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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灿灿by说给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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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嫣咬紧下唇,沈昔月曾跟她说过,柳成是举人,她们要出什么样的问题才能将一位举人比下去
她想起自己当初自怨自艾,认为自己配不上举人的事,再看眼前的柳成,只觉得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见才华身份都不代表一个人的人品。
杳杳眼睛转了转,让窦嫣附耳过来,一阵窃窃私语后,窦嫣眼睛微微亮了亮。
她直起身看向柳成,朗声道:“我们的问题是,绣花时如何避免绣线扭绞打结”
众人齐齐愣了一下。
柳成脸上泛起怒色,“这算什么问题”
杳杳稚声道:“这怎么就不算问题问题就是一问一答,世人皆可问,世人皆可答!”
柳成摊着手,气急败坏道:“我压根就不会绣花,哪里会知道答案你们这是强词夺理,强人所难!”
杳杳抬起下巴哼了一声,“由此可见,没有人是方方面面都精通的,你凭什么用你精通的东西瞧不起别人”
众人看她一个小娃娃一本正经的讲道理,忍不住露出和善的笑容,纷纷附和起来。
“小姑娘说的对!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我们应该取长补短才对。”
“我等读书人能有幸读书是一桩幸事,岂可因为自己的幸运瞧不起其他人切勿骄傲自大,越是读书明理越应该谦逊。”
“书里教给我们的是谦逊、是友爱,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们应该多学习别人的长处,而不是一直炫耀自己的长处。”
“你如果用自己精通的东西瞧不起别人,那么别人自然也可以用自己精通的东西瞧不起你。”
柳成满脸不忿,“绣花岂能跟读书相提并论能读好书的人少之又少,绣花如此简单,只要长手就会做。”
秦诗萝轻嗤出声:“绣花如果真如你口中所说的那般简单,那么你连如此简单的东西都不会,岂不是贻笑大方”
其他人纷纷大笑起来。
柳成不愿意听,大声打断:“算你们赢一局又能如何,有本事你们就一直赢下去,现在轮到我出题了!”
窦嫣淡淡道了一个‘请’字。
柳成在原地走了几步,沉思过后道:“作诗,咏一物。”
秦诗萝和窦嫣眉心蹙起,顿时犯起难来,让她们作诗实在是有些困难。
她们虽然都会读书写字,但一个从小喜欢舞刀弄枪,一个父母过世后就没有再读书,实在是没学过作诗。
裴元卿和苏景毓站在一旁也为她们捏了一把汗。
柳成眼看她们久久没有开口,得意的露出笑容,他身旁那桌人也纷纷开始起哄。
“想不出来就快些认输,省得耽搁我时间。”
“对啊,我们等会还得参加斗诗会呢,可没有时间跟你们耗。”
“真是不自量力,那么喜欢绣花,不如就躲在屋子里绣花好了,少出来丢人现眼。”
“不过是投机取巧赢了一局而已,你们以为这局还赢得了吗”
“真是可笑,赶紧走吧,这里根本不是你们能待的地方。”
杳杳盯着喋喋不休的柳成和他身后那群人看了一会儿,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她站到椅子上,看着乌压压的人群,扬声道:“我来!”
众人听着她软乎乎的小奶音,忍不住纷纷哈哈大笑。
柳成仰头笑的最夸张,差点笑弯了腰,“你作诗我没听错吧《三字经》背会了吗《千字文》学明白了吗”
众人笑声雷动。
杳杳气恼地呲了呲小奶牙,“你没听错,就是我苏杳杳要作诗!”
柳成笑够了,摆了摆手道:“行,你作首诗来听听,只要你能说出来就算你赢。”
“你少小瞧人!”
大家听着杳杳上扬的小奶音,忍不住又笑了出来,都只当是在陪小孩子玩闹。
秦诗萝抬手捶了捶脑袋,懊恼于自己平时读书少,性子又容易冲动,害得杳杳跟她一起被嘲笑。
她已经开始后悔刚才答应比试的事了。
杳杳目光扫过众人,见他们不信自己,哼了一声才昂着小脑袋开口。
“我做的这首诗叫《鸭子赞》!”
众人一听这个名字,再次轰然大笑起来,连外面大街上的行人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笑声,仿佛有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所有人都笑的停不下来。
杳杳懊恼的皱起眉毛,他们笑得那么大声,她的声音都要被淹没了!
裴元卿忽然拍了下桌子,声音冷肃,“安静!”
