魇师—— by黎青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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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谢玉珠仿佛来了斗志,来者不拒不说,还每日都要拐着弯探一探卫渊的底线在哪里。
以至于这整座天上城里的牵丝假人,对叶悯微一行人的态度从殷勤渐渐变得谄媚。仿佛马上这谢玉珠就要超过卫渊,成为他们第二位城主似的。
温辞与叶悯微看不明白,林雪庚更觉得稀奇,不知道这两个人都给对方下了什么蛊。
温辞问叶悯微道:“卫渊说过他和玉珠这是怎么回事吗?”
“他说玉珠有些中意他,所以他想要在玉珠变成策玉之前,完成玉珠的所有心愿。”
叶悯微正经地回答,而后问道:“玉珠是怎么跟你说的呢?”
温辞道:“她说她要大吃一顿断头饭,力图将卫渊玩弄一番。”
“……”
这两个人的说辞竟还离谱地对上了。
叶悯微想不明白,于是又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图稿。温辞瞧着她摊在桌上的一叠叠纸,问道:“怎么,你与林雪庚近日来研究天上城的构造,遇到问题了吗?”
“也不算是问题。”
叶悯微的目光在哪些图画上扫视而过,说道:“只是觉得这些运转术法的设计有哪里不对劲……它们似乎从未考虑过灵力消耗的问题。或许等我和雪庚见过浮空界碑后,就能明白原因何在。”
“卫渊还没领你们去看吗?”
“如今我们之中只有玉珠见过浮空界碑,她上次想带我们去,却被驻守者拦住。”
叶悯微若有所思地敲敲那图纸,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温辞:“对了,你可见到我的醉丸在哪里?”
“醉丸?”
“我这几日买了十坛酒,从酒里提炼出来四颗。只要吃下去一颗顷刻间就能醉倒,过两个时辰就能恢复。”叶悯微解释道。
温辞挑眉,惊诧道:“你做这种东西干什么?”
上次醉酒之时,叶悯微觉得自己似乎在梦中捕捉到十分重要之事,但还未来得及弄清便被搅乱了梦境。
她对那一丝微妙的感觉始终念念不忘,想要找法子再醉几次做几次梦,看能否弄清楚其中关键。然而还没来得及试,她便发现那醉丸不见了踪影。
温辞忽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他问道:“你那醉丸是不是放在一个姜黄色的糖盒子里?”
叶悯微点点头。
“……你怎么能把这种东西放在寻常糖盒子里!”
温辞骤然从椅子上起身,一阵风似的离开房间往走廊而去。
叶悯微近来经常给他买各式糕点零嘴,他只道那是叶悯微买给他的寻常糖果,傍晚谢玉珠嚷着嘴淡,他便把那糖给了谢玉珠。
叶悯微和温辞风风火火地冲到谢玉珠房间一看,一屋子桌椅板凳东倒西歪,如狂风过境似的。
谢玉珠正靠在床边,果然已经酩酊大醉。然而这满屋狼藉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只见林雪庚也抱着圆凳,迷迷糊糊地坐在地上。
看来谢玉珠还把这“糖果”慷慨地分享给了林雪庚。
只见谢玉珠坐在地上,面色酡红双眼迷离地拉着林雪庚的手,对她道:“林老板!我……我从小就是老幺……谁都叫我妹妹……我就没当过姐姐……你就不能……就不能叫我师姐吗!”
林雪庚被她拉得摇摇晃晃东倒西歪。她喝酒不上头,一张脸白得胜雪三分,然而眼神也散得厉害,活像是叶悯微没戴视石的样子。
“不叫!你没当过姐姐……我也没有……我凭什么叫你……你这么笨……”
“就你聪明……就你聪明!自己还活不明白啊……在鬼市躲了十几年……”
两个人口齿不清地互相揭短,你一句我一句说个没完。恰在此时谢玉珠一抬头看到僵立屋中的温辞和叶悯微,突然睁开那双迷离的眼睛,指着他们惊喜道:“爹!娘!”
然而这声呼喊似乎刺激到了林雪庚。她眼神一愣,突然泪如雨下,竟对着谢玉珠大喊道:“娘!娘啊!”
林雪庚一哭谢玉珠也跟着号啕大哭起来。这两个人刚才还推推搡搡,忽然间你喊一声爹我喊一声娘,坐在地上抱头痛哭,这酒疯撒得一时非常混乱。
温辞沉默半晌,奇道:“她们喊的这是什么辈分?”
