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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前任他哥by苏幕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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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婚宴里,却有个内阁的魏祁,便显得格外不同,宾客们自是热情满怀,众星捧月般围着魏祁,魏祁脸上始终维持着那抹礼仪性的浅笑,克制含蓄,而不显自傲。
如今的魏祁,内心颇有一种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的感觉。
他仕途顺遂,兵部改革就在筹备中,忙完朝事回来,又有美貌娇妻在家等着,嘘寒问暖,体贴备至,晚上又是耳鬓厮磨,温存缱绻,让他极尽享受,只觉人生最惬意不过如此。
今日的喜宴,哪怕见到许多谄媚者,也不觉厌烦。
直到拜堂,众宾客才见着宋然的面。
他换了一身大红喜服,一张脸冷得似冰,也不见对宾客露个笑,更不见向谁道声“有失远迎”,就由仆人推出来,坐在那四轮车上,因为腿疾,也拜不了堂,便只低了低头,随后就走了,竟连新娘子都不曾瞄过一眼。
围观的宾客连脸上的笑意都尴尬了几分。
宋胭却是心中疼痛,她很明白,哪怕只是这样出来露一面,就已让哥哥用尽全身力气,自从腿伤,自从被诬陷,他再未出过门,未见过任何外人,今日这是第一次。
行了礼,宋家宴宾,等到傍晚,宋胭问魏祁的意思,是留下来过一夜,还是今晚回去明天一早再过来。
第二天一早还有新媳妇的敬茶礼,宋胭是唯一的姑奶奶,两边离得也不远,自然要喝这盏茶,若是今晚回去明天再来,明天便要天不亮就起身。
魏祁看她,问:“你呢?”
宋胭也不藏着掖着,回答:“我自然想留一夜。”
魏祁笑了笑:“那我也留一夜。”

第42章
没一会儿罗氏便遣人过来,带两人回房去,宋家没有专门的客房,安排的自然是宋胭之前的闺房。
房中摆设仍是之前的样子,魏祁还没进过她的闺房,此时进房,来了兴致,将这屋子仔细打量。
是个空间并不大,隔了三间的小房,明间是待客的桌椅,左边是卧房,右边是专门布置的书房,一张书桌,旁边的书架摆着满满的书,足见她身在宋家,还真不枉书香门第的出身,读了许多书。
魏祁也有心看看她卧房,但也不好一进门就往卧房去,更何况秋月春红等人在里面布置,他便径直去了右侧的书房,抬眼看书架上的藏书。
一部分是书局里的印本,又有很大一部分还是手抄的,看字迹清秀细腻,便知是她自己抄的。
自己手抄的,有史集,有诗词,有杂记,除此之外,竟还有几本诸如《琵琶记》、《汉宫秋》之类的杂剧话本,可见是真心喜欢这才子佳人的戏。
他略翻了翻《汉宫秋》,文辞倒美,但情节实在是鬼扯,讲的是汉元帝与昭君的爱恋,这也倒罢了,竟还有汉元帝因失昭君而心情悲痛,昭君因不舍君王而在和亲途中投水自尽的情节,魏祁难以想象,这《汉宫秋》的上层就摆着《汉书》和《后汉书》。
她是如何一边看完正史,一边再为这些瞎编乱造、歪曲史实的情爱故事泪流满面的?
卧房这边,秋月正从抽屉里拿澡豆,香料等等东西,在烛光下低头一看,却惊讶道:“这墙怎么发霉了?”
