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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好—— byFuiw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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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合院大门由内被打开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探头一瞧,马上绽开了笑容:“怎么今儿这个点有时间过来。”
话落看到他宽肩后露出的半面白色大衣,六旬老人先是一顿,末了就马上腾开位置:“有客人,快进快进。”
甘望舒冲对方浅笑一下,随萧津渡进去。
从大门到第二道门,走了不短的一段路,从第二道门到正厅,又穿过了一个很大的院子。
甘望舒心在想,她眼里的四合院就是如此的,不只是普普通通千篇一律的红门高墙,还有彰显家门的灯笼。
四合院里的一栋栋小平房里有不一样的雕花,屋里一般会摆满从民国到千年前的古董,水池里的一块太湖石价值连城。
他这里养着几条光写锦鲤的水应该也是从北市兰江每天引进的活水,树又是名贵到她喊不出名儿也不懂能左右风水的植物。
雪已经不知不觉停了。
一路见她在看风景,萧津渡在上台阶时就说:“望舒,你喜欢平房,那我这房子给你住,你会打死我吗?”
甘望舒:“……”
她睨他:“你怎么不直接送我?慷慨一点呀。”
“……”他谦虚道,“我怕死。”
“……”
甘望舒点点头,不说话了,觉得他也挺上道的。
萧津渡:“你喜欢就住呗,给你又怎么样?我明天带你去过户,我房子真的多,当我送给蓝姨养老的,我蹭她好多饭。”他愧疚道。
“……”
甘望舒选择把他打死。
上了台阶她就将他压在柱子上。
萧津渡:“……”
管家在厅里回头,尴尬地看着萧津渡被摁在门廊柱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终于,那个看着斯斯文文格外清丽的小姑娘站直起来,怒气冲冲地进屋了。
管家马上假装没看到,径自去泡茶。
萧津渡无事发生般地顺着管家的脚步走去了厨房,拆开一大包药。
“这是?您哪里不舒服?”管家见此,紧张地问。
“不是我。”他拎起一包药,“找个煮药的锅来。”
“哎,好勒。”
因为这里萧津渡平常基本没来住过,所以也没有做饭的阿姨,只有一位守着房子的管家和打理院子的几个园丁,因此一些小事儿都是管家自己操劳。
萧津渡等他洗锅的功夫,取了药方看:“药不用洗,里面有药粉。浸泡十分钟,三碗水煮八分水。”
管家:“哎,我懂了,我来煮。”
萧津渡把药递过去,转身去泡茶,提着茶壶去会客厅找甘望舒。
她在看墙上一幅画:“这是齐白石真迹?”
“嗯。喜欢吗?”
他一副要送的语气,甘望舒先下手为强:“不喜欢,我自己也是当代画家,齐白石跟我比,还差点意思。”
“……”
萧津渡笑得没谁,“要奚落我到下个世纪啊?”
“奚落我自己呢。”她自嘲道。
萧津渡倒了一杯茶出来,茶水颜色赤红而剔透。
“我问了医生,可以喝红茶,苦荞茶,红枣茶,这几种适当喝能养胃。我这里只有红茶,将就喝。”
甘望舒没想过他还问了这个,呆呆接过那温热茶杯,有点不知说什么是好。
“谢谢。”半晌也只是憋出这么一句。
“我让管家给你熬药了,那药得熬一段时间。带你转转吧,完了我们晚上在这吃?我挺久没来了。”
“哦,行。”
她听话得萧津渡觉得挺新鲜。
裹着白大衣的她看着本就乖,再这么垂眉喝茶,烟丝飞过她细长的眉,如诗如画。
瞧着像只性格温柔似水的小狐狸,山野中最没有攻击力的,虽然也不是那种撒娇卖萌的可爱范儿,但是这种温柔又矜贵的小狐狸,更吸引人啊。
萧津渡往外走,说要带她去看看雪,后院有片很大的假山,应该还没化雪。
甘望舒抱着茶杯就跟着去了。
那雪山足足有十九点九米长,说是取了一个“长长久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意思,占据了大半个院子。
萧津渡说他早年很喜欢山水画,就搬了个山进家里。
甘望舒听完就是这样的状态:“……”
她沉默,他有钱,她佩服。
诚然她现在也是一个集团的掌权者,大老板,但是她也只是多了个分红,本质上还是在给甘氏的董事长打工,也就是她父亲。
老太太呢,还一言不合想让她下位,找别人顶上去,虽然她真不知道还有谁可以顶,总不能把三哥喊回来吧?一来一回,不是在北市贻笑大方了?正常来说,老太太不会让这种丑事发生的。
“可惜这里离市区不是很近,不然咱俩一起在这住倒是也不错。”萧津渡说。
“……”甘望舒被茶水呛到了气管。
她惊天动地咳起来,杯子的水在抖。
萧津渡一手取了杯子一手给她拍背。
他手宽大,一下下轻抚上去,甘望舒很快止住了咳嗽。
她眼含热泪看他的时候,萧津渡一脸正色,一副下一秒就要被杀头的肃然。
甘望舒被整得,半晌,扑哧一笑。
萧津渡:“……”
他随之也松了口气,把杯子拿过去喂她一口水,等看着她喉咙起伏两下,确保喝完了,他才说话:“你这样,真的美好多了,望舒。”
“……”
“不要整天对我喊打喊杀的。”
“……”
甘望舒夺回杯子,指着他问,“你刚刚说什么?我跟你一起住在这?”
