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古诗剧透历史by邀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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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太学馆监生求见陛下!”
“国子监四门管学生求见陛下!”
“国子监国子馆学生求见陛下!”
竟是那群学生来了?!
宋朝的风气,是极为尊敬读书人的。
熙熙攘攘的百姓们听到国子监各馆的学生来了,顿时如摩西分海般,生生往两边退去,为学生们让开了一条宽敞的大路直通宫门。
这些国子监学生约莫几百人,各自穿着学院最正式的礼服。领头的少年郎一身白色襕衫,宽大的袖袍随着行走时带起的微风在身侧扬动,竟有一种莫名的凛然气势——他正是李集之!
“秦相公当真是手眼通天。”赵构望着那一群白衣的国子监学生由远及近,下意识以为这是秦桧请来的救星。秦桧刚才还拿太|宗勒石三戒威胁自己,如今就把真正的士大夫后备役请到了宫门,当真是雷霆手段,让人心惊!
唯一令赵构有些安慰的是,国子监里的宗子学没人前来闹事。所谓宗子学,就是皇室宗室子弟就读的地方。宗子学没人来,意味着他的这群皇亲国戚还算安分,没人趁乱觊觎皇位。但先不论宗子学,也不论那些太学,四门馆,光这国子学的学生就令赵构颇感头疼。能在国子学就读,祖上必是八品及以上的朝廷官员,这意味着这群少年郎虽然年纪轻轻,但背后的靠山却一个比一个硬……秦桧真是好快的速度,好狠的谋算!
这边赵构思绪万千,那边秦桧也是暗自诧异。
先不说这些学生不是他喊来的,就算是他去喊,国子监离这里也有些距离,岂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赶到宫门的?
这几百个学生来势汹汹,尤其是那领头的李集之——千万人中,秦桧独独与他对上了目光。
李集之长得很像他父亲李纲。
李纲也是朝中有名的主战派,当年宋钦宗即位之初,就是李纲率领汴京军民与金军殊死一战,使得孤军深入的完颜宗望不得不考虑议和退兵。去年,赋闲在家的李纲得知赵构、秦桧有意与金和议之后,对着前来传诏的使臣破口大骂,并且一气之下就此缠绵病榻,刚于年初撒手人寰。
秦桧自然没有错过李集之眼中的愤恨。
于公,主战派的李集之天生与主和派的秦桧势同水火。
于私,间接气死李纲的秦桧自然也是李集之的“杀父仇人”。
秦桧暗叹一声,知道今日是不能善了了。他缓缓退后几步,用宽大的袖口遮掩动作,将令牌偷偷递给一旁的士兵。那个士兵是他埋伏在宫中的眼线,他收下令牌,抬头看了秦桧一眼,随即默不作声地退出人群,下了城墙。
秦桧掐住掌心,恨恨望向天幕:“功成垂败,在此一举!”
就在宫门口上下对峙之时,城门口的陆游也遇到了难题——
城门竟然关了!
紧闭的城门前摆着一排带有尖刺的拦路木桩,而士兵们手执长戟在后虎视眈眈。棕色的汗血宝马不安地在原地踱步,它面前的不远处就是闪着寒芒的长戟,令它不敢靠近。
陆游抚了抚马背,朗声道:“我有要事出城!”
士兵们对视一眼,领头的官兵朝他拱手行礼,随即隔着木桩长戟向陆游伸手:
“想要出城,就要有秦相令牌。还请大人出示令牌一观,莫要让小的为难。”
陆游一怔,暗叫不好。
他哪里有什么秦相令牌!想必是张俊跟他耍心眼,刻意留了一手没将出城令牌给他。此次他冒昧闯城门,怕不是中了秦桧和张俊的奸计!
如此一想,陆游越发心急,他控马上前几步,加重了语气:
“我奉陛下圣令,前往朱仙镇!”
