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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合—— by法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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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实话,在座的也都知道,可不知谁说了一句,“那也没关系。”
众人还在笑,并没觉得有什么。滕越却觉这话不太合适,他忽的就想到了什么,目光往众人中扫去。
此间除了自己母亲和几位夫人,也有些姑娘。但他看了一遍,没看到自己的妻子。
滕越不好直接问,又应了几句夫人们的话,便准备离去,他母亲林老夫人也开了口。
“满身都是风尘,你回去换衣裳吧。”
滕越离了此处,才问了母亲身边的魏嬷嬷,“夫人缘何没在?”
魏嬷嬷在林老夫人身边服侍了几十年,深得老夫人信任,府内事宜都由她代老夫人打理。
这会魏嬷嬷没有直接回应,先行礼问了滕越怎么提前回来了,要在家住几日的话。
滕越简单应了两句说时间不定,魏嬷嬷这才答了他方才的问题。
“夫人有些不适,便回柳明轩歇着了。”
滕越听着顿了顿。
今日是自家府里的花宴,照理他的妻子应该陪着母亲待客才是,怎么回了柳明轩?
“是病了?可请个大夫来瞧了?”
魏嬷嬷笑了一声,“二爷真是好性,但老奴以为她约莫不用请大夫。”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古怪,滕越没好深问,举步往柳明轩而去。
书案上烛灯晃了一晃。
邓如蕴眼睛发涩地闭了起来。秀娘见状直接走上前,把她书案上的手札纸张全都收了去。
“姑娘可歇几日吧。再这样点灯熬油地看书,只怕也得弄个什么叆叇(古眼镜)架在眼睛上,跟个考了半辈子科举的老秀才似得。”
药书买了不知多少,加上家中的手札来来回回地翻,她没有一日不看上几个时辰,秀娘真怕她哪日瞧不清东西。
邓如蕴听了这话却笑到不行,“老秀才怎么了?难不成秀娘姐瞧不起秀才?”
“奴婢可没说这话,姑娘就别夹缠了。”她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些书收走,自是不同邓如蕴辩论,只指了窗下的鱼缸,“姑娘去看鱼吧,看上两刻钟,眼睛就舒服多了。”
说完就抱着邓如蕴的书离了房中。
邓如蕴没得辩论,也拗不过她,只能琢磨着刚才看的制药方子,坐在窗下看鱼。
她盯着鱼看,脑袋里想着那些方子入了神,一时没听见院中有了动静,直到有人撩了窗子走了进来,她还以为是秀娘回来了,开口便道。
“今晚好生无聊,咱们玩双陆吧?”
邓如蕴说着完,转头看了过去。
只一眼,她身姿微僵地顿在了窗下的交椅上。
来的不是秀娘,是她的“夫君”滕越。
滕越亦看到了她。
他看见她面色红润,眉目舒缓,坐在窗下逗着鱼,还准备和秀娘子玩双陆棋。
滕越想起了方才魏嬷嬷说得那句话,“二爷真是好性,但老奴以为她约莫不用请大夫。”
言下之意,只是躲懒罢了。
滕越静看了她一眼。
邓如蕴也有些尴尬,站起了身来。
房中的空气像被抽干了似得,他袖边的风不会掠过她指缝,她鼻尖的呼吸也不会蹭到他唇边。室内气氛凝滞地连窗外的戏声都挤不进来。
两人虽然成亲两月,但拢共只见过两面,今次是第三面。
滕越不想刚一回家便与她不快,他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道了句“我回来了”,就去了侧间换衣裳。
他去换衣,虽然不习惯人伺候,但邓如蕴也不好再留在原地,也跟着他走了过去。
滕越一时没开口说话,衣袍上还带着纵马奔驰的沙尘,他将外袍脱了下来,搭在了椅背上。邓如蕴走过去,替他收了起来。
他约莫对她闲散在房中,没去给林老夫人帮衬,多少有点意见,此刻些微沉默。
但这事邓如蕴可跟他解释不了。
滕越见他不说话,他这妻子也不开口,只能自己主动。
他先问近来家中如何,“没有出什么乱子吧?”
邓如蕴摇头,“没有,各处安好。”
他“嗯”了一声,“娘夜间还总是睡不安稳吗?”
林老夫人似有夜间睡不着的症状,尤其前些日是滕越父亲的忌日,她许是心有哀戚,一夜只能零散地睡上两个时辰。
邓如蕴把自己听说的告诉了滕越,“... ...不过请了大夫瞧了,近日好了许多。”
男人听了半晌没说话,许久才又问,“小妹近来如何?”
