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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女—— by空巢独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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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热闹,像孟老板这样有本事的人是该去看看。”
武承安绝口不问孟半烟为何要进京,去了京城家里的产业买卖又该怎么办。只寒暄几句,便主动捎带上了没找到商队同行的阿柒几人,一起上京。
从潭州去京城一行千里,由武家的护卫自然更好。况且武承安身上还有家里给他捐的虚职,一路上能走官道就又安全便宜不少。
孟半烟立马答应下来,反正人情欠都欠了就不在乎多少,日后要还那也是日后的事了。
孟家的车夫都是出惯了门的,这会儿坠在武家车队后面老老实实不算碍事麻烦。倒是秋禾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后看了好几眼,武家的护卫都以为她是在看跟在后面的马车,其实她是在看还站在原地目送的孟半烟。
“少爷,这下好了,孟姑娘也要去京城,到时候又能见面了。”
“好什么呢,她不会无缘无故去京城,孟海平也不会无缘无故回潭州,她必定是被她父亲强迫的。”
武承安脸色淡淡,眉眼间已经酝出几分薄怒。他出生就得了这么个破身子,由不得自己选。可孟半烟呢,能干爽利有胆色又不拘泥,这么优秀一个人,还是不得不做她不情愿的事。
“可……”秋禾抬眼偷看主子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反驳一句,“可我看孟姑娘的样子不像不开心,前几天进进出出我遇见,瞧着挺精神的。”
“不高兴还能如何,坐在家门口哭一场不成。”明明一个官家公子一个商贾女子,武承安却感觉到了一丝同病相怜。
自己也不高兴总是拖着这幅病弱的身子在府里当个花架子,可不愿意又如何,只要自己显露出一丝厌烦不耐,底下就会有姨娘庶弟不要命似的扑上来,恨不得将自己分食。
孟半烟还不知道自己被个漂亮病秧子同病相怜了,她也没工夫去琢磨武承安的心思。从城外回来,又直接去了孟主簿家里。
这一回没再被门房上的人拦住。看门的老仆一边笑出满脸褶子请孟半烟进门,一边打发腿脚快的半大小子进内院去传话。
孟主簿的家格局跟孟家大小差不多,后头的花园子比孟家还小些。但一走进来就一股子官味儿,孟半烟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但总是如影随形,让她每次过来都会尾巴骨一激灵,越发打起精神来。
“你可算来了,还以为上次的事让你生了嫌隙,不愿往我这里来了。”
“婶娘说的哪里话,最近城里最大的热闹就是我家的,家里实在是忙。这不刚刚抽出点空就来看婶娘了,还带了前两天乡下庄子上送来的地菜和蒿饼子,都是自家做的。”
孟主簿的夫人也是小官家的女儿,家中父亲是在临县做县丞的。嫁过来许多年,周身气派跟城中富户家的女眷截然不同,平时也不跟孟半烟她们多往来。
“县城里这么多人家,还是你最贴心。”谢夫人连笑都笑得很端庄,看上去像个假人,说的话就更加假得孟半烟起鸡皮疙瘩,“我这人最不喜奢侈排场,春日里就该多吃吃应季的菜蔬鲜果,别的多了,反而不美。”
“也就婶娘不嫌弃,旁的人家见我就带这么些野菜饼子上门,怕不是要把我轰出去的。昨天我还厚着脸皮求大人给我弄了几张路引,拿野菜换路引,恐怕也就大人和婶娘肯这么惯着我了。”
孟半烟的眼睛长得很好,笑起来的时候水汪汪雾濛濛,同人说话的时候又总是直视对方,微微笑着并不像外面传说那样是个极强势的女子。
谢夫人本喜欢跟她说话,知道她有个给侯府当赘婿的爹之后就更喜欢了,“什么大人不大人的,你叫我婶娘,他便是你叔叔,日后什么事都不能见外。”
