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灿灿by说给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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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卿无奈摇头,在这一点上,杳杳简直天赋异禀。
他见她们投缘,就没有过去打扰她们,跟苏景毓一起离开,回去找沈懿了。
秦诗萝带着杳杳在秦府里逛了逛,给杳杳介绍各处地方的特点,秦疏是位秀外慧中又有几分才气的才女,将府里布置的错落有序,奇花异草,美不胜收,能看出她花费了不少心思。
“自从父亲过世后,母亲一直哀痛难忍,外公就带我们搬回这里,想让母亲换换心情,母亲回来后情绪果然好了很多,稍微缓解一些哀思,才有精神打理府里。”
杳杳轻轻牵住她的手,担忧的望着她。
秦诗萝笑了笑,“我没事,父亲临终前叮嘱过我,让我好好长大,好好孝顺母亲和祖父,我一定会努力做到的。”
因为她父亲是赘婿,所以她从小便称呼外公为祖父。
杳杳鼓励道:“你一定可以!”
秦诗萝笑了笑,低声道:“只是我自小在边关长大,无拘无束惯了,性子野了些,回到丹阳城有些不适应。”
“秦姐姐,我刚才看你身手很不错,一脚就把坏蛋踢倒了!”
“我自小跟父亲学了些拳脚功夫,其实都是花拳绣腿,我父亲才厉害呢,一拳就能打到两个壮汉!”秦诗萝郁闷的鼓了下脸颊,“我娘不让我舞刀弄枪的,说不像个小姑娘。”
“杳杳觉得不是那样!秦姐姐,你看这园子里的花,各种花都有各自的美,不是大家都长一样才算美。”
秦诗萝抬头望去,正值草长莺飞的时节,花园里一片花团锦簇,让人见之忘忧,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还没开口,杳杳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哼。
两人扭头望去,原来她们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园后的池塘边,有一位老人家正坐在水边钓鱼,那声轻哼就是他发出来的。
秦诗萝压低声音道:“那是我祖父,脾气稍微有些古怪,你别介意,其实他心肠很好的。”
杳杳乖乖点头。
秦世忠留着长髯,白须飘飘,穿着一身藏蓝色道袍,坐在石头上,手持一根钓鱼竿,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秦诗萝带着杳杳走过去,“祖父,母亲正到处寻您呢,外面来了许多宾客,您怎么还躲在这里钓鱼”
“他们又不是我请来的,我才懒得应酬。”秦世忠提了提鱼竿,“听他们浪费唇舌互相恭维,还不如我多钓两条鱼有趣。”
“母亲说过,我们初来乍到要多认识些人,以后好互相有个照应。”
秦世忠不以为然的哼了哼。
秦诗萝神色无奈,她有的时候觉得祖父就像老小孩一样。
杳杳蹲到水边,盯着鱼钩看,清澈的水面上倒映着她小小的倒影。
秦世忠目光落在她身上。
秦诗萝介绍道:“外公,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姓苏名杳杳,你可以叫她杳杳。”
她从刚才开始就隐隐约约觉得肚子有些疼,按了按小腹,没有再说话。
杳杳抬头乖乖喊了声:“秦爷爷。”
秦世忠轻轻嗯了一声:“刚才你说园子里的花各有各的美,你跟爷爷说说,它们都哪里美”
“每一朵都很美呀!”杳杳想了想前几天从外公那里学到的一个成语,“……姹紫嫣红!”
秦世忠望了眼园子里五颜六色的花,深色莫测道:“这些花看起来漂亮,却没有多大用处,留着有什么用”
“谁说没用它们用处很多的。”杳杳掰着小手指数,“桂花可以做桂花酿,玫瑰可以做玫瑰花饼,菊花可以泡茶,百合可以煮粥,杳杳外公前段时间咳嗽,喝的汤药里有金银花,说明有的花还可以入药!”