林老夫人膝下有两子一女,滕越的大哥少时就夭折了,妹妹滕箫与两位哥哥差着年岁,今年才十三。
但她因着不想去旁人家的学堂读书的事,同林老夫人闹了好些日别扭,今日花宴也只露了个脸就回了自己院子,林老夫人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邓如蕴知道的就这么多,都同滕越说了。滕越不好评价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一时没再开口。
但连自己的妹妹都不去待客,似乎也不好要求妻子怎样。
滕越弃了此事不再多言,想着也问一句她近来如何,但见她今日神色,猜测她多半是过得不错。
他便说起了另一桩事。
成婚第三日忽有小股鞑子部队突袭边关,他只能立刻赶赴战场,新妇回门的事情就一直搁置了下来,也没有人提过。
滕越也是刚才想起来,但他这次也不定能在家中留几日。
他道,“我此番回来还有些旁的事,恐不及同你回门,再过些日吧,你看如何?”
他还是客气的,多少还记着。但邓如蕴觉得,其实没什么必要。
“将军得空再说不迟。”她道。
她亦客气,滕越“嗯”声以应。
... ...
海棠垂花拔步床内微闷。
他身形高大,邓如蕴身上冷汗同热汗交替着自身上冒出。他俯着身,却也只触及她的手臂。
入夜的微凉空气在两人之间游走,分明是湿热的帐内,她竟隐隐感到发冷。
他察觉了些她的不适应,加快了速度,不时草草结束。
他扯了被子给她掩了身子,“你先歇会吧。”
言罢披了衣衫去清理。
邓如蕴却不敢多过停歇,很快撑着床沿站起了身来,匆忙地亦处理了一番。
待到所有事毕,两人才陆续回到了拔步床上。
“时候不早了,歇了吧。”男人说完,压灭了床头的灯。
邓如蕴也已疲累至极,应了一声,翻过身睡了过去。

第03章
许是身上发疼没能缓解,又或是威重的男人的身体躺在一旁,邓如蕴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她先是梦见有流寇闯进了西安府里四处杀人,旁人都惊恐地四散逃遁回家,她却往大街上跑去,不住地喊着家里的人,“外祖母?涓姨?玲琅?!”
她隐约听到了小玲琅的哭声,“姑姑,姑姑你在哪?”
她想要循声找去,可声音不知怎么,在四面八方环绕,她站在原地登时迷惑起来,就在这时,有流寇突然蹿到了她身前,不由分说地将她五花大绑。
邓如蕴心跳如擂,“是你们抓了我侄女?你想做什么?”
土匪根本不回答,只扯着她,突然将她带到了一抬绸缎做成的轿子前。
轿外的士兵各个横刀在前,而轿子里传出来一个阴恻恻的笑声。
“那滕越是我看中的人,旁人都敬着我,不敢与他家结亲,你倒敢当众打我的脸嫁了他,是嫌命长?”
是恩华王府的荣乐县主!
邓如蕴心中惊惧,却见不远处有人骑马路过。
男人坐在高头大马上,提刀而过,通身银甲明亮耀眼。
是滕越!
邓如蕴看过去,他目光亦向她扫来。
有一瞬,邓如蕴止不住地想要喊他。
“救我,救救我!”
可喊话还没出口,他却已经收回目光,径直打马离去。
离去的马蹄声渐远,但荣乐县主的小声刺到了她耳里。
“没人在意的蝼蚁,碾死吧。”
话音落地的瞬间,土匪忽的抽出刀来,一下捅到了她胸口... ...
邓如蕴醒来身上的冷汗几乎把亵衣湿透。但拔步床还是海棠垂花的模样,外面天光已经亮了,隐隐有鸡鸣、鸟叫和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身侧的男人不知何时早就起身离开了房间。
他是武将,每日早起练功的习惯延续了许多年,至今仍在继续。
邓如蕴擦掉汗下了床,刚起身,魏嬷嬷就过来了。
今日天气乌沉沉的,风里暑热消退,似是过了一遍深井里的水,平添三分秋日意味。
邓如蕴穿得单薄了些,站在回廊转角的风口里隐隐发冷。
四下没什么人,只有魏嬷嬷带着小丫鬟提了食盒走来。
她挥手让小丫鬟离去,只打量了她一眼,就从食盒端出一碗汤药递过来。
药汁漆黑浓稠,还翻滚着苦涩的热气,苦气掠到鼻尖,邓如蕴便觉胃里翻腾起来。
她不由地就道了一句,“这避子汤也有许多配方,有几副方子味道清淡一些,我可以把方子写下来,嬷嬷看,下次能换一换副来喝吗?”