春红也过去看,发现靠西的墙下半截都是潮的,摆在旁边的柜子脚都烂了。
“是外面那个排水沟又堵了吧?”宋胭一边说着,一边过去看,这墙外面有个排水的沟,但当时挖的时候没挖好,总是淤堵,以前她在家,堵了能第一时间发现,如今她不在,这房间空置,以致淤堵了也不知道,让水泡坏了墙。
“哎呀,这柜子里还放着东西呢,都坏了。”春红一边说着,一边将柜子里的妆盒茶盘等等器物拿出来,那些器物也都受潮上了霉。
宋胭却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去开下层的柜子,可那柜子是暗柜,得先开了外层柜门再将里层抽出来,又没有拉手,宋胭急切之下拉了好几下没拉开,越发使力,秋月在一旁劝:“奶奶小心着手,别弄伤了。”
听见这边的动静,魏祁拿着手上那本她写了许多注的传记过来,正走到卧室门外,便见她总算将暗柜打开,拿出了里面的一样东西。
她将那东西拿在手上,紧张地查看,然后要找巾帕找不到,直接拿自己的裙摆去擦上面的霉迹。
今日是她哥哥的喜宴,她自然重视,这是她提前好几日就准备好的衣裙,一早穿在身上,尤其满意,此时却这么不管不顾,拿裙子去擦,可见心中对那东西的宝贝。
他靠近一步,正看见她将那东西擦好,然后拿在手中端详,检查还有没有污渍或损坏之处。
于是他也发现,那是一只像是小鸟还是什么东西的彩色木雕。
遥远的记忆涌入脑海,他突然想起二月时花朝节那一幕,她和五弟站在芭蕉叶下,五弟拉着她,将东西塞入她手中。
那东西他是看过一眼的。
如今这是第二次看到,刹那间他认出,这木雕不是什么鸟,而是一只鸳鸯。
应该说是一对鸳鸯里的其中一只,另一只想必在五弟手中。
宋胭擦干净了手上的木雕,发现它只是生了霉,霉能擦掉,并没有损坏太多,便松了口气,如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将那木雕捧在胸前。
这时秋月回头看了一眼,语中带着些许紧张道:“大爷——”
宋胭陡然惊醒,连忙将手中的木雕放进上面的抽屉,起身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夫君。”
魏祁问:“什么东西弄坏了吗?”
宋胭连忙摇头:“没,没什么。”说罢看到他手上的书,好似带着几分不好意思,问:“你拿我的书做什么?”
可魏祁哪能看不出来,她并不是擅长说谎的人,这样刻意转移话题,无论语气还是神色,都特别做作。
她在紧张,在隐藏。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她叫他夫君,也只把他当夫君,而在她心里某个地方,就如她藏起那只鸳鸯木雕一样藏着一个人,那才是她心底的情郎,是她对爱情的期盼与幻想,那就是五弟魏修。
陡然之间,他胸中如同梗了一块巨石,他捏着那本书,很艰难才道:“随便翻一翻。”说罢将书放在了旁边的小几上。
宋胭看着他,还没想好说什么话,他倒是接着道:“时候还早,我去外面走走。”说完,转身离了屋。
他自信,自己没露出任何反常之态,常年在朝堂上周旋,这点情绪还能藏住。
可他还是忍不住走得太急,很快就离开院子,踏入夜色中,远离了那间屋子,然后才怅然立在院外的梧桐树下,长长吸一口气。
心中那块巨石仍没有散去,他体味了很久,才发现自己很介意她心里还放着五弟这件事。
虽然她什么都没做,她只是还留着他送的东西,只是情急之下露出了紧张,但他就是介意。
他甚至开始忌妒,忌妒自己曾看到的那一幕,忌妒五弟曾拉过她的手,曾与她山盟海誓,赠送订情信物。
那分明都是他改变不了的过去。
所以,其实他早不知在什么时候沉溺进去了,回过头才发现是自己一厢情愿。
不知站了多久,他仍不想回去,只是落寞地往前走,走到小花园,见到了岳父宋铭。
宋铭一见他,连忙就上前道:“弘毓,你怎一个人在此处,没回房去?”
魏祁敛下心神,以平常语气道:“时候还早,我出来走走。”
宋铭马上请他:“要不然到亭子里去坐坐?今日客人多,我忙着,也没顾得上你,不知你是否吃好喝好。”
魏祁并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想回去,便顺着岳父的意,与他一起进了凉亭。
宋铭自是高兴,女婿身份尊贵,人也和气,他却一直没时间多增进感情,如今女婿愿意与他一同坐坐,他喜不自胜,连忙叫下人去上茶点,两人一起到凉亭中坐下。
冬月的天,夜里到底有些冷,宋铭让人将凉亭的帷幕放下来,又端了碳盆过来,刚坐下,宋铭看到魏祁神色平静,不像是才赴完喜宴的样子,便问:“弘毓这模样,好似在宴席中没喝几杯似的,莫不是怠慢了?要不然我让人上两壶酒,我再陪你喝两杯?”
