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任他哥by苏幕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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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祁道:“你说的是,她母亲去得早,我平日也忙,疏于管教,以后你便该管就管,她若不服,你来告诉我。”
有了魏祁这话,宋胭心里放宽了许多,温声道:“是。”
房中归于寂静。
魏祁问她:“还疼吗?”
这意思,是看她的状态?宋胭心中一紧,坐在旁边更加局促起来,红了脸道:“还……有一点。”
要是再接着来一次,想想她就觉得无法承受,之前的疼确实没完全好。
魏祁嗓音温醇,带着几分关切:“那你先歇下,好好休息,我去看会儿书册再来睡。”
宋胭点点头。
他果然是走了,去了次间,宋胭自己睡下。
大概是心里放松了,这一晚比前一晚睡得好,没一会儿就睡着,醒来时天已微亮。
早饭后江姨娘来请安,告诉她曦姐儿病了,说是昨日不知为何回去发脾气,晚上不吃饭,今日一早起来就说头疼。
宋胭问:“叫过大夫了吗?”
江姨娘道:“这孩子气性大,不愿看大夫,我也不好勉强,今日一早只喝了几口汤,回头饿坏了身子我都不知怎么和她爹爹交待。”说着还红了眼睛,拿手帕拭泪。
宋胭不知曦姐儿生病是不是和自己有关系,难道是被她气到了么?
犹疑一会儿,她道:“你带我去看看她吧。”
既做了后娘,哪怕抗拒、不知所措,也仍要做好这后娘,至少女儿生病了她要去探望,要不然便落下了话柄。
她从院内出去,由江姨娘带着往曦姐儿的院中而去。
原先的大奶奶过世后,曦姐儿由江姨娘带着,听说最初还住在她现在住的院中,过了几年,便搬到了隔壁小院,因为这边要留着魏祁的续弦夫人。
新搬的小院也并不远,就与她的小院毗邻,都在魏祁这一间房子的后面。
到曦姐儿房中,大小姐正躺在床上,朝丫鬟发脾气。
“说了不吃不吃,谁再劝我吃我便发卖了谁!”
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开口就是“发卖”,不免让人觉得狠厉。
宋胭进来,她看了一眼,不喜道:“你来做什么?”
宋胭平静回答:“听说你不舒服,来看看你。”
曦姐儿冷笑:“黄鼠狼给鸡拜年,你是来看我病死了没有是不是?你一定在我爹身旁说坏话编排我,要不是我娘过世了,我爹身边哪有你说话的份!”
说着忍不住哭,“你连给我娘提鞋都不配!”
宋胭沉默。
若是那郭大小姐在,她当然不会嫁过来,也不会和魏祁有任何关系。
她没理魏曦的话茬,只说道:“你是头疼?受凉了么?有没有发烧?”
“不要你管!”曦姐儿道。
宋胭又问:“要请大夫么?”
“不要不要不要,少假模假样,你走!”曦姐儿喊。
宋胭觉得这病没办法再探下去了,而且看她这中气十足的样子,也不像是真病得多严重。
她便道:“不想看大夫就先不看,好好休息吃饭,再不舒服就和身边人说,你不想我看,我就先走了。”
说着她转身要走,曦姐儿却从床上坐起身道:“你是不是和我爹说我坏话了?”
宋胭看向她,想起这是她第二次问这话。
可见她很在意这个,没想到在这一点上,她们都很相似:都怕对方去魏祁面前告状,让自己陷入不利地位。
只是她担心,是因为她是后娘,天然就让人觉得会苛刻继女,但曦姐儿,那不是她爹唯一的女儿么?魏祁对大奶奶情深,多年未娶,曦姐儿是两人唯一的女儿,他自然心疼,又怎会因为外人一两句编排就批评女儿?
宋胭不解,她以为曦姐儿为人霸道是因为有恃无恐。
她照实回道:“没说你坏话,只是提了这事,你爹让我平时照看你,也管管你。”
曦姐儿将床上的枕头扔下来,怒道:“后娘就会吹枕边风!”
宋胭再一次吃惊,这十二岁的小姑娘说话也太出格了些。
“枕边风”这样的词,实在不该出现在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口中,而且这样的话她从何处听来?宋胭不由看向后面的江姨娘,江姨娘朝曦姐儿轻声劝说:“奶奶听闻你生病,专程来探望,你可别再使小性子了。”
这话温温软软的,曦姐儿当然不放在眼里,随即她就朝宋胭道:“我告诉你,你可管不着我,我是我爹的嫡长女,你只是个后娘,有什么资格管我!”
