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谭枝—— by溪月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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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恒。”谢谭幽轻轻咬唇,垂眸努力想着说辞。
燕恒又靠近她。
先前,燕恒从没有这般过,谢谭幽手尖发颤,想往后退,可脊背已然靠在窗边,是退无可退,只能看着燕恒再靠近她,他没有碰她,只是弯了头,与她对视。
“……”
谁也没有开口,场面陷入僵局。
“阿谭?”
静了很久,还是燕恒最先开口,他声音又轻又浅,温热气息划过谢谭幽面颊,那声阿谭,让她心头痒痒又颤颤,明明都是一样的称呼,可云启唤她时,她明明很平静的,眼下,心脏却像是不受控制般,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强烈而炙热。
燕恒瞧着谢谭幽紧张的样子,又道:“我听云启说过多次,你与他相识很久,所以,他会这般唤你,而你也很欢喜。”
“胡说!”谢谭幽抬眸,对上燕恒的双眸,怔了一瞬,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我是回相府之后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第一次见面,他就这般唤我了,没有一开始阻止说冷言冷语是我的错,可我并不欢喜。”
燕恒看着谢谭幽因为激动解释与云启的关系而瞪大的眸子,本来如阴雨般的情绪忽而就渐渐好了起来。
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谢谭幽,怕他误会什么,所以瞪着灵动双眼与他解释。
只是想起每次云启都这般唤谢谭幽,他心头还是会有些闷闷之感,脑海中又浮现当年少女之语。
“阿谭,还没有人这样唤过我,我很喜欢。”
“那就这样说好了,世上唯你可唤我阿谭。”
可他不过走错一步,便被人硬生生偷走了三年的时光。
他还无法做什么。
因为,这世间除了他,谁也不知道那三年,记忆唯他拥有,唯他孤独,苦守一年又一年。
阿谭二字对燕恒来说太过沉重,也只敢在谢谭幽昏迷之时唤过。
何曾不艳羡云启可以正大光明那般唤她呢,又如何不怕她再度爱上云启。
原本,他想给她自由,想要的一切,即便最后她想要离开京城或是干什么,他都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所以,他从来不敢越界去触碰谢谭幽,在他心中,没有人比谢谭幽尊贵纯洁。
神女未入凡尘,他又怎敢轻易亵渎。
可今日,偏偏谢谭幽说了那样的话,那不是梦,不是幻觉,而是真的,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喜欢他。
她喜欢他,要跟他在一起。
声音又是那般悦耳又真诚。
如此,他先前想的一切全部作废。
什么可以成全,放她走,即便离开京城也可以。
此时此刻,燕恒只想谢谭幽永远留在他身边,想谢谭幽完完整整的属于他,再也不要对着别的男子笑。
“然后呢?”燕恒喜欢看谢谭幽认真解释的样子。
“然后,他每次见我都总是莫名其妙的这样唤我,今日,我已经明确和他说了,不许这般唤我。”
“然后。”
“……”
没了啊。
观察着燕恒的脸色,谢谭幽想了想,还是道:“日后再见到云启,我尽量离他远一点。”
眼下,她也是想着先过了春闱,与萧然温凛一起查当年的案子,之后,再藉机找云启报仇。
燕恒脸色彻底由阴转晴。
谢谭幽:“……”