他只是随口一问,心里知道魏祁并不好酒,内阁几个阁员里,他虽最年轻,却十分沉稳,不迷钱财不迷色不迷酒也不迷字画,比其他几位上了年纪的副相还难琢磨,所以此时自己虽问了,却并不准备魏祁答应。
但魏祁也点了点头,道:“好。”
宋铭惊喜,连忙叫人上酒,不顾自己已经喝得略有晕乎,热情周到地替魏祁温酒,倒酒。
魏祁温声道:“岳父客气了,该我来。”
他缓缓接过酒壶,给宋铭倒了一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一切做得平静周到。
如果宋铭清醒着,或是是白天,他就能发现魏祁神色萧索,动作僵硬,虽在倒酒,眼睛却并未看酒,明显有心事,但他此时并不清醒,又只得烛光照明,所以毫无察觉,开始找话题和魏祁聊,朝内朝外,天南海北,拉近乎。
魏祁或点头,或道一声“嗯”,话并不多,但酒喝了许多杯。
宋胭在房中沐浴好,还不见魏祁回房,让丫鬟去找,却听丫鬟回话,姑爷与老爷在亭子里喝酒聊天。
宋胭心中尴尬,觉得一定是父亲拉着魏祁喝酒,魏祁又为人和气,所以没有推拒。
但他们喝酒,自己总不好去叫人,就想着算了,随他们去。
这次回家,见到自己以前许多旧书,一时起意,随手拿起一本翻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魏祁回来了,宋胭已经睡着。
他看看她在床上的睡颜,转身去了之前她们翻找的那柜子前,拉开抽屉,里面空空如也,并未看到那只鸳鸯木雕。
所以,她后面还是将东西另寻了地方放置,没放在这受潮的柜子里。
此刻他甚至想将房中都翻一遍,找到那只鸳鸯木雕,看看她又将它放在了哪里,或者实在不放心,直接放在随身的行李里,明日带到国公府去,能时时看到。
但他终究还有自己的自尊,没去这么做。
他坐到床边,静静看她。
在外晃了一圈,喝了一壶酒,回到房中来,他仍不知如何应对自己心中的郁结。
一会儿见她睡得安稳,想抱抱她,一会儿又会猜想谁入了她的梦呢?反正不会是他,他又觉得忿郁满怀。
他坐在床边看了她很久,终究是什么都没做,去洗漱完,躺在了她身侧。
今夜喝了那么多酒,头都要喝晕,思绪却始终清明,半宿无眠,只是静静躺着,看着,心里那块巨石结了一层霜,又堵又冰凉。

新房内,已撒完帐,喝完了合卺酒,合完了髻,丫鬟与喜娘都退下,只留新人在房内。
唐秀莹坐在喜床旁,悄悄抬眼看一下前面背朝自己、坐在四轮车上的人,不知该做什么。
周家是商户,唐家不只是商户,还没了人,尽管如此,宋家仍然规规矩矩走完三书六聘,婚事一定下来就给弟弟找好了同僚族中的书塾,今日弟弟与她一同进门,有单独的房间,有写字的书桌,笔墨纸砚,还给他安排了个侍候的小厮,并让他有什么要的书就去宋家的书房取。
他们真的安排弟弟好好读书,甚至当少爷一样对待。
她心存感激,也记得宋夫人的话,她不只是要传宗接代,也要照顾夫君。
所以她冲破新嫁娘的矜持与羞涩,主动开口道:“夫君……要我扶着上床休息么?”
回答她的是一声冷笑。
宋然转动车轮,看向她,面露讽刺道:“适应得到真快。”
唐秀莹不知道说什么,又因为面对他的目光有些紧张,低下头去。
她之前听宋夫人的话,便知道宋公子腿不好,脾气也不好,不好侍候;后来定了这婚事,姑姑又悄悄去给她打听,倒真打听出一些消息,知道这宋公子是因调戏高门大户家的小姐,而被人家弟弟要求赛马,这才摔的。
那时姑姑还后悔,不该贸然就答应。
她的确有些怅然,后来又想,都嫁残疾了,管人家是怎么残的又有什么意义?再说就算他好色,如今也好不了色了。
她心里有诸多猜想,也作好了万全准备,却怎么都没想到,宋公子生得如此俊秀。
真真像那种书香门第、高门大户的公子,眉眼清秀,带着书卷气,又因为面若冰霜,还添了几分凌厉,他虽坐着,却坐得笔挺,皮肤带着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衬着那喜服的红,竟让人有一种惊艳感。
因为这一丝惊艳,让她不太敢直视他。
“值得吗?”宋然问,“为了弟弟,将自己卖给一个残废,做传宗接代的工具。”
唐秀莹咬下唇,红了眼睛,委屈地回答:“我的确卖了自己,可不卖又有什么办法……父母双亡,亲戚如豺狼虎豹,卖尚且还能得点好处,不卖就什么也没有了……
“宋公子出身富贵,又饱读诗书,自然能看不起我,却不知像我们这种下等人,只是活着就要费尽全力。”
宋然一时无言,没想到她会觉得他看不起她。
他是看不起她吗?他看不起的只是他自己,因为有人嫁给自己这样的人而替她不值。
半晌他才颓然道:“我没有看不起你,我又有资格看不起谁?”