宋胭没理她,朝江姨娘道:“好好照看着姑娘吧。”说着出了这院子。
走在巷道里,心里有些闷闷的,魏祁说让她管管这姑娘,她怎么去管?一是没身份,二是她也不知道怎么管,几天前她还在被她娘管呢!
算了,就这样吧,曦姐儿今年十二,到明后年就说亲,再过几年都嫁了,她们也就这几年能碰着面。
外面又是一片晴好,宋胭懒懒坐到庭院中的石凳上发呆。
远处二太太程氏从大太太处过来,自长廊上穿过,见到下面石凳上的宋胭,忍不住同身边妈妈道:“这新来的奶奶倒真是个美人儿,往那儿坐着,便似画一般好看。”
花妈妈笑道:“太太您还不是美人,年轻那会儿谁不夸?”
程氏自然知道花妈妈这是哄自己,她虽也有几分姿色,却还是比不过这新过门的侄媳——鹅蛋的脸庞,明艳的眉眼,看似娇美,却又不俗,带着几分温婉书卷气,别说男人,就是她一个女人看了都不忍挪目。
这时她想起来什么,问花妈妈:“你昨日说看见她为秋千的事说曦姐儿了?”
“是的,可曦姐儿那是什么性子,自然不会听,今日听说还病了。”
程氏没回话,从长廊上下来,路过石桌边,顺口道:“大奶奶,在这儿坐着多无趣,今日西院那边厨房做喜饼,又来了戏班子,大家都在那边凑热闹,你怎么不去?”
“二婶娘。”宋胭忙从石凳上起来叫了一声,却是有些不知该怎么回应:因为五郎的事,她一直就避着那一房,避着西院,就怕有什么不好,哪里会想去凑热闹。
却没想到二太太会这般自然地提起。
她没回,二太太继续道:“别不好意思,现在不熟,与大家伙儿见见面就熟了,走吧,我正要过去,三太太邀我去帮着看座次,同我一起去玩玩?”
二太太的敞亮热情感染了宋胭,让她觉得她是普普通通堂堂正正的大奶奶,是魏修的大嫂,那边办喜事,她去看看没什么。
她再推拒,反而还显得心中有鬼,于是就随二太太一起去了。
到了西院,与她以往过来的样子大不一样,处处结着红灯,挂着红绸,花圃重新修整过,门窗刷过漆,焕然一新,丫鬟仆妇们来来往往,都忙着几日后的大喜,那是堂堂郡主,自然马虎不得。
宋胭同二太太一道去了花厅,那是平时议事、待客、设宴席的地方,冯氏,冯氏的大儿媳,还有其他几个太太奶奶也在这里。
见到她,冯氏倒有些意外,只是脸上的不自然一闪而过,很快就招待两人坐,让身边妈妈给宋胭上糕点,然后便与二太太一起商量座次。
宴席座次安排,对主母来说是十分棘手的问题,谁辈分高,谁身份高,谁年纪大,谁和谁闹过矛盾不能坐一桌,这些都要考虑到,一个不好,便是得罪了客人,失了礼数,也丢了人。
而国公府这样的大门户,不知同多少人有来往,里面弯弯杂杂的关系,全靠脑子记住。
宋胭听二太太道:“这周三太太虽没有诰命,却和孙太太是姑嫂,她是嫂子,不好让她坐次比孙太太低,就让两人平级吧。”
冯氏忙道:“我倒忘了这个,好在二嫂提醒,那把周二太太和赵太太换?”
二太太琢磨了一下,“让赵太太去那一桌吧,她儿子同那桌的唐家订了亲,正好是亲家太太,坐一起也好,免得混在这一桌闹得不开心。”
冯氏连连称是。
这时有管事妈妈过来,朝冯氏道:“太太,厨房采买的账册,您核对一下?”
冯氏一看这账册就头疼,她本就不擅这些事,这几日更是弄得一个头两个大,不由看向二太太道:“二嫂,要不然,你帮我把这个看看?”
二太太看看自己手上的座次安排,又看了眼账册,转眼看向宋胭:“大奶奶可识字?”