这副太过苦涩反胃,她委实有些捱不住。
秋风吹得黄叶窸窸窣窣作响,显得回廊转角处寂静无声。
魏嬷嬷轻哼了一下。
“这恐怕不行。姑娘是个懂药的,说句不好听的,换了什么药在其中我们也闹不明白,万一这避子汤,不好使了怎么办?”
这话出口,邓如蕴低着头笑了。
“也对。”
她不再多说,屏住呼吸将这一碗药汁尽数倒进了喉嗓之中。
辛辣刮擦着喉咙,本就翻腾的胃触及药汁,好像滚烫的沸水浇到了池鱼身上一般,惊跳抽搐了起来。
邓如蕴险些将药汁吐出口。她紧紧捂住了嘴巴,转身去茶房寻了盏茶饮了下去,堪堪平复三分。
魏嬷嬷瞧了她几眼,突然道,“既然姑娘这会胃口不适,今早就不必往老夫人处用饭了,何况二爷刚回来,自是有话要同老夫人商议的。”
秀娘闻言从旁走了过来。
“先前将军在家,姑娘都是陪着一道去用饭的,今朝不去,将军若是训斥姑娘不敬婆母,嬷嬷担待吗?”
魏嬷嬷一下就笑了,“我们二爷素来好性儿,不会计较一顿早饭,”她说着看向邓如蕴,“怎么?邓姑娘这么在意,在我们二爷跟前的体面?”
“你这... ...”
秀娘要同魏嬷嬷理论,但邓如蕴已道。
“那就劳烦嬷嬷替我说一声吧。”
反正她吃了这药胃里难受,也确实是不想去的。
魏嬷嬷闻言应了声“那是自然”,转身走了。
... ...
邓如蕴饮了两盏茶,才消掉口中苦到反胃的涩味。
秀娘闷闷,“我们是哪里得罪这魏嬷嬷了?总是阴阳怪气的。难不成,是没给她送钱?”
秀娘想不明白。邓如蕴没理会,倒是想起了早间的梦来。
刚成亲那会,不管是她还是林老夫人和滕越,都有担心过恩华王府那位荣乐县主,会否有报复之举落到邓如蕴身上,滕越还专往邓家暂住的小宅里派了护卫。
但一晃过去两月,荣乐县主并没什么动静。
邓如蕴猜自己是太累了才会做这种梦。不过家中的小侄女实在让她有些放不下心。
小侄女玲琅是她过世的兄嫂留下来的孩子,自幼跟在她身边,今岁才四岁。
但这孩子早慧,家中的外祖母虽然识字,但多半时间糊糊涂涂,能把人认清就不错了,不能教孩子。
邓如蕴不便把她带到滕家,又恐她在家中实在无趣,干脆找了个私塾,让她扮成男童去读书。
她才四岁,却同人家五六岁的小孩一般聪慧,无非是个头矮小了些,邓如蕴花了些银钱,让私塾先生的太太照看她。眼下乔装打扮读了有大半个月的书,倒是开心的很。
念及玲琅和家中,她叫了秀娘。
“姐姐出府一趟,看看玲琅近来在书院如何?家中涓姨的腿怎么样了?”
涓姨是邓如蕴母亲从前的邻家姐妹,后来涓姨家道中落,所嫁非人,被丈夫打骂逃了出来。邓如蕴的母亲收留了她,自那便一直留在邓家。
原先邓如蕴制药,都是涓姨帮着采买药材,四处售卖,但三个月前她从山坡上滑了下来,摔断了腿,只能卧床养伤。
秀娘听了这便准备出门去,不过邓如蕴又想起了旁的。
林老夫人早先给的一笔定金,让她手头松快不少,但若想在离开滕家之后自己撑起门户,还得有个持久可靠的进项才行。
制售成药便是紧要的一项。
她让秀娘去把近些日子做好的成药都装好包好,“西安府的药铺眼光高,但我这一批丸药也是花了心思的,你拿去给咱们之前说好的那几家铺子看一看,若是他们能相得中,价钱低些也无妨。”
再怎么样,这里是西安,只要她做的成药能一步步从这里卖出去,哪怕眼下不赚什么钱,但早晚会让她站稳脚跟的。
到时候,开起来自己的铺子,也买上自己的宅子,她就能带着一家子女人过自己的安稳日子,那时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前院,滕越练过功后洗漱了一番,往母亲的沧浪阁而去。
他在家的时候不多,吃早饭便尽量陪着母亲,妹妹滕箫也是在的,成亲之后,邓氏也陪同他与母亲和妹妹一道用早饭。
不过他这会到了,既没看到妹妹,也没看到妻子。
他先问了滕箫一句。林老夫人叹气,“她不来便不来,免得同我闹腾又不想去读书。”
林老夫人显然不想提这头疼事,只叫了滕越上前说话,“怎么就提前回来了?有差事?”