唐秀莹缓声道:“我身世不好,公子遭了噩运,我想我们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不必自轻。”
宋然没说话,将四轮车换了方向,看着别处,只将侧面留给她。
两人又坐了很久,唐秀莹又问:“时候不早,夫君不要上床歇息么?母亲和我说,让我照顾好公子。宋家仁义,对我和弟弟好,我也想照顾好夫君。”
宋然听得明白,照顾好他,是她的职责,如果他一夜没睡,那便是她失职。
他没回话,她从床上起身来,小心扶上他那四轮车,见他没抗拒,就将四轮车推至床边。
而后走到座椅边,轻声道:“我扶夫君上床。”
说完才想起来什么,鼓起勇气,越发放低了声音道:“夫君……要方便么?要的话我……”
“不要。”他说得干脆果决,语气极冷,微微偏过头去。
唐秀莹也看了出来,她不好意思,他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或许比她更不好意思。
她便托起他身子,扶他上床去。
男人的身子太重,她将全身的力气都使出来还是艰难,好在他极力自己用胳膊撑起身体,床榻也不高,好不容易才将他弄到了床上,然后她再替他脱靴,将腿抬上去。
这些做完,两人都累得喘息。
宋然紧抿着唇,身体绷得僵硬。
唐秀莹在床边待了一会儿,再一次鼓足力气,去解他腰带,却被他伸手拦了,白皙而修长的手指,快速将她手拂开,而后扭过脸去,并不看她。
那样的贵公子的手,竟让人看得心悸。
只是她知道他不愿她碰他,自然也不想行那夫妻之事,而她实在是没勇气再去试,更何况她知道若真要成事,还要她来主动,那更是……
于是她就没再坚持,只是拿了被子替他盖上,她自己也没脱下衣服,就这么和衣躺在他身侧,盯着红色的床帐发呆。
两人都安静,也都知道对方没睡着,但就这么并排躺着,盖着同一张喜被,中间隔着手掌宽的距离。
第二天晨起,两人起身,有丫鬟进来侍候。
两个丫鬟都老成,唐秀莹看着她们不动声色整理床铺,便知道稍后她们会去向婆婆禀报,两人并未行房。
婆婆见了两面,倒不像是刻薄的人,那位身份尊贵的小姑子也似乎温善,大约不会因此事责怪她。
到正堂,宋然仍是被推进去,只坐着,不言不语,唐秀莹给长辈一一敬茶。
敬到最后,她才要端茶,那位小姑子却站起身来,自己将茶端过去,客气道:“我哪里担得起嫂嫂这碗茶,坐这里就是与嫂嫂认个亲。”
说罢回头示意丫鬟,丫鬟拿过来一只首饰盒,小姑子将首饰盒拿了递向她:“这是我一番心意,嫂嫂不要嫌弃。”
唐秀莹心存感动,半晌才道:“多谢妹妹。”
她能感觉到盒子有些分量,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但以小姑子的身份,竟如此自谦,也让她动容,觉得这宋家果真是书香门第,全都是仁善的人,心里越发感激。
直到敬完茶,与婆婆说完话回房,才知那盒子里装了一只足金的凤钗,一对珠花,一对耳环,还有一只华贵的宝石项链,这一套首饰,能成为她这辈子压箱底的东西。
她轻轻摸了摸那金钗,小心盖上盒子,将首饰盒放好,抬眼,见到梳妆台上歪了的“囍”字,将它正了正。
以往宋然大部分时间都在房中干坐着发呆,如今那里被布置成新房的模样,还多了个人,他不再待在房中了,让仆人将自己推到了庭院中待着。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一会儿翻看手上的书,一会儿蹦蹦跳跳往这边来,猝不及防看见他,连忙端正了步子,缩着肩膀,不时看向他这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来请安。
他后面跟着个小厮,那小厮也看见宋然了,低头道:“少爷。”
前面的小童听了,便走过来,端正道:“姐夫……”
小厮本就是宋家的老人,知道少爷并不喜欢理人,问候过便要拉了小主人走,小童却在走了几步之后又回来,低声道:“姐夫,太太说我可以自己去书房拿书,我就去了,刚刚那里的书僮说我拿的这书是你的。”
宋然仍没有说话,见小童小心翼翼打量他,他便知道这是在征询他的意思,若他一直不说话,小童就会觉得他不同意。
他“嗯”了一声。
见小童仍没走,他想起昨夜他姐姐说的“看不起”的话,终究是开口道:“你拿去吧,我用不着。”
“谢谢姐夫。”小童道。
隔了一会儿,小童问:“太太说,姐夫以前也是在温家私塾读的书?”