宋胭回答:“会一些……只是以往算的都是小账。”
宋家办事,自然不如国公府这样的排场,她看这随便一个采买酒水茶点的账册就有两三页。
二太太笑着问:“你若有空,要不然帮忙核对一下?若是嫌累便当我没说,我看完手上的再对就是。”
宋胭点点头:“我闲着无事,可以先看看,拿不准的再问婶娘。”
听了这话,冯氏朝宋胭笑笑,连忙将账册给她。
宋胭接账册,两人四目相对,多少有些怪异的情绪。
曾经宋胭是要嫁魏修的,现在却成了大嫂,还在这儿帮忙给魏修的喜宴算账……
撇开心中的异样,宋胭拿过算盘,开始对账册。
祖父好读书,父亲也是侍讲,她从小便在诗书中长大,书本知识自然不差,算术也学过一些,但没算过复杂的账,原本怕自己算不好,没想到这账册只是厨房买东西报的账,共三四十样东西,只用自己算一遍,核对无误就行,倒是简单。
她拿算盘一一算过,只有一处错误,她将那一行标出,再有几样东西似乎比她觉得的贵,比如黄记酒楼梅子酒500文一坛,正好当初国公府去下聘她听母亲提过,说梅子酒要450文一坛,揽月楼的桑葚酒只要300文一坛,父亲说就选黄记,毕竟名声大一些,招待国公府不能小气,于是母亲就唉声叹气,心疼地选了黄记的梅子酒。
那时只是纳征礼,招待国公府的人,宋家的客人自然比国公府少,去谈价钱也不及国公府有本钱,没成想最后却只要450文,国公府还要500文。
要么另有隐情,要么是下面的人谎报价钱吃回扣,但宋胭不会多嘴得罪人,将此事闭嘴不谈,只核对了账目就交给冯氏,并交待自己只核对了总额,并不知各项的单价。
冯氏也不懂,只赞声道:“大奶奶拨算盘,竟不比账房先生慢。”
说罢心中有些怅然,这胭儿要是给自己做儿媳多好,性子好,又聪明,不似大儿媳木讷,至于那要过门的福宁郡主……
人人都道她有福气,竟做了郡主的婆婆,可一个能在婚前就同男人睡到一起的女人又能好到哪儿去?她早就见识过长公主府的人,那高高在上的样子让她难受,到时候也不知是娶个儿媳回来,还是迎个祖宗回来。
只是如今事已成定局,她不能说这话,唯有在心里叹息。
二太太将账目瞧了一眼,看向宋胭:“果真是宋老先生的孙女,真不错。”
宋胭赧然一笑:“二婶过奖了。”
自她入国公府,婆婆日日对她是冷脸,姨娘、继女,并不将她放在眼里,至于丈夫……他是肱骨之臣,忙于朝事,她只有小心翼翼服侍的份,就算说是他的丫鬟也不过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夸奖,听人说她是宋老先生的孙女。
不管这二婶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对二婶抱了好感。
到太阳偏西,她才回东院。
但今日魏祁回得不太早,到天完全黑了才回,宋胭已经沐浴好,一边替他接过官服,一边同他道:“曦姐儿今日似是病了,说头疼,我去看过,大概是因昨日的事,她不太欢喜,我也怕影响她休息,就没多待,回来了。下午又让人去问,说还好,中午下午都用过饭了。”
关于魏曦,她想着梁子已经结下了,魏曦不可能喜欢她,两人不可能好,所以一早就事事报备,唯恐魏祁对她有微词,特别是生病这样的事。
魏祁“嗯”了一声,道:“辛苦你了。”
宋胭不免意外,抬眼看了他一下,发觉他面色平静,似乎真的不在意的样子。
她猜魏曦多半是装病,可魏祁是不知道的,不应该很担心吗,至少该多问几句?
但很奇怪,他似乎并没有那么紧张。
报备完女儿的事,还有西院的事。
她又道:“今日二婶邀我去西院坐坐,我不好推拒,就去了,随二婶一起在西院帮了会儿忙。”
魏祁道:“二婶能干,你是后辈,在她身旁也能学些东西。”
“是,二婶的确能干,京中各家的关系,婚礼的礼节,祭祀的礼节,还有菜品的安排,她全都知道,三婶那边都说全靠她操持这喜宴。”
“有这样的机会你能多看看,日后二婶年纪大了,也许家中就该你操持了。”魏祁说。
这便是对她去西院无异议,宋胭答应道:“是,我会跟着二婶多学学的。”
魏祁脱官靴换上软鞋去了浴房。
宋胭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拿了绣圈出来绣东西。
绣了几圈,魏祁出来,身着寝衣,看她道:“在绣什么?”
