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白切黑仙尊男主后by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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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瞒得过不懂事的管事,怎瞒得过带着国师弟子的太子?
李家收到消息时,太子已然入城。
她只得连夜跑上山来,求他再撒个谎。
谢无镜沉默地看她。
织愉明了他在问她撒什么谎,似是有意帮她。
她欣喜:“太子为公南巡,最多待三个月。这段时间,我想请道长收留。就说我邪气入髓,需得留在观中,受天地灵气养身,不得受外人打扰,否则前功尽弃,命不久矣。”
“皇帝说过,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归一观。听闻帝王来都得先递帖。到时只要道长拒绝,太子就不能带国师弟子来看我。”
倘若她留在李家,不管用什么理由推拒,太子都能见她。
哪怕强权逼人,李家也不敢对外说太子一句不是。
谢无镜:“即便不得我同意,你也上来了。除了你,上个月也有两人上来。归一观,拦不住人。”
“不一样。我和那两个是偷偷上来,”
织愉有些不好意思,拿不定他心思了,殷切地望着他,“太子将承大统,正是被人盯着的时候。他就算再不信道,也不敢违抗皇帝定下的规矩。”
谢无镜:“如此,待他继承大统,你还是逃不掉。”
织愉哪管得了那么多,她焦急起来:“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再想旁的方法应对就是。如今若非时间紧迫,我也不会来麻烦道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道长救人救到底,再救我一回。”
谢无镜沉默不语。
她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
良久,谢无镜终于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是你从书中看来的?”
提到书,织愉就想起上回塞给他的那本。
她知道那本书里写了怎样的故事,脸上红热,含糊其辞地“嗯”了声。
她以为他要训诫她,做好了无论他怎么训,她都受着的准备。
然而他只是道:“此语乃佛偈,非道家言。”
而后,他拂袖离去。
他没说留她,也没赶她走。
织愉欣喜地对着他的背影道谢。
谢罢,又娇声唤:“小道长,可否劳烦你与我爹娘联系,请他们送些东西上来。我此番上来得急,什么都没带。”
谢无镜:“归一观从不接见外人。”
织愉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再得寸进尺,她也得离开。
虽感激他,但她还是没忍住委屈得对着他背影垮下脸来,小声嘀咕:“不近人情。”
他远远道:“我听得见。”
织愉连忙闭嘴,扶着架子自己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在他身后慢行,“小道长,我住哪儿?”
“小道长,你有伤药吗?”
“小道长,可有衣袍可换?”
“小道长,哪里可以沐浴?”
“小道长……”
她话很多,比观外的鸟儿还要吵闹些。
素来安静无声的道观,一下子染了尘气。
谢无镜不知留她是对是错。
观里多了个人,比他想象的要麻烦得多。
她娇生惯养,不会自己劈柴生火做饭,不会自己挑水烧水沐浴。
观中没有多余的衣裳给她换。他将他穿小了的道袍给她,她嫌粗糙,磨痛了她的肌肤。
她每日睡不好,一大早坐在院里盯着他,大半夜也坐在院里盯着他。
虽什么也不说,但满脸都写着“她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过得很委屈”。
如此硬熬了三日,她憋不住地唤他:“小道长,我受了伤,也不会做饭,可否请你做饭时,捎带做一份我的?日后待我回李府,定为道长奉上香火钱。”
谢无镜:“你不是已经吃了吗?”
这三日,他有留一些饭菜给她。
织愉委屈地控诉:“太少了,你喂鸟呢?”
谢无镜不语。
他确实是按幼时喂鸟的分量给她留的。
那时前观主为培养他仁爱之心,要他省下自己的饭去喂。
后来前观主一死,他就没再喂。
织愉一委屈起来,就忍不住抱怨:“我还想沐浴,我已经三天没沐浴,只用冷水洗漱。你每日烧水沐浴,就不能捎带烧我的一份吗?”
“还有你的衣袍……”
她捂着胸口,也顾不上羞耻,几乎要哭出声,“没有小衣,磨得我好疼。”
她知道,他如此帮她,她该感恩,不该得寸进尺。
可这日子实在太苦了。
她幻想中入了东宫后,被丢弃到冷宫的日子,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
既然都要受苦,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苦?