“嗯。”
“那边的先生凶吗?我听说在那儿读书的家里都是做官的,我怕他们不喜欢我,我家里是经商的。”小童问,目光虔诚看着他。
可见这个问题在他心中困扰很久。
面对这样的目光,宋然不想开口也得开口:“不会的,那里学风纯正,先生不重家世,只重学问。”
小童松了一口气:“那太好了。”随后却又再次紧张:“也不好,我好久没读书了,学问应该也不怎么样。”说完垮下脸。
宋然道:“书房里有一本《宋文宪公集》,里面有一篇《送东阳马生序》,你可以看看。”
“宋文……宪公集……我现在去找可以吗?”
宋然点点头。
小童转头就又往书房去了。
宋然想起那书放在最后一排的顶层,他也许找不着。
但他只是看一眼那小童远去的背影,没开口喊他停下,他懒得废这样的力气。
但后来,过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小童还没回来。
他想,他到底是该叫住他交待一声的。
这时他想起他的名字,叫唐秀清。
这个孩子母亲和他提起过,是那唐姑娘提的条件,他并未在意,相对别的条件来说,让宋家供一个孩子读书并不算什么。
在他眼里,这就是交易的一部分,他只当这孩子是陌生人,但今日他叫他姐夫,向他请教问题。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突然意识到,那不是陌生人,是妻弟。
正想着,唐秀清回来了,手上多拿了一本书,很是兴奋,跑到他面前,将书翻到后面:“姐夫,是这篇吗,《送东阳马生序》?”
宋然点头:“嗯。”
“那我回去就看,就是……有看不懂的地方……”他小心问:“可以来问姐夫吗?”
宋然沉默半晌,最后道:“好。”
唐秀清很高兴,合上书,然后问他:“姐夫,你一直坐在这里吗?”
“嗯。”
“为什么?一直待在这里不无聊吗?你是不是在看那群蚂蚁搬家?”唐秀清看向前面成群结队的蚂蚁。
宋然也看向那堆蚂蚁,到底答道:“随便看看。”
唐秀清道:“我要去读书了,姐姐要知道我玩,会说我的。”
“嗯。”
“那姐夫我先走了。”唐秀清说完向他行了个礼,离开时明显比之前大方很多,也放松很多,似乎因为和姐夫更亲近了一些而高兴。
宋然看了出来,他大概不知道这桩婚事里面的交易。
宋家供养他读书,他姐姐嫁给自己这个残废。
如果知道,他定不会这么轻松自然。
那他姐姐又是怎么和他说的呢?情投意合,喜结连理?