宋胭有些局促,因为她的绣工不算很好,但又一想,男人估计看不出来绣活的水平,便又放松下来,回道:“花开富贵,准备绣个扇面,到时候天热了,给母亲用。”
婆婆终究是婆婆,人家可以不喜欢她,她却还是要尽些心,不能落人口实,再说这种小绣活也不费神。
魏祁果然道:“你有心了。”
宋胭便又说道:“是我该做的。”接着又问:“我想给曦姐儿也绣一个,大爷觉得是绣荷花好,还是绣兰花好?”
她这话是随口一说,就为了显得自己关心继女。
魏祁多看了她一眼,回道:“我也不知道,你按自己的意思来吧。你做母亲的,无论绣什么她都该感激。”
宋胭“嗯”一声,准备到时候让春红做一个给魏曦。
停了一会儿,魏祁道:“今日还疼么?”
昨日修养了一天,两人有这样的默契,今天是有任务的,宋胭早已有心里准备,却还是微微红脸,低声道:“不疼了。”
话毕,显然是要开始了。
她将绣活放在了一旁,垂下头等着,魏祁主动去将灯熄了,而她也在他熄灯时上了床。
大差不差,将前夜重复了一遍。
只是他让她适应的时间不用那么长了,后面觉得她没那样难受,也没花太长时间等待,畅行无碍,效率快了许多。
最后,他起身,点灯,叫送水,又让她先洗,自己随后才沐浴一番,回了房间。
末了,他坐到床边问:“这一次疼么?”
宋胭拉被子曲腿坐在床头,闻言轻轻摇头,没敢看他:“好……好了许多。”
有一点疼,但不像第一次那么像被利刃捅开似的,堪堪能忍受。
很明显两人都不太适应聊这种话题,魏祁默然片刻,说道:“我还有两封信要写,你先睡,我晚些过来。”
“好。”宋胭乖乖躺进被中睡了。
几天后,魏修大婚。
一早宋胭照旧去婆婆那里请安,却见已出嫁的小姑子魏芙也在。
她知道魏芙过来了,昨日西院这边长公主府的人来送嫁妆,谓之“铺床”,也很热闹,西院请了许多亲戚,姑奶奶魏芙自然也在其列,只是魏芙下午过来,没来见过她这个嫂嫂,她也没主动去见魏芙,所以今日才见到。
当着婆婆的面,魏芙又是回娘家的客,宋胭主动招呼道:“妹妹也在?”
魏芙不咸不淡,很敷衍地露出一丝笑:“嫂嫂。”
大凡女儿都与母亲同心,婆婆不喜欢她,婆婆的亲生女儿自然也不会太喜欢她,宋胭心中早有准备。
请完安,宋胭候在一旁,张氏看着她道:“听说你这几日总去西院,今日就别去了吧,叫人看到不好。”
宋胭回答:“三婶请二婶帮忙办喜宴,二婶忙不过来,便请我去帮忙打打下手。”
“你二婶家的大媳妇就比你年长,还有三婶、三婶家媳妇,怎么就轮到你去帮忙?也不怕被人说闲话。”张氏毫不客气道。
宋胭停了片刻,轻声辩驳:“昨日已经答应了二婶今天过去,再说……所有人都在那边,单单我不过去,不是反倒被人说闲话么?”
