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女—— by空巢独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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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啊。他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几口剩饭,人家乐意我生哪门子气?。”
“大奶奶比我有出息多?了,你看?我都?被谢姨娘挤兑得躲到潭州去了,爹不照样没?说话。
前些日子爹把府里的腰牌给了我,我嘴上虽没?说可心里其实很?高?兴。好像以前那些事,再想起来也没?那么?不平了。”
武承安明白孟半烟为什么?总不愿来新昌侯府,甚至连看?都?不愿意多?看?见孟海平一眼。怨恨固然有之,但更多?的恐怕还?是害怕自?己心软。
人就是这样,总会记吃不记打,总会好了伤疤忘了疼。面对至亲更是如此,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都?是废话,与生俱来的本能才是最难以抵抗的。
“以后不来了,不见面就好了。”马车辘辘往前走,过了好一会儿?孟半烟才闷声闷气?说了这么?一句。
“好,以后再不来了,也再不见了。”武承安手里拿着香菱递到手边的团扇给她扇着风,气?了这么?一场别的还?好,只额头背后都?热出一层汗来。
“那还?去不去喜云楼?”饭没?吃两口就从侯府出来,武承安不大想就这么?回去。
趴在这人腿上哭也哭了蹭也蹭了,再起身武承安外面的氅衣都?皱得不能看?了。孟半烟这才忍不住笑了,“去,怎么?不去,我还?饿着呢。”
第64章
喜云楼建在西城门外城郊的山脚下,主楼是一座占地很大的五层建筑,一进门?大多数人都会被主楼巍峨峥嵘的高大震慑住。
主楼一般都是接待些散客,绕过主楼沿着潺潺流水穿过小径登上石桥,一个个独立且景致各异的院子,才是喜云楼的重头戏。
“去年我就听阿柒说过,喜云楼才开张不到三年就赚得盆满钵满,明明开在城外也多的是人慕名而来。每年还有很多进京赴考的学子沉迷其中,连课业都荒废了?。”
孟半烟从马车上下来也看直了?眼,被武承安牵着往里走也顾不上看?路,光是走几步就一个景儿的园子,就足够把孟半烟看花了眼。
“我本想来?,又抽不出空。还以为他们只?不过是传得邪乎,没想到还真?有人开酒楼开到这个份上,得收多少银子一席才能回本啊。”
到底是生意人,脑子里想的就跟别人不一样。带路的侍女一听这话忍不住捂嘴轻笑,她见多了?进了?喜云楼不住赞叹的人,附庸风雅的更是数不清,孟半烟这般直白计较银钱的,真?真?是少见。
“回夫人的话,喜云楼向来?是做的丰俭由人的生意。前面主楼大堂里吃顿饭便宜的,几钱银子也就够了?。
像大少爷这样单独包下一个院子一天得八十八两银子,这里头就含了?一桌曲水流觞席,招待十来?个客人不成问题。要是额外再添酒添菜,就没个准数了?。”
喜云楼里的丰俭由人显然跟别处的不一样,但转念一想,又有几个一顿饭只?花几个大子儿的老?百姓,会专门?出城来?只?为了?吃顿饭。丰俭由人这四个字,放在武承安这样的人身?上,确实也没说错。
“你们这里都有什么酒,八十八两的席面里酒能喝多少?”
