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合—— by法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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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要给邓如蕴磕头谢罪。
邓如蕴摆手道不必,她想了想,“眼下这些家什在何处?”
哑叔猜测仍旧在邓耀成的后院里,他要将功折罪,准备亲自去替夫人先打探清楚。
邓如蕴点头道也好,当晚暂时宿在了客栈里。
哑叔则带着两个手脚伶俐的护卫,到夜间悄悄往邓耀成宅院后面去了。
邓耀成弄来这么多家什放在院子里,心里也有些担忧,便从郑氏的娘家借了两个人手,帮忙在后院照看。
郑氏的娘家从前酿酒,后来有了钱便开起了酒铺,就在隔壁镇上,离得不远。
哑叔到的时候,发现郑氏娘家来的人,正同邓耀成家的仆从聚在后院偷摸着赌钱,哑叔沉得住气,猫在墙根等了大半个时辰,等得这些人的赌局散了,有些喝了酒的更是呼噜打上了天,他带着人翻了过去,把邓耀成的后院转了一遍,心里就有数了。
他回去俱都禀报给了邓如蕴。
邓耀成是找了人一夜之间把邓家大房搬空的,这些大件的家什没那么好出手,粗略看下来还都在邓耀成后院中。
既然东西都在,邓如蕴就放心了。
哑叔比划着问她准备怎么办。
邓耀成可以趁着邓家大房无人,毒死了三条老狗闯了空门,但邓耀成家却住着人,邓如蕴直接上门讨要,他们必然不给。
涓姨也问她,“要不咱们去找族长和里正吧?”
那里正,林老夫人找人打过招呼。但宅院里正能帮着看着,里面的家什,里正若是想管,早就管了,不会等到邓如蕴回来了。可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必难为人家呢?
且邓如蕴也不想跟他们扯皮。
邓如蕴饶有兴致地道了一句,“你们说,若是一夜之间,叔父后院这些家什也都没了,他们什么反应?”
涓姨惊奇,“蕴娘也要闯空门?可他们家住着人,还找人专门看着,这空门怎么闯?”
邓如蕴一笑,“既然婶娘把娘家的人都借了来,可见她娘家没什么人手了,若是这个时候突然失火走水,她要不要阖家跑去相帮?”
哑叔在旁边点头,涓姨却更迷惑了,迷惑中带着些惊讶。
她上前拉了邓如蕴的手,“都说杀人放火乃是重罪,可见放火与杀人罪罚等同,蕴娘真要去放火啊?”
涓姨紧张得不行,虽然如此紧张,但邓如蕴觉得自己若是点头,涓姨也会拿了火把往郑氏的娘家扔过去。
她这会就不逗涓姨了。
“涓姨放心,我还不至于为了一院子家什,冒上杀头的重罪。只是扯个谎子把二叔他们诓骗过去罢了。”
她这么一说,涓姨全明白了过来。
郑氏的娘家在隔壁镇子上,就这么赶过去,哪怕是假的,打个来回也得一个多时辰的工夫。
只要他们人手足够,这个时间完全可以把家什全都清走了。
涓姨兴奋起来。邓耀成夫妻应该怎么都想不到,他们用的这一招,又被转回来用到了他们自己身上,这叫一个天道好轮回,她已经禁不住想看那对夫妻的反应了。
邓如蕴则问,“二叔他们搬空我家宅院,都找了些什么人?”
哑叔跟她比划说是找了镇上的闲汉。
邓如蕴笑道,“可见这些闲汉对闯空门这种事熟门熟路,那咱们也找他们好了。”
邓如蕴稳稳等了两天,挑了个天干物燥的好日子,见万事俱备,便开始了行事。
... ...
郑氏这几日都心绪飞扬,到处打听着这些家什的价钱,舍不得在本地贱卖,想着若是弄去金州城,约莫能卖个好价钱。
这日她坐在大房镂蝠纹的绣墩上,叫儿子趴在邓如蕴从前的书案前算账。
蜡烛拖了芯,压灭了些光亮,邓如荣直道不亮了,郑氏就叫了丫鬟过来给他剪烛,却一眼瞧见丫鬟不知吃了什么,唇上有油,这边起身要从她嘴里探个究竟,不想外面忽的传来了疾呼声。
“坏了坏了,太太您娘家起火了!”
“啊?!”
郑氏的娘家可是卖酒的,这一起火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房舍。
她惊得魂都快飞了,哪里还顾得旁的,只见邓耀成也听说了赶过来,连忙拉了他。
“老爷老爷,我娘家救火要紧呀!咱们快派人过去!”