“没啊。”
“……”
甘望舒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转开头去看雪山。从头,一步步往尽头走。
萧津渡背着手在后,慢悠悠跟随,像个忠诚的随从。
“你之前,不是说不愿意住在你妈那儿吗?”他问。
“……”可恶,又说了,果然没有识相到底。
“嗯?”他还穷追不舍。
“这不是住自己家里有补贴吗?面子跟钱能比吗?”她没好气地咕哝。
“你住我这又不会没面子。”他略有点遗憾且委屈地说。
甘望舒:“我觉得,丢、死、人、了。”
萧津渡不理解,“你给我解释解释,怎么就丢人了?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我就当你在侮辱我。”
“……”甘望舒很正儿八经地说,“让人知道了你怎么解释?不知道的以为你家里正宫在侧外面养个小情人。”
“……”萧津渡比她更不理解了,“我都说了,我没女朋友,没老婆。”
“你是这辈子都不娶吗?”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啊。”
“那等你哪天撩了一个女孩子进家门,我连夜搬家呗?”
“……”
“还是说你要谈恋爱前,提前一个月跟我报备?”
“……”他叹息,语重心长地说,“主要是你住北郊,那不是甘家的地方吗?”
“他们愿意让我住。”
“我不愿意吗?你宁愿去住甘家的房子,不愿意住我的。”
“我小妈要是你曾经的保姆,我也可以住你的房子。”
“小妈?”
“……”
萧津渡瞥她,和她站停在假山中央处,“你怎么这么喊?前两天在北郊,你一进屋就喊小妈,你们家这么喊?”
“……”
甘望舒从头到脚都是凉的,尽管捏着一杯暖热的茶。
“嗯,这么喊。”她点点头。
“为什么呀?怎么听着不像亲生的。”
“……”
甘望舒强颜欢笑,脑子里快转飞了,一边在考虑要不要干脆坦白一边在想怎么圆谎。
“要的,就是不像亲生的。”终于,她嘀咕一句。
萧津渡格外不理解地盯着她。
甘望舒:“我们老家,有种习俗,有的孩子命里不适合和父母太亲近,会相克。所以小时候老生病的话,换个称呼,就好了。”
“还有这种习俗。”
“嗯,国内以前很多,反正就迷信,你可以上网查查。”
她为什么在西南待到十二岁才被父亲带回家,认祖归宗,就是因为她小时候多病多灾,没法换城市生存,水土不服能要了她的命。
现在应该没有这种喊法了,都是上个世纪的做法,但是甘望舒庆幸自己在偏远地区待过十几年,真了解过这种做法,小时候的同学,没少这么喊父母的。
萧津渡:“那你喊你爸爸,也不是喊爸爸?”