众人滞了滞,觉得这几个孩子简直是在瞎胡闹,但是都不自觉安静了下来。
杳杳满意地翘起嘴角,掷地有声的念了起来。
“城南有一鸭,羽毛丰满,肥硕美味,惜乎其尖嘴啄人,嘎嘎乱叫,是矣,鸭者,不可为友也。”
她念得抑扬顿挫,感情饱满,时而把手放在嘴前面装作鸭嘴的样子,时而摇头晃脑表演的绘声绘色。
当大家听到最后一句‘鸭者,不可为友也’,纷纷大笑出声,不过这次的笑声充满善意,不再像刚才那般嘲讽。
有些书生细细品味,觉得这首‘诗’格外充满童真乐趣,读起来朗朗上口,不由有些吃惊,这样的诗竟然是杳杳这样一个稚嫩孩童所做,再仔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奇怪的,这样充满童真的诗也许只有小孩子才做的出来,越想越有趣万分。
柳成反应过来,霎时恼羞成怒,“你这个臭丫头!你是不是在骂我!”
沈路云摇着折扇,脸上带着未散的笑容,不紧不慢的站到杳杳前面。
“此话怎讲首先,小妹就算是骂,骂的也是嘎嘎乱叫的鸭子,难道你是鸭子还是你嘎嘎乱叫了其次这首诗叫《鸭子赞》,分明是赞美鸭子,哪里称得上是骂”
柳成气的七窍生烟,其他人却听得乐不可支,一时间整座春福楼都透着一股欢快轻松的气息,不再像刚才那般剑拔弩张,连柳成身边的同窗们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闭嘴!都给我闭嘴!”柳成气的踹翻了几张凳子,“这局不算,这根本算不得诗!”
这次不用杳杳开口,其他人就纷纷反驳起来。
“怎么不算诗,难道只有你写的才算诗”
“你让咏一物,人家小姑娘咏的是鸭子,样样都符合规定嘛。”
“你刚才不是亲口说了么,只要人家小姑娘能把诗作出来就算赢,你可别输不起。”
柳成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气得火冒三丈。
有人还不怕死的感慨了一句,“果然……鸭者,不可为友也!”
众人再次笑了起来。
柳成面色黑如锅底,只能一个劲儿让大家闭嘴。
秦诗萝道:“还要比吗不比你可就输了,如果要继续比,那就轮到我出题了。”
她握了握拳头,眼睛闪闪发光,大有等会轮到她出题,她就要让对方比划拳脚跟她大打一场的架势。
柳成咽了咽口水,别看这姑娘年纪不大,却身手灵敏,看起来凶的很,腰间还别着一条皮鞭,他平时总窝在屋子里读书,还真不一定打得过。
他想了想,气急败坏道:“不比了!我耻与你们这些小女子比较!”
“输不起就说输不起。”秦诗萝翻了一个白眼,一条腿踩在凳子上,“赢不了我们就拿你是男子说事,你可别忘了,你这金贵的男儿身也是你娘给你的。”
柳成面色涨的通红,愤而离去。
跟他同桌的那一桌人都无颜再待下去,脸色讪讪的走了。
他们本来是来参加斗诗会的,现在不但无功而返,还丢尽了脸面,一时间互相埋怨,脸色都十分难看。
杳杳拍着小手,眉角眼梢洋溢着欢喜,“我们赢了。”
沈路云把她抱起来举高,含笑道:“是,你们赢了。”
众人纷纷鼓掌,真心实意的表示祝贺。
窦嫣和秦诗萝松了一口气,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苏景毓站在人群里,莫名多了几分信心,妹妹面对这么多人都不怕,他又何必怕一个区区童试。
接下来的斗诗会气氛很好,众人被一首《鸭子赞》勾起了兴致,全都诗性大发,所作的诗皆以诙谐幽默为主,极为欢快,没有人纠结输赢,全都畅快的各抒己见。
裴元卿看着杳杳眉开眼笑的样子,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很想捏捏她的脸颊。
小丫头好像天生带一股神奇的气场,走到哪里都能留下志同道合的人,让气氛变得愉快起来。
杳杳看得兴致高昂,不时跟大家一起击掌呼好。
只觉得这场斗诗会精彩绝伦,下次还想来参加。
直至落日时分,众人才尽兴散去。
沈路云把他们带去了对面的酒楼用饭,为了犒劳大家,点了一大桌子菜,还挑了几个杳杳喜欢的甜口菜式,让她一次吃个够,待月上柳梢头,才把一行人带去他的戏楼。
夜里来看戏的人不少,戏楼里人声鼎沸,正是热闹的时候。
沈路云带着他们进了包厢,安排他们落座听戏。
窦嫣想起沈路云那日所说的话,抬眸看了他一眼,眉宇间隐隐带着一丝担忧。
沈路云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似的,转过头道:“别急,等会他们来了会有人通知我。”