马车忽而停下,谢谭幽掀开帘子往外看,还在长街,对面就是卖桃花酥的小商铺,余光瞥见燕恒理了理长袍下马车,她不禁弯了眉眼,还以为燕恒忘了呢。
二人买了桃花酥出来,燕恒提议:“今日阳光不错,步行回去吧。”
“好。”
一路走着,谢谭幽只要看了一眼的,燕恒都让人直接包起来了送往燕王府。
这一顿下来,谢谭幽直呼:“燕恒,你是真的很有钱。”
燕恒扯唇,主动说起了云裳一事:“刚刚在慈宁宫内,云裳前来寻我,并非什么诉说心意,很早之前我便与她说明,我不会娶她。”
谢谭幽道:“太后与我说,皇后想让云裳入燕王府,听说已经去求了陛下,是与不是近日就会知晓了。”
燕恒面色无常:“若是云崇一定要下圣旨让云裳入燕王府,那我便将燕王府给她好了,我明日让人重新买一座府邸,左不过是要搬一次家。”
“……”
“圣旨一下,云裳就是要做你的妾或者是妻子。”
燕恒道:“我不会有妾室,也只有一个妻子。”
“……”
谢谭幽唇角弯着笑起来:“如果圣旨下了,你不娶她,那就是抗旨。”
“抗旨多次,不惧这一回。”
而他,也只是被人牵制,可不是什么都会答应,李谪也马上回来了。
燕恒是不会让谢谭幽孤独难过的。
今日,他话也已经跟云裳说明,想必,云裳必然能懂,也不会让场面到她不想看到的样子。
“……”
回到燕王府,二人一同去看了孟南溪,自从燕荣去世,孟南溪便没出席过任何宫中宴会。
见到二人,孟南溪眉眼弯弯,忙拉着二人唠家常,二人静静听着,时而搭话低笑,直到孟南溪说累了,让二人去过二人日子,又拐着弯的说要早日怀上孩子,让她安心。
谢谭幽脸颊绯红,还是笑着应声,而后与燕恒一路回了晚幽院,已经是暮色时分,谢谭幽沐浴过后换了身简单的长裙便出了正屋,此时,天已然黑了,她抬眼,便见石桌旁的燕恒。
忽而想起白日的话,当时不觉,现下,满心的紧张。
心跳加速的,还是朝燕恒走去。
大许是燕恒的意思,院中只剩她二人,桌上一壶酒,一盒桃花酥。
燕恒拿起酒杯轻轻碰了碰谢谭幽面前的杯盏,然后饮尽,放下杯子,他定定望着谢谭幽:“说吧。”
“……”
要怎么说呢!
谢谭幽心头如小鹿乱撞,浑身都烧了,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见她紧咬牙不开口,燕恒压着唇角,起了逗弄的心思:“你骗我?”
“没有。”谢谭幽反驳,可这般面对面,又是深夜,那种肉麻话语她好像真的说不出口,也不知道怎么说啊,咽了咽口水,她道:“白日我说的都是真诚之语,我没有骗你。”
“那你先前说的梦中人呢?你看得清吗,我是燕恒。”
其实,燕恒大许能猜出是什么梦,只是她不确定谢谭幽隐约见到的会是他还是云启,他不想谢谭幽错认他。
“我还是看不清他的模样。”谢谭幽如实道:“梦中,他真的教我很多又护我多次,其次外,我也梦到过你和云启,可回归现实,我真的无法喜欢云启,相比,我并不反感你,甚至是喜欢与你在一起。”
燕恒太阳穴突突跳。
“……”
顿了顿,谢谭幽又道:“那日,你不也跟我说了一个什么梦中少女。”
“没有他人。”燕恒语气认真:“一直都是你。”
谢谭幽心尖像是被羽毛抚过,明明很平静的语气,却听在人耳中,令人无法平静下来。
她好像快要沉沦在燕恒这般话语中了。
“燕恒。”谢谭幽道:“我想,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的。”
我想,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一句话,直击燕恒心脏,他身侧一只手重重垂下,缓了好久,才又看向谢谭幽,眸底深处有一抹疯狂闪过:“今日之语,我已记在心头,若他日,你要走,我想,我不会应允的。”
他声音尽量平静又克制,可话出口,还是带了波涛汹涌的情绪,如果他日,谢谭幽想要离开他,燕恒估计要发疯的。