织愉越想越委屈,咬着唇瓣,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谢无镜仍旧平静地看着她哭。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冷不丁来一句:“你为什么不早说?”
织愉呜咽一声,哭得更厉害:“你这么冷漠、不近人情、视我为无物,鬼知道还能对你说啊。”
谢无镜默然。
待她哭够了,他问:“你吃早膳吗?”
织愉抽噎着点头,又对他抬抬腿,“还有,可不可以帮我擦药?”
谢无镜:“药三日前就给你了。”
织愉小嘴一撇,眼泪汪汪:“我不知道擦多少,我不会用,不会包扎。”
她从前受伤,都是丫鬟医女围着她转,她连手指都不用动一下。
谢无镜注视着她。
那平静无波的冷淡眼眸,让她觉得他好像要把她赶出去了。
织愉哭完稍微有了些理智,悻悻然缩回腿。
谢无镜向她走来,撩开了她的袍子。
她低呼一声,要按住袍角,想起他定是要给她上药,又连忙收回手。
袍下是裤,谢无镜让她脱了。
织愉自然不可能脱,从裤脚往上捋,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腿,别过脸去嗫嚅:“就这样擦吧。”
她肤色雪白,腿上的伤过了三日虽没恶化,但看着正是触目惊心的时候。
谢无镜蹲下来,让她的脚搭在他腿上,拿起一旁的药瓶,为她上药。
药瓶就放在这儿,显然她等着他给她上药已经等了很久了。
真当上药时,她却总想收腿。
世有男女大防,虽不严苛,她也不是拘泥小节的人,但她也从未在男子面前露过腿。更别提这般把脚放在男子腿上。
织愉面染羞赧,别着脸,又总忍不住偷瞄他。
明明年纪相仿,他却能面不改色,对待她腿的表情,和他劈柴时没区别。
织愉想起在京时,京中公子见她时多会羞于直视。话本中也说,男子对漂亮女子,总会有几分关照和在意。
可他全然没有。
织愉瞧着他利落冷静的动作,渐有些鬼使神差,低下头问:“你觉得我好看吗?”
问完,她抿唇,暗自羞恼,想叫他就当没听见吧。
但谢无镜已经答:“红颜枯骨,皆是虚妄。”
织愉“哦”了声,变得格外安静。
从这天起,谢无镜开始顺带着多做一份饭,多劈些柴,多挑些水,每天给她上药。
织愉安静了不到三天,便又开始同他搭话。问归一观的事,问老观主的事,问他的事。
他回答的总是很简短。
但她总能乐此不疲地因为他简单的回答,絮絮叨叨一大堆。
日子就这般过着。
她腿养好了,变得更加吵闹。
她开始不仅每天坐在院里说话,还要跟在他身后说话。
她说的话,他都有听。
但全是闲话,他鲜少会回应。
织愉到底是个姑娘家,他总这般冷淡。
她不免也会想,她是不是吵着他了。
于是一日清晨,她同他一同用过早膳,便和他打了声招呼,要在菩提山上转转。
谢无镜应了声:“嗯。”
织愉欣喜地往外跑。
他又道:“山上有野兽。”
织愉停步回来,还是如往日那般,跟着他,只是不再说话。
一向明媚的脸上,有几分沮丧。
从这一天起,她开始时常发呆,变得少言寡语。
谢无镜起先没留意。
只是某天走在去经堂的路上,他突然意识到耳边没了她念叨的声音。
他回过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长长的巷子里,没了她跟着他的身影。
他往回走,走到外院里,看见她睡在青藤架下,像久不浇水的花,蔫头耷脑。
谢无镜在她对面坐下,“你怎么了?”