孟半烟笑着跟听谢夫人说话,心里却忍不住翻了个老大的白眼。不嫌弃野菜?那是开春前自己刚把银子送上门。叔叔?自己白白给了孟主簿酒坊和酒铺上各一分干股,这叔叔做得倒是真舒坦。
“婶娘放心,孟家的根在潭城县,不管我以后干什么在哪里,潭城县里的生意都是不能落下的。往后要倚仗大人的时候还多,只盼着大人不要厌烦了我才好。”
“好,好啊,以往我就总跟你叔叔说你是个懂事孩子,如今一看,不光懂事还能干,实在是好。”
孟半烟突然找孟主簿要了好些去京城的路引,即便孟半烟还没说明自己要去京城的事,但自己的这些动作已经足够让孟主簿猜测到许多。
今天过来不过是为了安他的心,告诉他不管自己以后去哪里,属于他的那一份银钱,不会少了他的。
小鬼难缠,自己说不定哪天还要回来,可不能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堆烂摊子。

从孟主簿家里出来,一向自认精力用不完的孟半烟终于也有点累了。
坐上马车把脊背紧紧贴在马车壁上,闭着眼任由身子随着马车一起晃动,翠云想要往她身后垫一个软垫她也不让,要的就是晃来晃去这股劲儿,不晃还不舒服了呢。
但有时候事情就总要堆在一起来,马车才拐了一个弯就又停下来,孟半烟撩起车帘,看向站在马车前神情有些疲倦的孟海平,忍了又忍才把‘直接撞过去’的话忍回去,下了马车把人领进隔得不远的清风斋。
孟半烟是女人,即便牙齿咬碎硬从那些男人们嘴里抢下一块本就属于自己的肉,也还是多有掣肘。其中最无谓又最无法逾越的便是,男人们把去女支馆里买欢当做谈生意的必需品。
那地界孟半烟不是不熟悉,酒坊起码三成的生意都是跟女支馆老板们谈下来的。
但要让她去那地方跟人吃饭喝酒谈生意,用不着别人,光是女支馆鸨母们光听她提一嘴就吓得连连摆手,一个劲地合掌直念阿弥陀佛,仿佛孟半烟是要吃人的妖怪。
有些地方不能去,又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妨碍自己赚钱,孟半烟只能自己想办法。
跟清风斋的老板说定,她常年包下他茶馆里一个小院,又花钱请了两个以前在潭城县弹琴极好的乐女,平时请人过来说话谈事,便让她们弹琴助兴。
起初那些见惯了风月场的人笑话孟半烟,光弄两个老女人弹琴,还只能听不能上手连酒都不准备,无趣无味像个什么样子。
但时间长了,也不知道是谁先带头说孟半烟那间小院端得雅致,有事说事无事说一说城中闲话,饿了有饭有菜,茶水也是极上等的。大半天待下来身上舒坦又精神,倒不像以往胡乱闹腾那般累。
有人喜欢,自然就有人追捧。即便是满身铜臭的商贾也多爱个雅字,哪怕学不会读书人那一套吟诗作赋,也都愿意花钱买来装一装样子。
孟半烟的这个小院名气越来越大,从起初的嗤之以鼻到后来成了城中小有名气的地界。
谁都知道能被孟半烟带到小院里谈买卖的,才是大买卖。要是不谈生意也能领你过来吃顿饭,那可就真是好大的体面了。
如今要去京城,这小院也没必要再租下去。当年跟两个乐娘签的契书都是一年一签,那时孟半烟就与她们说好了,只要她们寻得更好的去处,她是绝不强留的。
但乐女出身年纪又大了的女人哪里有什么地方去,只要不打算去做暗门子的生意,哪里都不如孟半烟这儿。
乐锦和星河两人两天前已经拿到了孟半烟派人送来的半年俸银,和一笔不算少的安家银子,但两人都没收拾行李。今天见孟半烟过来,又自然而然把琴和琵琶拿出来,坐到老位置上准备干活儿。
孟半烟见她们这样也不多问,侧头往跟翠云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过两天有空了,提醒自己再过来一趟,看看她俩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打算,要跟自己商量。
孟海平之前托人打听家里消息的时候,就知道女儿弄了这么个小院子。第一次被女儿带到这里来,他显得格外在意,哪儿都要多看两眼。
“父亲不用找了,我这里只两个姐姐弹琴,其余寻欢作乐的东西一概没有。”