这两个人要是醒过来还记得自己干了些什么,怕是要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眼下的烂摊子惹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们只是醉酒,但却都掌握灵器,要是跑出去撒欢也不知会闹出什么动静,只要把她们搬到床上等她们酒醒便好。
怕什么来什么,温辞刚把这话跟叶悯微说完,却见谢玉珠像是闹得热了,突然拿起一块木牌给自己扇风,刚扇两下她就倏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屋子里的醉鬼,转瞬间只剩平白被连累的林雪庚。
叶悯微与温辞沉默对视半晌,她说道:“玉珠手里那块缩地令,我最近拿来练了几次手,她应该还在天上城里。”
夜色初现,卫渊正在天上城的酒楼里依窗而坐。他低眸欣赏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与空中飞翔的车架,这实在是绝无仅有的天城夜景。
“关于天裂之事便就此论定,你可还有还有其他要求?”
对面之人缓缓发话。只见他青衣木冠,正是逍遥门的门主,此时太清坛会的主持者蒋琸。
卫渊转过目光看向蒋琸,笑道:“蒋门主肯在大论道之事上松口,卫某已经十分满意。”
“你本可以获得更多。”蒋琸端起茶杯,意有所指。
“哦?获得更多?”
卫渊打量着蒋琸,似笑非笑道:“此前太清坛会还想将世间灵匪与卫某赶尽杀绝,态度坚决,不惜为此挑起战事。怎么如今竟想坐下来与卫某提交易了?看来这天上城,确实是个迷人眼的仙境。”
“天上城之所以浮空而行,必然有赖于浮空界碑,那本是逍遥门之物。你若肯将天上城交给逍遥门,那我亦可宽宥你当年偷窃浮空界碑之罪,令你回归师门。待我百年之后,这门主之位由你继承也未可知。”
“哈哈哈哈……”
卫渊竟笑出声来,他倚着栏杆道:“真是稀奇啊,您似乎完全忘记了当年在逍遥门中对于我和师姐的所做作为。如今竟然想要由师姐的创造而成之物,还愿将逍遥门主之位交给我这下贱的,不配修行的家伙?”
蒋琸目光微凝,便听卫渊懒懒道:“您不会真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欺侮我又逼走师姐的那些人背后是谁吧?身出名门天资聪颖的蒋道长,不屑于和我这样的贱民同门,又被师姐的名气压得毫无喘息之地。好不容易抓住大论道的机会,否定师姐所做的一切,逼她拿出实证。你知道你这么做,以师姐的脾气在拿出实证之前,都不会回到逍遥门。”
“于是逍遥门掌门之位,便能顺理成章地落在你手里,蒋门主。我偷了浮空界碑,而你又偷了什么?”
这雅间之内的气氛忽而剑拔弩张,蒋琸面色沉沉,正欲说什么时,只听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高呼。
“卫渊!卫渊你在哪里?”
这声音实在是熟悉至极,刚刚还笑意戏谑的卫渊不由面色一变。
房门轰然大开,与此同时窗幔飞去盖住来人的头,卫渊周身灰烬弥漫,疾速而去将那个被布裹住的人抱在怀里。
卫渊眉头紧皱,对门边一脸慌张的牵丝假人道:“你们怎么会放她进来?”
那假人小声道:“您说夫人的命令就是您的命令,夫人说要见您……我们怎么敢拦啊。”
被布蒙住头的人不停挣扎,从中竟弥漫出一股微弱的酒气。
卫渊露出诧异之色,继而收敛神情,回过头来看向正打量他怀中之人的蒋门主。
他四平八稳道:“言已至此,卫某恕不奉陪。”
蒋门主冷声道:“卫渊,你可要想好你所作所为的后果。”
卫渊转过身去,搂着怀中之人迈步出门,笑道:“现在围绕这天上城人心蠢蠢欲动。世人皆见灵器可成之事,如今我站在谁那边,谁便得势。该想好的人是谁呢?蒋门主。”
卫渊一出酒楼便被灰烬裹挟而去, 在天上城山麓的桃花林里落下。
被裹在窗幔中的人终于挣扎着扯掉了头上的布,她头发乱翘,双眼迷离道:“嗯?这是哪里?”
卫渊站在桃花树下, 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谢玉珠, 道:“谢小姐, 你喝酒了?”
谢玉珠猛然回头看到卫渊, 她嘻嘻笑道:“啊是卫渊!哈哈哈哈……断头饭!”
“……”
“可是我没……我没喝酒啊……”
“没喝酒你又怎么会醉?”