她睁圆了眼睛,惊讶他竟会主动和她搭话,而后笑道:“没什么。就是在想,太子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谢无镜默然,起身离开。
走到院门处,他听见她小声嘀咕:“就知道和他说什么都没用。”
他没有像从前一样告诉她,他听得见。
他信步离开,却也没像从前那样,按时去内院经堂。
他转过身,走向了与经堂相反的方向,走出了归一观。
他下了山,穿过人来人往的街市,入了李府。
太子还在李府,见到他,问了他许多有关织愉的事,还和他说了与她一同在京中长大的情意,请他务必治好织愉。
谢无镜应道:“尽力而为。”
他带上李家夫人为织愉准备的东西,回了归一观。
暮时饭点,他将太子未回京,多半要待到九月,待皇帝召回才会回去的消息,告诉织愉。
织愉没有难过,只是惊喜地抱着包裹:“你下山了?你去找我爹娘了?”
她打开包裹查看其中东西。大大的包裹里,她常用的东西一应俱全。还有蜜饯和话本。
她抱着包裹,眼泪汪汪的,又开始碎碎念了。
一会儿啃着杏脯道:“我爹娘真好。”
一会儿又泪眼濛濛地望着他道:“小道长,你真好。”
翌日,走在去经堂的路上,他的耳边又有了她念叨的声音。
他回过头,她也跟在他身后。
只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入了经堂后,她不会再在他读经书时,时不时喊他一声。
她捧着她的书,在他身后看得十分沉迷。
谢无镜每天都会回眸瞧一眼。
第一天她看的是《霸道王爷俏丫头》。
第四天换成了《薄情公子追妻记》。
第八天是《太子宠妃》……
他突然想起,那日太子同他说,她与他在京城青梅竹马、春游踏青的情意。
他说不出心中突然生起的是何感觉,只觉烦闷且陌生。
他随心而道:“换一本看吧。”
织愉不解:“为什么?”
谢无镜不再多言,不勉强她,垂眸继续看他的经书。
看了一会儿,他从经龛里换了一本静心经。
但这一天,中午与晚上的膳食,他都没有准备织愉的。
织愉问他,他只道忘了。
无妨,她还有糕点可以吃。
但晚上沐浴,他连热水都没给她准备,这就让她难以忍受了。
她已经忘记自己初来归一观时,忍受着用冷水,不敢叫他烧水给她用的模样。
她在他准备沐浴前喊他,“小道长等一下,我有话同你说。”
他停步。
她立刻抱着自己的寝衣冲进浴房,把门猛地关上,丢给他一句:“你自己再烧水洗吧!”
谢无镜默然,重新劈柴烧水。等水开时,便坐在院中望月。
待她沐浴出来,他一声不吭地入浴房。
浴房里热气氤氲,残留着她身上的香。
他脱了衣袍入浴桶,片刻后起身穿衣,才清醒地意识到这是她用过的水。
究竟是他有意忘记,还是无意,只有他自己清楚。
谢无镜望着浴桶里朦胧的水面,良久,将用过的水倒掉。倒入刚刚烧好的水,重新沐浴了一遍。
起身穿衣,他披散着湿发,难得在夜里去了经堂。
他将经龛里那本《与道眠》抽出来,从头再读。
巍然道祖像在黑暗中俯视着他。
就像书中经堂里的道祖像,俯视着那陷入凡尘、因而迷茫的小道士。
这一次,谢无镜记住了书中内容。
黎明时分,他将书放回经龛中,离开。
他终究不是书里那个多情善感的小道士。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
织愉也渐渐适应了道观里的生活。
自谢无镜下山去为她取过一次东西,她爹娘便很懂得寸进尺地时不时主动给她送东西过来。
她在道观中不愁吃穿,日常起居全靠谢无镜。
她总体还是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李二小姐。
只是自他开始忘记给她做饭后,他时不时都会忘一下,烧热水亦然。
织愉不懂他为何这样,待学会和他抢饭、抢热水的新鲜劲过去后。她终于意识到,他变得比从前冷淡许多。
虽然还是那样话少,虽然还是那样她说很多句,他才会搭理她一句。
但他走在去经堂的路上时,已不再会回头看她。也不会再看她看的话本叫什么名字,更不会和她进行偶尔的闲聊。
织愉不是个耐得住的人,发现了异常就去问他怎么了,“我又哪里得罪你了吗?”
