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灿灿by说给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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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确罪无可恕。
乾丰帝抹了把脸道:“那位李将军救了阿英和粲儿,朕得好好谢谢他。”
“李叔闲云野鹤惯了,他不愿意向大昭投诚,恐怕不会接受。”
乾丰帝再次沉默下来。
他当时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粲儿明明长得那样像他,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他怎么忍心将他送走。
若非粲儿机缘巧合遇到了当年救雪英的英雄,得知了当年的真相,他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得知这些事。
乾丰帝想起裴元卿那双跟自己极为相似的眼睛,心中急切的想要见儿子一面,可是他又怕自己太过激进会将儿子吓跑。
他还记得粲儿小时候就很固执,只要决定的事,连他这个父皇都无法改变,其实这一点粲儿是随了他母后。
这么多年他派出那么多兵马都没有找到粲儿,如果不是粲儿自己出现,他恐怕一辈子都无法知道他在哪。
即使是坐拥天下的帝王,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苏灿瑶站起身,朝着乾丰帝福了福。
“陛下,您如果想知道六皇子这些年发生的事,太子殿下就很清楚,您可以去问太子殿下,民女和未婚夫马上要返程回乡了,民女急着回去收拾行装,就先告退了。”
乾丰帝身体一颤:“你们要回丹阳城”
“是的,陛下。”苏灿瑶道。
乾丰帝愣住,眸光涣散,想要开口阻止,张开嘴才发现他连阻止的勇气都没有。
他这样一个父亲,有什么资格不让他们‘回家’
苏灿瑶又福了福,躬身退了出去,走至门口时顿住脚步,微微侧头道:“陛下,六皇子很爱您,即使您舍弃了他,他也会义无反顾的去救您,但他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去面对一个曾经不要他的父亲,希望您能够给他一些时间。”
乾丰帝脸色颓然灰白,抖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宫殿外不知不觉已经大雪弥漫,宫灯都亮了起来。
苏灿瑶拢着斗篷,迎着风雪走了出去。
她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几分后怕,却不感到后悔。
即使她刚才面对的是万人之上的君王,她也只是裴元卿的未婚妻。
乾丰帝如果真的因为这件事而怪罪她,那么她也认了。
祁烈派了护卫送苏灿瑶回府,很快护卫躬身走进殿内,回禀道:“殿下,有马车来接苏姑娘,苏姑娘未用臣等相送。”
乾丰帝仿佛预感到什么,忽然激动道:“快扶朕去城墙上!”
夜幕已经落下,雪花纷纷扬扬,苏灿瑶踏出宫门,一眼就看到了停在皑皑白雪中的马车,马车前悬挂着一盏八角灯,摇摇晃晃。
她心头蓦地一松,弯起唇角,迈着步子一步步走了过去。
脚步声传进马车内,坐在马车里的裴元卿掀开了帘布,穿着一身月白长袍,面庞如玉。
两人相视一笑。
裴元卿往苏灿瑶手里塞了个金丝暖炉。
苏灿瑶望着他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裴元卿抬手给她扫掉兜帽上的落雪,笑道:“一个时辰前就醒了。”
“那岂不是我刚离开你就醒了”
“是啊。”裴元卿笑了一下,“听说有人要掐醒我,我自己就吓醒了。”
苏灿瑶嫣然一笑。
天上骤然绽开一簇火花,将天地照亮。
苏灿瑶仰头望去,细碎的荧光盈满她的眼眸,她才想起今日竟是除夕夜。
裴元卿伸出手,朝她笑道:“年夜饭已经备好了,外公在等我们回去吃饭呢,快走吧。”
苏灿瑶莞尔,搭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将两人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
乾丰帝身穿里衣,外罩大氅,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寒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烈烈作响,他目光急迫地盯着马车,瞥见车内那月白的身影,心头巨痛,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天上的烟火一簇簇绽放,马车越走越远。
乾丰帝扶着城墙颤颤巍巍的站着,眼睛依然紧紧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不舍得挪开,哑声问:“他还会回来吗”
“……会,粲儿答应过我。”祁烈扶着乾丰帝,轻声道:“给他一点时间。”
