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任他哥by苏幕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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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曦笑起来:“四婶这个心愿好,一个心愿顶了无数心愿。”
秦氏也笑了:“我倒没想那么多呢,就只想到这句话,这样说这心愿还挺好。”
“那当然好。”魏曦说着,替她将纸条写上。
写好了纸条,要在底圈铁丝上缠上细布条,魏曦与秦氏都不确实要缠得紧还是松,于是宋胭拿了两只细布条来帮她们缠。
一直站在旁边的魏祁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京城并不流行放孔明灯,因此大多数人都没放过,但这里面,五弟和宋胭,是明显会的。
他们放过,也许还是一起放的,甚至五弟为什么要买这么多孔明灯回来呢?
大概是因为,他知道她喜欢。
意识到这事,他的心情再也不能平静。
可他又无可奈何,他挑不了五弟的错,也挑不了宋胭的错。
他们有着共同的回忆,他们有共通的心意,这种种风花雪月的事,都将他排除在外。
他不知道可以放孔明灯,不知道宋胭喜欢,不知道去哪里买,甚至除非特地抽空,要不然他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今日他在家中,见了曾经的上级的公子,当初他父亲和平退位,现在明里是拜贺,实际却是来索求所谓“栽培之恩”;见了兵部的武库司郎中,这位郎中府邸在正月初一被劫,想要兵部出面去向兵马司施压追回财物;又有宫人送来小道消息,说有人要在新年之后弹劾兵部……
总之,件件都是人情,样样都是朝事,处理完这些便要费去大半的精力,他没有那样的兴致再去满城寻孔明灯来哄她开心。
如果他在二十岁的及冠之年遇见她呢?
如果是在二十岁,如果他不是长子,如果他没有丧父,兴许他也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是她喜欢的样子,可那还是他吗?
他静静看着宋胭帮魏曦和秦氏将孔明灯准备好,看着她自己也拿了只孔明灯,不知她在上面写了什么心愿,再与其它人一起将孔明灯放上天空。
今夜明朗无风,放孔明灯正好。
十来只孔明灯缓缓飞上天空,承载着许多人的心愿,在夜空里越飘越远。
所有人都看着天空,只有魏修,在看天空的同时侧过脸看向了宋胭,宋胭不知想起什么,也下意识望了过去,待碰到魏修的目光,立刻躲开,看向别处。
而魏祁,目睹这一切,只觉胸口再次沉闷起来。
他宁愿她在触及魏修的目光后没有惊慌地躲开。
放完孔明灯,一群人恋恋不舍回各自房中去。
路上宋胭问魏祁:“夫君怎么不放一只玩玩?”
魏祁声音有些淡漠:“不喜欢。”
宋胭意识到他似乎心情不好,不由得也收了脸上的笑。
见她这样,魏祁很快想起,自己又犯了同样的错,竟然又摆起了脸色,这绝不是他想要的,他眷恋现在两人的温馨,并不想再和她吵架。
他便压下心中的不悦与怅然,温声问她:“刚才许了什么愿?”
宋胭笑了笑:“没许什么愿,就随便许了个,愿天下太平。”
魏祁没说话。
在他看来,一个人许愿天下太平,要么是真正心系苍生,要么是绝望,不觉得许愿有用。
那么她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胸闷似乎更严重了。
晚上他掐着她的腰,一动不动盯着他,运作狠厉,却又异常沉默。
她看到他眼神,总觉得有些害怕。
而他还不止不休。
这正月里,可真是夜夜都不得闲,她朝他撒娇:“好累……不要了吧?”
“不是要孩子吗?”说完将她翻了个面继续。
她咬着唇,不再相求了,极力承受。
翌日一早,魏祁从卧室往明间用早饭时,经过次间的书房,看见了他常用的书桌前多了样东西——那对春牛。
昨日没注意,不知何时放上去的。
一时之间,他竟无话可说。
她大概是觉得,他很在意、很喜欢这对春牛吧,所以特地寻出来摆在了他桌前。
不管怎样,似乎还挺用心。
他无奈叹了声气。
吃饭时想起来一事,他说道:“从今日起,我会从前院按排护卫到后院巡逻,三人一组轮班,你与女眷们说一声,不必惊慌,待正月过了就撤回去。”
宋胭问:“为何要巡逻?”