此间没别人,滕越道,“都司运往宁夏的兵甲路上被窃。这事不是头一遭了,每次看似不多,拢算起来却不少,已到了不得不查的地步。”
林老夫人惊讶,“是什么人做的,可有眉目?”
若是这批兵甲军资辗转出了关,落到了鞑子手里可要生事。
滕越知道母亲的意思,他说眼下看来不至于,“约莫是一伙关内的土匪流寇作案,我此番回来便是要寻机会,这把伙流寇剿了。”
他道这伙流寇眼下就在关中一带流窜,“我不欲打草惊蛇,就先装作休假回了家,母亲莫说出去。”
林老夫人晓得轻重,转话头说起了黄老太君的寿宴。
黄老太君的次子黄西清,乃是朝廷的太常寺卿,正三品的官员。
他对于滕家来说,还有个更紧要的身份。正是他两番向军中举荐彼时尚在金州卫所的滕越,滕越因此得到提拔上了前线,这才有如今接连立功,步步晋升。
黄老太君是金州人,黄西清又是滕越的伯乐,滕越见到他,都要规矩行礼叫一声先生。
眼下黄西清在京城做官,母亲大寿也不能返乡,但这场寿宴滕家却不能缺席。林老夫人早就选了几件给黄老太君的寿礼,这会让滕越从中挑选一样届时送去。
她问滕越,“你可也一同过去?”
这寿宴就在几日之后,滕越没回来也就罢了,人既然回来了,怎么能不露面?
他道好,“届时母亲也带着邓氏一道过去。”
这种重要的场合,滕家人去的越多,越显重视。母子两人又商量了几句,时候便不早了。
这个时候,照理邓如蕴应该来了。可滕越往外瞧了两眼,都不见她的身影。
“夫人没到吗?”他奇怪。
魏嬷嬷走上前,“许是还在路上,老奴这就寻人去接。”
说着找了人去,滕越见状只能替妻子同母亲道,“兴许是耽搁在路上了。”
林老夫人没当回事。
倒是魏嬷嬷出了门去,叫了小丫鬟上前。小丫鬟还以为她要吩咐自己去接夫人,不想却听魏嬷嬷道。
“过会老夫人要泡茶,房中的茶吃得差不多了,你去库房取些来。”
小丫鬟愣住,不明白为何不去接夫人,反而去库房拿茶?但她抬头看去,恰魏嬷嬷一眼看了过来。
小丫鬟哪里还敢多问一个字,连忙应声跑了。
一盏茶工夫过去,滕越还是没见到妻子前来,反而是魏嬷嬷支使出去的小丫鬟回来了。
魏嬷嬷似在外问了两句,进来回话。
“二爷,夫人还在柳明轩没出门,但说今早胃里不太舒服,就不过来了。”
这话说完,滕越就挑了眉。
不来一道用饭没什么,但缘何都不让人来提前说一声,等到遣人去问了才回应?
滕越不知该怎么说了,他见母亲并不怎么在意,只能立刻吩咐人上了饭菜来。
“那就不必等她了。”

柳明轩在滕府的西北方,不如正院居中阔大,但却有一个小小的跨院紧邻在旁。
这个跨院对外并没有修葺出来,门锁着被花木遮挡。可从后罩房一排不起眼的房间中,却能另推开一扇门,直通那荒芜的跨院。
邓如蕴给这个跨院起名叫玉蕴堂的制药坊,至于玉蕴堂,是她给以后自己的成药铺子起的名字。
她的制药技艺不想因暂嫁滕家而中断,此事同林老夫人说了,老夫人便将这制药坊单独开给了她。但有一个前提,不能被外人知道,也不能府里人察觉,包括滕越。
毕竟谁家夫人还要凭制药养家糊口?