这事确实不是小事,邓耀成一时也管不得自己后院的家什了,同郑氏一道,只留了个守门的,把阖家的人都带上,往隔壁镇子里奔去。
他们一走,哑叔就把前后守门的人直接打晕了过去。
邓如蕴雇来的闲汉们直接一拥而入,把他们前些日刚从邓家大房偷来的家什,呼啦啦又往大房搬回去。
邓如蕴就在家中的院子里等着,见这些闲汉们果然熟门熟路地搬了回来,还想跟他们说一下各件家什的位置,仍旧恢复到原处。
不想她刚开口,闲汉们就道。
“东家放心,咱们偷走才几日,位置都记着呢,保管都给你放回去。”
邓如蕴:“... ...”
我谢谢你们啊。
她见闲汉们果然一件不差地都放了回去,一时竟不知是气还是笑。
不过他们确实都是做惯了这事的,一个时辰的工夫,竟然搬得差不多了。
可邓如蕴清点了一番,竟还差了五六件。
但涓姨和哑叔把邓耀成的家都看了一遍,确实没有遗漏了。
邓如蕴只能先指了这些闲汉们,把最后的爹娘房中的雕花大床先搬回去再说。
谁料就在这时,郑氏忽的带着人先回来了。
彼时听闻娘家走水,她便急急往隔壁镇上赶去,但走到镇外却见一丝烟尘都没有。
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找了刚从镇里出来的人一问,竟没听说谁家着火的事。
邓耀成已经先一步去去往她娘家了,而郑氏脑子转得快,她眼皮乱跳,连镇子都没进,带着人就奔了回来,正撞见闲汉们把最后一件雕花大床搬回大房。
她惊叫着跑上前来拦,“你们怎么能搬来我家的东西,又搬回去了?”
闲汉们却笑道,“那自是有人出了钱,我们才来搬的。我们只认钱可不认东西,您要是打官司,去找衙门,别找我们。”
她拦不住闲汉,却见邓家大房门口,邓如蕴缓步走了出来。
她眼见着邓如蕴眉眼笑意盈盈,见了她还道了一句,“哦,婶娘回来了。”
郑氏彻底明白了过来。
“你这死丫头,竟然骗人?”
邓如蕴说这没什么,“婶娘不也搬空了我家吗?”
郑氏回来的倒是快,但带回来的人不多,眼见邓如蕴早有准备,根本不怕她,又急又气。
她只能眼看着邓如蕴把最后的雕花床,也都搬回到了大房里去,自己捂着胸口喘不上气来。
涓姨却在旁边笑得开怀。
等床搬完了,邓耀成也知道被骗,带着全家人回来了。
郑氏跑上前去哭着扯了她,“你的好侄女,把我们东西都抢走了!”
邓耀成闻言回头,看见了许久未见的侄女。
缥缈的月色下,她站在路边的树影中,穿了身丁香色绣团花的衣裙,手里拿了张泛黄的旧单子,抬头向他看过来,肖似他长兄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开了口,邓耀成听见她不紧不慢地问了过来。
“还差六件,叔父知道剩下的六件家什在哪吗?”
宁夏城,九边重镇。
滕越离开宁夏卫所,调往陕西都指挥使的事,军中的同僚们都知道了。
不少人前来同他小聚,说起眼下的状况,说恩华王虽然被禁足在家,但伸在军中的手尚在活动,而朝廷要派来检查军务的人也定下了,恰就是大太监洪晋的心腹。
这正欲滕越他们计划的分毫不差。
王复响叫了滕越到自己家中吃茶,他说吃酒就算了。
“朝廷要来检查军务,我可不敢在这个关头吃酒。但我这茶是江南新来的好茶,你怎么一副爱喝不喝的样。走神想什么呢?”
王复响和滕越先前的职位相同,不过相较于滕越是凭借自己多年拼杀,积累军功坐上的位置,王复响要顺风顺水的多,他父亲本就是边镇重将,父亲去世后他降级袭位。兴许是因着自己顺遂,再见滕越这等靠本事拼杀上来的,便赞赏不已。
两人自滕越调来宁夏便成了至交好友,这会王复响见滕越要走了,自己还得守在这里,还有些许伤感。
滕越没回他那话。
他便道,“我只想着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你怎么还一直走神?难不成回了西安几个月,心早就留在那了?”