魏祁解释:“从腊月开始,盗贼猖獗,劫匪也时有出没,正月里更甚,初一兵部武库司郎中家里被抢了,劫匪便是从后院翻墙进去。好在那劫匪只为求财,没动女眷,兵马司向来人手不够,就算加强戒备也没用,所以我们府里自己注意一些。”
宋胭连连点头,难以想象若有匪徒从后院翻进来,该有多吓人,万一对女眷动歹念,那便完了,相对来说,有自家护卫随时巡逻,就不算什么了。
她想了想,提议:“尽量挑选一些信得过的、斯文守礼的吧。”
魏祁明白她的意思,肯定道:“你说的是。”
一早宋胭将这事往各院中通知下去,上午就有护卫开始进后院里巡逻了,宋胭随便看了几眼,倒全是长相正气之人,大多数是年轻人,三人一队,其中一人为队长,进了后院也目不斜视,只查看各处院落僻静之处,不刻意与里面丫鬟主子接触。
如此几天,哪怕外面被盗被抢的事时有发生,府上也并不担心,倒是魏修提早结束了休假,开始轮班了,因为他虽为军职,隶属兵部,却在巡捕营任校尉,巡捕营也协助兵马司管理京中治安。
魏祁也没有太闲,但比以往好一些,只是忙的大多是应酬,正月初八夜里又是晚归,回来时还带着微微的酒气和一股浓郁的什么香味。
宋胭给他更衣便闻到了,又在他身上捡到了一根长头发,不由问他:“你今日去哪里了?”
魏祁老实回答:“教坊司。”
正想说去的是北城教坊司,那里的女子大多来自罪官家眷,只表演技艺,不留宿客人——至少明面上是如此,他们这些朝中大员去,除非表现出特别的意思,教坊司才会私下安排,要不然便只是听听琴,谈谈事情,与那些普通的声色之所并不同。
但话到嘴边,他却忍住了,没开口。
突然想看看她的反应。
宋胭抿了抿唇,脸上神色微微沉下,闷闷地问:“去做什么了?”
他这才回答:“没做什么,里面有人弹琴,我对曲艺并不精通,不知弹得怎么样。”
“是吗?那这头发呢?”她将那长头发比到他面前。
魏祁回忆片刻,又看了看那头发,将头发接过来,在她脸侧比了一下:“也许是你的?”
“是吗?”宋胭自己将那头发仔细看了看,还真和自己的发色质地相似。
“好吧,就当它是我的了。”说完将他衣服拿去放好,一边说道:“你沐浴吧,一身酒气。”
魏祁便知道,她的质问到此为止了。
甚至都不问他,什么人弹琴,多少人弹,有没有人陪酒,是不是真没做什么……
似乎她的那句“去做什么了”也只是礼貌性问问而已,就算他真混迹青楼,她也能坦然接受,就如她能安排秋月给他做姨娘一样。
他就该知道,他试探她,不过是自讨没趣。
旁边的耳房内,秋月交待冬霜,“大爷回来了,我就先回去了,夜里别睡太死。”
“好,你去吧。”冬霜才说完,摸了摸身上,突然道:“我手帕呢?”
秋月看她:“怎么?找不到了?”
冬霜努力想了想:“坏了,是不是掉在花园里了,傍晚我回了趟房里,来时在花园里用过手帕,是不是当时没放好?”
“天太黑了,明日再去找吧。”秋月话说完,才想起现在后院有护卫巡逻,被他们捡到不好;也有其他主子,冬霜是奶奶身边的人,代表着奶奶的名声,从她院里掉出东西在外面,说小可小,说大也可大。
她生性谨慎,便道:“算了,你就留在这儿,我去帮你找找,找到了我回来给你,找不到我就不回来了,你不必等。”
冬霜连连点头,朝她道谢:“秋月姐,劳烦你了。”
今夜是冬霜值夜,秋月早就可以回去休息了,帮她去找手帕已算是耽误。
秋月又交待两句,出院子,去往花园。
正月里,花园燃着几盏灯,但并不多,她打着灯笼,在后罩房到宋胭院中的路上低头寻找手帕,找了半天却没找到。
正想放弃,先回去睡,却有一阵脚步声传来,她一回头,见着远处来了三只灯笼,为首一人朝她道:“什么人?”
那是男人的声音,秋月听出来了,这是巡夜的护卫。
她本不该和护卫有过多交流,但此时被问上了,便回道:“我找手帕,不知几位可曾见到?”