“谁”窦嫣不自觉有些紧张,心底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沈路云没有回答,只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继续出去安排戏楼里的事,忙的脚不沾地。
窦嫣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轻轻垂了垂眸。
铜锣敲响,台上的戏很快唱了起来,大家换上新戏服,全都显得精神抖擞,整出戏变得更加精彩。
窦嫣神色逐渐变得认真,盯着那些戏服看,观察着戏服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渐渐放下了心里的紧张和不安。
裴元卿再次在台上看到了李忠,李忠一杆银枪耍的威风凛凛,气场简直像真正的大将军一般,他看的聚精会神,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杳杳和沈思晚两个幼崽手里各捧一个桃子,一边看戏一边啃的喷喷香,两双小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
戏唱到一半,一名小厮走了过来,到沈路云耳边耳语了几句,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沈路云叠起手里的折扇,敲了下掌心,站起身对窦嫣道:“跟我过来。”
窦嫣迟疑了一下,抱起杳杳走了出去。
正看戏看的津津有味的杳杳:“……”
崽都明白,崽是工具人。
沈路云推开身后门,带着她们来到外面的挑廊,杳杳这才发现这个包厢和隔壁的包厢的挑廊是相连的。
沈路云回头,压低声音对她们道:“等会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挑廊上没有挂灯笼,一片漆黑,只有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窦嫣看着沈路云近在咫尺的眼眸,轻轻点了点头,双手不自觉将杳杳抱的紧了紧,仿佛想从杳杳身上汲取力量一般。
杳杳也不自觉紧张了几分,紧紧贴着窦嫣。
他们摸黑来到隔壁挑廊,隔着雕花木门窗往里面看,只见里面灯火暧昧,影影绰绰地倒映着两个身影,一男一女,一高一低。
这两位客人明明是来看戏的,竹帘却紧紧拉了下来,根本看不到戏台。
窦嫣定睛细看,恍然发现那两道身影极为熟悉,她的心脏不自觉飞快跳动起来,
直到靠在男子怀中的那名女子抬起头来,窦嫣才看清楚他们的面容,一瞬间如遭雷劈,瞪大了眼睛。
杳杳也震惊的捂住嘴巴,僵在原地。
竟然是李决明和李曦霞!
包厢里传来李曦霞刻意压低的哭泣声,如诉如泣。
“你如果真要成亲,那我就不活了!”
李决明慌了手脚,满脸愁容,“霞儿,你千万不要做傻事,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还能有什么办法马上就要下聘了,你知不知道我每天看着娘为你的婚事忙碌究竟有多难过我日日心如刀绞,这样的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已经尽量把婚事拖延了几年,父亲前段日子为此刚气病了一场,父亲、母亲对我有养育之恩,恩重如山,他们的命令我岂敢不从……”
“那我呢!”李曦霞一把拽掉李决明挂在腰间的钱袋,“既然如此,就把它扔掉吧!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
李决明一把抢回去,“不能扔!这是你第一次做女红送我的。”
“你既然如此在乎我,难道没有勇气跟他们说出我们的关系么!我想不通,我们明明不是亲兄妹,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李曦霞哭声渐大,扑到李决明怀里捶着他的胸口。
李决明满脸颓然,“他们一定不会同意的,父亲和母亲素来最注重名声,我们虽无血脉之亲,却有兄妹之名,此事有违礼法,如果传扬出去一定会给李家抹黑,被世人所嘲笑。”
“那要怎么办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娶亲,你以后也要眼睁睁看着我嫁人,还要亲自为我送嫁么!”