“席面里的酒通常隔段时?间会换,通常是京城里时?兴什么酒咱们就备什么酒。又或者是掌柜和?老?板寻得什么好酒,也会换上。”
侍女行动?说话落落大方,一边领着两人进了?早就定好的院子,一边继续耐心跟孟半烟介绍。
“每个院子自带的席面里的酒都是不限量的,只?要客人们喝得下,就是把喜云楼满楼的酒喝光,都无?妨。”
“你们老?板好气魄啊。”孟半烟从未见识过这样开酒楼的人,一时?间又是羡慕又有些心动?。要是自己的酒坊日后能给喜云楼当供奉,那就好了?。
许是孟半烟看?向侍女的眼神过于热烈,武承安有些酸溜溜地牵起孟半烟的手,用?手指在她手心里挠了?几下,酥酥麻麻的痒惹得孟半烟浑身?一激灵,连颈子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啧,这又是作的哪门?子怪。”
“我就是想要你看?看?这院子行不行,不行咱们再换一个。”
从新昌侯府一路出城,早就过了?饭点,两人与其说是来?吃饭不如说是来?散心。
孟半烟明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但被他牵着推开院门?,抬眼看?见撞进眼眸里的极雅致的楼阁假山,和?脚下的石桥小溪,又觉得方才是自己太俗气,到了?这样的地方怎么还想着那点生意经。
“不是说院子的,布置得也太好了?些。”孟半烟还以为喜云楼的院子跟自己当初在潭州弄的那个小院大差不差,进来?了?才知道自己真?是个乡巴佬。
门?里头与其说是院子不如说是框出来?的一处小景,四周视野开阔,院子里只?有溪水旁有一半敞的露天小屋。水是从山里引下来?的活水,先?绕过小屋做席,再沿着假山流往小溪蜿蜒至远处。
“大少爷、夫人不如先?坐下歇一歇,点心和?茶都是刚做好的。中午另一个院子的客人知道大少爷要来?,专门?等?着要跟您拼一席曲水流觞,还说保证您会同意,您看?奴能不能把人带过来?。”
来?拼席的不是外人,正是替武承安做过傧相?的司马仪和?他的夫人霍云君。
两人还在门?外孟半烟就听到司马仪的大嗓门?,忍不住冲武承安挑一挑眉,“这就是找你前后要了?十几坛子长安酒走的那位将军府的公子吧。”
“嫂子好记性好耳力,比长安这厮强多了?。”
武将家的少爷嗓门?就是要比寻常人更大,倒是他身?边的霍云君是个温声细语的大家闺秀,轻轻柔柔在孟半烟身?边坐下的时?候,孟半烟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惊着身?边的女子。
却不想这位霍夫人坐下之后对孟半烟的第一句话便是:“听说嫂子要开酒坊,到时?候长安酒卖不卖。我听阿仪说这酒的方子嫂子都送了?大哥,可千万别只?留在家里喝啊。”
霍云君娘家祖上也是武将,只?是从她爷爷辈儿起就改走了?文?路子。家里的女孩儿也个个养得金娇玉贵,光从面上看?一点儿也看?不出武家世家的影子。
但养孩子更多的还是言传身?教,从根上带来?的习惯又哪里那么好改。自己身?上的杀伐气性还没散尽,就想孩子养成个兔子又怎么可能。
霍云君从小就是个极跳脱的性子,没出嫁前她娘为了?掰她的性子,没少吃苦头。本是想着给司马将军府教出一个大方端庄的宗妇,却不想嫁了?司马仪不到半年就全然露了?本性。
如今也就在人前装一装温婉,等?回府关上门?来?,反正司马仪从武承安手里讨回去的长安酒,一大半都进了?霍云君的肚子。
“卖,怎么不卖。”孟半烟笑着把茶递到霍云君手边,“想来?今年再晚些时?候孟家的酒坊就要开张了?,到时?候我下帖子去将军府,霍夫人可一定要来?。”
“来?,一定来?。到时?候嫂子好酒开坛的时?候一定记得叫上我,我这人别的爱好没有,就好这杯中物。”
霍云君从司马仪那里听了?不少关于孟半烟的故事,这会儿听她说孟家的酒坊也没多问,只?连声催促几个喜云楼的侍女开席。
曲水流觞席说到底还是要人多才好玩儿,这会儿四个人也只?不过应个景儿,更多还是聊天说话。
武承安和?司马仪习惯了?斗嘴,哪怕现在不像前几年那般故意生疏,但多说两句还是忍不住挤兑上。武承安在外面又是一贯的闷性子,哪里说得过司马仪。
开席没多久就被他灌了?个半醉,就这还有好些酒都是孟半烟在一旁替他挡了?。不过好在司马仪不像旁人总把武承安当痨病鬼风吹一阵就要死,见两人渐渐喝得慢了?,孟半烟也就不多管了?。
另一边孟半烟和?霍云君难得都能说,一个爽朗清亮一个温言细语,倒也谁都不烦谁。
孟半烟跟霍云君说自己的生意经,霍云君就跟孟半烟说京城内宅里的稀奇故事,两人都把对方说得一愣一愣的,直到天色将晚要回城了?,两人还颇有些不舍得。
两个女人走在前头有说有笑,武承安喝多了?些脚步有些虚浮,被安福搀着慢慢走在后面,一向性子急的司马仪也老?老?实实跟在他身?边,半点不敢催促。
“你也是,我这张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喝这么多回家不舒服,下回我都不敢去你府上了?。”
“怎么,不是你刚才挤兑我的时?候了??”