他说都指挥使司里毫无意趣,“哪有咱们在边关真刀真枪来的痛快?你应该不会真想去都司吧?难不成,是挂心着家里?”
他凑近了问滕越。
这样问了,才听男人轻声回了一句。
“嗯,她才十七。”
“谁?”王复响没弄明白。
滕越一转头,看到他的大脸近在眼前,没有白皙的小脸,只有一张黑粗大脸;也没有柳叶弯眉,只有横亘着两条浓眉;也没有一不高兴就暗暗抿起来的双唇,只有这会疑惑地张口问他的大嘴巴。
滕越立即回了神,英眉微蹙。
“没谁。”
他家中妻子的年岁,难道还同这个粗武人提及吗?
王复响讨了个没趣,不满地念叨了他两句,往外面催促灶房上肉上菜去了。
滕越却不由地想到,家中的妻子好似比妹妹也大不了几岁。
但她父母兄弟据说都过世好几年了,玲琅是跟着她长大的。
可她失去双亲哥哥的时候,才多大年岁,她是怎么靠着自己把这个老的老、小的小的家挑起来的?
滕越思绪恍惚起来,再香的茗茶也饮不下去了。
滕越把亲卫唐佐叫了过来。
“家里有没有消息?夫人可给我传信了吗?”
唐佐还以为自己耳朵聋了,满打满算将军回宁夏这才几日啊,就算有消息,宁夏这么远也不能这么快传过来吧?
他谨慎地摇了摇头。
将军轻叹一气,又问,“那金州呢?沈修也没传消息过来吗?”
沈修是为将军专办暗中之事的人,将军离开西安府之前,就让他往金州去了。
但金州在陕西行省的最南边,宁夏却在最北面,这一南一北的,消息更不可能这么快了。
唐佐还是摇头。
滕越长长地叹了一气,只好道。
“那你盯着,一有消息就来回我。”
邓耀成不知道她说得剩下六件家什是什么意思,只有郑氏偷偷缩了缩肩膀。
他只不可思议地瞪着邓如蕴,“你竟然敢诓骗我?让人假称你婶娘娘家走水,闯到我院中强抢?你这是什么?你这是强盗,你从哪学来的?”
他怒火中烧,邓如蕴却轻笑了一声。
“叔父问我是从哪学来的,我来告诉叔父。前些日,我家院中的老狗被人毒死,家什一夜之间被搬空,连院中老树都砍了... ...这闯空门的招数,侄女再是愚笨,一次也就学会了。叔叔觉得侄女学的怎么样?”
“你! ”邓耀成怒极,“老宅里的东西本来就有一半是我的,连宅子都有一半归我,什么叫闯空门,我本来就是拿回我的东西而已。”
他这么说,郑氏便在旁叫到,“对,本来就是拿回我们自家的东西,连你们身上穿戴吃用的,也都是我们的!”
她说着还朝着邓如蕴一步上前,却被涓姨一口啐到了身上。
“都是你的,你怎么不说天底下的好东西都是你的?你敢上前碰蕴娘一下,我可就扇你了。”
郑氏莫名就有些害怕方涓,闻言瑟缩了一下,连忙躲到了邓耀成身后。
“老爷你看,她们就是这样欺负我的!我这衣裳还是用上月你刚买的新料子做的,都被她们糟蹋了... ...”
听她这样说,邓耀成目光定在了方涓脸上。
“没想到,你如今也越发粗鲁了,蕴娘都被你带坏了。”
涓姨闻言直接冷笑出了声。
“是是是,我们都是粗鲁之人,只有你邓耀成一人清高。既然你如此清高,怎么还日日惦记侄女的家产?暗地惦记不来,干脆明抢,你可真是个好叔叔。”
她看着邓耀成,不甚明亮的月色之下,上了年岁的他脸上褶皱纵横间,满是丑恶的横肉,她不由道了一句。
“兴许从前你就是这般,你从来没看得起我,也不曾敬重拉扯你长大的长兄,更不会对蕴娘的外祖家心存感激,是我以前看走了眼,你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说到这个程度,两边彻底撕破了脸面。
邓耀成看着方涓怔了怔,又看向一旁从头到尾眸色冷淡的侄女。
“好好好,你们既然要同我撕破脸,那咱们也不必在此多言了。见官吧。”
他说见官,郑氏先是一愣,接着就道,“对,见官。反正你们今日闯了我们家门、从我们家抢了东西的事,大家可都看见了,我倒看看衙门要怎么判!”