“嗯。”
“小妈听起来,就不是亲生的。”
“嗯,像……后妈?或者,婶婶,其实大家更多的是喊婶婶,我不愿意喊,才让我喊小妈。”
这个是真的,一开始在西南的时候,甘望舒喊蓝银霜婶婶,长大了越发觉得她比亲妈还亲,但是她自己母亲尚在,总不能真的去另外认个亲妈,所以就喊她小妈。
蓝银霜当时不让,觉得主顾有别,但禁不住她就要喊,最后也习惯了。
萧津渡对这个说法倒是深信不疑,因为她让他上网查了,而且她也不是那么“好命”的样子。
“你看着小时候真的像个药罐子。”
“……”
“蓝姨说你对西药都过敏。”
“……”倒也没有都,只是过敏了几样,后来干脆都不吃了。
甘望舒切了话题,不敢在这个半真半假的故事里周旋太久,说多错多。
“我听我妈妈说,你外婆,要回北郊去住。”
“嗯。”
甘望舒继续沿着假山走,“那你会经常去吗?”
“你欢迎我我就去,不欢迎我,我就不去。”
“……”她斜睨他,“关我什么事?你不孝成了我缺德了。”
他嬉皮笑脸地表示:“我琢磨着,你要是欢迎我,我干脆搬去跟我外婆住得了。”
“……”
甘望舒从没觉得人生绝望至此……上次以为两人要同住一间酒店房间时,已经够绝望了。
他去北郊住,那她呢?她真的要当homeless了。
人类悲欢不相同,萧津渡还给她抬手数好处:“第一,我可以照顾我外婆,不用三天两头跑过去,还可以顺便看蓝姨;第二,我可以天天蹭蓝姨的饭,我也想养养胃。”
“……”
“第三,还可以见你。”
“……”甘望舒立刻马上说,“你养胃不养生?见我?你嫌命长?”
“活那么长干嘛?精彩而有限的生命比苟活一生要好很多。”
“……”她脑子嗡嗡嗡的鸣叫。
“第四,我还可以给你看着你的西瓜,明年让它多长几个,每次一个真不够吃。”
“……”
甘望舒瞬间开口,“虽然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但是人口也多,有些字你不用自己说,留给别人组织语言也行,别浪费了文字该有的价值。”
“……”
萧津渡笑起来,看着她笑,“你够损的,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甘望舒沉默地饮尽手里的红茶,才压下心头的火。
萧津渡手机振动了下,一瞧,管家发消息问他们晚上要吃什么,他去买菜。
抬头看身边气呼呼的女孩子,他哄道:“晚上想吃点什么菜系?”
“菜系?你这也,太笼统了,不是要自己做吗?”
“你报菜系,让我推荐你吃什么菜,因为老先生说了好几个禁忌,你不适合吃。”
“……”
甘望舒真的很尴尬,她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医嘱全是他替她听的。
“算了,闲着没事,咱俩去买菜得了,看你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要吃什么。”萧津渡说。
甘望舒倒是很乐意做这个事儿,马上跟着。
萧津渡出门开了他那招摇的劳斯莱斯,带她穿过胡同,七弯八绕地到了一个门口停下,门上挂着“城东东街农贸市场”。
甘望舒看着里面隐隐走动的人,声音有点不平:“这,这是菜市场?不是超市。”
“超市还得走几百米,在这买就行。”
甘望舒直到他下了车,还没有解开安全带。
萧津渡关门时透过驾驶座看着那个呆坐的女孩子。
“怎么了?怕身上衣服弄脏?你脱下来,我的外套给你穿。”
甘望舒回眸看他:“我,我十几年没来过这种菜市场了。”
萧津渡对上她赤诚透亮的眼,脑海里飘过一幅月光澄明的画面,她说,她想回一趟西南,那会儿什么都没有,但风比北市清,月比北市明,有她的小时候。
萧津渡甩上车门,绕到副驾座打开门,自己给她解了安全带。
“那不得买个万把块的,纪念纪念。”
“……”
甘望舒笑起来,下了车靠着车门,对他甜笑。
萧津渡有点移不开眼,静静与她对望:她就没对他这么笑过,甜死人了。

穿过绵密嘈杂的人群, 进了菜市场,萧津渡就问身边的人。
甘望舒本来想说随意,但是他问的不是想吃什么, 而是最想吃的,她就不免真的想了想,觉得好像点一道菜也是可以的。
“我们走一下好不好?”甘望舒想去看看她想吃的, 有没有。
萧津渡自然一万个点头。
甘望舒拐去了海鲜区,边走边问:“我可以吃海鲜吗?”
