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女—— by空巢独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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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是一样的处境,只不过是近年来儿子大了西院的日子过好?了,原本低得下去的头颅现在低不下去了而已?。
但情?势所迫,谢姨娘再不愿也只能点头同意儿子的主意,转头就?指使丫鬟们把多宝阁上几个最显眼的花瓶都拿下来。
她孟半烟不是要讨银子吗,那自己就?给她唱一出砸锅卖铁的大戏,她倒要看这银子给了她,她怕不怕烫手。
快中秋了,府里忙户部更忙。中秋是个大节,处处要花钱。
兵部等着要钱发放过节物资和下一季的粮草,过完中秋就?一天比一天冷的,各处军营边地没有粮草可不行?。
礼部紧随其后,中秋节宫里要大摆宴席和赏灯会?。处处都是要银子的地方,礼部忙得焦头烂额之余,还不忘追着武靖屁股后面要银子,简直要把武靖给烦死。
其余几部官员虽没这么急,但也个个拢着手狼似的盯着户部。
武靖带着户部官员忙得脚不沾地,就?连一向当甩手掌柜的户部尚书?也不再双耳不闻窗外事,老头天天梗着脖子在朝上跟各部的人吵得不可开交,把扯皮拌嘴这一摊子事揽过来,好?让武靖能专心办事。
却不想外面的事难办,家?里也跟着不消停。晚上刚到家?还没来得及坐下吃口茶,管家?就?把今天伯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得清清楚楚。
“咱们府里这位大奶奶,总算是忍不住了?”
武靖清楚管家?权交到孟半烟手里,她是早早晚晚一定会?收拾西院的。当他决定把府里腰牌给大儿子的那一天起,就?已?经预料到了有这一天。
他并不生气更不慌乱,这些年谢氏和次子的贪心和平庸他都看在眼里。只不过孙娴心还算压制得住,他们也没闯出大祸来,武靖才容忍下来。
毕竟他喜欢谢氏的张扬美艳,也不得不看重次子健康的身体和他跟柳氏生的僮奴。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比谁懂。
直到府里多了个孟半烟之后,他才起了别的心思。儿子和妾室多花一些钱偷偷存一些私房,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要是有人能治一治他们,又不用自己出面伤了父子和夫妻之间的情?分,武靖自然也乐见其成。
现在听?着管家?说起孟半烟揪着西院不放,要讨债的事非但没有不高兴,还特地叮嘱大管事不要插手,容西院急上几天,到时?候他自有定夺。
第82章
自从把管家的大权交给儿媳妇,孙娴心这几?个?月都?长胖了一圈,绣娘带人上?门量尺寸做秋天的衣裙时,嘴里说的吉祥话都是夸她最近珠圆玉润富态了不少。
这些年孙娴心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一直都?是偏清瘦的体态,年轻的时候还?能夸一句弱柳扶风,年纪上?来?虽容貌五官还?精致,但看上?去难免显得憔悴疲惫。现在养出来一层轻薄莹润的肉,整个?人看上?去都?年轻了不少。
孙娴心当时嘴上?说她们一个两个只晓得哄着自己开心,心里又怎么可能不高兴。捎带着也更加放心把家事交给儿媳,像今天这样派人紧盯府中各处动静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吃过晚饭,半倚在榻上听周妈妈挨个回禀今日府中各处的动静,周妈妈先说的前院和西院,听?得孙娴心眉头?皱得死紧,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这些日子她跟孟半烟相处得多了,也明白了一个?道理。生气可以,不能只气到自己。骂人也可以,但不能不让被骂的人听?见。
孙娴心深吸两口气又慢慢平复下来?,“长安那儿呢,他替半烟管家管得如何,没出什么岔子吧。”
不提儿子还?好,一提武承安周妈妈表情就变得极为奇怪,像是憋着笑又像是憋着气,看得同在屋里的喜妈妈和几?个?丫鬟都?好奇得不得了。
“你这老货跟我?学会卖关子了,有话赶紧说。”
孙娴心见周妈妈这幅样子就知?道肯定?有新鲜听?,一下子连身子都?坐直了,从丫鬟手?里接过刚剥好的核桃仁,准备一边听?故事一边吃东西。
却没想到儿子的热闹也不是那么好听?的,听?完周妈妈把松云院里发生的事说完,脸色当即就垮下来?,“明天让夏荷的老子娘过来?一趟,当初挑他们家的孩子进松云院,就是看中她能干踏实?,这才几?年怎么就养大了心。”
