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谭枝—— by溪月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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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还犹犹豫豫的神情,忽然坚定了几分,摇头道:“不不不,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你是亲眼所见宁月公主为何而死?”云崇问道。
刘太医点头:“宁月公主病重之时,太后娘娘派了微臣前往,是以,那段日子微臣都在相府居住,一开始还好,后来微臣发现了些不同寻常,有人往微臣的药材里添了些花溪草,那东西虽不致命,若是与当归一起食用,久了身子会虚空,起不了身,久而久之,会因身子虚空而死。”
当归补血。
那段时日,温栖气血不畅,身子又虚弱,刘太医便用当归给她补血气虚,当归珍贵稀少,那年,太后为保温栖,特下了一道懿旨,宫中当归先紧着温栖。
太后亲自下旨,谁人不知。
既是知晓还敢往药中放花溪草,这不是不想让人身子痊愈,甚至是要她的命吗。
在相府,便是相府中人。
“微臣发现后便再也不敢随便让人煎药,后来,都是微臣亲自来。”刘太医顿了顿,又道:“微臣也是怕惹祸上身,也不敢将此事宣扬,告知他人。”
怕惹祸上身几个字就相当于直言了此人是谁。
众人心领神会,纷纷朝谢靖看去。
“胡说八道。”谢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刘太医,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本相与妻子感情颇深,她病重那些时日,本相从未睡过一次好觉,日日担忧。”
“本相不知,刘太医此话到底何意?莫不是想说是本相杀了妻子?”谢靖冷笑:“本相与小女闹矛盾便也罢了,竟是不想刘太医也要用此方法害本相,本相到底何处得罪你了?”
“母亲病重时,你从未踏进过她的院中。”谢谭幽嗤笑:“说话可要凭良心,那时我尚且还在府中,眼不瞎耳不聋,您就别自欺欺人了。”
没有人比谢谭幽更清楚,温栖病重时的每一个日夜。
院中除了刘太医,就是三两个忠心的嬷嬷婢女和她,那时候,她总以为谢靖忙,后来才知晓,的确是忙,不过是在忙着怎么抬秦氏为正室。
“你就如此恨我?我可是你父亲!”谢靖怒极:“甚至不惜冤枉我。”
“是不是冤枉,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陛下。”谢靖跪在云崇脚边,一个大男人,忽然就红了眼,似是失望又委屈:“臣真的不知臣为何会让小女如此厌恶,早知今日,臣就不会在她杀人那日说她几句,而是直接送去官府,想必,这样她就不会如此恨臣了。”
“我的确杀了人。”谢谭幽不惧谢靖故意道出,她坦然道:“可你,我却是丝毫没有的陷害。”
“陛下,臣实在冤枉啊。”谢靖不理会谢谭幽,重重磕头,直喊冤枉。
“冤枉吗?”一直沉默的鸿胪寺卿忽然开口:“若臣记得不错,当年丞相与宁月公主成亲的第一年,便在宫中御花园与秦国公的嫡女行那等羞耻之事。”
“那日,还是太后娘娘的寿辰,想必京中无人不知,之后更是迎了对方入府做妾,刚才臣一直听丞相说与宁月公主感情多深厚,如此,算是深厚吗?”
才只是一年,便按耐不住,还是在宫中御花园,这不是打温栖的脸吗?
秦国公府的人闻言,面色皆狠狠一变,有沉不住气的想张口说什么却被秦国公一记冷眼看过来,不得不闭上嘴。
秦国公幽凉的眸子打量着今日这一场闹剧。
在官场多年,他自然知,今日所有冲谢靖而来,燕恒参与其中,温凛还回来了,谢靖怕是保不住了,他秦国公府的人也不必淌这趟浑水,还不如明哲保身,想着该如何走后面的路。
他知晓,云启亦是。
二人眼神在空中交汇,已经明白其中之意。
今日纯当看戏好了。
“是误会!”谢靖咬牙:“当年不就解释清楚了?”
“在如何解释清楚,也解释不清丞相在宁月公主病重时便让她执掌府中时,这正妻还在便着急让低贱的妾上位,丞相如此行为,倒是让我看不懂了。”
鸿胪寺卿道:“而且,据我所知,丞相当年能与宁月公主成亲,似乎也是这样类似的法子。”
若不是定国老将军出面解决,只怕当时温栖名声也会尽毁,虽说当时谢靖也是受害者,难保他不是自导自演呢,只是不知这人用了什么方法,竟让宁月公主喜欢上了他,老将军拗不过宁月公主,才同意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
定国将军府之人从不喜谢靖却仍旧帮他,也不过是不想温栖过得不好。
“鸿胪寺卿此话何意?”