为首那人渐渐走近,用灯笼照了照她,带着怀疑上下打量。
秋月不太适应被人这么看,但这人目光严肃,并不像不怀好意,而且面相很年轻,几乎只有十七八岁,有一种少年的轻狂气,她便没说什么。
那人将她看了一番,大概确认她的确是府上的丫鬟,便拿出一只桃红色手帕来:“是这个?”
秋月认识冬霜的手帕,回道:“是的。”
说着就接了手帕,道一声“多谢”,转身便提着灯笼走了。
护卫看看她,继续往前巡去。
在后院转了一圈,一队人回到前院去,一夜巡五次,离下一次巡逻还有一个时辰。
到了前院,便能休息一下,其中一名护卫张雷忍不住小声道:“齐俊今日运气倒好。”
另一人陈七说:“谁叫他眼尖。”
这很明显,说的是齐俊捡到了丫鬟的手帕,和丫鬟说了话,而那丫鬟长相还不错。
齐俊却是不屑地一嗤:“我要早知道她打的是这主意,就不会捡地上的手帕了。”
“什么主意?”那两人问。
“你们没看出来吗,她就在那儿守我。”齐俊道。
张雷琢磨一会儿:“你意思是,她那手帕是故意掉的?”
“要不然呢?”齐俊轻哼一声。
陈七说:“可为什么她不是守我们呢?万一手帕被我们俩捡了呢?”
张雷:“就是。”
齐俊斜眼看向二人:“第一,我前天白天见过她,和她打过照面,她那时就见到了我;第二,你们觉得,她会想谁捡到手帕呢?”
张雷与陈七很想打人,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对。
张雷胖,陈七矮,而齐俊和他的名字一样,不只是三人里长相最俊俏的,还是整个护卫队里长相最俊俏的,也是最年轻的那一拨,他才十七岁。
更何况,他爹就是郑国公府的护卫长,曾在国公爷身边做贴身护卫,他也是个练武奇才,小小年纪,就成了府里的一等护卫,月钱比他们两人加起来都高,很能挣。
张雷不无忌妒地问:“所以,你看上她了吗?我觉得挺好看的。”
齐俊一边玩着手上的佩刀,一边不在意道:“年纪好像不小了,得有十八九了吧?比我还大呢,后面再看吧。”
张雷与陈七两人很酸,就刚才那姑娘的谈吐和长相,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天仙了,但凡人家愿意,他们保证马上就拿全部积蓄来迎娶,这齐俊却还挑上了。
但谁让人家有挑剔的资本呢?上他家里说亲的媒人、国公府里想办法与他搭话的丫鬟,还真不少,人家还真能挑。
人和人,生来就不一样。
天快亮时,国公府外传来一阵砸门声,将所有人吵醒。
冬霜值夜,自然要更关心院中的动静,听见外面闹哄哄的,便索性起身去看,走到院外,却见外面一派平静,并不见异常。
声音是从西院传来。
外面太冷,她看似乎和这边没关系,正欲回院里去,就见二太太身边的花妈妈从西院那边过来,她问:“妈妈,您是去西院了吗?怎么了?”
花妈妈神色凝重:“大事不好,五爷夜里巡街遇到了马贼,捉拿马贼时受伤摔断了腿。”
“啊?”冬霜吓了一跳,花妈妈道:“我回去禀告二太太。”说着就走了。
冬霜愣了一会儿,赶紧往回走。
正房内,宋胭与魏祁早被那一阵砸门声吵醒,宋胭甚至还以为是盗贼来了,再一想,到底是太平年月,京城怎么说还算防卫森严,盗贼再大胆,不至于赶闯国公府。
此时听见院中似乎有脚步声,宋胭撑起身问:“冬霜?”
冬霜很快在门外回:“奶奶,你醒了吗?”宋胭问:“谁在砸门?”
冬霜连忙道:“五爷夜里捉拿马贼,受伤摔断了腿。”
宋胭立刻从床上坐起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魏祁一边下床穿衣一边问:“多重的伤?”
“不知道,是花妈妈告诉我的。”
魏祁匆匆穿了衣服,随便束了头发戴上巾帽,朝宋胭道:“我去那边看看。”
宋胭没回话,他转过头,才见她脸色一片死灰般的惨白,整个人都似乎颤抖起来。
心中涌起一股异样,但此时来不及多想,他只安慰道:“别太担心,我去看看再说。”说完就出了门。
此时天正一片朦胧,天边亮起一颗启明星,下人们大半起了床,在院中行走忙活,魏祁快步去了西院,到魏修房中,便见魏修躺在床上,额上都是冷汗,显然疼得厉害,左腿上全是血,看着伤势不轻。
三太太冯氏坐在床边哭,三老爷在屋中急得打转,魏祁问后得知大夫就在路上了,便走到床边,问魏修:“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伤得这么重?”