“我不是……”
孟海平一听这话下意识就要反驳,但话没说完又卡了壳。真的没想过吗,还是想过的。一个没结婚的女子弄个什么小院儿谈生意,是个男人就得往脏地界上想。
但孟海平到底还记得自己是个当爹的,这么想女儿,尤其女儿做这些还是为了撑起整个家,这让孟海平难得有些羞愧难当,涨红了一张脸说不出半句辩解的话,只能抖着手低头去掏袖袋,把这一茬给敷衍过去。
“这是孟家人送来的地契,五十亩上田,一百亩中田,还有几十亩下田都分给族人收不回来,都折算成银子补回来。”
孟海平没死,这件事对整个孟家来说都是天大的事,消息传到乡下迟了几天,等孟家族老带着人来县城的时候,孟半烟已经跟孟海平把事情都谈完了。
几个老得牙齿都快掉光的老头,原本要去找孟海平告状,打算把孟半烟这些年做的所有不成体统的事都跟他说一遍。
没想到在客栈见到人,孟海平一不听他们解释二不听他们告状,拿出从衙门要来的过了户的契书底档,问他们讨要当初孟山岳和孟半烟被迫‘送’给孟氏做族产的田地。
一看孟海平的心比孟半烟还要狠,几个老头颤颤巍巍就要翻脸,开始一个劲的数落孟海平的不孝。
可惜孟海平这人,对女儿那般亏欠都能狠得下心谈条件提要求,几个没廉耻的族老算个屁。用不过几招就逼得孟家人把当年怎么贪下的田产又怎么给吐出来。
孟半烟接过地契仔细看过,“难得父亲还记得家里的产业,只可惜这些年的产出和收益都白喂了那些人。”
这话说得孟海平都噎了一瞬,不知道如何接话。随即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连性子都一样,只要狠得下心就再不会有半点顾忌与心软了。
“算了,田留在这里带不走,往后还要雇佃户耕种,不能把人得罪干净了。”
“嗯,这道理我明白,就是那么一说,不会再找他们要钱的。”
地契只是个引子,孟海平今天来见孟半烟只是想看看她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之前答应了她不插手王春华的事,孟海平就几乎连客栈都不出,只有自己不露面,旁人才会尽可能忘了她有个死而复生的丈夫。
孟海平这人就是这样,要么是他不愿意,只要他愿意他总能把事情办得极为妥当贴心,仿佛之前那个算计到尽的人压根就不是他。
好在孟半烟已经不会为了这些芝麻点儿大的贴心产生什么多余的情绪,父女两个对坐着几乎没什么话说,干巴巴地喝完一壶茶,孟半烟就起了身,主动结束了这一场没滋没味的见面。
早上出门,直到太阳落山才回家。即便是习惯了经常在外跑的孟半烟,在看见家门口的时候也有些撑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儿,着实是累得有些狠了。
却不想刚下马车,孟二就蹬蹬蹬从门房里迎出来,看得孟半烟眼皮子直跳,“说吧,又有什么事啊。”
“上午夫人回来了,带着一小筐香椿和一篮子炸得酥脆酥脆的小鱼儿,要来和姑娘一起吃饭。我说您不在夫人就先回去了,还嘱咐了让您得空去王家看她。”
王春华回娘家简直就是如鱼得水,在孟家再自由可人少啊,孟半烟忙着家里的生意,母女两个能坐下来安心吃饭的时候都不多。
再说家里这些年不断死人一直在守孝,哪怕孟半烟总提着劲儿不许家里人愁眉苦脸,但到底身上带着白,总不能整天搭台唱戏张灯结彩,那像个什么样子。
回了娘家就不一样了,家里有爹娘有哥嫂,下面还有侄儿侄媳,干什么都有人陪着。
家里呆腻了还能去医馆,她从小就被王茂林带着在医馆里玩儿,如今医馆还是那个医馆,姑奶奶也还是那个性子,不过两天全家和来看病抓药的人就又习惯了,柜台后面那个大声说笑往来招呼的王春华。
“还有呢?”娘回了家,等再过几天杨家去提亲,之后就无需瞒着自己的事了。
“谢锋来了,下午来的,一直在书房里等您,看样子是有什么事。”
“行,我知道了。晚上嘱咐厨房多做两个菜,从窖里拿两坛酒出来。”
孟半烟本就是要找谢锋聊一聊的,现在他自己找来了倒是正好。回房换了衣裳灌下一壶冷茶,歇了歇便又打起精神去了书房。
“谢先生怎么这时候来了?”