听到“朱仙镇”三个字,官兵神色却莫名有些不善。他上下打量着陆游,语气不似刚才那般温和,竟然冷硬了许多:“大人,还请拿出令牌一观!”
陆游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从张俊处拿到的赵构密信。信封上留有赵构的亲笔御字,还有一枚他的红色私印:“这是陛下亲笔所写,我有密令在身!”
官兵的目光在那封写着“完颜将军亲启”的书信上一撩而过,眼底闪过一丝怒意。他掀了掀眼皮,厌恶地望向陆游,恶声恶气:“我不识字,更不识官家私印。”
“想要出城,出示令牌!”
随着官兵的态度变化,士卒们手中的长戟不断向前逼近,陆游□□的棕马嘶鸣一声,不由后退几步。
陆游心急如焚,眼见那些守城官兵眼神越发不善,他咬了咬牙,终究是从怀中掏出虎符:“这是虎符,你总认得了吧?官家命我去军营点兵,还不快开城门?!”
见到虎符,官兵的目光却越发凶恶,就连不远处的守城士卒们也逐渐向此处围来。他们看着陆游窃窃私语,谈话的内容陆游听不真切,却能清晰地看见这群士卒眼底的愤然恨意,像是恨不得立刻用长戟贯穿他的胸膛。
“没有令牌,就不能出城!”
陆游握着缰绳控制棕马不要后退,他俯视着这群油盐不进的士卒,心惊的同时却不由感到悲哀:秦桧的权势,竟然已经炽盛如此?就连城门的小兵都唯他马首是瞻,只认秦相令牌,不认陛下虎符?!
见陆游不语,士卒们对视一眼,神色越发阴沉。领头的官兵几近是憎恨地抬眼,咄咄逼人:“令、牌!”
卫兵们手举长戟向陆游逼近,远处的士卒也开始朝这里并列包抄。众人将陆游团团围住,神色凶恶的官兵抬手一刺,闪着锋芒的戟尖直指陆游喉咙:
“最后问你一遍——”
“令!牌!”
第44章 【爱国诗】陆游
见士卒们来势汹汹、不怀好意。陆游握着缰绳的手不由收紧,另一只手则缓缓地抓向腰侧——那里,佩着一柄吹毛断发的宝剑。
陆游俊秀的面容总让人误会他是一个文弱书生,即便腰佩宝剑也像是少年郎逐新趣异。但事实上,他绝不是个只会舞文弄墨的文人,更是一个自幼练剑的义士。
陆游的手指搭上了剑柄,他不着痕迹地吐出胸中郁气,眼神逐渐深沉:“你们可知我是何人?”
“何人?”官兵的语气堪称以下犯上,十足挑衅:“你为秦相办事,怎的连令牌都无?”
闻言,陆游蓦地沉默。他偏头躲开长戟锋芒,俯身打量士卒们义愤填膺的脸庞。半晌,他像是在试探什么,又像是在质疑什么,拧眉开口:“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为秦相办事,怎的……”
“——秦相令牌在此!”
“秦相令牌在此!”
“秦相令牌在此!还不速开城门?!”
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堪称吼叫的斥声。守城士卒循声望去,就连旁边排队等着出城的百姓们也不由好奇眺望。
陆游一惊,下意识以为是秦桧和张俊派人前来捉他。
如今前有士卒后有追兵,根本无处躲藏,陆游定了定神,立刻打马回身,毫不含糊地抽出腰间宝剑与之相对。他攥紧缰绳,小腿微微用力夹住马腹,等着迎接一场恶战……
可让陆游惊讶的是,追兵竟只来了一人?!