只要有苏家在,他弟弟不会再躲起来。
乾丰帝佝偻着背脊,慢吞吞的转身往下走,嘶声喃喃:“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他的叹息被吹散在寒风里,白雪落满了肩头。
祁烈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忽然有些分不清哪些是雪哪些是他的白发。
炮竹声不断传来,除夕夜家家户户都亮着灯,今夜无数人家里都在团圆,只是他们家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团圆。
回到府里,门口的灯笼摇摇晃晃的亮着烛光。
裴元卿一路上没有问乾丰帝为什么传召苏灿瑶入宫,也没有问乾丰帝都问了她什么,只讲了几桩趣事逗她开心。
他不问,苏灿瑶也没有主动提及,配合的露出开心的笑容。
两人下了马车,苏灿瑶看着铺满白雪的空地,忍不住蹦蹦跳跳的跑过去踩下一圈脚印,嬉笑着抬头看向裴元卿。
裴元卿走过去牵住她的手,将她耳边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
苏灿瑶眉开眼笑道:“如果你背上没有伤,我肯定要让你背我。”
裴元卿毫不迟疑的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背上的伤无碍,我现在就能背你。”
苏灿瑶含笑看着他一会儿,走上前去从身后抱住他,把脸颊轻轻贴到他的背上。
“先欠着,我今晚只想让你牵我的手,不想让你背我。”
“好。”裴元卿摸了摸她放在他腰间的手,“都听你的。”
雪花簌簌落下,两人却好像感觉不到冷一般,静静的依靠在一起,感受彼此的温度。
半晌,苏灿瑶放开裴元卿,缓缓道:“你转过身。”
裴元卿听话的转过身,低头看着她,目光温柔。
苏灿瑶又道:“闭上眼睛。”
裴元卿犹豫了一下,紧紧闭上眼睛。
眼前陷入黑暗,裴元卿感觉自己手里被塞了样东西,不过苏灿瑶没让他睁开眼,他就没敢看是什么。
雪夜月明,良宵美景。
苏灿瑶抬头望着裴元卿清隽的面庞,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睫毛微微湿润。
苏灿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
“新年礼物。”
苏灿瑶扔下这四个字,就蹦蹦跳跳的跑远了。
裴元卿缓缓睁开眼睛,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低头看去,手里握的是一块花青色的绣帕。
绣帕的角落里绣着一只白毛兔子,兔子怀里抱着一把寒芒凛凛的剑,嘴里还叼着一块甜米糕,眼睛瞪得圆圆的,身上微微炸毛,看起来白嫩又可爱。
裴元卿抚着绣帕上的兔子,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苏灿瑶跨进垂花门,一眼就看到屋子里亮着烛火。
沿路亮着灯笼,屋内泛着融融暖意,门上贴着福字,门口挂着对联,年味十足。
苏灿瑶踏进屋,热气扑面而来。
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炭炉上温着椒花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香。
秦诗萝看到她就兴奋的站了起来,走过来挽着她的胳膊,小声激动道:“外公答应我,今晚让我们两个也跟着喝两杯椒花酒。”
苏灿瑶眼睛也亮了起来。
她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尝尝酒味了!
两人激动的在原地跳了跳,引得沈懿朗声大笑。
裴元卿落后一步走进来,听到她们的笑声,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除夕宴虽然只有他们五个人一起过,却依然热闹,大家边吃边说笑。
秦诗萝询问苏灿瑶,乾丰帝找她有什么事,苏灿瑶只简单说是关于那十二幅画像的事,大家就没有再多问。
苏景毓起身给大家一人倒了一杯椒花酒,笑道:“除夕喝上一杯椒花酒,年味就够了。”
沈懿端着酒盏吟道:“正旦辟恶酒,新年长命杯,柏叶随铭至,椒花逐颂来。”
苏灿瑶轻轻嗅了嗅,酒香有些辛辣,却别有一股爽劲。
这椒花酒难得,是宫里赏赐给各位大臣的,一人只有两壶,赵荣平送了一壶给沈懿。
大家一起站起身给沈懿敬酒,本想说些吉祥话,沈懿却摆了摆手笑道:“我这一生已经别无所求,你们这些孩子都能过好自己的人生,我就知足了。”
几个小辈郑重点头,含笑将酒饮下。
椒花酒味道极冲,苏灿瑶一杯酒下肚,辛辣入喉,眼中泛起朦胧水雾,脸颊也霎时染了桃花色。
秦诗萝指着她哈哈大笑,自己也没好到哪去,脸红成了猴屁股,比苏灿瑶红的还要厉害。
两人看着对方一起大笑,引的其他人也笑了出来。
沈懿本想让她们慢点喝,但见她们笑的开心,索性由着她们的性子来,反正今天过年,开心最重要。
大家趁热用了年夜饭,桌子上的菜肴太丰盛,每样尝一口基本就饱了。
苏灿瑶又迫不及待的给大家一人倒了一杯椒花酒。
外公说了她和秦姐姐可以一人喝两杯!