“夫人别气,大爷已经?把人赶出去了,用的还?是打碎了茶盏这样的理由,恐怕还?是想给那蹄子留些脸面,夫人又何必再?问。”
周妈妈说这事重点不在武承安而是在孟半烟身上?,“倒是大奶奶那边,按理说大奶奶能干又事事妥帖是咱们的福气,可大爷眼瞧着身子骨越来?越好,大奶奶又忙,身边添上?一两个?能伺候的人……”
“周妈妈,这话我?不想再?听?第二次,你也不许再?说。”周妈妈话没说完,就被孙娴心给打断,“给长安娶妻之前,他们俩自己就说定?了不纳妾,我?这个?当母亲的不说别的,不给孩子添堵还?是能做到的。”
孙娴心心里清明得很,如今儿子老实?又一心一意都?是孟半烟,孟半烟才会这般铆足了劲儿替他们母子两个?在府里冲锋陷阵。
要是儿子敢胡来?,甭管哪种?胡来?孟半烟都?不可能老实?吃亏。这会儿与其操心两个?小的怎么打情骂俏,还?不如担心自家丈夫到底对这次的事,会是什么反应更要紧些。
自有定?夺的武侍郎又等了几?天,直到中秋的前一天,才毫无征兆地提前从衙门里回来?,直接去了孙娴心那里。
先把账房里几?个?先生请到正院,把这几?个?月孟半烟做主查过的账仔细看过,再?派人去正院西院,把除了僮奴以外的人都?叫了过来?。
最先到的是方姨娘和武承宪,这事本跟他们娘俩无关。方姨娘多少年了都?是老老实?实?依靠月例银子过日子,大不了偶尔从孙娴心那里得些赏,或是过年过节府中一起发的布料首饰,都?是有数的。
武承宪更是刚从国子监回来?,他专门攒了一个?月的假就是想要中秋安安心心在家多待几?天。被叫过来?之前刚歇了个?午晌起来?,整个?人都?睡眼惺忪的。
来?的路上?还?小声跟方姨娘嘀咕,明天就要过节了老爷这会子突然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是要干嘛。听?得方姨娘冷着脸在儿子腰窝狠狠掐了一把,叮嘱他一会儿不许出声不许插嘴,天塌下来?也不许喊。
紧随其后到的是孟半烟和武承安,武承安借夏荷的事狠狠闹了一回,孟半烟就趁着中秋节前这几?天事情都?处理完了,安安心心在家陪着这祖宗。
两人进门的时候连迈的腿都?是同一条,那同气连声的黏糊劲儿,看得满屋子的人都?下意识笑了笑,毕竟无论是谁看见面容姣好的两人感情也好,总归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几?人按着平时的位子坐定?,这一等就又等了许久,才把今天的主角谢姨娘和武承定?等来?。
来?的只有谢姨娘武承定?和柳娟儿,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真就这么凑巧,武承蔻和武承宜两人都?身上?不舒服,病了。
人到齐了武靖也不废话,抬手?就把孟半烟留在公中账房里的账册全摊开来?,“谢氏,说说吧这事你怎么解释。”
今日的谢姨娘打扮得极为素净,头?上?甚至只有一根银簪子,乍一看不知?道的怕不是要以为这府里死人了。
谢姨娘也不含糊,一听?武靖这话立马跪下,几?乎是如泣如诉地诉说这几?天她和柳娟儿是如何忐忑不安,又是羞愧又是害怕。
变卖了首饰家当,只差没把柳娟儿的嫁妆都?给当了,才凑出不到一万两银子。谢姨娘跪在地上?,柳娟儿捧着装银票的匣子,两人跪在地上?哭得好不可怜。
武承定?也跪在一旁连连告罪,整个?西院三人都?一副被欺压到了极点的模样,而那个?冷血无情丝毫不顾及亲情的人,便是独揽管家权的孟半烟。
“父亲,能不能容我?说句话。”
孟半烟冷眼看着谢姨娘和武承定?坐念唱打,脸上?半点多余的神情都?没有,甚至连像武承安那样眉宇之间掩藏不住的不耐烦也没有。
好像在她眼中,此刻的两人跟前几?天在伯府戏台子上?的戏子没有半点区别。要不是谢姨娘哭诉的声音稍尖利了些,孟半烟都?想赏她几?个?银角子了。
孟半烟的声音太镇定?,镇定?得完全不像是一个?被人逼得进退两难的人。这让武靖忍不住抬眼认真打量了一番自己这个?大儿媳妇,却不想越看越心惊。
实?在是孟半烟的眼神过于淡然,武靖一时间有些拿不准主意,这个?局到底是自己把全家框进来?,任由自己摆布,还?是她才是冷眼旁观看戏的那一个?。
但是戏已经?唱到一半,武靖无法拒绝孟半烟的请求,况且他也想知?道至此孟半烟还?有什么办法,才能洗脱她咄咄逼人不给西院留活路的名声。
“父亲,查账的时候我?就在想,谢姨娘不常出门,要说骄奢也算不上?多过分。府里这些年也不曾克扣西院的月钱,姨娘攒了这么多钱到底为什么。”
“还?有庄头?们送来?的东西,大多都?是些吃食和山珍,要说稀罕也不算稀罕,这些东西放在府里,即便是天天吃也没人会多说半句,私自截下那么多做什么,换银子?换了银子又做什么。”