“是啊……我就是吃了颗糖而已……”
顿了顿,谢玉珠仿佛找到了可以依凭的证据,一本正经道:“所以我没醉,我清醒得很!”
她说着话差点栽倒在地,被卫渊一把扶住,她反手熟练地握住卫渊的手, 抬起头看向他。
谢玉珠突然指着他道:“你的面具呢?把你的面具戴上!”
谢玉珠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伸出手摸来摸去, 仿佛要从卫渊身上找到她所说的面具。卫渊略一思忖,从衣袖里拿出一枚狮纹面具。
“你说的是这个?”
“啊,对!”
谢玉珠不客气地把那面具拿过来,然后一把扣在卫渊脸上, 道:“你戴戴好。”
卫渊顺从地任那面具扣在脸上, 忍俊不禁道:“谢小姐不是最喜欢我这张脸吗?怎么还要我戴上面具?”
谢玉珠双眼迷离地看了他片刻,小声道:“这样就像了……”
“像什么?”
“像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多好啊, 我还不知道你是卫渊的时候。”
谢玉珠的声音弱下去, 她松开手,那面具便掉落在草丛之中。她先是蹲下去, 继而不管不顾地坐在草丛里,往旁边一倒靠在桃花树上, 撞得落花纷纷。
卫渊安静片刻,他也蹲下来,从草丛里捡起那面具。他淡淡问道:“若我不是卫渊,谢小姐打算如何呢?”
“我就可以尽情喜欢你了啊。”谢玉珠低声道。
她仿佛又想起什么,抬起头扬起手指,好似要指点江山一般:“卫渊?为什么要做卫渊,当卫渊有什么好?他多可怜啊!”
“哦,可怜?”
“是啊……你看他年幼时身边有家人,可家人死在瘟疫里……后来有了师父,可是师父很快去世……再后来遇到师姐,可师姐也被排挤离开师门……没有一个人能留在他身边。”
谢玉珠掰着指头一一细数,长叹一声:“所以这个人有这么多恨,做什么事都是为了恨啊……”
卫渊眸色渐深。
却听谢玉珠一声嚎啕,委屈万分地指着自己道:“最可怜的是,他的夫人也注定要消失,他夫人也要离他而去啊!太可怜了!”
“……”
谢玉珠捂着心口呜呜痛哭道:“他可不能喜欢我啊,他喜欢我会伤心的,我看着是我,其实不是我!我早晚会变成另一个人呐!”
“你和他之中,该是你喜欢……”
“当然是我更喜欢,我都说过千百遍了,你……你没听见吗!?”
桃花树下落花纷纷,谢玉珠手舞足蹈,想起一出是一出地胡乱说话,不知为何每一句话都能说得理直气壮。
卫渊半跪在她面前,胳膊搭在膝盖上探身靠近她。
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刻,他眼里那些似真似假的笑意都褪去。卫渊沉默地端详着她,探究道:“你分明很敏锐,为何却能够如此坦荡呢?”
谢玉珠醉眼迷离地瞧着他。
半晌,她嘿嘿一笑,举起手来指着自己,笃定道:“因为我勇敢……”
她反手一指,指向卫渊:“你怯懦。”
“……我爹娘、哥哥姐姐们都疼我,我大师父二师父也爱我,你别看……林雪庚总是嫌弃我,其实她也护着我……无论如何这世上总是有很多人爱我的……所以我不害怕……”
谢玉珠突然靠近卫渊,她咯咯笑着,指着他说道:“怎么样,你是不是特别羡慕我?”
她的眼睛便贴着他的眼眸,她呼吸之间的酒气和笑声一样鲜明。卫渊并未躲避,便见那双眼睛里的笑意更盛,明媚生动。
谢玉珠说道:“可是我喜欢你,你羡慕的这个人她喜欢你呢。”
卫渊瞳仁微微放大,桃花落在谢玉珠的发梢。她并不羞涩也不害怕,仿佛挣脱某种束缚,展现出她真正喜欢一个人时会有的样子。
“怎么样,这样想就得意了吧,开心吧?”
她伸出手来,指腹放在他的嘴角向上提:“怎么不笑呢?你笑笑啊,你平时不是……很喜欢笑的吗?”
卫渊安静许久,才说道:“是吗,你不是不喜欢我笑吗?”