这人衣着打扮格外奇怪,明明骑着高头骏马,身板也格外挺俊,看样子就知道身份不凡,可他偏偏身穿一件粗布麻衣,质地颜色都是贫苦百姓最常用的那种便宜货。
最让人不解的是,他头上戴着一顶高顶宽檐笠帽。
这原本是女儿家出门才戴的东西,可他一个男人却不伦不类地扣在头上,而且围在帽檐一周的纱色也不是惯常的白色青色,倒是办丧用的黑色,令人无法窥见他的真容。
那人看到城门口的乱象也是一惊,赶紧勒马止步。
看得出来他不善骑射,骏马嘶鸣,不断晃头,那人又是拉马轡又是拽鬃毛,总算堪堪让骏马停了下来。他紧紧扯着马绳,与陆游同坐马上远远相对。
那人的目光隔着纱布在陆游脸上打了个转,他并不认得眼前的这个少年郎,所以几眼之后,他就又趾高气扬地挥鞭斥骂:“滚开,别碍着我出城的路。”
守城吏们一直默默看着两人交锋,如今听那人出言训斥陆游,众人不禁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手执长戟的官兵绕过陆游向那人走去,照旧伸出手,态度不咸不淡地索要令牌:“想要出城,就要有秦相令牌,还请大人出示令牌一观。”
那人倒是爽快,像是早就知道有这一遭,几乎是瞬间从袖子里甩出一块令牌。
“看清楚了,秦相的令牌!”
官兵仰头看了半晌,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去接:“请大人再拿近些,小人眼神不好。”
那人握着令牌的手指关节顿时用力到发白,像是想要发火又生生压下。迟疑片刻,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松开握住缰绳的手转而拢住兜帽,这才弯腰俯身,将令牌更低地递向官兵面前:
“看清楚了,这是秦相公的令……你干什么?!”
官兵伸手去接令牌的手突然转而扣住那人手腕狠狠一折,原本低声下气的表情顿时显露凶神恶煞的真容。
官兵一拉一拽,那人手腕一松令牌坠地,本就不善骑术的他顿时失了平衡,一个倒栽葱竟然直接坠下了马。
骏马受惊,长嘶一声抬高前蹄,慌乱之中还在那人身上踩了几脚。伴随着男人凄厉的惨叫,骏马扬蹄狂奔,自顾自地向着来路跑去,转眼就消失不见。
“你竟敢……”男人痛得说不出话,恨不得在地上打滚。他鲜血淋漓的两只手颤抖着伸出,一手去摸骨折的大腿,一手却奇异地去摁脸上的黑纱:“这是秦相的令牌,你、你竟敢……”
“的确是秦相的令牌没错。”
守城吏从土灰中捡起了那块沾了血迹的宰相令。他拿在手上侮辱般地上下抛玩片刻,就在男人看过来时,他忽得冷冷一笑,将令牌向后一抛。
他身后的不远处站着排队的百姓,其中就有推着板车的倾脚工。
所谓倾脚工,就是在城市里专门收粪便,然后将粪便运到周边农村贩卖的挑粪工。这人正推着一车的粪桶站在旁边看热闹,不知守城吏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这一抛,令牌不偏不倚地落进了车上的某个粪桶内。
倾脚工眼睁睁看着令牌被一堆棕褐色的秽物吞没,瞪了片刻,他突然大叫起来:“俺的粪脏了!俺的粪脏了!”
周围人纷纷点头应和:你一言“咸阳的令牌脏了新粪”,我一句“沾了咸阳的晦气,这桶粪就难卖喽”
………在百姓的起哄声里,那人蓦地明白了守城吏的意思。
他惊恐地从地上爬起来,结结巴巴地质问:“你、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是要造反?!”
“小的不敢,”守城吏眼都不眨。他恭恭敬敬伸出手,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大人不是要出城吗?请把令牌给小的一观?”
“令牌不是给你了吗?”男人气急。
守城吏两手一摊,摆出一副惊讶模样:“小的手上没有大人的令牌啊。”
“明明是你把令牌丢到那、那个秽桶里去了!”