孟半烟起初是想查谢姨娘捞了这么多银子是干嘛了,最好是查出来?她拿去放印子钱,又或者是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到时候就算武靖不处理,也能攥着西院的把柄随自己的心意折腾。
却没想到那些银子都?被谢姨娘换成银票送去了定?州,走的是商号的路子,银票交给专门南北行商的商号,商号每次从中抽一成当做酬劳,就能把银票钱财等物送到该送的地方。
做这个?生意的京城有几?家老字号,商号下面都?有自己的镖局,才敢做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不怕半路碰上?劫道的血本无归。
“这里是谢姨娘十多年来?陆陆续续送去定?州的银子,共计七万六千两。起初两年数额不大,最大的一笔不过两千两。后来?就越来?越多,直到两年前突然不寄了,那之后谢铨谢大人就升了定?州知?州。”
薄薄一本册子,是孟半烟费尽心机弄来?的证据。每念到一个?年月日子谢姨娘的脸色就难看一点,听?到最后连跪都?跪不住,只能趴在地上?浑身颤抖。
她知?道自己要完了,她比谁都?清楚武靖最容不下的就是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的人。更何况自己拿着武家的银子是去替谢铨谋官办事,这是武靖的大忌。
第83章
不过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即便已经吓得直哆嗦,跪趴在地上的谢姨娘还是很快就?替自己辩驳起来。
“老爷,您不能?只听孟氏的?一面之词。她说的?这个什么商号什么买卖我压根就不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从不出府,到哪里去找她说的?这些门路。她以为人人都跟她一样?,整日介在外面抛头露面,什么香的?臭的?都?知道。”
谢姨娘打定主意咬死不认,还把?脏水往孟半烟身上泼,“一个手写的?册子?罢了,谁人捏造不出来,凭什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人人都看得出来谢姨娘已经慌了神,偏她这话也?不是毫无道理。谢姨娘不止是府里的?姨娘,她身后还有府里一个少爷两个小姐,今天要是她真的?被老爷处置了,西院其他人往后也没好日子过。
“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册子?,姨娘放心。”
孟半烟就?知道谢姨娘一定会咬死了自己没有证据,毕竟要把?大几千两几万两银子?从一个州送去另一个州,还不肯用正经钱庄的?,大多都?不是能?见光的?银子?,谢姨娘也?一定会十分小心,不留下什么把?柄。
但商号也?不是傻子?,做这种生意多了总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除了每次抽走的?银子?,还会偷偷留下一些证据,就?连客人自己都?不知道。
等真到了要紧的?时候,把?东西拿出来把?自己摘干净,大不了商号关门歇业,等过了风头再另起一个就?是,都?是熟门熟路的?老套路了。
孟半烟从袖袋里又拿出一只小巧玲珑的?耳坠,“姨娘您看?看?,这耳坠子?是不是您的?。若是您贵人多忘事,我就?把?这坠子?拿出去,问问西院或是府里有没有人眼熟,您看?可好?。”
这是商号的?掌柜见谢姨娘几次过去都?戴着的?耳坠,确定这东西是她的?心爱之物,才想法子?弄到手一只,一直留在手里。
孟半烟下定决心要一次把?谢姨娘和?西院彻底了结之后,就?托孟海平想法子?替自己弄了来。
耳坠上镶着的?是成色极好?的?红碧玺,不论是做工还是样?式都?不是凡品。还是武靖跟谢姨娘情浓时,亲自挑选的?碧玺做了一整套头面送给她,平时头面太?繁复用不上,就?这一串耳坠谢姨娘隔三差五就?要戴一次。
当初耳坠遗失,谢姨娘还大张旗鼓找了好?几天,为此罚了西院的?丫鬟婆子?,又在武靖跟前哭了两回。哭得武靖没法子?,只好?收罗了成色极为相近的?碧玺,重新打了一套头面给她这事才算作罢。
现在众人看?着孟半烟手心里的?耳坠,谁也?不敢出声。一直求武靖看?在姨娘这些年替他生儿育女的?份上网开一面的?武承定也?哑了声,武靖更是脸色黢黑,一副只差一点点就?要彻底被气死的?样?子?。
偏孟半烟还没完了,一抬手又从翠云手里接过另一本册子?。这一次她没再当着一大家子?的?面念出来,而是直接让管事的?递给武靖。
“父亲,我知道如今家里众人看?我,都?觉得我太?狠做事太?绝,一家子?人怎么能?半点情分都?不留。我嫁给大爷,就?自当处处以大爷为先以府里为重,自管家以来也?自认做得问心无愧。”