虽然觉得酒味辛辣无比,但实在觉得新鲜,忍不住想要一尝再尝。
外面鞭炮声不时传来,伴随着孩童的嬉闹声。
酒意正酣,苏灿瑶开心的和秦诗萝碰了下杯,脑袋微微有些发晕。
她以手支颐,侧头望去,裴元卿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酒杯,指尖搭在杯沿上,修长的手指在烛火的映衬下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苏灿瑶一边看一边小口抿着酒,椒花酒进肚,四肢百骸勾起暖融融的热意,驱散了冬日雪夜的寒气。
裴元卿朝她看过来,压低声音问:“你一直盯着我的手做什么”
苏灿瑶耳根一热,挪开视线,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杯,“我不是盯你的手,我是盯你手里的酒,你有伤在身,不能喝酒。”
“太医说过少喝一点可以化瘀通络……”
裴元卿一句话没说完,苏灿瑶已经仰头把杯中的椒花酒一口喝了下去,“我帮你喝!”
裴元卿:“……”
苏灿瑶意犹未尽的放下酒杯,觉得自己可真是个贴心的未婚妻!
秦诗萝羡慕极了,偷偷瞥向苏景毓手里那杯酒,苏景毓毫不犹豫的把一杯酒都仰头干了。
秦诗萝撇了下嘴,不敢觊觎沈懿手里的酒,只好默默把目光收了回来。
裴元卿再抬眼望去,苏灿瑶已经小脸酡红,乌眸里盈着一汪春水,显得容貌有几分昳丽。
用过饭后,三人一起跪下给沈懿磕头拜年,秦诗萝在旁边干站着,也跟着跪下磕了个响头,沈懿笑眯眯的给他们一人包了一个大红包。
苏景毓的红封上写着‘金榜题名’,剩下三人的红封上都写着‘大吉大利’。
四人喜滋滋的收了下来。
苏灿瑶从地上站起来,身体不受控制的踉跄了一下,裴元卿及时伸手扶住她,“醉了”
苏灿瑶晃了晃头,缓慢的眨了下眼睛,“还行。”
裴元卿见她眼神清明,口齿也足够清晰,就是动作有点缓慢,应该只是有些微醺,便松开手,吩咐厨房煮碗醒酒汤,让她睡前喝一碗,免得明早睡醒头会疼。
秦诗萝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串鞭炮,兴奋的朝他们晃了晃,“走啊,放鞭炮去。”
大家跑到院子里,苏灿瑶拉着秦诗萝躲在屋檐下,让裴元卿和苏景毓去放鞭炮。
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起来,几人一边捂着耳朵一边笑。
这个除夕虽然不在丹阳城,但也足够热闹了。
苏景毓最近忙着赶考压力很大,此刻才彻底放松下来,痛痛快快的玩了一场。
裴元卿只有这个时候才露出几分这个年龄该有的稚嫩,脸上的笑容明媚了许多。
沈懿站在门边,摸着胡须欣慰的看着他们,唇角就没压下去过。
他年纪大了,夜色一深就容易犯困,没有待太久,漫步回屋睡觉去了。
放过鞭炮,秦诗萝酒劲上来,扬着手里的鞭子,非要给大家打雪花看,她说古有打火花,今有她打雪花。
三人看她在雪地里挥舞着鞭子,累得满头大汗,不由一阵沉默。
苏灿瑶:“总比打人强。”
苏景毓:“幸好不是表演打我们。”
裴元卿:“……”
苏灿瑶怕再这么下去秦诗萝会着凉,听到隔壁正热闹,赵大人和夫人应该还没睡,就拉着秦诗萝跑去隔壁拜年。
秦诗萝痛痛快快出了场汗,清醒了一些。
苏灿瑶虽然酒劲没过,但头脑非常清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能正常的聊天说话。
赵荣平和赵夫人看到他们几个,笑得合不拢嘴,拉着他们进屋吃果子吃糕点,畅快的聊个不停。
赵荣平看着安静坐在一旁的裴元卿,心情十分复杂,在见过对方的铁血手腕后,他已经没办法把对方当成一个普通的少年来看。
他无法忘记那一夜少年领兵抄了一家又一家,眉眼冰冷,处事果决的样子,身上的气势俨然是寻常人家难以养成的。
他现在无比确认少年的身份,虽然不知道少年为什么不愿意恢复身份,但他心里已经默认了对方皇子的身份。