“字面意思。”鸿胪寺卿扯了扯唇:“丞相不明白?”
天底下哪有这样巧的事,次次都遇上谢靖了。
“本相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空口无凭的诬陷本相?”
“是无仇。”鸿胪寺卿轻声道:“你与很多人都无仇,但你还是杀了很多人。”
闻言,谢靖再也控制不住怒气,“鸿胪寺卿说话可要经过大脑,本相不是什么陷害都接应。”
鸿胪寺卿却是笑了,“那太子呢?”
漓国太子,云霄之死。
若说云崇的禁忌是什么,便是云霄二字。
那是他寄予众望的儿子,先前,旁人十分讶异云崇竟会宠爱一个自幼丧母的皇子,还是一个昭仪的子嗣。
三皇子的生母是李昭仪,李昭仪是个孤儿,听闻是在云崇还未登基时便在他身边了,后来,云崇登基,大许是不得宠爱,才被封了一个小小昭仪,与幼年的云霄一同被扔进偏僻冷宫。
直到云霄三岁那年,李昭仪忽然身死,云霄才被从偏僻之处接回,至此便被云崇养在身边。
头一次见帝王那般宠爱一个皇子,还是一个身份低微又在云崇还未登基时生下孩子的一个小小昭仪,众臣心中打鼓却又不敢劝。
可宫中人多嘴杂,渐渐的,一点一点的消息也被传了出来,原来,这李昭仪是云崇的第一个女人,二人算是青梅竹马,一路陪伴扶持,那几年,云崇身边只有她,也只要她。
甚至还有传闻,云崇原本是想要立她为皇后的。
可惜太过薄命啊,不过二七便撒手人寰。
再后来,也是因云霄从未让人失望过的学业和待人之道,众朝臣才开始纷纷正视这个出身低微的皇子。
只是不过几年,云霄便死于火海之中,有人悲,有人唏嘘。
当真是与他母亲那般薄命。
自云霄离去,无论皇宫还是整个京城,关于他的一切都被人刻意抹去,众人也心照不宣的不敢再提这个名字。
可是今日,云霄二字却被人提起,
时隔多年,这个名字重新响彻在人耳畔,众人只觉如大梦初醒般,有些不真实之感,似乎昨日,云霄太子还在金銮殿上恭敬又温和的说着昨日暗访长街的见解与改善建议。
谢靖乍一听闻鸿胪寺卿提到云霄,脸色当即大变,看似问他,实则在向众人言云霄太子之死与他有关,谢靖在云崇身边多年,怎会不知什么是他不可触碰的底线。
当即忙怒道:“鸿胪寺卿疯魔了不成?云霄太子乃是意外走水,又与本相何干?”
“我可没说云霄太子之死不是意外,丞相这般着急解释,是心虚什么?”鸿胪寺卿不平不淡道。
谢靖咬牙,若不是出身文臣,众人又在,他真想上去一脚踹死鸿胪寺卿。
为官多年,他从未发现这鸿胪寺卿竟这般的惹人厌恶!
云崇眸色暗沉,似是陷入了某种境地。
三年前。
定国将军府。
又是三年前,温栖之死。
再是忽然被提起的云霄,亦是一场大火,只是那是十三年前,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似乎三年前不是特别好的一年,竟发生了这样多的事,若不是今日云霄再被人提起,云崇都忘了,三年前竟是发生了这样多的事。
而正是因为有人提起云霄,还是云霄师兄鸿胪寺卿,这才不得不让云崇审视回想近日发生的一切。
似乎,冥冥之中就是有一双这样的大手,将他朝这里推来。
先是抑郁而终的温栖,忽然就不是抑郁而终,而是被谢靖与秦氏联手杀害,紧接着再是温凛归京,牵扯出定国将军府一事不似表面那般简单,两个案子一个进展都还没有,云霄二字又忽然重现。
那可是十三年来都从未被人提起过的,如今突然提起,其中定有不同寻常。
而鸿胪寺卿的话,不是个傻子都能听明白。
云崇……更是明白,这三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操控,否则,怎的会一件接一件,还让人如此的措不及防。
会是谁在操控?指引他。
莫非……燕恒?