“大人可别说笑了,小的怎敢碰秦相的令牌?”守城吏一挥手,身后那群围着陆游的士卒转而向男人围来,他们步伐走得极慢,长戟却又刻意在地上划出“吱吱”的声音,两相结合,有一种渗人的威慑感。
男人不由向后退去,骨折的大腿却令他一个踉跄又摔倒在地。他摁着面纱慌张地蹬脚向后,嘴里却还不依不饶地骂着脏话。
男人向后爬一步,官吏就上前跟一步。他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盯着地上的男人“好心相劝”:“既然大人说令牌在粪桶里,那不如请大人把令牌找出来?”
“没有令牌,小的可不敢开城门呐。”
“我不出城!”男人尖叫起来,抖如筛糠:“我不要出城了!”
“好,大人不出城也行。”官吏答应得相当爽快,甚至语气都柔和不少。
就在男人松一口气时,官吏却又突然逼近,甚至挥手将长戟压在他的肩上,毫不掩饰威胁之意:“可大人刚才冤枉小的,小人如今万分惊恐,不知如何自证清白。还请大人行行好,把那几个粪桶找一找,也好让旁人做个证,搞明白令牌到底在不在小人身上。”
听官吏这么说,守城的士卒和围观的百姓不由点头,纷纷表示还是要找一找,把事情当场搞清楚才好。
说话间,两个士卒直接绕到男人身后,一左一右拎起他的胳膊,抬着他向粪车靠近。男人不顾形象地踢蹬挣扎,可孱弱的身子终究无法挣脱两只虎钳般地大手。恶臭扑鼻而来,眼见士卒拽着自己的胳膊就往那粪桶里伸,他再也忍不住回头大吼:
“你这小郎君就这么看着吗?”
众人一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视线终点正是骑在马背上的陆游。
“我看你身上配着国子学的令牌,你是哪家的儿郎?如今朝臣有难,你就在旁袖手旁观,这岂是读书人的担当?你师长是谁?我定要好好告你一状!”
既然已被点名,陆游只好驱马上前。
听到马蹄声,官吏回头瞥了他一眼,冷声警告:“莫要多管闲事。”
陆游思索,竟然翻身下马,步行向前。他一边向男人走去,一边朗声问道:“朝臣有难,学生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只是大人黑纱掩面,学生又怎知大人是谁?”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汇集在自己的面纱上,男人不由紧张起来。他竟然也不顾近在咫尺的粪桶,两手都抽回胸前,牢牢摁紧了面上的黑纱。他抬头望向陆游的方向,暴躁呵斥:“你瞎了?!我刚才出示了秦相令牌!”
“原来是秦相的人。”陆游点了点头,继续试探:“只是学生位卑,未曾有幸得见相公令牌,不知大人身居何职,可否露面容学生一辨?”
男人摁着面纱的手丝毫没有松懈,他支吾着打发陆游:“幸任监察御史。”
“原来是监察御史大人。”陆游拱了拱手,不依不饶地追问:“在朝御史共有六位,不知大人是哪位?”
男人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陆游的意思,他不由扬高声音,紧张质问:“你究竟何意?”
“学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同大人互通姓名。”陆游不紧不慢地继续上前,微微躬身:“在下陆游,幸蒙族荫,得授九品登仕郎。”
“敢问大人姓名?”
“你问我姓名,是想挟恩图报?”男人大怒:“你师长就是这么教你的?我看你圣贤书都读进狗肚子了!”
“非也。”陆游摇了摇头,不卑不亢:“问姓名,是游想知道大人究竟是哪位御史。在朝六位御史,其中五位,在下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唯有一位,就算是举手之劳,在下也绝对不救,这位御史,想必大人也认得,他就是……”
话未说完,陆游猛然出剑。
寒芒闪过,黑纱拦腰截断,露出一张惊恐万分的面容——
“监察御史万俟卨!”
“不救!”