她并不想与谢无镜关系冷淡。
谢无镜除了性情淡漠话又少,其他的都很好。起码她跟他抢东西时,他从不会和她较劲。
如若不然,她根本抢不过他。
她见过他劈柴,一斧头下去,一根木头裂八瓣。
她问他是不是习过武,他说略通一二。
但她问他道行如何,他也说略通一二。
他的略通一二,绝不是别人的略通一二。
更何况她从仲夏六月来到归一观,如今八月底,天气也已立秋转凉。
她想,她与他相伴过了一个季节,好歹也能当个朋友吧。
谢无镜不语,只是看经书。
有时他不爱说话这点,真的非常非常气人。
但织愉也不是刚来时束手束脚的她了,她直接拿开他的经书,“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说嘛,你总不能一直让我抢你的饭和热水吧?”
她完全没考虑过她自己做饭烧水。
如果饭和热水少了一人份的,那只能是谢无镜的错。
谢无镜仍旧不语,从经龛里重新拿经书。
织愉气闷地坐在他身边,他拿一本,她就抢一本。
一边抢,一边思索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惹他这种天塌下来脸色都不变一下的人,这么不高兴?
思来想去,她终于想到那日他让她换本话本看,但她不乐意。
之后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却是从那天起,他开始忘记给她做饭和烧热水了。
想通了,织愉更加不悦,“你把我当你的弟子吗,什么都要听你的,你才高兴?小道长,不可能的。我爹娘都不这么管着我。”
谢无镜:“我没有。”
织愉问:“那你在跟我气什么?”
谢无镜:“你与太子情投意合。”
织愉像被雷劈了,嫌恶地道:“谁跟你说的?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谢无镜:“太子,还有你看的话本。”
织愉想了下,明白了:
太子和他胡言乱语,而她又恰好看了那本《太子宠妃》,让他误以为她与太子情投意合。此番来找他求救,纯属小情侣赌气,拿他涮着玩?
织愉忙道:“我从前只当太子是兄长,如今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话本,我什么话本都看。我不是……”
她顿住,支支吾吾:“还看了《与道眠》嘛。”
谢无镜默然。
他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只是从这天起,他没再忘记做两人份的饭,烧两人份的水。
不过回归寻常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九月初,李夫人来送东西,在包裹里还放了封信。
从前李夫人也给她写过家信,里面写的都是李老爷李夫人对她的殷殷关切。
她看过,总会向他说她爹娘如何爱她,说小时候她爹娘如何宠她。
但这一回,她看了信,又变得安静。
翌日下午在经堂,他读经书,她没看话本,而是盯着他的背影。
暮时,他起身要去做饭。
她忽然开口:“小道长,我爹娘为我选好了夫婿,是我爹远房表亲家的儿子,大我两岁,愿意入赘我家。”
谢无镜停步看她。
她碎碎念着,语调不复从前轻快:“我先前同你说过,太子不信道不信佛。京中传信皇帝病了,已不能理事,急召太子回去。”
“他的帝位已是板上钉钉,不用再有所顾忌。我爹娘说,不能再继续麻烦你,否则他离去前定会借故拿你开刀,以证在这世上,没有什么因果轮回、道行修为,唯有帝王才是天。”
“我爹娘说,趁着太子并没有言明要娶我,他们向太子假称我自小与那表亲家的儿子有婚约,如今因久病难愈,要让他入赘来冲喜。要我趁太子带人闯进归一观前下山。”
谢无镜问:“何时下山?”
她仰起脸来瞧他,他还是那副平静模样。
她红了眼眶:“明日我爹娘来接我。”
谢无镜无言。
昏昏暮色洒落经堂,庄严道祖像俯瞰着经堂中人。
沉寂良久。
织愉站起来,笑道:“好了,去吃饭吧。仔细想想,我夫婿是入赘的,以后什么都得听我的。待我成亲以后,我还可以带我夫婿来找你玩,其实和现在也没什么变化,我们还是朋友……”
谢无镜眸色沉沉地望着她。
她话音戛然而止,迎着他令人心慌的视线,迷茫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她还以为,她和他已经算是亲近的友人了。
可他的眼神让她觉得,她自作多情了。
织愉扁了扁嘴,转身离开,饭也不想吃了。
忽听他道:“你能保证太子不会抢亲吗?”