李决明将她抱紧,也哭了起来,屋子里满是压抑的哭声。
窦嫣抱着杳杳一步步后退,直到撞到沈路云身上才恍然回神,回过头发现几个小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来了,站在他们身后,正关切地看着她。
窦嫣遮下眼中复杂的情绪,仓皇回了隔壁包厢,脚步杂乱,六神无主。
戏台上依然咿咿呀呀的唱着戏,众人却再无心观赏。
半晌,窦嫣声音沙哑,抖着唇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路云在她对面坐下,沉着嗓音道:“李决明和李曦霞根本就不是亲兄妹,李家夫妇当年成婚多年都没有孩子,就收养了李决明,没想到过了几年竟然生下了李曦霞,因此他们对这个女儿十分疼爱,只是丹阳城里很少有人知道这些事,我也是最近才注意到的。”
“你怎么发现的”
“他们经常来戏楼里看戏,可每次都把竹帘放下去,根本就不像是来看戏的样子,戏楼里的李叔早就觉得有些蹊跷,曾向我禀明过,我观察发现李曦霞离开的时候总是红着脸,觉得他们更像是来此幽会一般,只是这是客人的私事,我便不曾插手。”
“那日我看你选中李决明的画像,觉得有些眼熟才想起此事,愈发觉得蹊跷,回来后我就找人深入打探了一番,这才得知了李决明的身世,发现他们二人的确不是兄妹。”
“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应该早就在一起了,只是一直瞒着家里,李家父母没有察觉。”
窦嫣揉着眉心,眼睫垂下,过了许久才苦笑一声,“以前大家总说我命不好,可我不信,现在看来也许我的命真的不太好。”
沈路云眉心拧紧,反驳道:“这是他们的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自己不敢承担自己的感情,才连累了你,你只是遇人不淑,非你之过,人生漫漫长路,你不能因为所遇非人就气馁了。”
窦嫣面色苍白,忽然问:“有酒吗”
沈路云怔了一下,起身拿酒,不过没有多拿,只用白玉壶装了半小壶温酒拿回来。
窦嫣倒了杯酒便仰头灌了下去,她没有喝过酒,虽然沈路云已经挑了较为温和的清酒,可她还是辣的眼眶湿润,脸上泛起酡红。
她缓过辣劲,却没有停下来,继续一杯接一杯喝着。
杳杳见她借酒消愁,软声劝慰道:“嫣姐姐,你要想开点,现在知道总比以后知道好,谁能保证自己遇到的每个人都是好人呢,你看我们虽然遇到了坏人,但是也会遇到大表哥这样的好人来告诉我们真相啊。”
沈路云感动的热泪盈眶,杳杳不愧是他最疼的小表妹!
以后小表妹想看戏必须得随时可以看!以后小表妹想吃什么必须立即捧过去!
无意中帮沈路云刷了好感的杳杳:
她只是为了劝慰嫣姐姐随口夸了一句,大表哥为什么这么激动
大人都好奇奇怪怪!
月明星稀,回去的路上大家心情都有些沉闷,就没有乘马车,而是漫步往回走,正好可以让窦嫣散散酒气。
沈路云放不下心,带着沈思晚送他们回来,只有沈思晚坐在车里,已经呼呼大睡,马车慢悠悠的跟在他们身后。
窦嫣喝了半壶温酒,微微有些醉意,却依旧不吵不闹,走起路来稳稳当当。
沈路云看她如此却觉得心疼,这样把规矩刻进骨子里的习惯,定是因为长时间寄人篱下才养成的,哪怕是喝醉了她也不敢有片刻的放纵。
杳杳看着前面窦嫣纤瘦的身影,瘪了瘪嘴,情绪很是失落。
“难道我的眼光真的很差”
怎么她挑中的两幅画像都不是好人选呢!柳成狂妄自大,李决明心有所属,幸好发现的及时,没有酿成大祸,不然就糟了。
苏景毓道:“只能说明人不可貌相。”
杳杳郁闷:“关键他们长得跟画中也不一样啊!那些画像究竟是谁画的,简直是误人姻缘!”
裴元卿道:“画师更追求审美,画出来的人像难免比真实的更俊朗几分。”
杳杳摇头晃脑,“可见世间的画是不应该一味只追求美的,追求真实也不失为一种画技。”
她说完眼睛一亮,这么重要的事,当然要让秦姐姐转告给秦爷爷听!秦爷爷既然觉得画画无用,那他就追求真实的去画好啦。
秦诗萝听后点点头,表示今晚就回去告诉爷爷!