“来问问东家,是不是不打算在潭城县待了。”
谢锋今年三十五,年轻的时候也娶过妻读过书。可惜这人对算术一道有些痴迷,能放在读圣贤书上的心思就少了。
也想过就此改道去考明算科,虽比不得正经考进士来得前途光明,但好歹是一条出路。谁知还没等他考出个结果来,朝廷又取消明算一科,彻底断了他的前路。
出仕无望,谢锋也想过自己做买卖,可世事无常,一场疫病家里死得只剩了他一个。只能离乡背井来了潭州,经人介绍到了孟半烟手底下做个账房先生。
本来孟半烟是要把他带去越州做生意,毕竟他在潭城县没个牵挂,去哪里都方便。现在自己计划有变,如何安排他孟半烟还没来得及跟他聊聊。
“谢先生心有丘壑,我这点小动作本也没想瞒过先生。”孟半烟笑笑,让翠云把新拟的契书拿出来,“再过些日子我要去京城,潭城县的买卖只会留最基本的,其他的都要带过去。”
“县城里的账房有老张一个人就够了,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京城看看,要是愿意去,每年的年俸我给你二十两,每季一套新衣裳,吃住都算我的。”
契书写得明白清楚,孟半烟甚至已经提前把自己的签字小印都填上,只等谢锋做决定了。
“好,我跟东家走。东家什么时候出发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准备着。”
谢锋眼下的是每月一两银子的月钱,在潭城县已经不低了。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每月月底总能剩下不少。
但过日子要么图个安稳,要么奔个发达。谢锋没了家谈不上安稳,那就不如跟着孟半烟去京城看看,即便还是做个账房先生,也比老死在潭城县要强。

第25章
潭城县人人都听说了孟半烟主动替母亲去衙门要放妻书的事,甚至连亲爹没死,放妻书也照样从衙门里拿了回来。
但听说得再多,还是跟亲眼看着王家用轿子把出嫁二十年的姑奶奶接回家不一样。
那日从孟家到王家短短一程路,惹得许多人家都出来看热闹。有几个胆子大的泼皮紧跟在轿子后面看热闹,被骑在马上的王春喜拿马鞭挥了几次也不散去。
还是孟半烟把早准备好的鞭炮拿出来,沿途一路放回王家,这才炸得那些人哄一下散了。
都说一个热闹想要平复一定要用另一个热闹去压,但整个三月潭城县的热闹注定得围着王春华转。
没过几日便是三月十八,张杨带着管家和媒婆亲自上门,明明是再婚却也没马虎,除了时间卡得紧,三书六礼桩桩件件都按着规矩来。
四月初二纳征这日送到王家的聘金聘礼,即便是孟半烟也挑不出一点错处,外婆夏云苓更是喜得合不拢嘴。
干脆又让下人临时去外面买了一筐子喜糖回来,不管是来贺喜的还是路过的或是来瞧笑话的,只要是到了王家家门口,都能得一把喜糖。
孟半烟作为孟家的女儿,更是半点尴尬都没有。先在前院陪着两个舅舅见过张家来的人,又拎着裙角往后院去帮她娘招呼今天专门过来的王家亲戚,和王春华的好友们。
到底不是二八年华的少女,什么都见过的妇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起嫁妆来,半点害羞都没有,有几个跟王春华关系好的,更是连连打趣儿,什么摆不上台面的荤话都敢说。
还是孟半烟过来,喊人架起两桌牌局,张罗厨房送鲜果点心过来,又陪在母亲身边和阿姨伯娘们插科打诨好一会儿,引得众人把话题扯开,才起身离开顺道办一办自己的事。
孟海平要接自己去京城说亲的事,在王家和张家把婚事说定之后,孟半烟就找了个机会老老实实跟她娘和外公外婆说了。
一向见着自己就乐=笑呵呵的老爷子气得手藏在袖子里直哆嗦,抬手指着自己脸色铁青,想骂她又舍不得,不骂她又觉得自己这外孙女实在胆子太大,什么事都瞒得住什么事都敢不说。
王春华更是白着一张脸连连摇头,嘴里一个劲的说自己不要那张放妻书,立马就要跟孟半烟回孟家,不许孟半烟跟孟海平去京城。
两个舅舅也着急,向来圆滑的王春喜起身就要去衙门里找关系,嘴里嘟囔着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就不信拿孟海平一点法子都没有。死了的人,死了就死了,又回来做什么之类的话。
只有孟半烟还稳得住,分过一个肩膀让娘靠在自己身上哭,还能侧过身子跟外公讲道理。
“外公一生气我就怕,您别老这么凶我,我还能在家里住多久啊。”
“还说,还敢说!这么大的事你一个人说定就定了,现在知道要离开家了?晚了!”