谢谭幽看的心惊,也知道燕恒平静话语之下已经给她了机会改变,可她依然选择心头想法,猛灌了三杯酒,她站起身来,走近燕恒,像是发誓又像是承诺:“燕恒,我再也不会让你孤单难过,我要永远陪着你。”
话落,她伸手抚上燕恒面容,刚才闷酒速度太狠,酒劲忽然一下上了头,她醉眼迷离,也是藉着酒劲,干了一件极为大胆的事。
谢谭幽。
吻了燕恒。
燕恒浑身狠狠僵住。
今夜,他想过谢谭幽会和他说很多话,他期待也紧张,也想过她会羞赧到一句话不说,只是与他一同饮酒看月,像很久之前那般,可其实就算谢谭幽什么都不说,她的那句喜欢,也已经足够让他开心很多年,只要她在他身边便好。
可燕恒没想到,谢谭幽会主动亲他。
这么的措不及防。
他连一点准备都没有,整个气息乱的一塌糊涂。
谢谭幽的唇很柔软,一下又一下的触碰,即便燕恒再克制,呼吸还是变得沉又重,心底深处的欲如卸了闸的洪水,身侧拳头攥紧又松开,最终还是缓缓闭了眼,他还是没办法推开面前之人,只能沉沦,从而加深了这个吻。
燕恒伸手将谢谭幽搂进怀中,手掌轻抚过她面颊,一处一处划过,是很熟悉的五官轮廓,却是第一次触碰,那种感觉真的无法用言语形容,失神的一瞬功夫,他竟然鼻头有些酸。
那是上辈子求也求不到的,可燕恒仍没有急切,只是轻轻触碰,温柔再温柔的与谢谭幽亲吻。
唇齿相交,香甜酒味弥漫开来,二人都沉迷其中,又燥又热,可依然只是亲吻,温柔而又缱绻。
谢谭幽双手紧紧抓着燕恒长袍,手心全是汗,很热,不必看,她都知道,燕恒长袍肯定被她抓皱了,本来只是是想藉着酒劲,大胆一点,轻轻吻几下的,谁知,燕恒竟将这个吻延长至此,虽只是轻轻浅浅的,可谢谭幽还是止不住的身体发了颤。
本就迷离的眸子更加迷离,双手渐渐有些不安分,想要推开燕恒,但浑身无了力,就变成了去撕扯他长袍,燕恒心头一凛,下意识攥住谢谭幽手腕,唇瓣轻轻离开,声音克制又沙哑:“还在院子,做什么?”
谢谭幽唇齿微张,热的有些难受,燕恒就在她眼前,二人鼻尖相触,就连呼吸也是相融,院中只留了两盏灯,算不得明亮,彼此对视,除了深深幽眸,再看不到其他。
“阿谭。”
“燕恒…”
二人又同时出声,沙哑又动听的嗓音在这夜里总是格外的诱人。
“怦—怦—怦。”
一下又一下的,是彼此心跳声。
谢谭幽下意识抓紧燕恒胸前衣物,眸子有些湿,昏暗灯光下,显得灵动又是可怜。
燕恒眸子越发深,重重深吸一口气,他欲将谢谭幽抱起。
“主子。”忽然,一道声音传来。
“……”
二人像是被泼了一桶凉水,僵住的动作和一把推开燕恒,跳的极远的谢谭幽。
黑风:“……”
左右看看,好像来的不是时候,心头是又紧张又害怕,不敢去看燕恒一下子就变了的脸色。
可来都来了,也都打扰了,话还是得说出口,还得往严重了说,不然,他怕燕恒让人揍他。
“李谪回来了。”
燕恒抬眼看黑风,只是一眼就让黑风感受到极大的压迫感,他朝后退了几步,又将头低了些,心头把李谪全家都问候了。
都说了燕恒在休息,他还偏偏要让他过来通传,说是有重要的事,一定要在今晚说,现在好了,他打扰了燕恒的好事,还不知道事后要怎么被惩罚呢。
想到这,黑风沮丧着一张脸。
燕恒收回视线,朝谢谭幽看去,见她垂下头,又离他很远,还装作什么都未发生的样子,觉得好笑。
其实也没生气,他甚至庆幸黑风的出现,将他拉醒,现在还是太早了些,谢谭幽的身子没有真正好全,若是他控制不住,怕是会伤了她。
“李谪是我恩师。”燕恒朝谢谭幽走去,“前段时间去了苗疆,今夜回来,我去见见他,一会我吩咐人给你做一份小米粥,你喝完便先睡。”
“好。”谢谭幽脸颊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去,轻轻点头:“不要忙太晚。”
燕恒颔首:“今日太晚,明日,我再带你见恩师。”
“好。”
燕恒看着谢谭幽回了屋才转身离开,转身之际,脸上笑容淡去,李谪昨日才来了信,要月底才回来,怎么今夜就回来了?