秦世忠神色微黯,“原来连花都有这么多作用……”
“是啊。”杳杳蹲累了,坐到了旁边的小石头上。
秦世忠沉默片刻,自嘲的笑了一下,“看来这世上只有书画是最无用的东西……”
秦诗萝站在一旁眉心一紧,担忧地看向秦世忠,肚子却抽疼起来,面色微白。
杳杳想了想,糯糯说:“秦爷爷,你说的不对。”
秦诗萝肚子疼的愈发厉害了,匆忙站起身,对秦世忠道:“祖父,您帮我照看一下杳杳,我过会儿就回来。”
她说完不等秦世忠回答就捂着肚子匆匆忙忙的离去了。
秦世忠握着鱼竿,垂眼望去。
杳杳很乖的仰头看着他,五官精致小巧,睫毛卷翘,对上他的目光就抿唇朝他笑了起来。
“你觉得爷爷哪里说的不对书画既不能吃又不能用,顶多放到火里当柴火,可不是最无用的东西么。”
“它代表着这个时期人们对美丽的审美追求啊!”杳杳歪着脑袋想了想,“嫣姐姐说过,前朝流行花笼裙,近期却流行石榴裙,杳杳觉得书画一道也是同样,杳杳虽然不懂,但以前大家追求的画风和现在追求的画风一定是不一样的,如果没有画作流传下来,大家怎么会知道差别呢”
“况且,如果不是有画作传承下来,现在的人怎么会知道前朝流行花笼裙这就是书画的作用,可以记载传世。”
秦世忠看了一眼,杳杳身上果然穿着小小的石榴裙,色如石榴,裙摆如花,穿在她身上可爱中带着几分娇俏。
他轻撇了下嘴,“还不是华而不实的东西,远不如一根鱼竿用处多。”
“可是鱼竿也要看在谁手里呀……”杳杳看了眼半天都没钓上鱼的鱼竿,“书画也是一样,笔墨在不同人的手里,会发挥出不同的作用。”
秦世忠眼皮一跳:“”小丫头是在说他钓鱼技术差
秦世忠人生中有两大爱好,其一是作画,其二就是钓鱼。
他看着眼前一脸无辜的的小崽崽,轻轻磨了磨牙,把钓鱼竿往她手里一塞。
“你来钓,你看看这鱼竿在你手里跟在我手里有什么不同。”秦世忠站起来让开位置,“你自己钓就知道了,这块地方根本就没鱼!”
杳杳哼哼两声,她脾气好,才不跟吹胡子瞪眼睛的老爷爷计较。
她乖乖接过鱼竿,坐在小石头上钓了起来。
片刻后,杳杳抓了抓后脑勺,“秦爷爷,鱼钩一直晃来晃去的,是有鱼上钩了吗”
秦世忠看着晃动的鱼鳔,沉默半晌,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秦诗萝回来时,莫名觉得祖父沧桑了很多,连脊背都微微佝偻了,仿佛很心累的样子。
她奇怪地看了祖父两眼,才抬脚走过去。
杳杳两手并用的抓着鱼竿,看到她眼睛一亮:“秦姐姐!你快来看看,这个水里一直有东西拽着鱼竿,杳杳都快抓不住鱼竿了。”
秦诗萝探头望去,露出笑意,“这是有鱼上钩了。”
她帮杳杳把鱼竿抬起来,果然一条又肥又大的草鱼在鱼竿上晃来晃去,大力地摆着尾巴。
杳杳看向秦世忠,疑惑地歪了歪头,“秦爷爷刚才不是说没有鱼吗”
秦诗萝:“”
她默了两息,用控诉的眼神看向秦世忠。
刚欺骗过小崽崽的秦世忠没有丝毫愧疚感,他低头看了看活蹦乱跳的草鱼,抬手揉了下眼睛,“诶呀,我老眼昏花了,刚才没看清。”
秦诗萝:“……”莫名觉得有点丢脸是怎么回事
杳杳不疑有他的走过去,拍了拍秦世忠的手背,“秦爷爷,我想到书画还有什么用途了!”
秦世忠老神在在地揣着手,“说来听听。”
“还可以用来纪念!我父亲失踪期间,娘亲在我和哥哥们过生辰的时候,每年都会请画师来给我和哥哥们画画像,父亲回来后就能看到我们每一岁不同的变化,以后杳杳长大了也可以把这些画像拿出来看一看,像秦爷爷刚才老眼昏花的样子,就很值得找画师画下来,留作纪念!”
秦世忠本来听得津津有味,听到最后一句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抬眼瞅了瞅杳杳。
杳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秦世忠默默自省,一定是他想太多了。
不谙世事的小崽崽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杳杳又懵懵懂懂道:“书画一定还有很多其他的用途,只是杳杳太小了,所以不知道,秦爷爷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你怎么也知道呢!”
秦世忠:“……”不谙世事的小崽崽肯定没有坏心思!