织愉停步:“抢亲与他不信佛道不同。信佛信道,只是现在的皇帝信,所以大家都迎合他。换个皇帝不信,大家仍旧会迎合。但抢亲有悖伦常,会遭天下人唾骂,他应当不会。”
谢无镜:“倘若他会呢?”
织愉回眸看他。
霞光如血,笼罩于他身。
仿佛将不染尘俗的人拉入了红尘。
他笃定地望着她。
她不知,他因何而笃定。
是因他对太子的见解,还是因为……
倘若他是太子,他会。
就听他道:“你可愿随我离开陵安?”
织愉一愣:“什么?”
谢无镜:“以你所言,以我之见,太子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就算你嫁人,他也不会轻易放过你。倘若他以你父母威胁,你当如何?”
织愉面露难色。
若是如此,她唯有顺从。
谢无镜:“太子同我说,你和他有六年情意。无论你怎么看待他,在他心里,这六年的分量很重。你若想彻底摆脱太子,让你父母也安然无恙,一直装病不是办法,唯有世上再无李织愉,太子才会死心。”
织愉讶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我改名换姓,离开陵安?”
谢无镜颔首:“我会助你假死。”
这种事,织愉只在话本上见过。
她有点兴奋,转念又有点踟蹰:“可是,我若假死离开,岂不是不能再见父母,还要在外吃苦?”
她拧眉,一想到日后自己隐姓埋名、吃苦受累的画面,就觉得还不如嫁给太子呢。
起码能享乐几年。
谢无镜:“头两年或许受累些,待太子忘了你,你父母便可来见你。至于吃苦——只要你不想吃苦,也不会太苦。”
织愉琢磨着他话中意,眼眸一亮,抚掌笑起来:“对!我可以让我爹娘给我很多很多银子!等我假死之后,我就带着银子,去游山玩水几年。几年后太子忘了我,我还能与父母团聚。”
织愉脸上霎时云开雾散,笑得眉眼弯弯:“这主意好,等我爹娘明日来接我,我就同他们说。”
她幻想着日后美好的生活,倏而想起谢无镜方才说,让她同他一起离开,“对了,你为什么要离开?”
谢无镜:“未来新帝不信道,拿我开刀是迟早的事。”
织愉静了静,问他:“那你……是要还俗吗?”
她的语气里,带上一丝不经意的紧张。
她也不知,他还俗,她紧张什么。
谢无镜:“去云游。”
“哦。”
织愉抿了抿唇,不再说话。须臾后,她又笑,“我们一起?”
谢无镜颔首。
织愉翘着嘴角,眉眼间又变得神气,催促谢无镜快去做饭。
她跟在他身后,踏着刚刚暗下的夜色,与他走在明月下。
翌日清晨,李老爷与李夫人乘马车上山。
他们以织愉不得接触太多人气为由,没有让太子陪同。不过知道回去后,太子见她是迟早的事,因而面染愁容。
李老爷敲开道观大门,见织愉已收拾好行李。
他行礼,递上木盒给谢无镜,“这段时间有劳观主关照小女。这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收下。”
谢无镜不客气,接过。能掂量得出来,沉甸甸的木盒里,装的都是金子。
谢无镜颔首,开门见山地将昨日对织愉说的话,告知李老爷与李夫人。
李老爷与李夫人闻言俱是惊怔,面面相觑,迟疑地看向织愉。
织愉站在谢无镜身后对他们笑,眼眸亮晶晶的,满眼是对他们答应的期待。
但李老爷与李夫人思忖再三,道:“还容我夫妻二人考虑考虑。”
织愉不解:“考虑什么,没时间考虑……哎呀!”