黑纱飘落的瞬间,万俟卨大叫一声,拼命拿手遮脸。他像是什么见光就死的臭虫,坚持不懈的那块黑纱往脸上盖,见盖不住,又突然背身蹲下,将面孔紧紧埋在衣袖之间,不肯泄露分毫。
万俟卨可以藏住自己的脸,却堵不住周围的悠悠众口。
百姓们出不去城门,自然也只能看天幕解闷,虽然仅是黑纱掉落时的惊鸿一瞥,但依旧有不少人认出了这张惊慌失措面孔。
“这不是万俟卨么?那个拿鞭子抽岳将军的万俟卨!”
“是是是,就是他!天幕上他和‘咸阳’手挽手从相府出来,看样子亲昵得不得了。他刚才也承认他就是‘咸阳’的人,看来一定是万俟卨没错了!”
“万俟卨拿着‘咸阳’的令牌出城,莫不是要去害岳将军?”
“这坏东西!不能放他走!”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戳着万俟卨的脊梁骨,万俟卨抱头捂脸,气得牙痒。他心里恨死了这群多嘴饶舌的贱民,若是平时,定要喊京兆尹将这些人捉起来鞭数十,只是他如今手无寸铁,马又跑了,还倒霉地摔断了腿骨,简直毫无反抗之力。
最重要的是……万俟卨是背着秦桧偷偷出城的!
秦桧那块令牌给了侍卫,侍卫一路小跑去政事堂搬救兵,原本是想让秦桧在庙堂上的走狗们赶紧去宫门前“救驾”,奈何被早就候在政事堂前的万俟卨堵了个正着。
天幕放出岳飞惨死的阴谋之时,万俟卨就暗叫不好。他在朝中的职位比秦桧、张俊低许多,但正因为职位低,他才比这两人更为接地气,更能意识到如今民愤的力量。就在赵构和秦桧盘算着要如何捂嘴杀人之际,万俟卨却更为机智地顺应了直觉的指示——逃!
逃出临安,逃离庙堂,隐姓埋名或许还能捡回性命!
万俟卨知道秦桧的依仗除了皇帝赵构,就是他朝廷上的那群乌合之众。他这几年别的事没多干,光顾着排挤清流、提拔自己人,如今事急,他定会派人去政事堂喊人。
万俟卨准备好了逃跑的平民衣服和头罩,立刻赶到政事堂的门口等人。他料得没错,几乎他前脚才到政事堂,后脚就来了秦桧的亲兵。
亲兵按照秦桧吩咐,手持令牌就要进政事堂叫人。但万俟卨眼明手快地上前一步,一把将他扯到了无人的角落。
“你可认得我是谁?”万俟卨指着自己的脸,示意他好好看看。
这张脸几刻钟前才和秦桧并列出现在天幕上,亲兵自然不会不认得:“万俟大人!”
“对,我就是万俟卨。”万俟卨激动地点点头,伸出手:“想必你也知道了,我是秦相公的亲信,我早就奉了相公之令在此等你。你把令牌给我,剩下的事情交由我来处理,我定会派人去救相公!”
活着的时候,秦桧和万俟卨狼狈为奸害岳飞,死了之后,两人更是难舍难分地跪在岳飞墓前受万人唾弃。天幕将两人的“深情厚谊”公之于众,亲兵几乎是立刻信了万俟卨的鬼话,二话不说就把令牌给了他。
“等等,”见亲兵这就要去回话,万俟卨眼珠一转,又喊住了他,“如今形势紧张,你且从角门出宫,去相府通知夫人和少爷,看看他们有何办法。”
亲兵深信不疑,立刻调转方向朝角门的方向跑去。
亲兵的身影一消失,万俟卨立刻揣着令牌从另一个角门出宫,骑上备好的骏马就冲向城门……
然后就遇到了陆游。
陆游俯身,生生拽着万俟卨的发髻逼他抬起头。陆游将宝剑横在万俟卨的颈侧,柔声细语地冲他打招呼:
“万俟大人,如此匆忙出城,所为何事?”