他清了清嗓子,扭头看了眼秦诗萝,“你娘不是找我么,我过去看看。”
杳杳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个词叫‘转移话题’,所以默默看着秦世忠背着手开溜了。
秦诗萝无奈一笑,让丫鬟把草鱼送去厨房,牵着杳杳跟在秦世忠后面慢慢走。
“你别跟我祖父计较,我祖父生平最喜欢作画,偏偏心里又痛恨作画,这些年来他每次忍不住作画后都痛苦不已,如果不是我娘一直找机会把他的画作留下来,他早就把自己的画作都毁了。”
“为什么会这样”
秦诗萝揉了揉她的头,缓缓道:“你别看我家现在好像不缺钱一样,其实以前日子远不如现在。”
“祖父年轻的时候沉迷于作画,既不考曲功名,也不出去找活做,画起画来能几天几夜不睡觉,他那个时候没有名气,画作根本不值钱,没有人买。”
“祖父家里以前是卖酒的,曾祖父和曾祖母还活着的时候家中尚算富裕,他们过世后家中钱财便一点点用尽了,毕竟笔墨最费钱,祖母不得以,只能重新支撑起了酒铺,卖酒来养家。”
“有一日,祖母收摊时下起了暴雨,她淋了一身雨,心中本来就积攒着怒火,回家后见外公还沉迷于作画,连外面下雨了都不知道,家里桌子上、地上全是他的画作,祖母一下子怒火中烧,大声斥责祖父那些画都是无用之物,怒骂他整天都在做一些无用的事,虚耗光阴。”
杳杳望着走在前面的秦世忠,小声问:“秦爷爷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觉得画作无用吗”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秦诗萝叹息了一声,她跟杳杳极为投缘才会跟杳杳说起这件事,以前从未向人倾诉过,此时说起来心里也是五味陈杂。
“祖母跟祖父大吵一架后,祖父受朋友相邀去拜访名师大家,一去就是两日,可就在这两日里,家里却出了事。”
“书房里的油灯不知道为什么倒了,大火漫天,祖母为了救祖父的画竟然冲进了火场,被横梁砸中,等祖父兴冲冲的买了玉钗回来想要向她赔礼道歉时,她已经彻底没了生息,连句话都没有留下。”
杳杳听的眉毛皱起来,心情跟着变得沉闷。
秦诗萝轻声道:“祖父痛不欲生,祖母生前最后的那番锥心之言就这样在祖父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每当想起来就是锥心之痛,他既控制不住想要作画,又深深的厌恶自己的画作,这些年来,他既煎熬又痛恨自己,日夜备受折磨,如果遇到雨夜,他就会受到刺激,仿佛祖母仍然在雨中怒骂着他一样,发疯一样撕毁自己的画作。”
世事无常,杳杳既替秦诗萝的祖母感到遗憾,最后对爱人说出的是伤人之语,也替秦世忠感到遗憾,爱人活着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后来功成名就却佳人已逝。
杳杳低头想了一会儿,颠颠跑上前去,“秦爷爷!你等等杳杳,杳杳有话跟你说!”
秦世忠停住脚瞥了她一眼,面色有些黑,两个小丫头在后面嘀嘀咕咕,虽然压着声音,自以为声音很小,可他还没耳聋呢!
“什么事”秦世忠故意沉着一张脸。
“杳杳又想到书画有什么用途了!”
“……再说来听听。”
“我家老太太曾经不想让我读书识字,觉得我有时间不如用来学习女红,可我觉得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那就不是无用的,哥哥夸我说的对。”
杳杳仰起头,粲然一笑,“所以,如果您喜欢画画,那它就不是无用的。”
秦世忠猝不及防的愣了一下。
“秦奶奶当初冲进火场里冒死救了那些画,一定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那些画,而是因为她喜欢您,所以那一刻她才会下意识去救那些画,连自己都顾不得了,她是心疼您的心血,知道您有多在乎那些画,也许那个时候您的画作不值一文,但在她的心里一定价值千金。”
秦世忠全身一震,睁大了眼睛。
杳杳稚气的声音不断在他的心底回响、震颤。
半晌,他哑着嗓子说:“你这么点一个小娃娃,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杳杳当然知道!”