魏修疼得颤抖,艰难说道:“四更时……遇到了一队骑马的大盗,一行五人,我们只有三人,等不及援兵……捉拿匪首时坠了马。”
魏祁按了按他的腿问:“还有知觉吗?”
魏修点头:“有。”
魏祁心中便松了口气,温声道:“大概只是骨折和外伤,不用太紧张。”
话未完,一阵小跑的脚步声传来,里面人出门去看,大夫总算来了。
大夫被小厮拽着小跑去了床边,让人将魏修裤腿剪开,血迹擦洗干净,随后摸了摸骨头,诊断道:“还好,是骨折了,正骨后养一养能好,外伤是划伤和擦伤,天冷不易疮疡,问题不大。”
听了这话,屋内人都放下心来,三太太也不再哭了。
接下来便是正骨,敷金创药,开药方,魏祁见正骨后魏修没那么疼了,看上去好了许多,便离了西院,转身回宋胭院中。
房中宋胭已经起身,似乎在屋内就听见他进院,随后慌张出门,见了他,问:“五弟怎样了?”
魏祁一边进门来,一边回道:“只是骨折,能养好。”
宋胭喜出望外:“真的?”
魏祁看她,才发现她眼中竟有泪痕。
他沉默着点头。
“是怎么骨折,要养多久呢?”她又问。
魏祁:“大夫在给他敷伤口,那里人多,我未及细问就回来了。”
宋胭神色上仍是紧张,但没再多问。
魏祁静默许久,终究是问道:“你怎么哭了?”
宋胭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刚才那一下,我想起了我哥哥,当初也是我在家中,突然就有人将他抬回来,说是摔了,本以为是小事,结果却……”
因回忆起往事,她擦干的泪水再次涌出来,“我甚至想,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会出这样的意外,是不是我会招什么噩运,好在只是骨折,好在他没事……”
魏祁很想说,“他不是你身边的人,他只是你丈夫的弟弟,和你没那么大关系。”
但他到底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夫妻之情,没将这话说出口。
甚至他会忍不住想,是否是他自己太小肚鸡肠,这也要在意,伤的可是他自己的堂弟。
但他确实不悦,确实见不得她担心成这样,以往她都尽量避嫌,但这时候,她连避嫌都忘了,还会因担心五弟而落泪。
若伤的是魏枫,她只怕只会微微皱个眉,叹息一声吧。
他将心中的微怒隐忍未发,面色平平,正常梳洗好,用了早饭才离开她院子。
而宋胭也一早去往西院。
她很少去那边,但如今那边有人伤了,于情于理都该去,倒不用顾忌。
到时大夫已经走了,二太太挺着身子也去了,关心安慰三太太,也得知魏修的骨折并不严重,大概休养半个月就能好得差不多。
得到确切答案,宋胭也安了心,二太太作为长辈还去魏修房中看了,她只是嫂子,没进房中,只与三太太说过话就离开。
京中盗贼如此猖獗,不只敢明抢朝中官员的府邸,还敢与巡捕营官兵交战,正好这受害的两人都是兵部的人,兵部便向五城兵马司施压,又向内阁告状,内阁陈情于皇上。
于是皇上下令,再从京城守军里调集一千人至巡捕营,由兵马司出饷银,雇请巡捕营捉拿盗贼;禁中也调了一只金吾卫加入京城治安防卫,一连几天马不停蹄,抓了数十名大小盗贼团伙,京中这才太平一些。
到正月十四,正是大太太张氏的生日。
四十九岁生日,非零非整,只用小办,宋胭安排自家人在宜安院给婆婆庆生。
上午,一群人在宜安院说笑时,外面人来传话,说是姑奶奶和郭二姑娘一起来了。
姑奶奶说的当然是魏芙,郭二姑娘呢?