“父亲可以先看?看?那里头的?东西,若您觉得这事无碍,谢姨娘的?事当然?可以轻拿轻放,反正说到底不过几万两银子?罢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是亏空不起。
可要是父亲看?过这个册子?,也?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想府里上下也?一定会体谅父亲的?苦心,毕竟事关府里众人,总还是要分个主次。”
这话说出口?,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武承宪,都?没忍住侧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家大嫂,见过祸水东引的?,还没见过这么堂而皇之的?。
自己把?生了疮的?脓包戳破,腥的?臭的?烂事铺在太?阳底下,现在几句话又一推六二五,把?决定权交还给武靖,仿佛他的?姨娘归他说了算,其?实是左右为难不管怎么处置,都?是个错。
孟半烟似笑非笑看?向拿着小册子?坐在椅子?里手直抖的?武靖,之前他把?自己当刀使?收拾了一次西院,现在自己替他扫清府里所有的?蛀虫贪敛,现在只要他最后做一把?恶人,也?勉强算得上有来有回,自己毕竟是晚辈,吃点亏也?算了。
册子?不厚,里面记下的?大多都?是谢铨父子?这些年在定州的?所为,是孟半烟派人去定州查谢姨娘的?时候,捎带手一起查的?。
不管是养私兵还是勾结边关匪寇私自与邻国互贸,又或者是事后反水杀了匪寇,再当做功绩报给朝廷,件件事都?足够谢铨再死上几回。
这些事做得不算干净,要不然?孟半烟也?不可能?查得这么容易。只不过定州地处偏僻,隆兴帝这两年又年纪大了只爱听好?事,也?就?没人会为了个谢铨去触皇帝霉头。
但这些事情摆在这里早早晚晚都?是祸害,要是有朝一日谢铨再坏了事,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谢姨娘送到定州的?银子?到底是做什么用,谁又能?说得清。
谢姨娘身后是不是还站着侍郎府,扶持谢铨到底是谢姨娘的?意思还是武靖的?意思,到那时就?不是武靖能?解释得清楚的?了。
这里面的?厉害不用孟半烟说,武靖比谁都?明白。武承宪见自家父亲拿着那册子?手抖得跟要中风一样?,还想去偷瞄,被方姨娘兜头狠狠打了两下才老实。
孙娴心看?着胸有成竹的?儿媳,和?坐在儿媳身边一言不发,拉过孟半烟的?手低头摆弄得一心一意的?儿子?,干脆也?不做声,就?等着看?武靖到底要怎么选择。
至此,武靖彻底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孟半烟反算计了一把?。她根本没打算亲自跟谢氏斗个你死我活。她是要逼自己亲自出手,掐死谢氏和?西院的?后路。
“老二,你随我进来。”
“你们都?不许走,谢氏如何处置,夫人说了算。”
“爹……”
“闭嘴,起来。”
武靖看?穿了武承定的?慌乱和?退缩,却没给他往后退的?机会。自己腿软了爬不起来,就?让小厮一左一右架着,拖死狗一样?拖进小书房。
被武靖带进次间小书房的?武承定,脸上除了惶恐便是掩饰不住的?心虚和?害怕。
“爹……”
看?着武靖铁青的?脸色,武承定下意识还要像以往那样?,挤着嗓子?装出七分孺慕三分清澈地喊他。却不想一个爹字刚出口?,就?被武靖抬腿照着心口?就?是一脚,把?他踹了个人仰马翻。
被一脚踹翻在地的?武承定一脸惨白,站在一旁的?武靖脸上却火辣辣的?疼。自己琢磨来琢磨去,本以为可以拿捏府中众人,再撮合长?子?和?次子?之间的?关系。
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被欺瞒得最恨的?蠢货,他只要一想到大儿媳其?实早就?明白自己的?打算,早就?找到了谢姨娘暗自接济娘家的?证据,就?恨不得打杀了眼前的?亲儿子?。
“说!你姨娘私底下说的?那些事,你知不知情。”
“爹,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姨娘这些年帮着母亲管家,我从不过问啊。”
只用了一瞬间,武承定就?坚定了心思要弃车保帅。他清楚的?知道这一次自己的?亲娘惹到了父亲的?逆鳞,他只能?先自保。
但他忘了他父亲又不是个傻子?,暴怒之下的?武靖也?没看?漏自己亲儿子?的?心虚和?满脸的?算计。当即又是一记窝心脚,踹得武承定满口?腥甜,还不敢多哼一声。
“你是个什么货我这个当爹的?能?不知道?”有时候气得太?狠人反而会迅速冷静下来,此刻的?武靖便是如此。
他蹲下身死死盯着武承定,“你姨娘再不好?,这辈子?事事为了你总是好?的?,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姨娘做的?这些事,你知不知情。”