他握住谢玉珠的手,将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对这醉话连篇的姑娘说道:“我送你回去。”
谢玉珠像是个冲天炮仗一样,腾得蹿起身来远离卫渊,她指着卫渊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卫渊站起身来,谢玉珠警惕地瞪着他往后退,一边退一边竟把乾坤袋里的东西掏出来往卫渊头上扔。那一件件威力巨大的灵器便被当成铁疙瘩,朝着卫渊左右飞来。
卫渊一一躲避,灰烬将那纷飞的灵器一件件拾起。他转着手腕,道:“你若去大街上耍酒疯,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谢玉珠很快掏干净她的乾坤袋,最后捧出了那只白兔魇兽,在月光下高高举起。
形势突然变得有些微妙,卫渊停下脚步,与这一人一兔面面相觑。
谢玉珠的魇兽和叶悯微的正相反,从和谢玉珠相遇的那天开始就异常乖巧,从来没想过要逃跑。此时被她托在手里也只是耸耸耳朵,一点儿也不乱动。
谢玉珠转过头去端详她手里的魇兽,疑惑道:“你怎么在我手上?”
然后她猛然回头,盯着卫渊道:“是不是你!你要引我变回策玉师君!”
卫渊负手而立,澄清道:“与我无关。”
谢玉珠把那白兔放在眼前,继而指着它道:“我的魇兽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兔子。”
“……”
“你不赞同吗?”
“你说得对。”
谢玉珠于是抱着她的兔子踉踉跄跄地走近卫渊。在卫渊离她一步之遥时,她索性往前一倒,额头砸在他的胸膛上,抵住他不动了。
“我只是还没准备好而已。”谢玉珠喃喃道。
卫渊问道:“准备什么?”
“准备一次……前所未有的历险啊,让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把五百年混入十七年……看看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多厉害啊,比我经历的所有艰险,都要惊心动魄……”
谢玉珠抬起头来看向卫渊,她的眼神朦胧,却有种真挚的自信:“若有一天我真的变回策玉师君……一定是因为我已经准备好了。”
卫渊低眸看着她的眼眸,谢玉珠凑近他道:“到时候你会想念我吗?”
卫渊平时总是一副笑模样,所有的心思都藏在笑容背后。谢玉珠是最能让他哈哈大笑的人,非得她生气他才能忍住不笑。
可是他今夜却没有笑容,只是凝视着谢玉珠。
谢玉珠瞪起眼睛,她一把攥住卫渊的衣襟,威胁道:“快说!说你会想念我,说你已经对我心动了!不然我不跟你回去!”
卫渊被她前后摇晃,他扶住她的肩膀,顺着她的酒疯淡淡道:“好,我已经对你心动,我会想念你的。”
谢玉珠这才心满意足地老实下来。
她这场酒疯终于耍到没力气,软软地靠着卫渊不说话了。卫渊把谢玉珠抱起来,她顺手就搂住他的脖子,开始昏昏欲睡。
卫渊招招手,那些被她丢出来的灵器和苍晶,连同魇兽一起飞回谢玉珠的乾坤袋里。
穿过纷纷落花,成队飞过的东西里,却闪过一样眼熟的东西——一只被关在藤条鸟笼里的黑色小鸟。
卫渊眸光微动,这鸟笼便悬在了半空中,里面的小鸟不明所以,扑扇翅膀跳来跳去。
他喃喃道:“能够辨别真话与谎言的鸟儿。”
谢玉珠一早便把它丢了出来,可是却一直没有听见它发出声响。
它为什么不发出声响?
卫渊沉默半晌,他重复道:“我对谢玉珠心动了。”
桃树林里万籁俱寂,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别人的声音。那只鸟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卫渊,它仍然像刚刚一样无声静默,没有给出一点质疑。
它仿佛在说,他刚刚所说并非虚言。
卫渊渐渐睁大眼眸。他安静一瞬,似乎觉得荒诞不经,嘲笑道:“怎么可能?我什么时候……”
他说着便看向怀里的姑娘,谢玉珠半闭着眼睛,面色绯红。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温热又沉重,像是一朵扑在他怀里的石榴花。
那浓郁的酒气随着她的呼吸弥散开来。
溪水潺潺,桃花林里落英缤纷,卫渊便这样无言地望着谢玉珠。也不知过去过久,他仿佛终于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那悬在空中的鸟笼。
“这东西真是危险啊。”卫渊淡淡说道。
鸟笼的笼门应声而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嘲雀蹿出笼子,刹那间化为乌有,空空的鸟笼掉落在地。
卫渊转过身去,抱着谢玉珠消失在灰烬缠绕之中。
叶悯微站在客栈门口,只见卫渊从天而降,抱着谢玉珠走向她。卫渊难得显露出冷峻的神情,将谢玉珠交给她,言简意赅地说她喝醉去找他闹了一番。
叶悯微抱住谢玉珠,于是谢玉珠又把头埋在了她大师父的肩膀上。
叶悯微拍着她的后背,担忧道:“她没有受伤吧?”