“少量。”
“……”
甘望舒抿抿唇, 但还是没忍住过去。
走了三个摊位, 甘望舒终于看到有卖新鲜小龙虾的, 马上指给萧津渡看。
他挑眉,一乐:“我还以为是多么高规格的东西,小龙虾啊。”
老板已经自动给他们报价,还丢了个小篮子给他们挑。
甘望舒要去挑, 萧津渡挡住:“我来我来。”
“你会做饭吗?”
“会一点,至少会挑,你放心。”
甘望舒虽然也不至于担心吃到不好的, 但是也真的觉得他这句话很违和。
目前为止她已经知道他有三个房子了, 每一个房子都不缺佣人。
而之前在蓝银霜那第一次见面, 他说他出国都是带厨师的, 厨师一退休他一整年的伙食都是瞎对付。
“你会做饭。”甘望舒还是忍不住问,“那你在外面的时候为什么没了厨师就没得吃了?”
“我忙, 没时间自己来。”
“哦。”甘望舒恍然。
“你会做?”
“我, 我也会一点。”
“会也我来。”
“……”
萧津渡挑了几斤龙虾, 在甘望舒的制止下才刹住, 他明天也不在这吃了,买太多吃不完浪费了, 而且她也不能多吃。
萧津渡又去隔壁摊位买了几条鱼。
甘望舒对鱼就不挑了,只是看萧津渡自己在那儿琢磨,最后买的,她总觉得有点眼熟,好像之前去露营时,她吃过。
她多看了眼他,这种细节他都记得。
“怎么了?还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们去买?”萧津渡还能注意到她的目光。
她摇头:“你买,我都爱吃。不过已经很多了。”
“这哪儿跟哪儿呢,给你下厨,能那么寒酸?”
“……”
萧津渡买完了海鲜,带她继续往前走。
菜市场人很多,很喧哗,橘色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烟火气十足。
有人拎着一块血淋淋的羊肉从旁边经过,甘望舒避让了一下,不小心踩到萧津渡的鞋子,脚一软,跌他怀里去了。
萧津渡空着的手捞住她,笑声在她耳边响起:“像带个小孩儿。”
“……”
甘望舒默默站好,低头看路继续往前。
萧津渡把她虚揽着。
甘望舒看了眼,但也没说什么。
“你吃不吃生蚝?望舒?”
“吃。”
“行,那买点煮汤吧,本来想炖个排骨汤,但是这个清淡一点,你不适合吃油腻的。”
转头他将她带去了蔬菜区域。
甘望舒眼花缭乱,听他说炒两个菜,但她就是挑不出来。
“你爱吃什么?”她反客为主问他。
萧津渡:“我是那种,吃不吃都行的人。”
??她说:“谁信啊,你一出国回来就要上北郊去蹭饭,我妈妈现在去买菜都要念叨着,这个你喜欢吃,买点,也许就来吃饭了。”
萧津渡听完戏谑道:“我出去至少一周,你还不让我续点命啊,人不吃不喝七天就升仙了你懂的吧?”
“……”好像也有道理,“但是你现在不饿吗?”
“饿啊,但是我还是想听听我们家望舒要吃什么,你可是我尊贵的客人。”
“……”
甘望舒忍俊不禁,扭头冲他笑,“不用客气啦,萧总。”
萧津渡真是爱惨了她的笑,对他的每一帧笑容都能让他甘愿被她摧打二十年。
“看什么?”她又对他的注视挑眉问道。
萧津渡轻咳了下:“没有,那我来买吧?”
“嗯。”
萧津渡走到一个品种比较齐全的菜摊位前,看那些花花绿绿的菜确实是看花眼了。
“你吃不吃菇?”
“吃。”
“那买个菇炒好了,就它最显眼了。”萧津渡扬扬下巴示意老板挑几个菇。
甘望舒目光落在金黄色的玉米上。
萧津渡还在看其他菜,“再买个菠菜好不好?吃吗妹妹?”
“……”
甘望舒见老板一边挑菇一边偷瞄他们,心里肯定在想着这年头谁家兄妹这么感情深厚啊,关键是哪个哥哥会这么喊妹妹啊。
“吃的,哥哥。”她道。
“……”萧津渡低头笑。
甘望舒伸手去摸玉米。
萧津渡看了眼:“你要吃玉米?那我们再买点排骨给你炖汤,买个瘦点的排骨。”
“不炖汤。”甘望舒摇头,“我想,给它剥开吃。”
“剥开?”