秀娘往外走了一圈回来,邓如蕴听闻家中都安稳,便进跨院做了一阵药。可怕被滕越发现,也怕身上药味太重,没多久就出来了。
不能制药,看书也是好的,然而她嫁进来的时候,魏嬷嬷同人说她是乡下来的姑娘,识不得几个大字。如此这般,看书也只得偷偷摸摸。
秀娘劝她出去走走,早间的乌云散去,日头从云层后钻出来,没有暑日的炙热,只有洋洋暖意,正是舒服的时候。
邓如蕴想了想,就同秀娘在花园里走了几步,不想正遇上丫鬟们在空地里晒药。
林老夫人有间专司放药材的库房,寻常并不打开,今日难得晒了一次。
丫鬟们忙着搬来搬去,把经晒的晾到太阳底下,经不得晒的就置放在树下通风。
照看生药库房的丫鬟叫白笋,邓如蕴听过她的名,旁人都说她是府里最耿直的丫鬟。
她正清点着搬出来的药材,旁的丫鬟见邓如蕴来了,不过草草行上一礼,白笋却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来给她正经行礼。“夫人安好。”
邓如蕴连忙扶她,“我只是路过,随便看一眼。”
老夫人的生药库是供一家人用的,夫人也是滕家人,又有什么看不得?
白笋见她感兴趣,便给她引了两步,“老夫人总要囤些好药材才能放心,上个月还托杨家姨夫人,从江浙采买了一匣子极好的铁皮石斛来。”
她指向树下的案台上,邓如蕴转头便瞧见了一匣卷曲如螺的枫斗(石斛干燥后的叫法)。
这匣枫斗卷曲细密,色偏铜绿,表有细毛,邓如蕴一眼瞧去便晓得价值不凡,邓家只有从前鼎盛的时候,家中的药铺才卖过这样品相的好药。
她一时多看了两眼。
白笋刚同她说了几句,就被小丫鬟叫走了。邓如蕴同秀娘又在此间走了两步。老夫人的生药库房,除了铁皮石斛,还有好些上品好药,秀娘大开眼界,有些连邓如蕴都没见过。
只是再好也是滕家的东西,邓如蕴看看也就罢了,见天色不早就回了柳明轩。
滕越一直没有回来,不过到了下晌快至夜幕四合的时候,云层渐至,天色转阴,院子里刮起了急风。
秋意随风而起,裹着沙石要往窗棂里闯去。
邓如蕴刚拿起书来,就连忙放心爱起身关窗,不时夹着雨的风越刮越大,她见秀娘脸色古怪的走了进来。
“奴婢方才听见有人说,生药库房好像丢了药材,魏嬷嬷让人在寻呢。姑娘,这事应该同咱们没关系吧?”
邓如蕴顿了一下,又继续看书。
“那自是没关系。难不成,还有药材一不小心掉进了我绣鞋里?”
秀娘闻言竟真往她的绣鞋里看去,邓如蕴笑了起来,“姐姐找到了吗?若是找到了,就赶紧给人家还回去。”
但她的鞋子里什么都没有,秀娘气得坐在了一旁,“姑娘净会玩笑,魏嬷嬷不是好相与的,万一这事粘到咱们身上怎么办?”
邓如蕴更笑了,合起了书来向外看去。
外面飞沙走石,昏黄一片,豆大的雨点咣咣铛铛地往地上砸来,邓如蕴让秀娘把门也关紧。
“连鞋里都没有,就算粘了,能粘出什么来?”她让秀娘不用担心,把书递过去,“将军约莫快回来了,姐姐帮我把书藏起来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
滕越从外院往回走,正院没有修葺完毕,他亲事成得急,就先住到了柳明轩。
只是路走到一半的时候,雨下了起来。近身侍卫唐佐撑了伞,但风太大了,伞险些折断。
滕越抬手道罢了,冒雨快步往回走去,不想却听见远处魏嬷嬷训斥丫鬟的声音。
声音不小,滕越问了附近的小厮,“何事?”
小厮连忙说府里丢了东西,“魏嬷嬷在抓贼呢。”
雨已经开始下了,魏嬷嬷却还在训人,可见丢得不是小东西。不过这些琐事滕越并不太问,只点头道,“知道了。”
回到柳明轩时,滕越身上淋湿不少。
她见妻子在房中,这次倒是过来帮他把外袍换了,又给他倒了碗茶。
虽没正经相处过几日,可她竟晓得他惯吃冷茶,特倒了一碗温凉的茶放到他手边。
外面风雨交加昏黄不定,房中灯火恍惚不明,滕越却心下微缓。
他轻轻瞧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她今日脸上并无红润之气,反而唇色泛白。
他接过了她递来的茶水,茶香飘来的同时,一抹淡淡的药味从她手指间掠了过来。
“你用药了?身子不适?”