武承安似笑非笑地看?向司马仪,本就精致的面容被酒气熏过之后更显得出色,把司马仪看?得忍不住啧啧两声,心里暗道下次再不招惹这人了?。
“行了?,难得咱俩出来?吃饭喝酒,我要是不愿意你说什么也没用?。”武承安看?不得司马仪这幅牙疼的样子,“我府上的事你听说了?吧,等?过阵子我搬去东院,到时?候事情更多你不来?也得来?。”
“怎么。想好了??在家里待不下去了?,不怕出什么事你娘伤心受不住了??”
才说再不嘴贱挤兑武承安的人,走了?几步路就又欠上了?。不说一旁的安福一脸不乐意,就连司马仪自己的小厮都扯着嗓子咳了?两声,一副心虚极了?的模样。
“我如今不光有娘,还有她呢。她一门?心思想要把生意做起来?,我不替她把侍郎府大奶奶的牌面撑起来?,就京城里那群狼还不把她活吞了?。”
“也行,只?要你别再整天窝在府里养病,为了?谁都行。”
司马仪是个血里带风的人,他就见不得武承安日日养在府里的样子,身?子不好怎么了??在他看?来?人就要越折腾身?子才越好,整天不见天日的养着,越养越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有件事你往心里放放,我听说陛下有意要四皇子回京了?。你要干什么动?作别太大,说不定哪天他真?回来?了?,咱们不就也知道有力气该往哪里使了?吗。”
“知道了?,啰嗦。”
司马仪说了?一箩筐话,也就换来?武承安一句知道了?,噎得他心口?疼。武承安没给他再反击的机会,被安福安泰扶着上了?马车,就往孟半烟怀里倒,再不管马车外被自己气得直跳脚的司马仪。
第65章
醉了酒的武承安像是软了骨头,大半个?身子?都倚在孟半烟身上,脑袋也要歪下来搭在她肩膀,把灼热的?呼吸都撒在孟半烟颈后。看着孟半烟痒得耳垂都红透了,才心满意足。
“不能喝就?别喝那么多,不说都是小时候一起读过书的老朋友了,怎么还要逞这个?强。”
“他从小就?这样,好?话不会好?好?说,非惹着我不高兴了他才舒坦。”
“你们不都是跟着四皇子?一起读书?吗,在宫里读书?不会规矩特别大,做什么说什么都要小心,就?跟话本子和戏词里说的那样。”
孟半烟虽进过宫,但对于宫里的?规矩还是不大清楚,对她来说皇宫就?是戏台上话本子?里那种会吃人的?地方,一句话说得不好?,说不定命就?没?了。
“倒也不至于那么夸张,我去读书?那年才十二,司马仪跟我同年比我小半岁。四皇子?比我小两岁,都是十来岁的?孩子?,再懂事又能有多懂事。”
武承安说起进宫读书?的?那两年,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扬起来,更加赖唧唧地翻了个?身,彻底横躺在马车里,头枕在孟半烟腿上。
“我俩也不知道为?什么,从见第一面起就?不对付。我嫌他莽撞没?脑子?他觉得我病弱整天阴沉沉的?,那时候年纪小,光是为?了谁的?座位在前面,谁的?功课先交给先生,也能吵上一场。”
“我身子?弱受不得气,四皇子?就?难免偏心我些。他那人明明年纪最小,却从小就?跟个?小老头似的?,我俩吵架还总要他一个?小孩儿挡在中间劝架。”
武承安当年真?的?想过,要是自己身子?能一年比一年好?,他说不定也能成就?一番自己的?事业。
可惜没?有如?果,他记得很清楚是一场秋雨之后,晚上读书?时多吹了一阵凉风,等到第二天就?病得起不来床了。
起初家里还以为?请太医回来诊脉吃几服药,也就?好?了。谁知那一病就?没?个?大好?的?时候。断断续续除不了根,一直到第二年春天才好?全?。
那以后武承安就?没?法再进宫去读书?了,起初不光四皇子?出宫来看,司马仪也来过许多回。还是跟以前那样嘴欠,总要惹自己生气。
可武承安的?身子?已经经不起那么大的?情绪波动,有一次司马仪把人气得唇色泛紫呼吸困难,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之后,就?不敢再去侍郎府找他。
武承安自己也觉得那一次太丢人,人家明明好?意来看自己,反闹得他落了埋怨,也就?不肯再主动联系他。
想来中间隔了这么多年,除了自己成亲那一次,也就?今天自己才又跟他畅畅快快喝了一顿酒。
“阿烟,今日我很高兴。”
“嗯,我知道,你高兴就?好?。”
因为?武承安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不管是孟半烟还是与秋禾冬麦,都没?再抱怨他酒喝太多,直到马车停在府门口,武承安跟冲车外的?马夫说道。
“别走正门,从侧门进府,把马车直接停到松云院门口,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我今日在城外玩累了,懒得走路。”
折腾一天,武承安自己心里有数,干脆连面都没?露就?直接回了院子?。府里几个?婆子?碰见了一问,听说大爷是去新昌侯府累着了,也不觉得哪里不对。
本就?是风一吹就?要倒的?琉璃人儿,出一趟门累着了的?话谁也没?道理不信,孟半烟和?秋禾扶着软手软脚满身酒气的?武承安从马车上下来,进了松云院就?立马让婆子?关了院门,还真?遮掩过来。
“吩咐下去,今日谁来都不开门,只说我倦了睡下了经不得吵闹,听明白?了?”