在最危急的?关头,有的?人脑子?会无比清醒也?有人会一步错步步错,武承定就?是后者。
他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父亲,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撒谎,又或者是不信自己说了实话武靖会绕过自己,迟疑了片刻还是摇摇头,“父亲,儿子?真的?一无所知。所有的?事情都?是姨娘私自干的?,跟儿子?没有关系。”
话说出来,小书房里一片死寂,一直跟在武靖身边的?管事眼睛里透出几分轻蔑。就?这么个蠢货,要不是仗着身子?好?,哪能?让老爷容忍这么多年,现在也?该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来人,把?武承定带回他的?院子?关起来,没我的?话不许出院门一步。”对于蠢货,武靖是没有耐心的?。
更何况这个儿子?不光蠢,连最起码得孝道都?没有,这一次他连跟武承定讲一讲道理的?心都?没了,“把?僮奴从西院抱出来,抱到正院夫人这里来养着。”
“……爹。”武承定打死也?没想到亲爹会突然?这么狠心,一瞬间灭顶的?恐惧就?淹没得了他。但这一次没人救得了他,武承定很快就?被管事派小厮给压送回了西院。
武靖起身之前点明了要孙娴心来处置谢姨娘,意思再明白不过。儿子?他来管教,后院内宅的?女眷就?留给她,怎么处罚就?不用再问过他的?意思。
听着从小书房传出来叮铃匡啷的?响动,和?即便已经尽力压低了声音依旧暴怒的?斥责,跪在底下的?柳娟儿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再看?向谢姨娘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怨毒。
“谢氏,当年抬你做姨娘第一天,便仔仔细细把?家里的?规矩跟你交代过。不可内外勾结不可私相授受,更不能?偷盗府中财务变卖出去。每一条你都?犯了,你可知错。”
孙娴心管家一向按规矩来,即便到了此刻眼看?着谢姨娘再无翻身的?机会,也?还要照例说明她到底错在哪里,知不知道自己错了。
“夫人,这话倒是问得可笑。你儿子?病病殃殃这么多年,光是为了保他这条命,府里花出去的?银子?又何止成千上万。
更别说公中的?那些珍稀药材,淌水似的?送去松云院跟扔进水里有什么不同,到如今不也?还是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我拿银子?接济亲爹,又错在哪里。”
或许是知道自己没活路了,又或者想要破罐子?破摔气死孙娴心,能?带走一个是一个,谢姨娘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又重新挺直了脊背,要不是身边还有两个粗使?婆子?压着她,这人怕不是能?跳起来扑到孙娴心头上去。
“混账,我儿是府中主子?少爷,他身子?不好?府里花钱用药哪里不对,老二难不成就?用得少了。这几年他跟着外面那群人吃喝玩乐,到了要给钱的?时候就?说记在侍郎府账上,那一笔笔给出去的?难道就?不是银子?了。”
只要一牵扯到武承安,孙娴心就?会不自觉地掉进谢姨娘的?自证怪圈。一妻一妾都?像是斗鸡般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还是孟半烟听不下去,故意把?武承安手边的?茶盏推到地下,清脆一声响打断两人,武承安才十分平静接过话茬:“母亲,姨娘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母亲何必跟她争执,什么对的?错的?按家规处置便罢了。”
有了儿子?的?提醒,孙娴心很快就?冷静下来,依着家规把?谢姨娘和?柳娟儿也?关回西院。
顺势再派管事婆子?去西院彻底翻捡,除了月例里该有的?东西,其?余一概收上来仔细翻捡,查看?还有没有私底下跟谢家或是外人私通的?信笺物件。
大戏落幕,武承安又一次牵着孟半烟的?手从正院出来。这一次他学乖了,还不等孟半烟说什么就?抢先表白,“大奶奶今日英明神武明察秋毫,这府里若是没了大奶奶,恐怕是一日都?支撑不下去。”
“呸,要你说这些捧臭脚的?话来糊弄我?”成亲这么久,孟半烟总是被武承安这般紧紧牵着。如今也?不觉得他手上没肉硌得慌,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这人真被自己养得长?了肉。
“天地良心,我这话都?是肺腑之言。要没有你,我在这府里能?保全自己都?难,哪里还能?有今天。”
“你就?不怕旁人说我这人野心勃勃,不顾念亲情,一家子?亲骨肉半点情面也?不留?”