他见她不知怎么顿了一下,才道,“倒没什么... ...不小心烫了手,就擦了点药。”
她说这话的时候微微不自在,滕越想到了早间的事。
所以早上没来,是因为烫到了?
但他没见她手上泛红,而且她早间同魏嬷嬷的说辞,是胃口不适。
滕越先前见他这妻子是个拘谨的性子,在他面前既不多说什么,也不多做什么。他本想兴许是她年少,又从乡下来,听说没读过什么书。可这次回来,却发现她心里颇有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他不由提点她两句,“我平日都不在家中,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大大方方同母亲说,若母亲忙不过来,同魏嬷嬷和青萱她们讲,也是一样的。”
不要事事憋在心里,更不要行事遮遮掩掩。
邓如蕴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自眼角轻轻看了他一眼,男人一脸正色低头喝茶。
这话已是他给她的体面。邓如蕴缓缓点头,“好。”
这时院中突然有了脚步声,似是有人冒雨到了柳明轩来。
有小厮立时来回了话,“二爷,夫人,生药库房的丫鬟白笋想来请教夫人件事。”
邓如蕴听见这话抬了眼帘。
秀娘就站在窗外,立时嗓音发紧地问了一句,“你们库房的事,来问夫人做什么?”
白笋脸色难堪。
“秀娘姐姐,非是我不敬夫人,只是我们库房的名贵药材丢了,魏嬷嬷也发了火。奴婢就是想来问句,夫人和姐姐有没有取了一些回来?”
话音没落,秀娘便道,“你还说你非是不敬夫人?我们平白无故,拿你药材做什么?”
秀娘一下就着了急,这事弄来弄去,还是粘到了她们身上。她说着就要把白笋撵走,可白笋却怎么都不肯离开。
房中,原本风吹不进的厅里,此刻有风从门帘下挤进来,砂石扑到门槛上,刮擦着发出声响。
邓如蕴瞧见滕越看向门外,微微压了压唇。
白笋还没离去,邓如蕴想了想抬脚走了出来。
廊下风雨正急,她一步迈出便被风雨打湿了裙摆。
她跟白笋摇了摇头。
“库房的药,我同秀娘也没拿,会不会是方才风大吹掉了些?或者你们往旁处问问吧。”
可她这话说完,正要转身回房中,白笋却一步上前。
“可是夫人,我们各处都找过了。但库房里丢的,正是奴婢指给您看的那铁皮石斛啊!”
话音落地,秀娘倒抽了一口冷气。
邓如蕴愣了一下,却浅浅笑了笑。
风将她沾湿的鬓发吹起,她再次摇头,“可我确实没有拿,秀娘也没有。”
邓如蕴说得明明白白。
白笋听了脸色却青白起来,她不知所措,“那怎么就不见了?我守库房三年从没错过眼,也没丢过东西,这次怎么就... ...”
她失魂落魄,倒也没再继续纠缠,在强风裹挟着的雨里踉跄着离开。
话音却似停在了庭院里一般,与风雨交缠着在院中来回游荡。
秀娘烦闷得拉了邓如蕴的袖子。
药库里的药丢了,平白无故地问到了柳明轩来,还就指着是她们白日里看过的铁皮石斛,眼下白笋是走了,可姑娘到底有没有拿,又怎么同旁人说得清楚?
尤其是刚回家的将军... ...
秀娘给邓如蕴使了个眼色,朝着隔了门帘的房中,朝着刚回家来的将军。
邓如蕴默了默,低头撩帘子回了房里。
但她刚一步跨进去,就同滕越的目光撞在了一处。
房中再无第三人,只有明灭不定的暗黄灯光,将隔窗架阁、桌椅案台,连同上面坐屏花壶的影子,映如游走其间的鬼魅,在这静默至极的房中游荡潜行。
邓如蕴微微抿唇,而男人却看着她开口。
“确实没见到吗?”
他这话出口,秀娘就忍不住地从帘外进来。
“将军,夫人同奴婢只在那晒药的地方略略一站就回来了,根本没取她们任何东西!”
可她这么着急说了,滕越没有回应,只仍旧看向邓如蕴,只看她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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