喜云楼的?酒后劲大,即便孟半烟替他挡了一半也还是醉得有些狠了。站在垂花门里的?武大少?达半个?身子?都压在孟半烟身上,脚底犹如?踩着棉花一般,原地站着都有些踉跄。
眸子?里全?是醉出来的?水光潋滟,看谁都像是蒙了一层雾,再是摆出一副严肃样子?叮嘱看门的?婆子?也没?什么威慑力。
还是孟半烟一边搂抱着丈夫一边吩咐院里仆从,“大爷既累着了经不得吵闹,你们今晚就?多打起些精神?来,等过后自有你们的?好?处。”
“我晓得你们支支吾吾心里是在想什么,母亲那里等大爷休息好?了,我自会去回话。这会儿你们去告状,折腾起来难受的?还是大爷,你们总归是松云院里的?人,这点道理该是懂的?。”
话说到这份上,原本想去正院的?婆子?也歇了心思,老老实实跟孟半烟保证肯定会把门守好?,这才各自散了。
“大奶奶好?气魄,我这院子?里的?人处处都好?,就?这个?毛病总改不过来。”
被扶着回房的?武承安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乖乖坐在床边等丫鬟伺候,换了只在家里穿的?褚色半旧长衫,又拿热毛巾擦了手脸,这才软倒在床上侧身抱着迎枕,冲孟半烟哎哎哟哟喊腰疼。
“活该,谁让你回来路上那么躺着的?,车里颠成那样你不腰疼谁腰疼。”
孟半烟也换了家常的?衣裳卸了钗环头面,见他这幅赖唧唧酒还没?全?醒,嘴里不是哎哟喊疼就?是嘟囔自己名字的?样子?,嘴里虽说着活该,但也还是走到床边坐下,把手按在他后腰腰窝上细细按揉。
孟半烟手上的?力道不轻,按下来疼得武承安龇牙咧嘴,“疼,疼!大奶奶您倒是轻着些,我背上没?肉吃不住力。”
“闭嘴,要睡赶紧睡。今天惯你一回等会儿起不来就?不吃晚饭了,晚上给你留宵夜。”
一个?床上睡了这么久,即便武承安什么都没?说,孟半烟又怎么可能猜不到他心里那点小算盘,哼哼唧唧这么久不就?是等着自己这句话。
这会儿如?愿以偿听见了,立马就?从床尾摸出一把团扇塞到孟半烟手里,又抱着枕头翻了个?身,“劳烦大奶奶垂怜,再给我扇扇呗,扇扇就?能睡得着了。”
跟一个?半醉又恃宠而骄的?人没?法讲道理,况且这人吃醉了酒眉眼间带着几丝舒朗笑意,看上去越发俊美,晃得本就?有些爱看美人的?孟半烟心软了大半,自是全?都依了他。
到底闹腾的?太过,睡过一轮醒来的?武承安肉眼看上去还是有些精神?不济,宵夜点心摆在小桌上端到床边,没?吃几口又摇摇头说不吃了。
强打起精神?来想要下床去洗漱,趿拉着布鞋的?腿都是软的?。还是孟半烟看不过眼伸手摁住他肩膀,唤人打水进来擦脸洗脚,不许他去捎间洗澡。
“都累成这样了还洗什么洗,能脏到哪里去。”
“喝了酒,不洗洗总觉得身上有酒味。”
“快得了吧,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别的?味道我可能容不了你,一点酒味算什么。”
酿酒的?手艺每家都不外传,到了要紧的?工序上都得孟半烟亲自上手。作坊里又热得不像话,那酒糟的?味道可不像酿成的?酒那么醇香,浓烈刺鼻的?时候简直能把人熏得眼睛都睁不开。
得了孟半烟这句话,武承安可算是得了圣旨,被秋禾几个?伺候着擦过手脸洗完脚又立马躺回床上,隔着半截垂落的?纱帐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的?孟半烟。
隔一阵哼哼两声,隔一阵又哼哼两声,直把孟半烟烦了个?半死,也早早的?躺到床上陪着他,这才称心如?意。
不过都道乐极生悲,两人睡到半夜,孟半烟觉得热得受不住,迷迷糊糊要起身喝水,一摸枕边人才发现武承安发烧了。
“秋禾、翠云,快起来。大爷好?像起烧了,赶紧让安泰拿上腰牌去请大夫。走角门出去小心着些,先别惊动正院那边。除了府里惯用的?太医,再去孟家把苍爷请来。”