赵荣平想到除夕夜自己能跟一位皇子坐在一块谈笑风生,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看着少年此刻低眉垂眼,神色温和的样子,仍觉得恍惚,若不是那日亲眼见到了少年手起刀落毫不手软的样子,恐怕别人跟他说他都不会信。
赵荣平将目光挪到少年旁边的苏灿瑶身前,直觉告诉他,少年正是为了这位小姑娘才收敛了一身利刺,也收敛了自己的野心和戾气,只想守着这位小姑娘一世安愉。
他心中忍不住感叹,一个是长在宫廷的皇子,一个是富户家的小孙女,明明是两个相距千里毫不相干的人,竟然冥冥中让他们相遇,两人能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当真是一段极深的羁绊。
雪落无声,屋里屋外的笑声却萦绕在庭院里。
赵初湘手里拿着花灯,在院子里开心的跑来跑去。
赵柳湘望着窗外的落雪,遗憾道:“可惜最近朝中发生了几桩大事,陛下还受了伤,京中不敢举办灯会,今年的除夕不如往年那般热闹,待你们下次在京城过年,我们再好好热闹一番,一起出去逛灯会。”
几人满口答应下来。
虽然不知道明年除夕他们会身在何处,但总会有相见之日。
苏灿瑶和裴元卿顺道跟大家告别,提起他们要回丹阳城的事。
赵家人都有些不舍,但见他们主意已定,就没有再多劝说,只嘱咐让他们一路行都慢些,注意安全。
赵荣平虽然诧异,但知道了裴元卿的真实身份,也不敢出言阻止。
大家没有在赵家多待,免得耽搁他们一家人团聚,临走前又一人被塞了一串金花生喜钱。
几人走出去的时候偷偷塞给了赵初湘,让她留着买糖吃。
离开赵家,夜风吹在脸上,苏灿瑶脚步愈发虚浮,有些醺醺然,比大家慢了几步。
裴元卿伴在她身边,跟着放慢脚步,时刻留意着她,怕她不小心绊倒。
苏景毓和秦诗萝走出赵家大门,回过头发现两人落后了一段距离,他们相视一笑,没有打扰他们,善解人意的先回去了。
两人走回院子里,看到地上留下的鞭痕,苏景毓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诗萝身上酒气早就散了大半,此时看着那些鞭痕,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忍不住双颊窘迫泛红,飞了苏景毓一记眼刀子。
苏景毓为了避免她下次表演‘打人’,及时绷住了嘴角,把秦诗萝送回了屋。
秦诗萝关上门扉时,抬头望着他在雪雾中前行的的背影,微微晃了下神。
苏灿瑶酒意上头,脑袋比平时要迟钝一些,她走着走着见四下无人,就把全身力量倚到裴元卿的身上,抱怨道:“地上的雪是不是太厚了,今天走起来怎么特别难行。”
裴元卿伸手扶住她,看了眼她虚浮的步子,知道她是喝的腿发软了,根本不是雪的缘故,那椒花酒后劲极足,幸好酒盅很小,其实苏灿瑶就是喝了三大口酒。
苏灿瑶靠在裴元卿怀里,慢吞吞的往前走,乐呵呵道:“我酒量是不是很好我都没有喝醉。”
裴元卿昧着良心道:“是挺好的。”
苏灿瑶开心的弯起唇角,睫毛上结了一层霜雪,笑得眼睫轻轻颤抖,霜雪融化,眼睫濡湿,一双杏眸看起来湿漉漉的,倒像被欺负哭了一样。
裴元卿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牵着她去凉亭里坐下。
苏灿瑶露出一副茫然的神色,“为何要来此”
裴元卿看着她脸上的酡红,沉默片刻道:“我有些醉了,想醒醒酒。”
苏灿瑶捂着嘴吃吃的笑起来,杏眸弯起,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你才喝两杯就醉了,还不如我酒量好。”
裴元卿见她脸颊红红的,抬手轻抚了一下,触感要比平时热一些。
苏灿瑶觉得眼前有些晕,歪进他怀里,娇声感叹:“今晚星星好多。”
裴元卿看了眼夜空,今晚落雪,天上都是乌云,很难看到星星。
苏灿瑶靠在裴元卿宽阔温暖的怀抱里,仰头看着夜空上时不时升空亮起的烟火。
“京城的人果真很富裕,夜里能放这么多烟花,不像丹阳城,祖父每年都要买许多烟花去城楼前放给大家看,能买起烟花的人家实在是太少了。”