张氏面色不豫,魏芙道:“嫂嫂,我在婆家可不敢顶撞婆婆,你倒比我能耐。”
宋胭知道自己逾越了,可心中还是不服气。
最后她道:“此事我同大爷说过,大爷让我多与长辈学学礼数,而且……我问心无愧。”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慢,一字一句。
不错,她从十五岁就当魏修是未婚夫婿,想了两年多,盼了两年多,最后却要嫁给魏祁,她无法接受,甚至去同祖父哭闹过,可祖父告诉她,要么她寻死,要么她就嫁。
她没有寻死,选择嫁给魏祁。
作出选择那一刻,她就作好准备做魏祁的妻子,再没想过魏修,时至今日,她觉得自己做得并无太大差错,所以她问心无愧。
她的话让张氏一下失了些威势。
魏祁虽是她儿子,但早已自立,他说了话,她下意识就不会去驳斥。宋胭竟搬出魏祁,张氏气恼,却也没办法。
她只好道:“你真答应了二婶,今日便好好在那边帮忙,只是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张了,没点规矩。”
宋胭带了几分不忿和委屈,低低道:“是。”
有这一早的斥责,出宜安院时她胸口有些郁郁,直到去往西院,才努力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二太太见她会算账,这几日都让她核对些账册,清点些货品,这些事都费眼费神,哪怕二太太做着也劳累,宋胭人年轻,脑子快,一下就能算清楚,二太太很高兴。
大部分时间宋胭都在库房或是二太太身旁,没见到魏修,只在迎亲的时刻,她被人拥着一起去院中看热闹,便看到一身红喜服的魏修与国公府众儿郎一起往外而去,到他回头朝这边看过来,她连忙躲到了人后。
一个多时辰后,魏修迎了新娘子进门。
福宁郡主的花轿全轿以锦缎蜀绣绣着龙凤呈祥,轿顶四角翘起,据说是镀的真金,黄灿灿的格外惹眼,身后跟了三十名丫鬟,十名仆妇,另有无数护卫、小厮等,她从轿中出来,那一身凤穿牡丹的嫁衣全身以金线、翠羽织就,缀着珍珠,哪怕一片布料恐怕就是一吊钱,所有人都暗自惊叹,宋胭也看得失神。
到后面拜天地,宋胭便没看了,跑去厨房里帮忙查看菜品。
喜宴一直到天黑,宾客开始离散,但直到最后一桌喝酒的客人离去,后院都还在忙。
东西要收拾,宴厅要打扫,留宿的客人要一一安置,还要准备第二天敬茶的器具用品,忙不完的事。
结果在后院忙着准备时,却听到新房那边传来一阵碗摔碎的声音。
三太太冯氏一愣,脸色变得凝重,随后是二太太笑道:“碎碎平安,花开富贵,这长公主府的丫鬟也有忙乱出错的。”
冯氏笑着称是。
这时二太太道:“对了,我刚好像看祁大爷往东院去了,胭儿你也快回去吧,你们这新婚燕尔的,倒耽误了你。”
宋胭现在算账越发熟练了,自己都算得忘了时间,现在二太太一提醒,她才发现时候不早,便告别两位婶婶,回自己院中。
国公府气派,又因办喜事,处处灯火通明,东西两院连通的路上也满挂着灯笼,亮如白昼,路并不难走。
宋胭一边揉着微微发酸的手腕,一边往东边去,穿过走廊,绕到花园,打花园里过去。
正要到两院交界处,便听一人道:“胭儿——”
宋胭一惊,回过头,却见到本该在新房的魏修。
她愣了好久才开口道:“五……五弟,你怎么不在新房,到了这儿?”
他上前一步道:“我不想娶她,一点儿也不想,对不起……我从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恨当初……”
“五弟,你是不是喝多了?要不然去让人给你煮一碗醒酒汤,也许会好一些。”
“我没喝多,我很清醒。”魏修痛声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喝醉。”
宋胭着急往东院走,魏修追上前道:“胭儿,我太难受了,我不想看见她。”
“五弟,你怕是真喝多了,我还有事,先过去了。”宋胭说着就慌不迭往前走去,魏修过来拉她,触到她衣袖,她慌忙缩回,加快步子逃向东院,一转眼,见到魏芙就在不远处,提着只灯笼看着这边。
那一刻,宋胭心中“咯噔”一声,便觉大事不好。
从魏芙的角度来看,她刚才与魏修是不是在拉拉扯扯?
不,不管魏芙看到的是怎样,她都会认为他们是在拉拉扯扯,然后,她会去告诉魏祁。
对于自己的丈夫,宋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一直都很温和,但她知道他绝不能冒犯。
可能是他深不可测的眼神,可能是他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又可能是他只言片语中的命令意味。
她不觉得他昨夜和自己睡在同一张床上,今日就能容忍她和前未婚夫拉扯,而一旦他认定她不安分,她便完了。
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在魏芙之前见到魏祁,同他道明始末,求他不多想,不疑心她。
她加快步子,步履匆匆回到自己院中,一问,才知魏祁根本没来。
那他去了哪里?