“大奶奶,这事不跟夫人说,会不会不好?。”
侍郎府里规矩大,晚上到了时辰后院各处都要关门落锁。不管是外面的?人要进来还是里面的?人要出去,都得有腰牌。
武承安没?成家之前,不论什么时辰不管大病小病,只要是他不舒服丫鬟婆子?第一件事,就?是要往孙娴心那里去报信。现在孟半烟说不要惊动正院,秋禾跟何妈妈都有些拿不准主意。
“腰牌老爷给了大爷,这里头是什么意思不用我说你们也该懂。府里如?今又是个?什么局面,想必你们私底下也琢磨过。”
“要是今天大爷不只是发烧,又或者?等会儿太医来把了脉说情况不好?,我自是要去正院告诉母亲的?。”
武承安以前不管多大年纪,只要没?成亲就?还算府里的?少?爷,有什么事往孙娴心那里禀报是应当应分的?。
现在成了亲即是成了家,再事事往娘那里说,一次两次不显,时间长了这小家里到底是听谁的?,武承安这个?大爷又到底有没?有威信,就?难说了。
孟半烟边跟她们说边转身坐回床边,把手心贴到武承安额头上,确定这一小会儿这人没?烧得更厉害,才更加放心了一点。
“现在只是发烧,还没?别的?病症。急匆匆去正院报信,大爷这亲倒是白?成了一般。母亲既把你们大爷交到我手里了,就?都听我的?吧。”
孟半烟说得合情合理,秋禾只犹豫了片刻就?转身出去吩咐众人准备热灶热水,把已经睡下的?春柳叫起来。等会儿太医开完方子?肯定要煎药,这事向?来都是春柳管着,换个?人可不行。
安泰脚程快,出门时又把平时惯使唤的?小小子?一起带上,两人分两路去请人,很快就?把胡子?老大一把的?丘太医和?王苍都带了来。
丘太医是给武承安看诊多年的?老太医,因为?武承安身子?还算好?又听话,已经很久没?有半夜来侍郎府看过诊。
今天被安泰扶上马车,早习惯了武承安病重?的?老头儿,心里还有些害怕。进门的?时候脸色铁青,生怕是什么了不得的?病症。
王苍最近很忙,天气热了南城那地界又杂,累病的?热病的?被蚊虫叮咬发热的?,都比前阵子?多了许多。
王苍坐诊的?医馆不大,以前只抓药看不了病。现在多了王苍看诊生意好?了不少?,再加上王苍诊金收得少?,专门找上门来的?就?更多了。
今天晚上刚被请去别人家里看病,这才回家躺下,正要睡着又被侍郎府的?人从被窝里揪起来,见到孟半烟的?时候都还打哈欠呢。
王苍先到一步,但只略微看了看没?有仔细把脉。而是等着丘太医过来认真?看诊把脉过后,才压低声音问孟半烟,“你们俩今天是不是出城下地玩去了。”
“下什么地啊,你以为?还在家里要去乡下收粮食呢,我就?是想你妹夫也没?那本事啊。”
王苍也就?是这么一问,他自然清楚侍郎府的?公子?要玩也是玩雅致的?,哪能真?跟老百姓那样整天为?了一口吃的?累个?半死。
“那怎么累成这样,我看他脉象还行,今晚上发烧就?是累的?。”王苍在潭州也给武承安看过病,要他说武承安现在的?脉象比去年可是强多了,发个?烧而已算不得什么。
但开方子?的?丘太医却面色凝重?,一张方子?写得极慢,写好?了孟半烟拿过来一看,也不过就?是个?退烧的?太平方子?。
“大奶奶会看药方?”丘太医见她这个?做派,忍不住多问一句。
“会,我外公家开医馆的?,这是我表哥,也是大夫。”孟半烟不知道什么是假谦虚,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不敢不敢’那一套她才是真?的?不会。
“既是懂药那就?好?了,这方子?依你们看是不是太稳了些。”
“有点儿,要按这方子?吃起码得三天才见好?。”
“这是我故意的?。”丘太医见多了病人家里不懂还要插手,今天来了个?懂行的?,他也愿意多嘱咐几句。
“常用的?药方得给常人用,小长安这个?身子?骨一次两次不妨事,次数多了他受不住。只能这么温温吞吞的?养着,才稳当。”