与国公府来往密切的人家里,宋胭只知一家姓郭的,便是郭大奶奶那个郭家。
大太太倒是高兴,立刻让人迎进来,待人进来,宋胭便看到魏芙与一个十五岁上下的小姑娘手拉手进来。
那小姑娘生了一张圆脸,眉眼弯弯的,脸上总带着笑,一双眼睛湛亮湛亮的,特别灵动。
宋胭是主人,自然不能露出别的意思来,神色自若去迎两人进来,那小姑娘将她多看了好几眼,眼睛一弯,笑道:“你是祁大哥家的新嫂嫂吧,早就听说,今日才见到。”
宋胭从她那眼神里看出,她是有刻意打量自己的,只是没显露出来,也笑道:“是呢,天冷,难得妹妹大老远过来,母亲不知多高兴。”
张氏已招呼二人过去她身旁,问过之后才知是郭思惠正好从姨妈家玩了回来,路上遇到魏芙要回娘家,魏芙说今日是母亲生日,约她过来一起玩,郭思惠也就过来了。
面对郭思惠,张氏完全不似平时对宋胭不耐烦的模样,拉着郭思惠坐到自己身旁,摸着她头道:“长高啦,越长越好看,成大姑娘了,难得你还能来看我!”
“我自然想来看您的,我还给您绣了两件云肩呢,可惜不知道今日会过来,要是知道,就给您带来了!”
“你的手艺,我可是稀罕,我们家最好的绣娘也比不过你。”张氏说。
宋胭在一旁,只能勉强陪笑。
她可从没见婆婆夸过自己一句。
原来婆婆并非性格刁钻古怪,她也可以慈爱,也可以说笑,只是因为不喜欢她,所以不愿给好脸色。
说了半天话,酒菜上来,一群人给张氏祝寿,郭思惠与魏芙分坐张氏两旁,逗得她眉开眼笑,二太太与三太太也凑趣,夸郭思惠伶俐,满场欢声笑语,直到张氏搂着郭思惠,突然道:“可惜呀,你没能留在我身边,也不知将来要嫁到谁家去。”
这句话,一笑而过,郭思惠又羞又笑,说:“张姨说什么话,我才不要嫁呢!”
后面便是大家一起打趣郭思惠了,但二太太与三太太,都不约而同朝宋胭这里扫了一眼。
二太太眼中透着安慰,三太太则有几分怜惜,宋胭没与她们目光有过多接触,假装自己不曾留意。
可心底自然是难受的,婆婆对她太过无情。
这场生日宴席,她也有用心准备,但婆婆完全不在意,只夸赞郭思惠来看她一场,因人家哄了几句好话就开心不已,甚至不顾这么多人在场,要流露出对没能娶郭思惠做儿媳的遗憾。
她不再搭那边的话了,认真喝自己碗中的酒酿丸子。
到酒宴结束时,外面又有丫鬟笑着进来道:“太太,大爷来了,给您请了只小金佛过来呢!”
“是吗?你快让他进来!”张氏立刻道。
话才说完,一个妈妈便抱着尊小臂长的小金佛过来了,金灿灿的,很有分量,看得晃人眼,让人纷纷惊叹。
魏祁随后进来,坐在张氏身旁的郭思惠立刻起身,跑到魏祁身前道:“姐夫!”
魏祁一怔,才知郭思惠来了,眼里露出一丝浅笑:“小惠来了?劳烦你,特地过来给母亲庆生。”
郭思惠接着道:“不劳烦,我早就想看看张姨呢!对啦,你夏天的时候不是和我哥说要我们家那匹红玉马的小马驹吗,现在它有三个小马驹啦,你要不要待会儿随我去挑一匹?”
小马驹的事,是夏天他从翠微山上下来,觉得宋胭骑他的马太艰难,偶然见到郭彦亭,想起他家有匹小巧好看的红玉马种马,便随口提了一句,有小马驹了他要一匹,如今已经翻年,他都快忘了这事,到现在郭思惠提起他才想起来。
他当然不急着马上去郭家挑马,但此时此刻,余光瞥见宋胭看着这边,他突然生起了报复的心思。
他恼恨她不在意他,恼恨她悉心珍藏那对鸳鸯木雕,恼恨她因五弟受伤而急得落泪,恼恨她连日来明眼可见的牵挂,而他无可奈何。
他当然知道,母亲当初一心想要他娶郭思惠的,也知道,也许宋胭知道这事,就算不知道,她也能知道这是郭思娴的妹妹。
他很想知道,他和郭思惠一起离开,她是不是也会无动于衷。
他露出个连自己都觉得很愉悦的笑,以刻意温和的口吻回道:“是吗?那我待会儿去看看,顺便送你回去。”
郭思惠欣喜:“好啊!”说完便跑到张氏面前:“张姨,那我先走啦,下次再来看您!正好我让姐夫待会儿把那两件云肩带过来。”
张氏和蔼地笑,拉起她的手:“行,天色不早,我就不留你了,回头回去晚了,你娘要担心。”
郭思惠又转头看向二太太等人:“二婶三婶,嫂嫂们,芙姐姐,我走啦!”