“吃玉米粒。”
“哦。”萧津渡恍然,但是他没有吃过这种样式的菜,“那买,拿几个。”
甘望舒挑了两个。
老板说:“再多拿几个吧,就两个怎么吃啊?”
甘望舒:“两个就够了,吃一顿就好。”
今天天气不好没什么生意,老板又没见买这么少的人,就推销道:“留着明天吃啊。”
甘望舒:“我跟我姐夫明天就分开了,我姐出差回来了,不好再见面了。”
老板:“……”
萧津渡:“……”
老板接玉米的手抖了抖,最后捡起一根掉在芹菜上的玉米,脸色奇奇怪怪地去称重。
拿过所有菜,萧津渡带人走,几步后问:“你是不是变态,蓝望舒?和你出个门,老子身败名裂。”
甘望舒掩唇笑,她觉得这么说效果很好,老板也就不催了。
萧津渡也是被她笑得没脾气了,只能叹口气,往别处走。
玉米虽然他没做过,但是估计也得放点肉炒吧?不然太素了。
萧津渡又带她逛了一圈肉摊。
在她的抗拒下他兀自买了牛肉羊肉,说买排骨做糖醋小排她不要,说买点瘦肉炒玉米她还哼哼唧唧说可以不用放肉。
“挑食至极,难怪这么瘦,北市沙尘暴把你吹到南方去。”
“……”
萧津渡拎着那被老板嫌弃的半斤猪肉,带着那个挑食大小姐出去。
甘望舒亦步亦趋紧紧跟随。
外面又飘起了雪。
“衣服拢一下,不冷吗你。”萧津渡两手都是东西,没空帮她拉衣服。
甘望舒闻言乖乖地拢紧大衣,追随着他的脚步穿过人来人往的菜市场大门去找车子。
一到,萧津渡发现驾驶座车玻璃上贴了个违停罚单。
“哟,新鲜。”
甘望舒好奇地从副驾驶绕过去:“什么?”
一看清,她脸色垮了下去:“……”
萧津渡左右瞅了眼边上的车,也都贴了罚单。
“我记得,上个月路过这还可以停啊。”
“大概是新年新规划了,但这里也没有提示不能停车呀。”她抬头四处张望,确实没有牌子提示,“白白浪费两百块钱了。”
萧津渡接过手随手塞入大衣口袋,“小事儿。”他乐了一声,扬扬下巴指着副驾座,“你快去,上车,雪很大。”
甘望舒叹口气,马上绕过车头去副驾驶。
一路上她都在为那两百块钱而心疼,萧津渡逗她:“就这点小事儿,你傻不傻,不缺这点钱。”
“两百块可以买好多玉米了。”
“买不了几条鱼。”
“一条也是鱼呀。”
“……”
“行,但是有个道理你不懂是吧?不要为已经无法挽回且也不算伤到根本的小事儿而费神,如果你再心疼,就损失的不止那么多了。”
甘望舒扭头朝驾驶座望去。
萧津渡:“别说是两百块了,今儿哪怕是两百万,咱晚餐该吃还得吃,不然损失的就是两百万和一顿愉快的晚餐了。”
甘望舒悠悠点头:“我太穷了,让你见笑了。”
“……”他失笑,“我不是这意思。”
他说:“你知道我六月那会儿,就你生日我给你送礼物那天,我去美国干什么吗?”
甘望舒不懂地看去。
“那会儿我都回国工作了,美国已经安排好了人手,我已经卸任那边的主要职位了。”
“嗯。”
“但我安排的人,上去几个月,给我把公司干到被美方罚了七亿美元。”
“……”
甘望舒瞳孔放大,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萧津渡乐不可支地把车拐入狭小的胡同道里,碾着雪小心开着,“我出国前就知道了啊,但妨碍给你送礼物吗?不妨碍啊。”
“……”
“我就是寻思着,七亿拿来给我们望舒买礼物就好了,物有所值。”
“……”
“难过和生活不是一个事儿,你要把它剥离开来,钱这玩意,是唯一一个绝对能再生的资源,生多生少而已,实在生不了就死呗,活着也没什么好的,谁又知道另一个世界比这差呢?”