云崇看向燕恒,却见他只看向谢谭幽的方向,而谢谭幽双眉微拧,似是不知云霄一事。
云崇又低头看手中竹简。
谢谭幽竟是不知吗?那背后之人想必是燕恒的可能性也不大。
那可就真的太奇怪了。
云崇皱紧眉头。
他留着谢靖还有用,可这些事的矛头又都指向了他,他可不信,一人之势可以做如此多的事,还是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其后必定有人。
云崇心头闷闷之感怎么都散不去。
有种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
脑海中似乎有人在唤他,他用力攥紧拳头,其余的事他可以不管,但云霄……若真是被人杀害,他定要将那人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鸿胪寺卿留下。”过了很久,云崇才出声,“其余人先退下。”
说着,又看向谢谭幽:“你母亲唤朕一声皇兄,自当是朕的妹妹,若当真是被人杀害,朕绝不会轻饶凶手,案件就暂时交与大理寺卿彻查,朕会亲自过目,定严惩凶手。”
谢谭幽一直沉浸在自己脑海深处的记忆,忽而听闻云崇的声音,回过神来,恭敬道:“民女叩谢陛下。”
“你不是民。”云崇道:“你母亲是公主之尊,外祖又是定国将军,如今还有云风将军这样的表哥,再过一段日子,又会是漓国的燕王妃,如此,又怎会是民?”
也不知是不是突然想起了云霄,原本,十分厌恶谢谭幽如此行劲的云崇,说话都变得温柔些许,竟是不拿,她执意要与生父断绝关系一事说事了。
“谢陛下。”谢谭幽再一次叩首。
云崇摆了摆手,转身回了宫,鸿胪寺卿跟在他身后进去。
朝臣纷纷下跪:“臣等恭送陛下。”
直到看不见云崇的身影才又起身,有先前与定国将军府交好的,上前与温凛打招呼又问候了这些年过得如何才离开。
待人散去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宫门外,冷风嗖嗖,四人对望。
燕恒与萧然,谢谭幽与温凛。
谢谭幽一直盯着燕恒身上看,红色的长袍已经成暗红,想必留了很多血,伤口也很重,她刚刚与温凛被围在正中,还以为燕恒走了,不想,人散去,一抬眼便见到他正看着自己。
眸色深深,冷又幽,只是看着她时,有种道不明的情绪。
“你还是快些回府。”谢谭幽上前一步,眉眼之间隐隐担忧:“流了那样多的血,得找大夫看一看。”
燕恒颔首,看她一眼却又看向身后的温凛,四目相对,温凛淡淡扯唇:“许久未见燕王,倒是差点认不出来。”
萧然:“?”
听闻这句话,他那句快要从喉咙里吐出的阿凛二字突然就是一梗,不上不下的,憋得他脸色涨红的难受。
燕恒收回视线,并未言语。
垂眸,与谢谭幽道了句:“我回府了,你路上慢些。”
大许是谢谭幽眉间的担忧浓重,燕恒从未在她身上感受到过这般的在意担忧,抿了抿唇,在这种事情上,其实不太相信谢谭幽真的会担忧在意自己,可是瞧着眼下的她,燕恒还是道:“你别担心我,我没事。”
担忧一个人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在上一世又或是这一世,他有过很多次,很难受,想谢谭幽为他如此,可心里还是不愿谢谭幽为他如此。
他只想她爱笑一点,开心一些。
谢谭幽点头,看着燕恒走远了,她才看向身后的温凛,笑了笑道:“表哥,我们也回家吧。”
“好。”
梦中唤了多声表哥无人应,如今终是有人应,有人陪她一起回家了。
谢谭幽鼻尖酸了酸,将快要涌上眼圈的泪水憋了回去,所有的事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不该哭的,要开心。
手中有证人证据,母亲之事很快便能大白于天,棘手是的定国将军府一事,可温凛在,谢谭幽便也不怕前路凶险。
在这途中,她将她的小酒馆开起,闲来时酿酿梅花酿,赚点银子,到所有真相大白之时,她若是想离开京城,便也不惧未来之路。
谢谭幽与温凛是步行回府的。
路上,谢谭幽还是没忍住,最先问出声:“表哥,这三年你都在淋州?”