秦世忠听着她赌气的童言童语,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眼眶却泛着红,怅然若失道:“我这辈子,在该好好爱护夫人的时候沉迷于作画,在该专心作画的时候不断思念夫人,终归是失败的一生,一切我该好好珍惜的,等我幡然醒悟都已经太晚了。”
“您既然觉得亏欠了秦奶奶,就更不应该辜负她的心意,应该坚持画下去才对。”
秦世忠痛苦道:“可夫人不喜欢我的画。”
“她以前可曾撕毁过你一张画”
秦世忠轻轻摇了摇头,“夫人嘴硬心软,不但不曾毁坏过我的画,还经常帮我打扫,把画归类……”
“若是这样你还不能明白秦奶奶的心意,那才真是辜负了她。”
秦世忠愣在原地。
杳杳牵着秦诗萝的手蹦蹦跳跳的走了,只留下心中掀起巨大波澜的秦世忠怔然站在原地。
他想起娘子虽然经常抱怨,却总是亲自为他红袖添香。
他想起他偶尔想放弃时,娘子虽然不会安慰他,却总会默默给他买新的笔墨。
他想起那个雨夜,娘子明明怒火中烧,却只是斥责他,没有撕毁他的画作,甚至因为身上滴着水而远远避着他的画。
秦世忠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往日的点点滴滴落在心头,痛得他心如刀绞。
可是又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以前他不知道死后该如何面对夫人,可是现在他好像明白了夫人对他的期盼,明白了那些藏在指责下温柔的话语。
如果可以重来,他一定不会继续沉迷作画,而是会好好陪伴夫人,可往事不可追,他现在能做的唯有不辜负夫人的一片心意。
秦世忠想通一切后,再抬眼望去,只觉得花是花、水是水,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只觉得画性大发。
他擦了擦眼泪,立马就钻进了书房。
宴席开始,众人却没等来秦世忠。
秦世忠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慕名而来的人都有些失望,脸上难掩失落。
虞宝琳心中烦躁,早知道见不到人,她今日就不跑这一趟了。
秦疏不想让大家败兴而归,便亲自去了一趟书房,回来时唇边隐隐含笑,眉宇间的哀愁都少了几分。
“诸位,我父亲刚才忽得灵感,一直待在书房里作画,恐怕今日无法出来见大家了。”
大家虽然失望,更多的却是期待,秦世忠这些年来虽然名声大噪,所作的画却不多,能流传出来的更是少之又少,他上一次有新作还是三年前。
“不知秦大师的新作我等是否有缘得见”有人按捺不住激动问。
大家本来没抱多少希望,却听秦疏含笑道:“父亲说他愿意把画作拿出来给大家观赏,待他画好,装裱完毕,我会在府中举办赏画宴,大家如果感兴趣都可前来观赏。”
众人闻言都兴奋起来,气氛再次变得欢愉。
从秦府离开,杳杳跟秦诗萝恋恋不舍的告别,约定好下次秦诗萝到苏府玩。
苏景毓和裴元卿被沈懿带走了,自从杳杳把苏景毓想要考童生却不确信自己水平的事告诉沈懿,沈懿就给苏景毓加了不少课程,闲暇之余经常带着苏景毓和裴元卿去其他书院,让他们跟书院里众多学子们探讨学问。
苏景毓接触的人多了,逐渐清晰意识到自己的水平在哪里,也了解了自己的优点和不足之处,在看书的时候就专挑自己薄弱的部分深入研读,进步速度极快。
裴元卿虽然不参加科举,但他应该学的课程沈懿一样也没让他落下。
沈懿偶尔还会带着他们四处去拜访一些文人墨客,让裴元卿和苏景毓站在一旁看他们争论不同的学问,每每裴元卿和苏景毓都能从中获益良多。
杳杳独自回了府,一直待在房里陪窦嫣,窦嫣今日受了惊吓,整个人都有点蔫蔫的,杳杳陪了她一会儿,她才重新露出笑容。
夜里,秦家查出结果,把消息送到了苏昶那里,潘启东和潘锦芯是苏景耀拿着请帖带他们进去的。
苏昶和老太太为此大吵了一架,最后苏景耀被关禁闭十日。
老太太坚决称那就是一场意外,苏昶拿不出证据也无可奈何,气得拂袖而去,搬到了书房去住。
沈昔月听说这些事后,默默加快了给窦嫣选婿的步伐,叮嘱窦嫣最近尽量少出门,免得横生枝节。
夜凉如水,杳杳靠在沈昔月怀里,沈昔月手里拿着团扇一下下给她扇着。
其实她已经到了可以搬出去独住的年纪,可她舍不得娘亲,娘亲也舍不得她,这一件事就一直拖了下来。
门口传来响动,房门打开一条缝,苏明迁从外面走了进来。
杳杳睁开眼睛,警惕的抱紧娘亲!