“外公,我娘一时想不明白您不可能不知道我的心。我爹是回来了,可回来的,我不觉得是我的爹您的女婿,人家现在是侯府的姑爷。”
孟半烟其实打心底里不相信孟海平答应自己的那些事,即便眼下都依了自己,那以后呢。
他是自己的爹,从道理规矩上天然就占理,只要他想,明儿个就反悔也不是不行,自己就算去敲登闻鼓也毫无胜算。
所以孟半烟只能尽量斩断自己的牵挂,自己的牵挂越少父亲能拿捏自己的把柄就越少,母亲也能更自由更安全。
等去了京城,且不说人家看不看得上自己,就算真看上了,成亲嫁人的是自己,到时候也就自然有了同他讨价还价的余地。
过日子嘛总是这样,不如意的时候占多数,总不能一不如意就同人拚个鱼死网破,没那样的道理。
孟半烟嘴上说得头头是道,眼底是不容置喙的坚决,看得王茂林心直直往下掉,沉默许久才长叹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只嘱咐外孙女处置家产的时候有什么难处尽管找他,要是有什么要脱手的产业一时间找不到好买主也别着急,先从自己这里拿银子走,别糟践了自己这些年的心血。
有了外公兜底,孟半烟做事更加放开手脚,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带着一起去京城的人,也再没什么顾忌。
“表哥,这会儿有空吗,有事跟你说。”
“有、有。站在门口干嘛,进来坐。”
王苍的院子在王家最后面,王苍成亲之前也不住这里,一直都是跟着王春生夫妻住,前几年成了亲不好再跟父亲嫡母挤在一起,才搬到后面来。
后面本来只有一排倒座房,王苍要搬过来,王茂林才找人扩成了一个小院子。院子位置日照都不算好,但好歹是个独立的院落,关上门来小夫妻说话办事再不用怕被人听着看着,住得倒也算舒坦。
最主要的,还是王苍不用再总看着杏姨娘围着嫡母转的样子,这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个坎儿,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过不去。
嫡母周欢对王苍算不得多好,但也从未故意苛责虐待过。从小该读的书该学的医从未落下过,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袜都是周欢搭理。
小时候生了病也会愁整夜睡不好,喝了三天药不见好也会一个劲的埋怨王春生,自己当大夫的怎么连儿子生病都治不好。
可因为家里从小没瞒住他的出身,所以王苍还是知道自己的生母,其实是永远跟在母亲身后那个总是默不作声的沉默女人。
无声的区别对待从小到大都伴随着王苍,王苍十分清楚自己该孝敬父母,但又总是会忍不住去偷看活得像个影子的杏姨娘。
这样的矛盾年纪越大就越尖锐,好在家里还有个王茂林耳聪目明,藉着王苍成亲的机会,把孙子从儿子媳妇身边搬开,王苍才渐渐没那么紧绷。
但疙瘩就是疙瘩,只要生出来了就会一直存在。孟半烟去京城除了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保命,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孟半烟不愿意把自己和同行之人的命托付到外人手里去。
“咱们兄妹两个之间不绕弯子,这次过来找你,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想法和我一起去京城转转。
表哥要是愿意同我走这一趟,在京城有合适的机会,咱俩也能弄个小医馆,我出银子你坐诊,赚的钱我四你六,只要表哥能对我的事上心些,随叫随到就行。”
“要是做不成生意,就当我请表哥给我当几年供奉,每月开支按京城大夫俸银给。等我在京城站稳脚跟,表哥想把嫂子接去京城我来安排,要是想回来,我再送一笔银子给表哥安家。到时候在县里弄个小医馆,带着嫂子独自住出来,我看外公也不会不同意。”
孟半烟坐下就辟里啪啦好一通说,说的王苍一愣一愣,才端起手边半凉的茶水咕咚咕咚往下灌。看得王苍皱紧眉头,“还要我给你当供奉,光喝冷茶这一条我就看不顺眼。”
王苍是想往外走一走,却一直不知道怎么和家里开口。不走,自己这性子总免不了苦闷谨慎。走,没有正当的理由他无法开口。
现在孟半烟抛出一个极诱人的条件,一向沉默优柔的人这一次却难得干脆。转头打量过光线有些暗的书房,便郑重答应下来。