裴元卿轻轻拥着她,低声道:“那是祖父惦记着大家,想让大家能一同乐一乐。”
苏灿瑶头靠在他脖颈处,吐息如兰,“祖父常说,我们苏家能成为丹阳城富户,全靠丹阳百姓捧场,能帮就要多帮。”
“祖父是个好人,当年如果没有他及时出手相救,我也许一直晕在那个地方,就算不冻死,那些刺客也会追上来把我杀了。”
苏灿瑶抬手捂住他的嘴,“呸呸呸,除夕夜不许胡言乱语。”
裴元卿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轻轻亲了一下,“好。”
苏灿瑶感觉手心有些痒,羞赧的收回了手。
她靠回裴元卿怀里,嘴角翘起,轻声问:“你以前在宫里都是怎么过除夕的”
裴元卿回忆起小时候的事,缓缓道:“父皇白天要忙着祭天、祭祖,带领群臣上香。”
“那一天宗亲们会早早进宫,我和皇兄要带着宗亲家的儿孙们去拜见太后,然后会留下来陪太后听戏,宫里有座戏楼,太后平时最喜欢在那里听戏。”
“太后不喜欢我和皇兄,觉得我们的母后抢走了她侄女的皇后之位,皇兄又抢走了二皇子的太子之位,而我抢走了父皇的宠爱,所以她在这样的场合往往会故意冷着我们。”
裴元卿想起那时的场景,徒自笑了一下,那时候太后和妤贵妃总是一唱一和的阴阳怪气,皇兄让他把她们的话当做耳旁风,如今回忆起来发现,哪怕是他那样的好记性,都不记得她们说过什么,果真是当成耳旁风了。
“夜里父皇会宴请百官,听歌舞、赏烟火,群臣敬酒说祝词,偶尔文臣还会作诗为新年祈福,一直到深夜才会散,我那时年纪小,经常宴席至一半就无聊的睡着了,我宫里的老太监会把我抱回去。”
“子时中宫里会敲响城墙上的铜钟,宣告新一年的到来,父皇还会派几个深受爱戴的老臣子到城墙上给百姓撒铜钱,老臣子们都把这当做一件荣耀的事,争着抢着去做。”
裴元卿只捡开心的事来说,他没有说那名老太监当初随他去了封地,早就已经死于刺客之手。
苏灿瑶道:“听起来蛮有趣的,宫里的歌舞肯定比民间的好看,可惜今年情况特殊,宫里没有放烟花,也没有撒铜钱,不然我肯定要过去凑个热闹。”
裴元卿道:“其实没什么意思,父皇和皇兄那天往往都很忙,我也得忙于应付宗亲家的那些世子、少爷,我们可能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像这样坐在一起吃一顿年夜饭。”
他到了苏家后,才知道何谓家,何谓家人。
“各有各的好。”苏灿瑶顿了顿,小声说:“我今天一时没忍住,顶撞了你父皇……”
裴元卿想象着当时的画面,轻轻牵了下嘴角:“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顶撞过他,他应该感觉挺新鲜的。”
苏灿瑶心头一松,哑然失笑,“等回到丹阳城,我派人将我从小到大给你画的那些画像送一部分给陛下吧,算是我的致歉礼。”
她已经想好了,先派人送去东宫,再由太子交给乾丰帝,她今日在宫里那些话的确是不吐不快,但乾丰帝年纪毕竟大了,她现在想起来心里也有些歉疚,希望乾丰帝看到那些画像能开心些。
裴元卿低声道:“他未必想看。”
“你父皇肯定想看的。”苏灿瑶微微转头看着他,低声道:“做父亲,他不够好,做帝王,他已经算重感情的了。”
裴元卿轻轻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声音满含笑意道:“你笨不笨,你应该当着他的面夸他,然后在他背后说他坏话才对,你怎么反过来了”
苏灿瑶用头顶轻轻撞了撞他的颈肩,“你才笨。”
裴元卿莞尔,感觉就像被一只小鹿用鹿角轻轻撞了一下一样,心底一片柔软。
他在她的鬓发轻轻印下一吻,浅声说:“新的一年,增岁添福。”
苏灿瑶翘起唇角,看着他的眼睛,“你有我这个未婚妻,已经够有福气了,那我就祝你岁岁平安吧。”
裴元卿轻轻将她拥紧。
他的确是有福气才能遇到她。
两人这样说了一会儿话,苏灿瑶身上的酒气渐渐散了。
裴元卿把她送回屋里,盯着她喝了醒酒汤,然后才离开。