温凛摇头:“我去过很多地方。”
“那三年前,定国将军府……”
“是遭人暗害,也是祖父,父亲叔伯们大意了,竟是信了身边人。”温凛语音平静,可传进谢谭幽耳中,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死了。
先前是疑心,没有证据,如今亲耳听到,她整个人都有些愣怔,脚步就这么顿住了,直直望着温凛:“表哥可知凶手?”
温凛脚步也顿住,抬眼看向谢谭幽,眸中隐隐心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是…谁?”
只是看温凛这神情,还有联合之前的猜测谢谭幽便已经猜到了,可她还是想亲耳听温凛说。
“三年前,我刚被救醒时只是怀疑,后来多番彻查才查清了一部分,此事牵扯的人很多,这两人也只是被推出来的,真正的凶手还在后头。”
“一人是秦国公,另外一人。”温凛顿了顿,还是接着道:“谢靖。”
谢谭幽浑身一震。
“幽幽,你可否记得大火燃起那夜?姑姑带着你来了定国将军府,众人围坐火堆旁,你还缠着祖父给你讲战场之事,母亲和姑姑舅母们商量着待府中男人走后该做些什么打发时间。”温凛眼底有笑意,似是又看见了那一年,那一夜。
“当真好不快乐啊。”
“后来,谢靖也来了,还提来了两壶酒,说是姑姑亲手酿的,祖父最是疼姑姑了,又常在战场,从未尝过姑姑做的东西,谢靖才说,便迫不及待的喝了一碗,酒香迷人,父亲叔伯还有哥哥们也没忍住,只想着明日出征,今日就轻轻喝一点。”
“谁曾想,就只是那一点便要了全府众人之命,舅母母亲哭声惨烈,祖父,父亲叔伯哥哥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势蔓延,动不了分毫,我亦是。”
温凛闭眼,脑中全是那一夜。
一家人坐在树下畅饮,谈理想未来,几个少年脸颊微红,情窦初开,说着各自喜欢的女子,而父亲叔伯们时而认真时而调侃又哈哈大笑,一家人,当真其乐融融。
后半夜,突起大火,全府尖叫,几个将军欲要动身却发现身子软的不行,动弹不了分毫,额头青筋暴起,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烧死自己的亲人爱人和自己,那种绝望恐惧,不是人能承受的地步。
而当时的温凛,每每醉了酒便喜欢爬树,说是站的高,便能看见心仪的女子,众人笑他,他却不语,唯有他知,心中之人在离他不远处,他却无法正大光明的告知家人。
只等着此次立一个军功,用军功换一个婚姻自由,得以向心仪女子提亲,他已经和祖父父亲商量好,只剩下云崇那关。
可还是没能等到那一关。
他连百姓都没护成,府中便起了大火,最后关头,若不是有人赶来救他,他亦是会死在那一夜,他恨死所有人了,更恨自己,为什么不一起死了。
是有人骂醒了他。
告诉他,若是死了满门忠骨该如何是好?他们不是死于战场,而是他人陷害,若他再死,正中旁人心意。
而他,亦不是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与他一样,流着温家的血,等着他回去。
他当做的是查明真相,为家人报仇,这样,死了后才能在与家人团聚时,毫无愧疚的跪于他们面前,唤一声祖父,父亲,叔伯。
谢谭幽眼睫一颤,晶莹泪珠掉落。
竟是这般。
一场大火能要了所有人之命,原来,他们竟是浑身无力,反抗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火到自己面前。
那夜,究竟是如何的悲惨又绝望啊。
她只是想到就心痛的不能自已,温凛却是亲眼见到,这三年里,想必他比任何人都难受,煎熬。
“幽幽不哭。”温凛擦去谢谭幽泪水,故作轻松道:“都过去了,现在表哥回来了,不会让祖父,父亲白死的。”
“表哥。”谢谭幽再也克制不住,哭出声来。
“我一直以为这三年我过得很不好,其实表哥才是最辛苦的人。”