她话没说完,便被李夫人揪出来,拽到李老爷身后,嗔怪地对她使眼色。
织愉看不懂,还欲说话。
李老爷已对谢无镜道:“承蒙观主费心,我等告辞了。”
谢无镜颔首,客气地欠身,眉眼间却有沉色。
他拿出一瓶药递给李老爷:“七日后,我会离开陵安,从七里庄走。”
届时他会在那儿等,若等不到,他会独自离开。
李老爷会意,犹疑须臾,还是接下,以备不时之需。
织愉不懂这分明是很好的计划,为何爹娘与小道长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这样奇怪。
李夫人掐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说话。
她委屈地扁着嘴,眼巴巴地瞅着谢无镜:“小道长,我……”
李夫人轻喝:“什么小道长,是观主。”
织愉别扭地道:“那……观主,我走了。七日后,你可不要失约。”
李夫人无可奈何地瞪她一眼,与李老爷一左一右护着织愉离开。
谢无镜站在门口目送。
织愉越走越远。
她爹娘同她低语了几句。
她惊呼否认:“娘你在胡说什么,他是道士,看我和看木头没区别,我们是好友。”
李夫人:“他到底与你年纪相仿,正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她好笑道:“你们之前怎么不这么说?还叫我对他敬重些,说什么他是半步圣人,不是普通人……”
她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远。
直至他耳边,只余山野间的寂。
七日后的子夜,谢无镜带上早已收拾好的行李下山。
大禹无宵禁,但这个时间,也只有打更人还徘徊在街市。
谢无镜在七里庄的茶棚下等待。
听着梆子一声一声响。
三更了。
四更了。
五更——天边泛出鱼肚白,天际漫出曦光。
已有摊贩开门做生意。
茶棚下也来了人。
并非所有人都知道,大名鼎鼎的归一观主是何模样。如摊贩这般早起早睡要做生意的人,大多没有围观过观主下山的盛景。
瞧见谢无镜在这儿坐着,只以为他是哪家的公子。
凭他这身气度和姿仪,断定他出身很是不凡,因而十分热情。
摊主请他一杯热茶:“公子穿这一身道袍,可是离家想拜入归一观?”
谢无镜不答,为茶向摊主道谢。
见他平和,不似纨绔,摊主笑道:“先前发生了不好的事,归一观怕是不会再收任何人了。公子还是早些归家去,莫要惹家里人担心。”
谢无镜从归一观出来,可不知有什么不好的事。
他问:“怎么说?”
有人陆续来饮茶,对他道:“先前城中李老爷家的二小姐中邪,送入道观。说是要留在观中静养才行。”
“观主与二小姐年纪相仿,这几日传出些闲话,李老爷便有些遭不住,非是把二小姐接回来,说找了从小定亲的人冲喜。”
“唉——”一青袍书生摇头叹惋,“这接回来不到三天,二小姐人就没了。李老爷也算是个善人,怎的就听信那些流言呢。”
“观主是神仙般的人物,不染俗尘,怎可能与我们这些凡俗中人有何牵扯。分明是破了规矩只为济世救人,却被人说闲话。传流言者真是其心可诛。”
“听闻二小姐今日要下葬了。”
茶客多了起来,三三两两闲话。
谢无镜视线掠过城中,望向李府方向。
长街上,布衣百姓,挑担买卖,走街串巷。
道两旁,小店里或热气腾腾,或摊位前人来人往。
曦光破晨雾,一派市井烟火景象。
远处,突有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又急停在茶摊前。
马车帘撩开一角,姑娘的杏眸笑盈盈地望着他,小声催促:“小道长,快上来,我们走。”
谢无镜上了马车。
茶客们只以为是公子家里人将他接了回去,张望一眼,便继续讨论城中事。
马车趁着城门刚开之时驶出。
织愉屏住的呼吸一下子放松,车厢内也变得热闹起来。
她笑道:“小道长……”
“叫观主。”
坐在她左手边的李夫人轻拍了下她的头,而后对谢无镜笑笑,望着谢无镜的目光带些审视。
李老爷坐在织愉右手边,同样眼神复杂地打量谢无镜。
织愉不再说话,马车里便又安静下来,因人多,显得逼仄。
车驶到城外林中,有另一辆较为破旧的马车在此等候。
李老爷请谢无镜下马车:“我们借口要接先前为织愉定下的亲家才出城来,待会儿还要坐这马车回去,劳烦观主乘这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