夜色浓稠,街上却依旧人来人往,回到九曲巷,行人才渐渐变得稀少。
几人来到苏府门前,正好遇到从府里走出来的程文荣。
自从程文荣和窦嫣解除婚约后,他们就再没有见过面,程文荣看起来沧桑了不少,胡子拉碴,手里拿着一筐石榴。
程文荣看到他们面色一暗。
窦露现在怀有身孕,脾气愈发骄躁,他今晚才刚躺下,窦露就吵着闹着要吃石榴,还非要让他亲自去买,他只能从床上爬起来到街上买石榴,可大晚上的根本就买不到,满街也没有卖石榴的,他折腾一趟,空着手回了府里,窦露见状却气的不让他进门,怪他无用,将他骂了一顿,还说她姑母这里有,逼得他这么晚到苏府来讨石榴。
程文荣满身疲惫,既烦闷又觉得丢人,看到众人下意识把石榴往身后藏,眼睛却忍不住瞟到窦嫣身上。
他早就后悔了,成婚后每一次跟窦露争吵,他都忍不住想起窦嫣。
在令人烦闷的婚后生活里,窦嫣在他心里逐渐变成了一个对比的对象,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起窦嫣的好,渐渐忘了解除婚约时的不快。
他以前觉得窦嫣是个没有依靠的孤女,现在却觉得如果窦嫣没有娘家可依,也许对他而言是件好事。
那样窦嫣就可以完全倚仗他,任由他拿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窦露随时随地都可以向他发脾气,偶尔还会闹着回娘家,每次都要他去请才肯回来。
他既要忍受窦露娇纵的脾气,还要忍受窦家时不时从他家讨好处,实在是苦不堪言。
他知道自己这样想很自私,可是这种想法总是控制不住的冒出来。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里,他每次想起窦嫣,都会觉得后悔恼恨。
此刻见到窦嫣,他忍不住露出一丝向往,堆起笑容迎了上去,“嫣妹妹,好久不见。”
沈路云冷眼望过去,往窦嫣身边挪了挪。
杳杳见到程文荣,立即跑过去牵住窦嫣的手,像个小小的护花使者一样护在窦嫣周围。
窦嫣掀起眼皮,冷淡的看了程文荣一眼:“有事”
程文荣看着她酡红的脸颊,声音不自觉放柔,“嫣妹妹,你何必对我这么生分,你我毕竟曾经有过婚约,还差点成为夫妻,现在就算婚约解除了,情谊也还在,你如果有事,只要叫我一声,我肯定是随传随到的。”
“不需要。”窦嫣抬脚往前走。
程文荣拦住去路,“嫣妹妹,我心情不好,你陪我多说几句话……”
沈路云用折扇抵在他的胸前,将他推开,“离远点。”
程文荣横眉一竖,“你是什么人”
“好狗不挡路。”沈路云眉宇间掠过一丝不耐烦。
程文荣嗓门顿时大了起来,“我跟嫣妹妹说话关你什么事”
“我跟你无话可说。”窦嫣面色冷凝,抬眸直视着他,因为醉酒她说话比平时稍微慢一点,却字字清晰,“请你离我远一些,不要像只苍蝇一样一直在我耳边嗡嗡嗡。”
杳杳诧异抬头,忽然意识到嫣姐姐是真的醉了,如果是往常,她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话。
不过这样也好,对于这种坏人该骂就是得骂,不然他就蹬鼻子上脸一步步试探你的底线,像只赶不走的苍蝇一样惹人烦。
程文荣被当众打脸,顿时气急败坏起来,“窦嫣,你别不识好歹!”
他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没有人是好拿捏的,这跟有没有娘家可依无关,他把窦嫣想象的温柔如水,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可以随意欺压窦嫣,窦嫣不敢反抗罢了,而这一刻窦嫣打破了他的幻想,让他恼羞成怒。
杳杳抬起小手扇了扇,“他说话好臭。”
窦嫣牵着杳杳往后退了一步,对程文荣冷道:“你熏到我妹妹了。”
“又不是你亲妹妹!小孩子就是要好好教,你不会教我来教。”
闻言,沈路云和苏景毓一左一右站了出来,齐声怒吼:“是我们的亲妹妹!”
程文荣声音滞了一下。
窦嫣咬牙道:“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更不要牵连我弟弟妹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程文荣压抑了一晚上的火气像找到了宣泄口一样,大声怒吼:“你在这里装腔作势什么,你不过就是一个孤女,你根本就没有兄弟姐妹,你连家都没有,早点认清现实吧,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如果不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你连跟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苏景毓握紧拳头,满面怒容,“不止杳杳是我妹妹,表姐还是我的亲表姐!谁说我表姐没有兄弟姐妹我就是我表姐的弟弟,我的兄弟姐妹就是我表姐的兄弟姐妹!你再敢来打扰我表姐,我不会放过你的!”