她声色尖利得似要吓住邓如蕴,涓姨一听邓耀成要去衙门告自己的侄女,越发不可思议。
但邓如蕴脸色未变分毫。
这些家什的底部,都在隐秘处刻着邓家人的名字。可不是郑氏说是谁的,就是谁的。
见官她又怕什么呢?况且,她也不想来回跟他们再扯来扯去,早该见官了。
她一口应了下来。
“那我便与叔叔婶娘,衙门再见了。”
她说完,一句多余的话不欲再言,见涓姨两眼泛红,安慰地握了她的手,拉着她离开了去。
... ...
朦胧的月色下,有人在一旁的树林里,从怀中取出一只健壮的飞鸽。
沈修把纸条绑在了飞鸽腿上,捋着它的羽毛,低声道了一句。
“好鸽儿,赶紧回宁夏告诉将军,夫人可要进衙门打官司了。”
家什都找了回来, 邓如蕴就没继续住在客栈。
老宅里还剩下的两条老狗虽没被毒死,却也病病殃殃,哑叔已经给它们解了毒, 能不能挺下来就看天意了。
但院中的老枣树被砍了,砍得仓促粗糙, 碎屑满地, 只剩下伤痕累累的树桩萎靡在地上。
邓如蕴蹲下身去摸了摸它, 看到那一圈一圈的年轮,粗略数来二十余载,正是父亲买下周遭邻里宅院, 将老宅合并扩大的那年, 同叔父一起种下来的。
彼时她尚未出生,而叔父还是父亲最亲的手足兄弟... ...
翌日衙门没来传唤, 反而来了个瘦弱的女人。
女子眉眼耷拉着,眉间一根悬针,是她苦命操心了半辈子刻下来的。
邓如蕴叫了她一声,“姑母来了。”
邓月梅见到邓如蕴上下打量了她,“蕴娘, 瘦了。”
邓如蕴无谓这些寒暄,她只笑着请姑母坐了,直接道, “姑母是来说服我,不要同叔父打官司的?”
邓月梅见她一句话就说破自己的来意, 不由叹了一句, “你还是那么聪明... ...只是怎么忘了, 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更不要说眼下也不只是看钱, 论打点关系,你怎么能同他比呢?”
邓耀成在金州做生意多年,同衙门的小吏颇为熟络,这也是他不怕同邓如蕴上衙门的原因。
邓如蕴点头,“姑母说得在理,只是侄女话都撂下了,叔父还欠着我六件家什,东西没拿回来,我这话断不会收回来。”
她说着,给邓月梅亲手倒了盏茶。
邓月梅端着茶向她看来,见她说话的时候,神色微动分毫。
“你还是原来的脾气,打定了主意的事,再没更改的余地... ...”
邓如蕴笑笑,“姑母既然知道,那来说服侄女也没用,不若还是让叔叔婶娘把东西还了我,来的有效。”
她说着,看了姑母一眼,“我也知道姑母在夫家艰难,不想娘家兄弟和侄女打官司,但要打官司的人是叔叔不是我,姑母应该去找他。”
邓如蕴几句话便把邓月梅送走了,后者到了邓耀成家门口,又怕邓耀成正在火头上,只能先回了自家,等隔日他消了火再来。
晚间在自己家中,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又听着厢房里,丈夫同偏房厮混着闹腾的话,只觉头疼。
她生了四个女儿却不见一个儿子,从前还有兄弟替她撑着,六十四抬嫁妆嫁进来的时候何等风光。
如今大哥走了,二哥只顾着自家,又同侄女打起了官司,夫家人几乎是指着她的脸笑话她。
天一亮,邓月梅便耐不下去,又去了二哥邓耀成家中。
“... ...二哥把东西都还给蕴娘吧,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容易,从前大哥待我们不薄。”
话音没落,邓耀成就瞪了眼。
“不薄?他与我之间的账,根本就算不清。”
邓耀成欲怒,又摆了手,“他的事我不想再提,只说邓如蕴,我这个做叔叔的从小是怎么疼她的?哪次出门不给她带点好吃的好玩的回来,她都忘了吗?就这样打我这做叔叔的脸?”
邓月梅忍不住道,“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如今你同薛家联手逼她,逼得她连老宅都顾不上了,只能远走外乡,她还怎么敬着你?”