卫渊摇摇头。他看向叶悯微在谢玉珠后背轻拍的手,说道:“师姐,你真的变了很多。”
叶悯微点点头,道:“最近好像经常有人这么跟我说。”
“如今师姐变得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顿了顿,卫渊道:“但是师姐你也会因此越来越沉重,不得自由。”
“那又如何,我愿不得自由。”
卫渊眸色深深,月色皎洁之下,他的情绪看不分明。
叶悯微目光落在卫渊脖颈上的红色法印上。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问道:“卫渊,若你有想做之事,但是我却不愿你做,我可以阻止你吗?”
这话问得奇怪,以叶悯微的能力,若真想阻止什么事情,怎么会有做不到的道理。
卫渊安静片刻,眼里终于又露出那惯常的笑意,他说道:“看来师姐觉得那是不该阻止之事,才会这样跟我说话。”
“师姐也不必为难,若你能拿出足以令我心动的条件,自然一切好说,万事都可以交易。”
叶悯微闻言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待卫渊走后,叶悯微便把谢玉珠弄回了房间里。然而她不知道,她前脚刚离开,后脚谢玉珠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起来。
醉丸只有两个时辰的药效,药效退去的瞬间人便会立刻清醒。
卫渊以为谢玉珠是酒疯耍累以至于昏睡,然而情况正好相反,谢玉珠其实是突然清醒过来了。
她清醒的瞬间,醉酒之时的种种言行立刻涌上心头。谢玉珠只觉丢人万分,急中生智,索性倒头装睡。
她一直都清醒着,什么都能听见。
谢玉珠抱着被子,怔愣半晌,不可置信地喃喃低语。
“嗯……这是真的吗?”
这晚上谢玉珠一夜未眠,心绪起伏不定,干睁眼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叶悯微便诚挚地对两位徒弟表示了歉意。而温辞则嘱咐她们道:“你们两个若还要脸面,以后可千万别碰酒了。”
恰好天裂之事卫渊与仙门间的谈判则也尘埃落定。叶悯微答应前往天裂面见复生的先贤,再收回时轮,让消失不见的弟子重归人间。
而仙门则应允,在不久之后要重开的大论道中,太清坛会上将有叶悯微一席之地。
于是在醉丸事件的第二天,天上城建城节前一日,叶悯微、卫渊和温辞便出发前往天裂。
而谢玉珠和林雪庚则留在了天上城之中,等待他们归来。
晴日朗朗,林雪庚与谢玉珠正走在天上城的街头。城中的来客已经不知换了多少拨,每一船人只能待三日便要送返故里。风舟码头上下船的人总是喜气洋洋,上船的人总是依依不舍。
更别说今日是节庆,离开的不少人都十分惋惜,痛哭流涕。
“如今外面都称颂天上城是真正的天堂仙境,对仙门的质疑声日起。这样的地方摆在眼前,仙门无论如何……”
林雪庚说着说着,却发现身后的谢玉珠一直没说话,她回头看向谢玉珠道:“你怎么回事?总是心不在焉的。”
谢玉珠抬起一张眼下青黑、神情严肃的脸,说道:“我在思考,你不明白。”
林雪庚上上下下瞧了她一遍,无言以对般摇摇头,径直转头往前走去。
便在她们迈步离开这边界之街时,路中却骤然出现了几道大裂缝,直抵地心,深不见底。
整座天上城,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第112章 天裂
西州位于西南, 群山连绵望不见边际,因雨水丰沛树木参天,地势多奇骏。那千百年的深山老林中连村寨也不曾有, 几乎无人能到达山林腹地。
而天裂便位于这群山之中, 宛如在山川中撕开一道狭长的口子。裂口处爬满青苔, 再往里看便是一片漆黑。
若非腾云驾雾, 无人能走进这群山之中,便是进了群山,若是下去天裂也是九死一生。这千年前的七位先贤实在是为自己挑了一座再清静不过的墓地。
而如此隐蔽清静之处竟也被惊扰,千年未有像现在这般浓郁的人气。
天裂两边参天古树根深叶茂、郁郁葱葱,一盏盏明灯悬在浓郁瘴气顶端。数十名仙门中人守在古树粗壮的枝干上,深不见底的秘境便在脚下。
叶悯微、温辞与卫渊出现时, 仙门弟子间传来不小的骚动声, 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身影。
叶悯微从天际无声无息地落在树枝上, 继而向前走去,周围的仙门弟子纷纷让开。
她一身蓝白相间的裙子,戴着视石,发根已经长出一片银白, 黑暗里鼻梁与眼中映着蓝光, 山风吹拂她的长发划过那莹莹蓝光。
她飞扬的发丝之后,便是抱着胳膊的美人。他面容白皙得过分,在黑夜中越发分明, 眉眼凌厉华美如同切割下的宝石, 着五色华服,发辫与手背上皆有五彩铃铛, 叮叮当当清脆作响。
而铃铛声后,是一身黑色锦袍的卫渊。他背着手悠悠而行, 腰间金牌闪闪发亮,眼中笑意似有似无,颈上的红色印记十分扎眼。
那些仙门弟子议论纷纷。
“这就是万象之宗啊……她眼睛上戴着的是什么?梦墟主人竟长得如此俊美,不像个真人……”
“那个叛徒竟然也来了,太清坛会居然找他们来帮忙……他们不是灵器之乱的罪魁祸首吗?”