苏明迁对上妻女一起望过来的目光,干巴巴说:“我今晚还住这,就占一张罗汉榻……不打扰你们。”
……就很卑微。
杳杳看着憨里憨气的爹爹,大发慈悲的默许了。
正值初夏,夜风徐徐的从窗口吹进来。
苏明迁独自坐在罗汉床上铺床,杳杳和沈昔月娘俩亲亲热热的靠在一起。
杳杳忽然像炫耀稀世珍宝一样大声说:“娘亲的怀抱又香又软,杳杳一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苏明迁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沈昔月微红着脸颊,不自在的整理了一下被杳杳压皱的衣襟。
苏明迁想到昨晚不小心看到的那片雪白,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飞快背过身去。
杳杳晃着小脚丫,还在继续说个不停。
“娘亲身上好香!”
“娘亲平时好像都不出汗一样,总是香香的,夏天抱起来冰冰凉凉的,冬天抱起来又暖暖的,杳杳好喜欢跟娘亲贴贴!”
“娘亲……”
沈昔月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耳根发烫,不自然地说:“到时辰该睡觉了。”
苏明迁尴尬应了一声,走过去熄灯。
两人视线交织又匆忙错开,沈昔月不自在的捋了下耳边的碎发。
杳杳炫耀够了,瞟了一眼便宜爹爹,奇怪的发现,爹爹和娘亲怎么不敢对视
苏明迁吹灭烛火前匆忙看了一眼,目光在沈昔月绯红的脸颊上微微一滞,低头看向杳杳。
杳杳愉悦的躺在娘亲柔软的怀抱里,小脚丫晃来晃去,周身散发着快活的气息。
苏明迁:“……”羡慕,就很羡慕。
吹灭蜡烛,苏明迁生无可恋的回罗汉床上躺下。
寂静的夜色中,杳杳终于想明白爹娘的面色为什么有些古怪。
她眼睛转了转,忽然幽幽叹了口气——“杳杳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跟爹娘一块睡过。”
沈昔月和苏明迁同时睁开眼睛,杳杳轻飘飘一句话轻易勾得他们一颗心又苦又涩,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女儿越长越大,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也许等女儿长大这会成为她的遗憾,也会成为他们的遗憾。
许久,苏明迁声音很轻地问:“可以吗”
他没说问什么,沈昔月却一下子懂了他的意思。
她放在枕边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沉默片刻,抿唇‘嗯’了一声。
罗汉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响起,苏明迁的气息逐渐靠近。
沈昔月垂下眼帘,抱着杳杳往后挪了挪,把床铺让出一片位置。
杳杳看着黑暗中靠过来的那道身影,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
看在你是崽崽亲爹的份上,崽崽就帮你这一次吧!
不过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争气了!
苏明迁略显僵硬的躺到床上,紧张的放平了呼吸。
沈昔月仰头朝上躺着,愣愣看着床顶,双手端正地放在小腹上。
明明她没有失忆,却好像第一次跟苏明迁躺在一张床上一样,浑身上下都透着紧张。
两人中间隔着杳杳,一动不动的像两块木头。
杳杳无奈地看了眼不争气的爹,又看了眼羞窘的娘,感觉屋子里的空气都是凝滞的。
她躺在中间无语凝噎了片刻,心累的把娘的手牵了过来,又把爹的手牵了过来,逼着他们转过身面朝自己,然后大手叠小手,小手再叠小小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终于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苏明迁感觉到掌心下温热的触感,僵硬的不敢动弹,只觉得手掌下的柔荑温暖滑嫩,像握着一块豆腐一样,既不敢使力,怕稍微一碰就碎了,又舍不得移开,好像握的久一点,就能变得更加温暖。
耳边很快传来杳杳均匀的呼吸声,小丫头已经呼呼大睡,身体微微起伏着。
苏明迁压低嗓音,轻声问:“我们以前牵过手吗”
他知道沈昔月还没睡。
安静了一会儿,沈昔月才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第一次牵手是在一个雪天,那是他们成婚后下的第一场雪,府里处处银装素裹,美轮美奂。
他们去给老太太和老爷子请安的路上,她忙着看雪景,没留意脚下的路,差点滑倒,苏明迁及时拉住了她的手,然后就再也没有放开。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男人的掌心能够那么热,在落雪纷纷的寒风中也能带着灼人的温度,像现在一样。