她只好吩咐人去打听,自己在房中等着,也不知等了多久,两位妈妈打听了一圈回来,告诉她大爷从西院回来,直接去了景和堂。
景和堂就在她这院子前面,魏祁这边的正堂、大书房,都在那里。
她原本还想慢慢等,心想他总归会回来的,但又觉得不能耽误,犹豫片刻,终于也去往景和堂。
这地方她还是第一次来,好在身边有妈妈熟悉路,带她到院中魏祁日常起居之处,却正好见魏芙从房中出来。
四目相对,魏芙朝她不屑地冷笑一声,也没喊她,径直离开。
宋胭心中很确定,她就是来告状的,迫不及待来告诉魏祁,自己和魏修在园中见面……不用想,魏芙来得这么急,一定是往最不堪的方向来讲他们。
宋胭站在园中,一时竟有些忐忑无措,不知自己还有没有翻身的希望。
这时魏祁从房中出来,见了她,问:“你怎么过来了?”
语气竟还是温和的,如以往一样。
宋胭不知他是真的温和,还是含怒隐而未发,只好说道:“我来看看大爷什么时候回房。”
魏祁往这边来,回道:“走吧。”
宋胭跟在他身后,随他往院中走,头顶似悬了一把剑,心中盘算着待会儿要怎么说。
一路通过几条巷道,走到她院中,魏祁进了房门,脱下头顶的发冠,竟好似什么事也没有。
宋胭主动说道:“今日母亲让我不要去三婶那边,说怕引人闲话,我没听,还是去了。”
魏祁没说话,她连忙解释:“是因为昨日就答应了二婶,她让我今日过去,我不想失约,而且突然在五弟成婚这天不去,我怕……反而弄巧成拙,让人觉得欲盖弥彰,我和母亲说我问心无愧,母亲最后同意,但想必是不高兴了。”
魏祁道:“你说的有理。”
宋胭心中燃起希望,继续道:“我知道,姑奶奶一定和大爷说我了……刚刚我从西院那边回来,路过那一片文竹,听见有人叫我,一回头,却是五弟。”
宋胭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看着魏祁的神色,见他朝这边看来,又立刻垂下头。
她在犹豫,是编一段话,还是实话实话,最后想了许久,她选择实话实话。
如果没人看见,又没人告状,她可以说路上偶然碰到魏修,她同他道了句恭喜;可有人看见,有人告状,她便不能编假话,她说一句假话,若被发现,那她说的其它九十九句都是假话,所以她只能说实话,哪怕五郎那些话并不该说。
“五弟大概是喝多了,神智有些不清,说他一点儿也不想娶五弟妹,我问他怎么在这里,让他快去找人弄碗醒酒汤,又想到黑灯瞎火,让人看见不好,就往这边走,他却要来拉我,我躲开,就匆匆回了这边,结果一抬眼,就见到了姑奶奶。
“看她的样子,我便知道她是误会了,想找她解释,她却已经走了。”
魏祁静默了一下,看着她。
她很紧张,心想如果他不信她,她就……
就歇了所有好好过的心思,不问世事,随意度过余生算了。
魏祁往这边走了两步,到她面前道:“二妹的确和我说见到你的事,我让她不要多想,别在外乱说。”
停了停,他继续道:“五弟的心思,我知道。那件事他是酒后失智,在他心里,自然真正想娶的人是你,只是阴差阳错,他必须娶福宁郡主。他能有今日此举,实在太年轻莽撞了些,此事于他倒没什么,于你却不好,是他欠考虑。”
宋胭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这种事的确对男人无所谓,顶多是受个家法,对女人却是天翻地覆。
她再次问:“大爷不会怪我么?”
魏祁道:“下次夜里行路,身边带个人,就算是自己家中也妥当一些。”
这便是真的不怪她了。
不知为什么,宋胭突然鼻子发酸,也许是紧张了太久,也许是早已作好最坏的打算,又也许是身无依靠。遇到这事,魏祁没有怪她,让她觉得感激。
发觉自己湿了眼眶,她立刻去擦,对面魏祁看着她,温声宽慰道:“婚事有变,是五弟之过、国公府之过,让你受委屈了。”
宋胭连忙道:“不……不管怎样,大爷身份尊贵,不知有多少高门贵女爱慕,宋家毕竟是小门户,是我高攀了。”
更何况,魏祁本有个更合适的郭家二姑娘可以娶。
魏祁扶了扶她的肩:“既是夫妻,说什么高攀低就,我年长你许多,又是续娶,能娶你也是我的福气。”
宋胭不哭了,有魏祁这番话,她理该不再顾念其他,什么五郎,什么郭二姑娘,都是外人,他们既已是夫妻,就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