这话说得邓耀成言语稍顿。
薛家的事情,他原本的意思只是想要吓唬吓唬邓如蕴,让她乖乖听话,日后都跟他这个叔叔生活,家产归他管理,他自然给她一副嫁妆送她出嫁。
谁想出了点岔子。
他解释道,“是她婶娘一时害怕,在那薛家面前说了些话,引了那薛登冠的心思。不过这事都过去了,这次我本意,也只是想让她回来,只要她肯跟我磕头认错,我也不想闹去衙门,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可邓如蕴的脾气,不反过来跟邓耀成打官司就不错了,怎么会跟他磕头认错呢?
邓月梅这话不好说出口,但见邓耀成却有些余地,连忙好话说着又劝了些。
“既然不想闹僵,二哥便再想想吧,哪怕是看在我在夫家多有不易的份上,你们不要闹了。”
邓耀成也不想平白把钱都送进衙门。
当下不由地犹豫了几分。
只是他脸上露出犹豫,有人从窗户缝里一眼就看见了。
郑氏把邓耀成兄妹二人的话全听见了耳中,她手下攥着墙角的一簇花枝,直接掐了下来。
大房折腾了几年,本也没有多少家产了,要是邓如蕴真的肯低头,邓耀成说不定真要给她备一套嫁妆送出门去。
还有玲琅那小丫头,这又是一套嫁妆,还要给邓如蕴的外祖母那老婆子弄一口棺材,这又是一笔钱。
更不要说还有那方涓,邓耀成跟方涓当年差一点就成亲了,还有旧情呢!
郑氏这笔账算得遍身发凉,她只觉若是这般,最惨的可就是自己了。
郑氏略一思量,转身就去找了个关键的人。
... ...
郑氏找到薛登冠的时候,险些被眼前的阵仗吓到。
薛登冠一巴掌将那干瘦的老头抽倒在地上,指着旁边一个十二三的小姑娘,“我都说,她跟我是去做妾,是享福,你再这样阻拦坏我兴致,我在山上就能强弄了她,连个名分都不给,我看你这老头子往哪哭去!”
说完又是一巴掌,只把那老头抽得嘴里吐了血出来,旁边的小姑娘吓得扑过去直哭。
薛登冠把爷孙二人连打带威胁,兴致也都没了,转眼看见郑氏眯了眼睛。
“你来做什么?难不成,你家那侄女找回来了,今晚能给我送到房里去?”
郑氏连忙上前,“薛小爷说得不错,邓蕴娘回来了。还跟从前一样水灵得您喜欢,只是我没本事,没法给您绑了送到您房里去,还得您亲自来!”
她赶紧把邓如蕴回来的事,都同薛登冠说了。
郑氏见这次邓如蕴带来了不少人手,不免猜测她之前一夜之间离去,恐怕是找到了能依仗的靠山。
一个女子能找什么靠山?且看邓如蕴回来并不想张扬的意思,那定是找了个有钱有权的,给人家做了那见不得人的外室。
人家必然家中有正妻,她一个小小外室不得重视,左不过有几个仆从帮衬罢了。
但薛登冠不知道这些,她先骗得薛登冠盯上邓如蕴,若再能帮着薛登冠把邓如蕴占了,她那靠山定然嫌弃她身子不干净了,不肯再要了。
一个外室还不说踹就踹?人家还能给她撑腰?
邓如蕴没了靠山,薛登冠更不会向着她,到时候岂不是任自己拿捏?
郑氏这一辈子,从一个小小酿酒人家的姑娘,能做上有钱人家的太太,自觉凭的不是旁的,就凭一个脑子灵光会算计。
人长着十只手,都不如长一个好用的脑子。
她暗地里都算好了,这会只骗着薛登冠,说邓如蕴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跑了,我虽然不能把她直接绑了给小爷送过去,却也替您思量了个主意。这事若是成了,之前欠您的钱,是不是能一笔勾销了?”
薛登冠想起邓如蕴清秀娇俏的模样,旁的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连声道好,“只要这好事能成,小爷再送你二百两都行!”
郑氏简直欢天喜地。
她先把自己的筹谋算计,跟薛登冠说了,“... ...您到时候提前过去就好。”
秀色在前,薛登冠自然答应不迭。
不过此事最关键的,是怎么让引邓如蕴出来。
郑氏想了又想,邓耀成是不成的,干脆找上了邓月梅的门。
“... ...小姑膝下无子,日子过得艰难,我也知道。我也不想闹到衙门去,可你二哥跟蕴娘一见面,叔侄二人就吹胡子瞪眼,我劝了多少次也没用。”
郑氏看着邓月梅道,“不若你去请了蕴娘出来,咱们三个女人往我陪嫁的小宅子里,平心静气地说说话,这不就讲和了吗?”