“我平生又没得罪过你,郎君何苦对我死死纠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郎君若肯高抬贵手,我定为郎君立长生牌、建生祠庙!”
“长生牌?”陆游轻声重复,垂下眼帘。
万俟卨以为他被自己说动,又赶紧趁热打铁地开了许多空头支票。陆游听着听着,突然五指一收,暴喝出声:“岳将军被尔等小人冤死,我陆游宁可今日暴猝,也要尔等为将军偿命!”
头皮骤然传来刺痛,万俟卨被吓得魂飞魄散。他哆嗦着抬眼去看——陆游的眼里哪有一丝意动,他敛眸居然只是为了遮掩杀意!
完了!完了!全完了!
万俟卨两腿一蹬,烂泥似地软倒在粪车旁。
陆游这一句话铿锵有力、气势万钧,引得围观百姓纷纷鼓掌叫好。
“侠士,莫要脏了你的手!且让俺这屠猪的动刀子!”屠夫模样的男人排开众人,从腰间拔出一把黑黢黢的杀猪刀,那杀猪刀约莫有万俟卨脸那么宽,一刀下去估计能直接剁碎万俟卨的头骨。
万俟卨当即杀猪似地惨叫起来。
“哎你这杀猪的真没规矩,明明在下排你前头!”有一书生模样的人站了出来,文质彬彬的面上还挂着腼腆的笑:“不瞒诸位,在下祖上是唐朝刑部审讯的一把好手,他给我们后人留了一本不传秘籍。因这家学渊源,在下对刑罚一事也颇为精通。”
“万俟卨你对岳将军百般逼供,想必是极好这一口。如今得空,倒不如来试试在下的手法,看这‘凤凰晒翅’‘玉女登梯’‘虎豹惜春’……你能挨到哪一个!”
万俟卨眼睛一翻,当即就想往旁边晕倒。他人才倒了一半,一把长剑气势如虹,贴着他的头皮插进了身后车板。
剑身轻颤发出细微嗡鸣,万俟卨一个激灵,赶紧坐正。
“别吵了别吵了!”
倾脚工大喊起来:“俺这车粪还脏着呢!万俟卨你倒是赶紧来捞你主子的令牌啊!”
众人一听,也是这个理!‘咸阳’的令牌掉在粪桶里,那这车粪怕不是要贱卖了才行。为了帮助倾脚工挽回粪价,众人当即上前,七手八脚的抬起万俟卨就往粪桶里扔:“好好找啊万俟卨!”
“他妈的不是这个桶!”万俟卨半个身子都埋在了粪桶里,被恶臭熏得头晕目眩,忍不住嚎叫起来:“是旁边这个!我刚才看到了!你们放开我,我自己捞就是!”
百姓们对视一眼,有挑夫拿着扁担上前。
扁担重重打在万俟卨的肩膀上,将已经快扑棱出桶的他又生生摁回粪堆:“怎么不是这个桶?你没好好找怎么知道不是这个桶?!快蹲下去找,仔细找!”
万俟卨眼睛一瞪,他吸了一口气就想张嘴骂人,但话还没出口,他就被扁担整个儿摁进了桶里,瞬间被秽物彻底吞没……
如此几次,万俟卨再也横不起来,他哭得堪称撕心裂肺,颠三倒四地求饶:“不,不不!求求你们,我知道错了!饶了、不,杀了我吧!”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给岳将军磕头,我给岳将军偿命!我该死我该死,求你们发发善心,给我个痛快吧。”
众人自是不愿简单放过他:“万俟卨,你一条贱命也配和将军相提并论?看来还得好好洗洗嘴!”
说话间,又是一扁担砸到了万俟卨肩上,将他重新摁回粪桶。每当万俟卨要臭晕之际,屠夫就上前在他的身上划拉一刀,刺痛逼迫着万俟卨保持清醒。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次次被污秽吞没……
见粪桶里冒出几个泡后再无动静,专营酷刑的书生摇着扇子唾道:“这车大粪还能滋养土地种出稻谷,这种烂人比大粪还不如,只会浪费粮食卖国求荣!让他死在这粪车上,简直是抬举他了!”