丘太医说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就?去前院专门给他留的?客房歇下了。一起过去的?还有王苍,他来京城这么久第一次跟太医打交道,哪怕是给人背药箱他也不愿错过这一次机会。
第一碗药是孟半烟和?秋禾冬麦一起稀里糊涂灌下去的?,人是早上天亮了才醒。舔一舔嘴角破皮的?地方,就?知道昨晚上自己一定又被灌着吃药了。
武承安精神?恹恹靠在床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早上一小碗熬出油的?小米粥是孟半烟一勺一勺喂下去的?。吃完粥又喝了碗药,烧得脸颊潮红的?人也不说话,就?拉着孟半烟的?手不许她起身了。
“我这身子就这样,受不得半点累吃不得半点苦。以?后……”
跟孟半烟在一起的这段时间,算是武承安这辈子过得最舒心的日子,也许是心情舒畅了连带身体也一直挺好。
就算偶尔身上不舒服,也被他早早吃药压制下来。这回来势汹汹病倒下来,武承安是有?些慌的。他害怕孟半烟嫌弃自己?这幅病歪歪的样子,更?害怕这次又和往年那般一病就没个见好的时候。
“以?后也用不着大爷吃苦受累,咱们家不说金山银海,养一个你总是够了的,要你来操什么心呢。”
孟半烟从小就在外?公家里见惯了,病中的人总是难免多愁善感些,看着眼前武承安这幅多愁多病身的样子,心里一丝波澜都没有?,反而有?那么一点点好笑。
昨天不过吃醉酒就那般缠着自己?骄矜得了不得的人,现在病了反而不会撒娇了,看来也是个假精明的货。
“母亲那里呢?”武承安抬眼认真看着孟半烟,见她果真没有?半点愁容,心中哪一点说不清的忐忑才稍稍安稳了些。
“我还没告诉母亲,等会儿?你吃完第?三轮药请丘太医过来看看,要是没什么大问题我再去跟母亲说。”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武承安一听孟半烟还没跟孙娴心说自己?病了的事,有?些不放心她一个人去正院,自家母亲多紧张自己?武承安最清楚,他怕她一个人过去要挨骂吃亏。
“好啊,那我让他们拿软轿来抬大爷过去。到时候母亲见着你起不来身的样子,你看她会骂你还是气我。”
孟半烟有?自知之明,自己?跟孙娴心婆媳之间相处得再好,不过是因为两人中间夹着武承安。孙娴心事事以?武承安为先,才处处容得下儿?媳妇是自己?这么个性子。
真要被孙娴心看见儿?子这幅模样,自己?就算有?一百个理由,怕是也讨不着好。
武承安听明白了妻子话里的意思,虽还是不情不愿但也不再提要跟孟半烟一起去正院的话,只握紧了她的手嘟囔着说自己?头疼身子疼,说什么不让她走。
孟半烟篱笆扎得稳,说不让松云院里的人去正院报信,就真的没人敢犯了她的忌讳。
等到下午喂武承安吃了饭吃了药,又陪着他确定他睡着了,才起身往正院来找孙娴心,把武承安病了的事一五一十跟她说了。
“你!这……”孟半烟接二连三向谢姨娘和武承定出手,被震慑住的不光是西院和府里众人,私底下孙娴心也跟喜妈妈说过,她有?点怵孟半烟了。
自己?这个儿?媳跟自己?完全不是一路人,孟半烟的乖巧体贴都只是表面?上的功夫,心里其实是一点敬畏和尊卑都没有?的。自己?想要的是谢姨娘和武承定安分守己?,孟半烟却是不介意要了他们的命。
不愿跟这样的儿?媳妇闹僵,孙娴心本来不满她瞒着自己?的火气瞬间就小了大半,虽脸色还不好看但还能心平气和地跟孟半烟说话。
“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呢,长?安每次生病都是我带人守着的,你经验不足不知道,他发作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昨晚上病得厉害了你又拿不准主意,耽误了病情可怎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