程文荣本来就在窦露那里受了一肚子气,霎时憋不住怒火,抡起拳头就想往苏景毓身上招呼。
这时苏景毓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怒吼,窦嫣不知道在哪里捡到一根木棍,举起木棍就朝程文荣冲了过来,“让你们都欺负我!”
窦嫣一棍子用力砸了下去。
本来准备出手的苏景毓和沈路云:“……”
本来做好打架准备的裴元卿和秦诗萝:“”
大家齐齐愣住,只有杳杳兴奋的挥舞起小拳头,“嫣姐姐加油!打他,使劲打他!”
窦嫣双目猩红,手里的棍子一下下砸在程文荣身上,打得对方嗷嗷直躲,石榴滚了一地。
“窦嫣!你敢打我!你是不是疯了!”
程文荣目呲欲裂,举起拳头就要抡过去。
杳杳眼疾手快的掏出弹弓,又摸出一块饴糖,瞄准打在程文荣的眼睛上。
程文荣捂着眼睛痛呼一声,一脚踩在一个圆石榴上,摔了个大马趴。
窦嫣抡着木棍一下下砸在他身上,“烂人!都是烂人!”
沈路云惊奇的看了一眼杳杳手里的弹弓,“行啊,这么几天就能练得这么准。”
杳杳骄傲的挺了挺圆滚滚的小肚子,她最近可是每天都在用弹弓打树上的山楂吃!
好吃的崽都是勤劳的崽!
程文荣被打的还不了手,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嘴里还一直不停骂骂咧咧。
“你这个疯子!有病就赶紧去治!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
“再敢欺负我,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大不了谁都别想好过!”
窦嫣一棍子打在程文荣的腿上,他再次摔了回去。
程文荣痛的面容扭曲,只能抱头鼠窜。
苏明迁最近又恢复了一些记忆,想起几位相熟的好友,久违的约他们出去喝酒,大家既为他失忆的际遇感到唏嘘,又为他平安归来感到高兴,忍不住都多喝了几杯。
一群人拎着酒壶,勾肩搭背的往回走,一路兴致高昂,回忆起往日一起读书的岁月更是聊个不停。
“对了,你女儿过百天的时候我们还去了,那小丫头长得又白又可爱,可惜我们当时都以为你不在了,心里实在难过,就没有过去逗那小丫头。”
“我记得小丫头那双眼睛长得极为像你,现在已经四五岁了吧”
提起家中女儿,苏明迁忍不住满眼笑意,“是,过完年就五岁了。”
“乖不乖”
“特别乖巧懂事。”苏明迁笑了笑,努力忽略宝贝女儿每天晚上都勤勤恳恳推屏风挡在他和沈昔月之间的事。
虽然小棉袄漏风,但那也是小棉袄啊!是又暖又贴心的小棉袄!
“那你可得好好培养,以后保准是名才华横溢的小淑女。”
苏明迁点点头,想起自家女儿心口一片火热。
一名朋友嘿嘿笑道:“长大嫁给我儿子怎么样我有好几个儿子,任你们家挑,送去给你家做赘婿也行。”
不等苏明迁拒绝,另一个朋友就道:“滚,要轮也轮不到你,人家杳杳已经有未婚夫了。”
“有未婚夫了”那人惊讶不已,询问道:“是个怎样的孩子”
苏明迁想起裴元卿,笑道:“长得很好,性子外冷内热,虽然看起来有些冷,实则心地善良,与人和善。”
那人还不甘心,想了想道:“听说你府里还住着位表姑娘我娘子说性子也很不错,我还有个弟弟……”
苏明迁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我那侄女秀外慧中,素来温柔懂事,不过马上就要定亲……嗯”
苏明迁瞳孔一震,脚步顿住,如遭雷劈的定在原地,震惊的看着眼前自家门口的一幕。
只见他口中温柔懂事的窦嫣,一闷棍打在了程文荣的腿上,而他长大后会成为‘小淑女’的宝贝女儿,像个炮弹似的一下子弹了出去,扑到程文荣身上,对着他的脸左右开弓。
最后,他口中与人和善的裴元卿,把杳杳扶了起来,揉了揉她泛红的小拳头,语气和和气气道:“何必亲自动手呢,你若想打他,用你手里的弹弓去打就好了,省得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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