“哪有啊,我们幽幽才更辛苦。”
第52章
树梢之上,雪花零零散散掉落,成片或是成水滴状,被寒风夹裹着迎面而来,寒气席卷全身,令人止不住的发颤。
谢谭幽泪水啪嗒啪嗒落下,这三年,在青龙寺时,她有时病痛缠绕,过得浑浑噩噩,每每昏迷之时又是噩梦连连,是外祖家的一场大火,亦是一片绝望凄厉的惨叫声,她听的很清楚,是有人在喊救命。
可是,她却无能为力。
因为,她也是动不了,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
还有前世悲惨的种种。
那个时候,她真的很迷茫又很难过,不知如何是好。
回京当日,她遇到险境,险些被土匪毁了清白,最后关头,是一箭射来,土匪皆身死,鲜血流了一地,那样的雪地里,竟是成了小小血河。
她惊恐抬眼。
威武摄人的军队,旗帜飞扬,上面赫然是一个燕字,笔锋缭乱却有力,稍有不慎便能夺人之命。
隔着风雪,泪眼迷离,她看到了燕恒面具之下的那双冷眸死死凝着她,杀意尽显,弓箭还在手中,是她的方向,她身子微颤,惧怕之心太过明显。
燕恒放手,弓箭朝她而来,她一颗心提起,眸子死死睁大,不可置信又恐惧,可疼痛没有到来,身后有人倒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愈发浓重。
她回眸。
原来,是还有存活的土匪。
燕恒以一箭便将人喉咙射穿。
也是那时,她方知晓,面前之人不是普通人。
他是燕恒。
是燕家最出色勇猛的少年将军。
是在战场之上一箭便可射穿敌军将领头颅,使对方军心大乱,以最快速度拿下对方城池的赫桀将军。
赫桀二字,乃云崇所赐。
意他战功赫赫,桀骜不驯,骑于烈马之上,斩尽他国胆敢犯我国之贼人。
那年,他十六,与云崇还是至交好友,一个在朝堂,保朝堂安定,一个在战场,保百姓安康,无一人死于敌国刀下。
后来,老燕王身死,他继承燕王爵位,带领八十万燕家军踏平当时扬言要灭我国之国,一举让燕家军重现列国,成为漓国继定国军后的第一军队。
至此,虽生逢乱世,列国却无人再敢来犯。
只因,此处有燕恒。
想起燕恒,谢谭幽忽然惊觉,似乎从回京那日第一次见到燕恒之后,她虽还是会做很多噩梦,却不再担惊受怕,像是心底深处,有一个人一直为她撑着她脆弱的脊背,让她不用弯腰低头,永远高傲做自己。
谢谭幽擦去泪水,抬头看温凛:“表哥,那燕恒呢?”
“你与他可是旧识?”
他们二人相望时,有种故人相见之感,而且,温凛似乎还知道他很多的事。
“还有,你说他母妃会死,为什么?”
温凛抬脚往前走,谢谭幽跟在他身旁,看着她那模样就是是会听漏了什么一样。
温凛笑出声:“我们幽幽的心意还能在明显些吗?”
谢谭幽心头一跳,反应过来温凛是在打趣他,脸颊止不住的发热,深怕温凛一直盯着她看,忙伸手搂住他手臂,拖着他一直往前走,头轻轻微垂着,声音轻轻:“我就是好奇。”
“只是好奇?”温凛尾音故意拉的很长,就是特别的喜欢逗谢谭幽,是以,她头垂下,他便低头去看。
“表哥你就别逗我了。”谢谭幽一张脸红的不行,用力伸手去推温凛:“我与他是未婚夫妻,他待我不错,多次护我,我自然也要知晓他的事,在他需要之时护着他。”
“他不容忍旁人欺我,我又怎能容忍旁人欺他。”
“这样啊?”温凛道:“我还以为……”
“表哥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原来……”
“表哥!”谢谭幽打断温凛,“你再说我今日就不理你了。”
“今日,你就睡长街好了。”
说完,放开温凛,快速朝前走去。
温凛失笑,“行,表哥错了,为了弥补,表哥告诉你燕恒之事。”
“我现在不想听了。”
温凛:“……”
在京中之人给他的信上说,谢谭幽病重,柔弱,性子软,被人欺负好多次。
怎么?在他面前脾气就就开始大了。
无奈叹了一声,又得拿上些宝贝哄人了,这事他最有经验,毕竟幼时,谢谭幽可是从他手里得到过不少好东西。
谢谭幽越走越快。
大雪天里,竟是热得很。