“陆大人,陆大人?”有人轻唤陆游。
陆游转身,却见守城官兵慈眉善目地双手捧着宝剑向自己走来。
闹了个小乌龙,领头的守城官兵终于反应过来,陆游原也是他们这边的人!当真是不打不相识,也幸好他们刚才没有错伤英雄。官兵小跑上前,恭敬行礼,正色道:“陆大人,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错把大人当‘咸阳’走狗,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大人海涵!”
“开城门——”
陆游爽朗一笑,接过宝剑,翻身上马:“尔等恪尽职守,我一无名之辈强闯城门,是在下的不是。”
领头的官兵一边着人去开城门,一边抬头冲陆游微笑:“无名之辈?从今天起,大人就要名扬天下了!”
陆游本已扬鞭,闻言又垂下手臂,不解低头:“你这话是何意?”
官兵指了指头顶。
——不知何时,天幕上竟然出现了陆游的身影!
天幕上的陆游比现在的他年长许多,画面上,他正神情急切地对赵构大声说着什么,看样子异常激动,甚至频频拭泪。而赵构皱眉缩在龙椅上,他对着陆游欲言又止,模样是十足的坐立难安,像是恨不得立刻遁逃。
画面旁,一首小诗缓缓浮现:
放翁自赞名动高皇,语触秦桧。
身老空山,文传海外。
五十年间,死尽流辈。
老子无才,山僧不会。
【岳飞冤死狱中,一代将星陨落。但幸运的是,南宋是个国运昌盛的王朝,一代又一代,忠良相继,死而后已。岳飞之后,又有一名文武双全的爱国诗人横空出世。他嫉恶如仇,忧国忧民,他的政治理念更与岳飞一脉相承,以王师北伐为毕生志向。】
【他,就是陆游!】
在陆游打马出城的路上,宫门前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让叛国贼秦桧下来谢罪!让叛国贼秦桧下来谢罪!”
学生们的呼喊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百姓也开始加入其中。
搞明白了学生不是冲自己而来,赵构顿时放松许多。他颇为惊喜地看了一眼领头的李集之,竟然不顾秦桧在身侧,直截了当地夸奖道:“不愧是李相的儿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其父之风!”
秦桧脸色难看地要命,他着人把令牌送去政事堂搬救兵,这救兵怎的还不来?
“秦相公,这群学生要你下去。”赵构看够了热闹,便开始打秦桧的主意。
赵构虽然在面对金人的事情上唯唯诺诺,可对自家官员,他从不吝于重拳出击。如今形势恶劣,赵构自然是想拿秦桧做替罪羔羊,毕竟官员百姓要的不过是一个发泄的口子,有了秦桧在前面千刀万剐,他们自然不会计较他这位“蒙受欺骗”的可怜皇帝。
赵构的算盘拨得那叫一个震耳欲聋,算盘珠子都差点蹦到秦桧的脸上。秦桧阴着脸一言不发,远远眺望着宫道的尽头。
“秦相公,朕知秦相公忠心爱国,比不会犯下此等大错,想必其中是有些误会。”赵构咳嗽了几声,示意秦桧识相点赶紧滚下去,“既然有误会,相公不如下去同这些学生好好解释解释,想必说通便无事了。”
拿命去解释吗?
秦桧暗自冷笑,越发向赵构挨去:“臣以为,臣应当先向陛下好好解释。”
“倒也不必。”赵构挪了挪脚,只觉匕首的存在感在此刻越发明显。
“那就容臣再在宫墙上陪陛下待一会儿吧。”秦桧提起嘴角勉强一笑,探出头去,朗声道:“这天幕说本官罪大恶极,杀一个岳飞算得哪门子的罪大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