“嘘……你去过天上城没有?那里全是由灵器运转的……没有一个仙门可以做到如此……以后这风向怕是要不一样了……”
叶悯微、温辞与卫渊在这边主事之人面前站定,那正是他们的老熟人——在崇丹山见过的逍遥门副门主甄元启。
甄元启看看叶悯微,再看向卫渊,不客气地冷然道:“窃贼们来了。”
卫渊从容以对:“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世道如此,师兄也别气坏了身子。”
甄元启并不想跟这令袭明塔倒塌的罪魁祸首说话,转而看向叶悯微,说道:“我听从太清坛会命令行事,不代表我赞成他们的决定。”
叶悯微看向甄元启,温辞淡然解释道:“他是在说他讨厌你。”
叶悯微点点头,问道:“这样,那他讨厌我又能做什么吗?”
“什么都做不了。”温辞答道。
甄元启面色铁青,而叶悯微浑不在意地敲敲她的视石道:“那我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叶悯微转身面对天裂盘腿坐在树枝上,衣裙垂下掩住枝干,视石上的数符交错跃动不止。
从她视野中看去,自天裂深处而上密布着蓝色的灵力网络,稀疏交错构造复杂,且仍在不停变化。
叶悯微在衣边划动手指,以夜空为书案,复杂的数符便在黑暗中水银泻地一般,不断泻出。
甄元启面色青白一阵,还是同叶悯微说明如今的情况:“你们所谓时轮之物,它的灵力已泄露出天裂。即便在此处,每个人身上也已被吸去三到五年不等的时间,这影响正以每日一里的速度向外扩散。”
驻守在此处的仙门弟子修行大都数十年,身体被吸去三五年时间除了修为倒退也并没太大区别。
然而一旦时轮的影响蔓延出山脉,侵扰到山下的平民,后果便难以估量。
叶悯微只是俯身在衣服上划动手指,并不答话,甄元启皱眉道:“你可听见……”
叶悯微的眼眸在天裂的灵力脉络和她的算式间不断扫视,她打断甄元启道:“有会生棘术的人吗?”
顿了顿,她看了甄元启一眼,道:“你说的,我已经算出来了。”
有人自黑暗中而来,向叶悯微行礼道:“尊上需要做什么?”
叶悯微抬眼看去,来人正是沧浪山庄的惠南衣,他直起身来看向叶悯微。
“惠道长,我需要你用生棘术帮我放置苍晶。”
叶悯微从乾坤袋里扯来一张纸,挥笔在纸上画下天裂周围的地形,以及需要埋藏苍晶的位置及深度,又圈出几个位置。
“不要靠近这几个地方,那里被时轮干扰,你的术法可能会失效。”
她洋洋洒洒画完,将那纸扯给惠南衣,惠南衣接过纸卷和苍晶便行礼离去,对叶悯微态度十分尊敬。
他这般态度不由得也引起周围仙门中人的议论。
叶悯微不以为意,只是俯下身继续算着,直到丛林之中一道接着一道蓝光亮起,被埋入地底的苍晶发出光芒直冲云霄。第十八道光芒亮起时,她抬头看向那些光芒,手腕上万象森罗光芒轮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