沈昔月和苏明迁隔着夜色对视一眼,又同时移开,心跳不自觉变快。
苏明迁忽然问:“是在雪天吗”
“什么”沈昔月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们牵手。”
沈昔月愣了一下,诧异的抬头看向他,“你恢复记忆了”
“偶尔能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但不连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想起来。”
苏明迁最近想起来的记忆比之前多了一些,他觉得自己很有完全恢复记忆的可能,所以才会告诉沈昔月。
他不想让沈昔月抱有希望又失望,可也不希望沈昔月把他当做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沈昔月想了想,叮嘱道:“你不要太逼迫自己,以身体为主,如果不舒服就停下不要想了。”
两人顾及着睡在中间的杳杳,声音都压得很低。
“嗯。”苏明迁朝着她的方向温柔的笑了笑,“我知道。”
沈昔月看着他在月色下的笑容,晃了下神,然后用力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
苏明迁握着她的手,哑声开口:“我之前不敢郑重向你道歉,是因为我错的太过离谱,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可如果证明虞宝琳跟我毫无瓜葛,念灵也不是我的孩子,那么我可不可以奢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沈昔月睫毛扇动,手指微微抓紧了身上的衾被。
如果一切真如苏明迁所想,那么对他而言那三年的时间也是无妄之灾,他没有做过错事,却被泼了一身脏水,既耽误了归家的路,又白白付出了三年,可让她全无芥蒂的接纳他也是做不到的。
她只要一想到在她独自艰难的面对这一切,还要为他的失踪而哀痛的时候,他却在照顾另一个女人和孩子,她就止不住的愤怒和难过。
不怪苏明迁,她还能怪谁呢
哪怕知道错不在他身上,她还是要怪他,因为他是她的相公,是她孩子的爹!
沈昔月没有回答,却也没有拒绝。
苏明迁对这个答案已经很知足了。
他明白自己亏欠妻女良多,只能一点一点补偿。
夜色深深,苏明迁听着妻女沉睡的呼吸声,觉得一颗心鼓鼓胀胀的泛着甜。
他感受着身边的温暖,眼睛倏然变得湿润。
幸好他还活着,幸好他回到了他们身边,幸好这个家没有全然将他拒之门外。
他的娘子给了他一个归处,让他成为一个有家可归的人。
沈路云走进锦澜苑,远远见杳杳坐在石桌前,身子小小一团,仰头呆呆望着天上漂浮的白云,脸上带着几分忧愁,似乎很纠结的样子。
他抬脚走过去,关心道:“小丫头,有什么烦恼跟大表哥说说,大表哥给你解决烦恼。”
“哎——”
杳杳手托着腮,一脸深沉,“今天晌午厨房做了炙羊肉,可我不喜欢吃炙羊肉,我想吃蟹壳黄配七菜羹。”
沈路云:“……”他就多余问!
沈路云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回头看了眼杳杳悠闲的样子,又踱步回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杳杳身体突然腾空,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才想起来问:“大表哥,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绣房的人说戏服做好了,就过来取一趟。”
杳杳眼睛亮了亮,“那杳杳岂不是很快就可以去听戏了”
“是啊。”沈路云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尖,“不用刻意提醒我,大表哥不会忘记答应过你这个小家伙的事的。”
杳杳满意的抿唇笑了笑,任由他抱着自己往前走,趁机捏了捏他的胳膊。
她摸了几下,果然感觉薄薄的衣衫下是有力的肌肉,难怪沈路云昨天一只手就能擒住潘启东。
杳杳暗暗咋舌,没想到大表哥看起来瘦,实际上壮实的很,难怪每次单手就能把她抱起来,还十分轻松的样子。
两人一路来到窦嫣屋门前,沈昔月正巧也在,他们便敲门走了进去。
沈昔月坐在桌边喝茶,闻声抬了抬眸,看到他们眼中溢出暖融融的笑意。
窦嫣手里拿着几幅画,正低头一幅幅看过去。
“姑母!”沈路云元气十足地喊了一声,语气亲昵。
沈昔月莞尔,打趣道:“父亲如果知道你在我这做戏服,非得连我一起训斥不可。”
沈路云嘻笑道:“爷爷最疼您了,才舍不得斥责您,就算爷爷知道了,我也能沾您的光少被训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