“……”
甘望舒完全没有了话。
其实如果是在超市门口被贴了罚单,她可能过眼就忘,但这是菜市场,菜市场和超市不一样。
她小时候,总是好像很有钱,又好像也穷得叮当响。
甘兴业和二婚夫人再度离婚后,在出差途中和她母亲认识,在一起,生下了她。
她母亲知道她父亲家里高门大户未必能进,家庭也比较复杂,所以干脆不想和他结婚,不想回北市。
因此父亲留下一个保姆照顾着她们母女的起居,留下不菲的钱,自己一年中会来探望几次。
只要他来,一家人还是很像正常家庭的。
但是他不在的时候,家里虽然不差钱但是她的生活和普通人没有丝毫差别,她不会有花不完的零花钱,不会有漂亮到像晚礼服一样的小裙子,不会有豪车出门接送她上学。
只有父亲在她周岁生日时送的小镯子据说价值七八位数,但她只见过一次,一直是母亲收着。
最让她时刻知道自己也不算普通人的是蓝银霜,她把她照顾得事无巨细,比亲妈还亲,她也会说:等望舒大一点了,身子抵抗力强一点了,等你父亲没那么忙了,我们就可以一起上北市了,那儿漂亮,到那儿望舒就是小公主了。
所以,在她眼里,逛华灯璀璨的超市,和逛人潮拥挤的菜市场,是不一样的。
不是说菜市场就是穷人去的地方,北市这个菜市场可不比超市便宜,这里新鲜,有钱人更爱逛,比如萧津渡看着就很乐意来这,不乐意去超市,但是她小时候能逛的也只有菜市场。
在这里丢了两百块钱,好像小时候她丢了拿去学校交的学费,虽然没有被母亲责骂,但是母亲眼神的深沉她至今记得,她还说了一句让甘望舒也忘不了的话——你别总想着回北市,要回你自己随父亲回,如果要跟着我,你就是个普通小孩儿,不是千金大小姐,一辈子都是,别把钱不当钱。
她没有不把钱当钱,但是……丢了就是错。
后来她还是郁闷了好久,明明知道父亲也不是多么地疼她,还是忍不住和甘兴业说了这个事,委委屈屈地偷偷说妈妈的坏话。
甘兴业留了一沓厚厚的现金给她,摸着她的脑袋说:小事情,我们望舒以后丢了钱自己拿去补上,不要告诉你妈妈,钱不够了给爸爸打电话。
这件事让甘望舒坚定了随父亲回北市的决心,她不是过不起普通人的日子,她只是觉得,既然可以不用,那就没必要……
甘兴业儿子很多,并不多疼她这个流落在外,好几岁了什么也没学到的女儿,她在他眼里完全继承不了家业,所以这个女儿不值钱。
但他不会要求女儿要学会吃苦,他力所能及的事,很慷慨。
相比较起来,母亲是一个高傲的人,她理解母亲不想离开生养自己的西南,去北市做甘兴业第三任太太。
但她愿意为了爱情生一个没名没分的女儿,也没考虑过女儿本该可以过得更好,没考虑过她未来在大城市会有更好的发展甚至继承甘家的百年家业。
甘兴业说过要带她回去结婚,她不愿意去,因此作为女儿的她想走,也是错的。
她很好奇,我能吃苦,你是我生的你为什么不行,西南是你的家乡,你居然嫌弃。
就是小时候生活那样的起落交织,有时候知道自己不久的以后可以过好,所以很开心,有时又失落地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变化的,所以让甘望舒现在这个性子很别扭,有时候慷慨不在意小钱,有时候又好像有上顿没下顿一样的小气。
“怎么了?这么难过啊?”萧津渡很意外,一边开车一边说,“真的没事,小事儿,当然早知道我就不来这里买了,咱去超市买,那边有地库。”
“地库一小时十块钱至少吧。”
“……”
萧津渡和她对视一眼,在她的笑意里也笑了。
甘望舒淡淡解释了句,觉得丢钱心疼是因为想起了小时候:“就像你之前没钱,卖车,生活拮据。我觉得钱在某些时候很重要。”
她隐去了很多枝叶末节,萧津渡不知道这里面的家人指的是什么人,只感觉看性子应该不是蓝银霜,蓝银霜是那种为了孩子可以什么苦都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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