一群人也向她道别,送她离开,她便又叫了一声“姐夫”,随魏祁一同离开了。
宋胭混在人群里,哪怕假笑也笑不出来,甚至觉得鼻头发酸,委屈气愤得想哭。
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
就算婆婆苛责、魏芙无视、郭思惠也许不怀好意,她都能忍,因为心知这些人就是不喜欢自己,她也不喜欢她们,互相演戏而已,可是魏祁,他怎么能这样?
她就不信他不知那郭思惠曾是他的婚配对象,就不信他没看到自己在这儿,可他还是要送她,和她一起去郭家。
他可从没对别人这样体贴过,她都不知道他能露出那么和气的笑容,说出那么温柔的话。
同为女人,她能感觉到小小年纪的郭思惠其实在向她示威,向她展示,她能和魏芙情同姐妹,能哄张氏开心,还能换来魏祁的温柔,她先前提起魏祁还是祁大哥,等魏祁来了,就亲热地叫他姐夫。
而自己在这场示威里,一败涂地,毫无招架之力。
他们走了,生日宴席也结束了,女眷们又朝张氏说了些恭贺的话就走了,宋胭让人收拾完,也同张氏辞别,离开宜安院。
回到自己房中她便在榻上躺下,一句话也不说。
三太太冯氏回了西院,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小儿子魏修。
魏修的腿动不了,躺在床上也睡不着,此时正在发呆。
冯氏进来,问了他的腿,又问他吃了没,晚上想吃什么,魏修随口答道:“吃什么都行。”
说完问她:“母亲去哪里喝酒了?”
冯氏闻了闻自己身上,果然有几分酒气,说道:“今日是你大伯母生日,你大嫂邀请,我与你四嫂就去了,她备的葡萄酒,尤其好喝,我和你四嫂都喝了好几杯。”
魏修“哦”了一声。
冯氏忍不住道:“你大伯母,着实有些欺负人了,还有你二姐。你大嫂替大伯母张罗的生日宴,你二姐却把那郭二姑娘叫来了,三人跟亲母女似的,说说笑笑,倒把这正牌媳妇冷落在一旁。
“这倒罢了,后面你大哥去了,那郭二姑娘说让他去郭家看什么马驹,也不知你大哥怎么想的,竟然就答应了,直接与那郭二姑娘一起走了,我见你大嫂到后面,都快哭出来似的,看了真不忍心。”
魏修失神,沉默着不说话。
冯氏又说道:“我只是看不下去,和你念叨一下,你可别放在心上去同你大哥那边说什么,你知道的。”
魏修叹息道:“我腿这样,躺在床上,我能做什么?母亲你想得可真多。”
“我这不是担心么,上次那事,够让人后怕了。”冯氏说。
她说的是福宁郡主发脾气卖丫鬟那次。
西院本就依附东院而活,大太太不好相与,自家的郡主儿媳更不好相与,冯氏觉得谁都惹不起,平平静静这么过就好。
冯氏看了他一会儿就走了,待冯氏一走,魏修躺在床上想了想,叫来了院外的丫鬟喜鹊,
“你去一趟四嫂那里,让她过来一趟,我有话同她说。”魏修吩咐喜鹊,喜鹊放下活就去了。
没一会儿四奶奶秦氏过来,带着丫鬟,站在床边问他:“五叔怎么了,可是有事找我?”
魏修诚声道:“四嫂,是我有件事求你。”
秦氏靠近床边一步,笑道:“看你说的,都是自家人,说什么求,你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成。”
魏修这才说:“母亲说今日大嫂大约受了委屈,心情不好,我想这两天外面有灯会,定是热闹,想求四嫂邀了大嫂,带她去逛逛灯会,也许她心里也好受些。”
“这……”秦氏万没想到是这种事,让她一时很为难。
她也没想到,时至今日,小叔子心里竟然还记挂大嫂。
但隐隐地,她又有些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