他自嘲又无奈地一笑。

第44章
冬月底,福宁郡主即将临盆,长公主那边提前就派了两个京中有名的稳婆过来,稳婆在西院住了五六天,在某个傍晚,西院传来动静,丫鬟来告知,郡主要生了。
宋胭从账本里抬起头来,只点了点头,以寻常语气道:“平安临盆,三婶的心也能放下了。”
夜里魏祁没有过来。
他最近似乎比以往都忙,有时留宿兵部,有时半夜才回,就歇在景和堂。
就算偶尔过来,也沉默寡言,不如以前和气了,她问过他,是否有什么心事,或是朝务上有什么麻烦,他只是含糊默认,并不愿多说。
她想大概是觉得说了她也不懂吧,她便没有多打听。
今日他留在景和堂不过来,也只是寻常一天。
夜里她睡得不太好,中间一次醒来,似乎是西院那边有个铜盆掉落在地上,“哐”的一声,砸得整个国公府都能听见。
到第二天上午,西院传来消息,母子平安,诞了个千金。
又等了一日,算着那边都整理好了,宋胭与二婶和朱曼曼按礼节一起去探望郡主。
二婶备的金镯子,宋胭备的金项圈,几人去了西院郡主房中去贺喜。
去的时候不巧,魏修也在房中。
魏修见几人过来,准备找个由头去前院,郡主却道:“都是自家婶婶嫂子,有什么,你就留着吧,灿灿喜欢你。”
二婶夸道:“小名叫灿灿?好名字,听着就大气亮堂。”
郡主眉眼带笑,吩咐魏修:“五郎,灿灿大概也快醒了,你将她抱过来给奶奶伯母们看看吧。”
魏修不言不语,倒是顺从地去将床里侧摇篮里的小婴儿抱了起来,过来,轻轻放到床外侧。
宋胭见了那婴儿,比一般的孩子好看,没那么皱巴,皮肤白净,头发黑密,闭着眼,睡得安祥。看脸形似福宁郡主,看鼻子嘴巴却又有魏修的模样。
父母的特征合到了一起,神奇又可人,看得出来以后是个小美人。
而魏修,他抱孩子的模样也如此虔诚,是她从没见过的样子,小心,谨慎,安静,犹如抱着易碎的美玉。
二太太与朱曼曼都夸小姑娘,宋胭也说道:“像你们两人,长得好看,也是有福气的长相。”
郡主难得好言好语同宋胭说话:“嬷嬷说她出身的时辰好,确实是有福气的孩子。”
魏修在一旁不出声。
没一会儿,孩子醒了,乳娘过来抱孩子,几人又寒暄一番,送出贺礼,才走了。
回去路上,朱曼曼低声道:“以前他两人总吵架,现在看着似乎过顺了,还不错。”
二婶道:“有了孩子,就没太多别的心思了,也就安安心心过日子了。”
宋胭沉默不语。
这一晚魏祁来了她房中,脸上仍是平静得异常,两人沐浴完,便行夫妻之事。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月事应该要来了,也不知后面会不会正常来,更不知什么时候才会不按时来。
算下来她嫁进来也有八九个月了,若是快的,理该有孕了。
今年一过,婆婆大约要催她,而眼下魏祁却总是忙,过来次数也没夏天那会儿多了。
如果他们有个孩子,那孩子会长什么呢?
灿灿,真是个富贵的名字。
魏祁突然加重了力道,她轻哼一声,大口呼吸,紧紧攥住被角。
后来结束,他径直起身穿上衣服,在她伏在枕间喘息时突然离开卧房,二话不说出了房间。
听到关门的声音传来,宋胭还有些纳闷,不知是怎么回事,开口喊了一声:“夫君?”
没人应答,她才意识到房中没人,他真的直接出去了。
怎么回事,他去做什么?
她甚至觉得他可能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去做了,等一下就会回来,可他却一直没回。
直到北风吹来,将房门吹开,她披上衣服,下床去关门,看见门外无星无月,一片黑暗与严寒。
他怎么了呢?
宋胭回忆近日来种种,疑心他是对她冷待。
可她想不出是因为什么,她以为最近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或者,有空再问问他?
魏祁沉默着,顶着刺骨寒风,踏着夜里的黑暗回了景和堂,没叫仆从,自己点燃灯上床,却毫无睡意,坐在床边郁结难解。
他知道五弟的孩子出生了,也知道她今日去探望,他料到她也许会受影响,果然,晚上便一直是一副怅然若失模样。
他无法忍受,她在床上都想着那个人。
而他呢?从宋家回来,他便一直在克制,在努力将那件事淡忘,在让自己想开,可他做不到。
那个鸳鸯木雕,她看着木雕紧张的样子,她偶尔坐在房里的失神,他们当初在芭蕉树下那一幕……时时刻刻,抓心挠肝。
后来他意识到自己在这件事里陷入太深了,几乎到了影响公事的地步,所以他刻意将心放在繁忙的朝事上,少踏入后院,可没想到有一天要面临如此难堪的境地。
宋胭,他这个丈夫,在她心里到底占几分呢?
他想,到新年之前,他不想见到她了。
正好,年底公务繁忙,能一直忙到腊月二十五休假,他到休假时再去她房中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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