“这差事我应下了,父亲母亲那里我去说,即便他们不肯也绝不让你为难。只是我手头还有几个老病号,一直都是找我看病。我这一走得都安排好才行,可能需要点时间。”
“不着急,我娘的事都还没办完。等事办完了也不能说走就走。反正咱俩就说定了,别转头嫂子舅妈耳根子软劝几声又不去了,那我可翻脸。”
“放心吧,不会的。”
热闹过后总要回归平静,跟王苍说定了离家去京城的事,留在王家吃过中午饭,孟半烟又陪母亲睡了个午觉才从外祖父家里出来。
“孟二,先不回家了,去铺子上看看。”
商贾人家没那么多规矩,不管是提亲还是纳采,热热闹闹到最后还得是把人请到酒席上来。
这些年孟家孟半烟主事,孟半烟也早习惯了和男人们一起同桌吃饭谈生意。
今天与往常不一样,不光是张杨觉得她是王春华的女儿,以后算是半个一家人,又是晚辈,不好真把她当个生意伙伴对待。
还因为满座的人都知道孟半烟已经在处理手头的产业和买卖,既是这样,生意场上的事就没必要再跟她多说。人家是要跟亲爹去京城的,聊那么多生意经还不是一场空。
这样的区别对待,让孟半烟很无力也越发坚定了她心里的打算。去了京城一定要靠自己立下足来,越不折腾人家越不把你往眼里看,时间一长就真没人搭理了。

第26章
张家下了聘礼递了聘书,再往后的流程就很快了。两人都不是头婚,成亲当日聘礼嫁妆摆在院中满满登登便是最大的诚意,比什么都强。
来吃酒的也多是有生意往来的伙伴和两家好友,张杨和王春华在前头拜过堂,便去后面换了衣裳出来招待宾客,并没有那么多讲究。
内院这边独开了几席给众家女眷,王春华穿着凤冠霞帔又挨桌敬过酒,干脆也哄她们让个凳子给她,好安心坐下来多吃几口饭菜。
“你这人,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我们还没说去闹你的洞房,你倒自己先出来了,这算是个什么道理。”
“我不出来,你们几个闷性子干坐在这里吃饭有什么意思。我都什么岁数了还闹我的洞房?”
回家两个月,王春华像是回了海河的鱼,说她如鱼得水都算客气的。用王茂林的话说,她生来就是只猴儿,什么年纪也改不了性子。
说那话的时候王家一家子人正围坐一张大桌吃饭,一句话逗得一桌子人都笑得不行,王春喜最小的儿子更是爬到王春华身上,勾着她的脖子,非要猴儿姑姑带他出去玩儿。
小侄儿才三岁,算得上王春喜的老来子。家里父母不小了,一个忙着管家理事,一个整天在衙门里混着轻易见不着人,这小家伙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夏云苓跟前养着。
可夏云苓年纪也大了,养孩子精细有余却没法整天跟孩子耗着。直到王春华回家,几天功夫就让小家伙张口姑姑闭口姑姑,成了王春华的小尾巴。
今早王春华出门时,小孩儿分不清头婚二婚有什么不一样,只依着本能不想姑姑离开家,追在新娘子身后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把来看热闹的邻居亲朋逗得哈哈大笑。倒是孟半烟随在一旁给母亲送亲,显得不怎么起眼。
一桌子女眷说起方才的事还觉得有趣儿,又都感慨说王春华这一步走得没错。壮着胆子往前迈一步,可不就是比死守在孟家强百倍。今日出嫁又有半烟这个亲女儿送嫁,还能让大家都知道,孟家对此事也是认可的。
这一说就说起孟半烟,王春华才反应过来有一会子没见到女儿了。方才拜完天地时女儿还在,还凑在自己身边低声道让她安心,这会儿怎么又不见人了?
众人自然找不见孟半烟,早在王春华和张杨拜完堂那阵儿,她就已经被张莺儿带到西小院里躲了起来。
“我看你站在那里也不是顶自在的样子,便想着拉你过来躲一躲,要是你还想去前边瞧瞧热闹也行的,我就独个儿在这边坐一坐。”
孟家的流言一波接一波,从孟海平回来就没停过。如今最新的传闻是说孟海平要带女儿去京城,也要嫁给王孙公子做老婆,传得有模有样的,连张杨王春华要成亲的事都成了小事。
娶妻从来都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孟半烟忙张莺儿这边也忙得停不下脚。这两个月张家大小事情都得她来做决断,直到今儿个眼看着父亲和王春华拜了堂,才算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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