苏灿瑶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的炮竹声渐渐睡去,不过没睡几个时辰就起来了。
苏灿瑶洗漱后,去了苏景毓门前,把一个荷包挂到了他的窗户上,里面放着她给苏景毓求的如意牌,希望他科考一切顺利,还放着她留下的纸条,告诉大家,他们出发回丹阳城了。
天还没亮,苏灿瑶和裴元卿就乘着马车离开了府邸。
他们不想惊动大家给他们送行,所以选择早早离去,反正很快就会再见面,没必要徒增伤感。
城门外,早有一群护卫在等候。
马车驶出城门,他们就迎了上来。
原来这些护卫是乾丰帝派来护送他们回丹阳城的,也是乾丰帝给裴元卿选的二十四名贴身死士,以后就留在裴元卿身边,听他命令行事。
这些人本来都是训练来保护乾丰帝的,个个身手了得,是高手中的高手。
苏灿瑶趴在裴元卿耳边,小声揶揄道:“这是不是就叫知子莫若父”
裴元卿也没料到乾丰帝会猜到他会连夜离开,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毕竟是做了一辈子皇帝的人。”
乾丰帝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英明神武的君主,只可惜他这些年体力不支,精神也大不如前,所以才容易被一些人钻空子。
裴元卿没有拒绝让这些护卫护送,毕竟祁凌风还在审查中,他的一干党羽也许还未缴干净,沿路有护卫相送更安全些。
一行人等继续往前行去。
裴元卿怕陌生男子太多,苏灿瑶会不自在,就没有骑马,而是钻进马车里陪她一起坐马车。
苏灿瑶乐得有个温热又结实的靠背。她抱着暖手炉倚在他身上,手里拿着一盘蜜饯不紧不慢的吃。
裴元卿拿出食盒里带着热气的饭团,“先吃早饭,再吃蜜饯。”
苏灿瑶接过饭团,慢吞吞的啃了起来,饭团里夹着咸甜可口的板栗鸡肉,吃起来有些像糯米鸡。
裴元卿端出一碗豆浆放到她手边,然后也低头吃了起来。
苏灿瑶喝了口热乎的豆浆,问:“你想快些回丹阳城,既是想要回避陛下,也是为了快些回京,对不对”
“嗯……陛下身子愈差,京城乃是多事之秋,皇兄一个人需要应对的事情太多,我放心不下。”
苏灿瑶嚼了嚼饭团里板栗,“等你回来,外公和兄长差不多就可以丹阳城了。”
“到时候我会派人送他们回去,你无需担心。”裴元卿笑了一下,“你哥哥如果能高中,说不定就要留在京中做官,不回去了。”
苏灿瑶皱了皱眉,她希望兄长能高中,也希望一家人能永远在一起,如果兄长一个人在京中做官,她岂不是很难见到兄长了
裴元卿浅浅勾唇,“别担心,你哥哥跟我说过,以后只要能回丹阳城做官,他肯定回,哪怕官职小一些也无妨。”
苏景毓当初之所以沉下心用心读书,就是为了能护住家里人。
他和裴元卿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一切功名利禄,都只是为了保护好家人,能把日子过得更好。
苏灿瑶重展笑颜,“其实哥哥只要能够高中,就算在外地做官也无妨,我去看望他的时候还可以顺便看看其他地方的风光景致。”
裴元卿从善如流的点点头,“你到时候别掉金豆子就行,我怕金豆子把苏家淹了。”
“……”苏灿瑶打了他一下。
苏灿瑶和裴元卿这一路走的极慢,裴元卿身上有伤未愈,两人不急着赶路。
年后天气一日日的暖了起来,海东青也恢复了精神,盘旋在天上,挥舞着翅膀飞个不停,看起来精神抖擞。
他们经过不同的城镇,都会停下来住上一两日,四处逛一逛。
苏灿瑶没忘记盯着裴元卿喝药,天天都让人按时给他煮药,再亲自端去给他。
裴元卿端着药碗,眉头都没皱一下就一饮而尽。
他放下药碗,忽然想到什么,抬头望向苏灿瑶,耳根发烫问:“我昏迷期间……你是怎么给我喂药的”
苏灿瑶往他嘴里喂了一块蜜饯,毫不迟疑道:“用漏斗喂的啊。”
“……用漏斗”
“对啊。”苏灿瑶喜滋滋问:“我是不是很聪明”
“……”裴元卿想象着那样的场景,嘴角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