孟半烟说这话的?时候跟在身后的?几个丫鬟已经能?做到淡定如常,武承安也?仿佛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只红着耳尖凑近了爱人:“我这辈子?除了爹娘,至亲就?只有大奶奶一人,大奶奶的?情谊只留给我一人就?最好?了。”
第84章
孟半烟一直觉得人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健忘,不管之前?自己怎么把西院的腌臜翻腾出来,过后又把谢姨娘安在府里各处的管事婆子丫鬟挨个换下来,把侍郎府的奴仆们吓得不轻,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但只要自己能把侍郎府料理得清楚明白,便只需要一个秋去冬来的时间,府里众人就渐渐把这些?年在侍郎府风光无限的谢姨娘和武承定抛到脑后,连提及的时候都少之又少。
中秋过后,孟半烟和武承安便带人从松云院搬去东路跨院,而空出来的松云院也被武承安做主,让方姨娘和武承宪搬了过来。
如今方姨娘日日都在孙娴心跟前伺候着,武承宪又十天?才能回来一次,把方姨娘一个人撇在西院里实在有些不像话。
况且西院谢姨娘武承定和柳娟儿都受罚被关押看管,整个西院的气?氛也是惶惶不可终日,方姨娘和武承宪再住在西院最小的院子里,每次进出还要路过前?面谢姨娘他?们的院子,实在是不方便。
武承安琢磨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去孙娴心?那里把这事跟孙娴心?说了。
孙娴心?原本也起?了这个心?思,就是怕松云院儿子住了这么多年舍不得给别人。如今见儿子主动提出要把松云院让给武承宪和方姨娘,舍不得的人又成了她。
倒是武承安对此看得挺开,跟孙娴心?说自己之前?住在松云院,又占了东院还可以说没成家来不及搬。现?在亲也成了家也搬了,难不成空出来的松云院还不许别人再住了?自己到?底还是个当哥哥的,也不能太不像话了。
母子两个商量好,孙娴心?很快就把方姨娘和武承宪从西院那边挪出来,又把方姨娘和武承宪先头住的那个小院子收拾出来,让武承宜和武承蔻两人搬过去,彻底跟被禁足的谢姨娘分开来。
亲娘和哥哥出事之后,武承宜又不肯出门去家塾读书,摆出一副唾面自干又蒙了天?大冤屈的模样来,整日里不是唉声叹气?就是作些?酸诗,还说什?么要陪着姨娘兄长?一起?禁足的胡话。
连新分去西院的丫鬟看了都觉得牙酸,闹不明白这大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毛病,还是读书读傻了。
偏她做出这么个派头来了,等孙娴心?让她们姐妹两个从谢姨娘身边搬走时,她又麻溜地收拾东西搬去方姨娘的院子,那会?子就也不嫌人家院子小晒不到?太阳了。
倒是武承蔻看着孙娴心?身边的喜妈妈皱紧了眉头,一向万事不往心?里去什?么都能随便,亲娘被禁足她照样能吃能睡的小姑娘,终于哭着摇头说不愿意搬,想要陪着姨娘。
最后还是谢姨娘隔着窗户扯着嗓子冲武承蔻发火,又吩咐武承蔻的奶娘用不着管她,只管把她的东西都从自己院子里搬出去,武承蔻这才擦干眼泪,垂着头咬牙从谢姨娘身边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