树梢之上的水珠低落在她面颊之上,寒气入体,整个人清明些许。
她缓缓在树下站定。
太阳高照,树梢上雪花化作水珠滴落。
冬天即将结束,春天就要来临,而她就要嫁给燕恒了。
此后,他们或许会相伴一生,又或许会早早分开不得而知。
可眼下。
她似乎真的只想知晓燕恒一切。
对燕恒,不知是否是爱,只知道,现在,燕恒于她的确重要。
她不在乎云启所说的什么,燕恒早就知道温栖之死,有人证有证据,却不交给她,是有别的企图。
她信燕恒。
上一世在她身后一直陪着她,看着她的人不会是坏人,也信燕恒不会伤害她,会一直在她身边。
就算,云启说的是真的。
可那是燕恒凭本事查到的,是属于他的,不给她也是理所应当,她不会怪他,更不会生气,或是去问他为什么。
如今,东西她拿了,这叫盗,虽燕恒未说什么,她心头还是有些虚,只能等明日去一趟燕王府,与他明说道歉。
这是人之本分。
没有谁生来就是为谁而活,为谁而来,又或是为谁做所有,燕恒做了,所以她心疼,她要加倍待他好,护着他,陪着他。
“不生气了?”温凛追上谢谭幽。
“表哥。”谢谭幽点头,道:“你说,我想听。”
“幽幽以为燕恒此人如何?”
“很好。”
“……”
温凛轻咳一声:“我是说,外人眼中他如何?”
谢谭幽皱了皱眉:“大胆张扬,又滥杀无辜,不尊陛下。”
“那你可知陛下与燕恒先前是何种关系?”
“听人说,是至交好友。”
“那你可知为何燕恒突然像变了个人?而陛下未变。”
“我只知,二人似乎是在老燕王战死沙场后就不像曾经那般了。”
温凛颔首,转而问:“如果,你的至交好友暗杀你至亲,你还能与这样的人交好吗?”
谢谭幽不可置信瞪大双眸。
云崇杀了燕荣?
温凛又道:“那燕恒手握八十万兵权,他为什么不反呢?”
谢谭幽心头像是被一块大石狠狠砸中。
又闷又疼。
为什么不反。
母妃被人拿在手心,如何反?
反了,仇人死,他母妃,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死。
这样的反,对他来说,似乎没什么用。
温凛摇头,声音里参杂着几分悲:“幽幽,其实就算没有他母妃,燕恒也是不会反的,燕家军的初衷与定国军是一样的,护万民安。”
“战火一起,百姓难安。”
“如若他反,燕家军的刀屠的便是母国,多少将士的家在这里,多少百姓期望着军人还他们一个盛世太平?又有多少人期望着自己在战场之上的儿子能平安回家?”
“所以,燕恒不会反的,他的箭从来就不会对准我国百姓,他只会……”
温凛话音顿住,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幽深。
很多事他也没有全然道尽,倒不是不信谢谭幽,只是觉得那些事,有他们在,必然不需要谢谭幽入险境。
“所以。”谢谭幽喉头翻滚:“只要燕恒听话,他母妃就会好好的吗?”
他不会反,可无人信,还是有人要拿住他的命门,逼他乖乖听话。
“或许吧。”
“是燕王府有人还是因为什么?”
“被灌了药。”温凛道:“不过,燕恒已经在找解决之法了。”
“陛下做的?”
“还有七皇子。”温凛想了想,又提醒道:“七皇子不是表面那般简单,若他跟你说什么不要轻信,他虽没有武功,智谋却是一绝,身边又有很多高人,来日见他,要避开些。”
谢谭幽点头,问道:“关于这些,表哥从何得知?表哥与燕恒相识?”
“不识,只在京中时见过他。”温凛眼眸闪了闪,没看谢谭幽,只道:“你忘了,祖父曾经老是提燕恒,我听的耳朵都快起老茧,偏又不敢说。”
闻言,谢谭幽笑了。
外祖父在时,比任何人都要欣赏燕恒,人人说定国公府温家男丁武功才貌当属京中第一,又战功赫赫勇猛,是多少姑娘心头的倾慕对象,当表哥们引自己为傲时,外祖父却说,温家众人不敌一个燕恒。
又时而感慨,他不是温家人,而是出自燕家军,甚至止不住的纳闷疑惑,老燕王有燕恒在身侧,为何还多次打败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