她说得情真意切,邓月梅少不得意动起来。
“二嫂是真要跟蕴娘讲和,不是假的吧?”
“那自然是真的。蕴娘不是在找其他六件家什吗?就在我陪嫁的宅子里。咱们和好了,她自搬回去就是,一件都不差的。但是,只能咱们三个女人来,旁的人都不要的,以免多生是非。”
她这么说,邓月梅也能明白,便应了。
又一日,她又上了邓如蕴的门,把这事同邓如蕴讲了。
邓如蕴略略思量了一下,一口答应下来。
但涓姨却觉得不妥。
“那姓郑的安过什么好心?蕴娘别去,别被她骗了。”
邓如蕴心里有数,笑道,“我手里还有林老夫人留下的人手,她不让我带人进去,我把人偷偷留在外面,她又不知道。”
可涓姨还是不太放心,秀娘也在旁嘀咕。
“老夫人也没留几个人手,若是咱们先前寻了从影就好了,从影手中都是将军的人,提前偷藏在房梁上保护姑娘都行。”
涓姨看了邓如蕴一眼,邓如蕴却跟秀娘叹气。
“总想那些做什么?你是不是还想着,将军过来帮衬我们?”
秀娘连连点头,“若是将军在,哪需要跟他们扯这些皮?”
将军走之前可是连番叮嘱姑娘,有事要跟他说的。
邓如蕴却笑了。
“秀娘姐以后别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了。”
茶香在房中飘散,一如她淡而无痕的神色。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的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在宁夏,也不可能过来。”
邓如蕴说完,便把这事直接抛开了,抛在脑后,不再多看一眼。
她说她就照着郑氏的意思去一趟,“我知道她想弄鬼,但这鬼到底弄到谁身上,且不好说呢。”
秋爽一日一日消磨殆尽,冬日里的凛冽顺着西风一路南下攻城略地。
邓如蕴回了金州也好些日了,天越发冷,不得不将长袄穿在了身上。
郑氏的小宅院在镇子边缘的山坡上,邓如蕴穿了件宽袖厚重的对襟长袄,出了门去。
她让哑叔带着人先藏在了郑氏的小宅周围,然后只身同姑母邓月梅,一道进到了里面。
她甫一走进去,便感觉到一旁昏暗的厢房里有眼睛在盯似得。
邓如蕴暗暗冷笑,身上却也禁不住泛起几丝恶寒来。
郑氏在正厅里等着她们,这边招呼着她们进来,邓如蕴发现连茶水都提前倒好了。
郑氏拉着邓月梅坐到了一边,将邓如蕴安置在了另一边。
小小圆桌,倒也无所谓坐哪边,可邓如蕴留意到郑氏目光,偷偷往她脸前的茶杯里看了两眼,心下有了数。
这会郑氏请她们喝茶,邓如蕴假装抿了一口,抬眼往着房中打量了一番。
“婶娘这陪嫁宅子挺新啊?不像是十几年前盖的,倒像是这三五年。”
郑氏脸色微微尴尬,她娘家当时一穷二白,陪嫁这样的宅子是不可能的,自然是这些年偷偷藏了些私房钱盖的... ...
她也顺着邓如蕴的目光看了两眼,却没留意邓如蕴一边称赞着这屋子造的好,引得两人都向四处看去,一边手下悄默声动了动,将她与郑氏的茶杯,飞快调换了过来。
郑氏说了两句翻了新的假话做托词,连忙揭过这茬不再提,只同邓如蕴道。
“这几日天干物燥的,咱们先喝点茶润润口再说吧。”
她说这茶都是好茶,怕邓如蕴不放心似得,端起手边的茶杯连饮了三口。
邓如蕴和邓月梅自然也喝了些,喝完,邓月梅便提了和解的话。
谁料邓月梅刚把话说完,就见郑氏撑了头。
邓月梅问了一句,“二嫂怎么了?”
郑氏还开口回她,“我也不知怎么,有点头昏... ...”
话音未落,人忽的倒在了桌子边。
邓月梅大惊,邓如蕴却轻轻笑了一声。
“姑母可能不知道,方才婶娘喝得,其实是她给我安排好的茶水。”
邓月梅倒吸了一气,“这... ...她想干什么?”
邓如蕴说不知道,她建议先把郑氏送到床上去好生睡好,别天冷着了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