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还是有了什么方法……
谢谭幽在窗边看着燕恒的背景一点一点消失,然后才躺在床上翻来滚去,心头泛甜又燥热,感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而她,也是真的好喜欢燕恒。
仔细想想,谁会不喜欢啊。
不过是见一个她不认识的人,燕恒也要认真同她解释一遍,还要主动带着她去见他的恩师,让她认识,知道他的所有。
一想到若是黑风不出现,今夜他们二人怕是会……谢谭幽就脸红的睡不着,唇瓣都要被咬破了,直到有婢女说来给她送小米粥,她才下了床,一碗粥喝完,暖洋洋的。
又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是几更天,才睡了过去。
此时,七皇子府邸。
灯火摇曳,冷的可怕。
云启手上攥着幻铃,面色阴沉又疯狂,任由手腕鲜血流淌,开口问身旁之人,却是异常平静:“今夜,我以血为引,为何不管用。”
石衡眉头皱起:“如若她体内有血傀之蛊,就一定不会没有任何的反应,殿下,谢谭幽体内的蛊是不是被人解了?”
石衡看着阴暗的幻玲,很是不解,为什么今夜会失了效,往日怎么说,也会有点反应,怎么今夜……近日,他也没看到过谢谭幽,是以,并不能探出究竟是什么原因。
“不可能。”云启摇头:“若是解了,我不会不知道。”
闻言,石衡眼眸一沉。
是了,如果真的解了,云启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因为,母子蛊现下已经种在他身上了,若谢谭幽的子蛊解了,他这里会有反应的,没反应,便是还在,既然还在,那为什么会没反应?会操控不了谢谭幽,这让纵蛊多年的石衡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若没有解,那便是有心头血压制。”石衡道:“而根据今日殿下所说,属下觉得谢谭幽或许只是入梦多次,有了点模糊记忆,并非真的忆起什么。”
“心头血。”云启低低呢喃,忽而又冷笑出声:“那你说,燕恒还能保谢谭幽多久?”
“……”
石衡抿唇,其实,如果燕恒愿意,便真的能保谢谭幽一辈子,只是二人会双双死得早而已,最多十年,一起死,也算是彼此的一辈子了。
看了眼云启,现下已经看不懂他了,是以,石衡也只能斟酌着道:“护不了太久了。”
“若我让你将谢谭幽所有记忆抹掉,能否做到?”
云启声音很淡,他已经知道石衡的结果,现下,就只是走个过程的问一句,毕竟,上一世,一路都是这么抹过来的。
今日,谢谭幽和他说的那袭话,他左思右想,还是有些不安,他怕因为石衡每次唤醒血傀之蛊让谢谭幽入梦,让她想起的不是那三年,而是前世种种,若她记起燕恒,她一定会疯了似的要跟燕恒在一起。
可是怎么可以呢。
他不同意。
他要做人上人,而谢谭幽应当站在他身边的,燕恒只能臣服他二人。
二人绝不能,绝对不可以真正在一起。
石衡眉头皱的越发狠:“殿下,此举恐怕不妥。”
云启眼眸一沉,忽而变得激动:“为什么不行?”
明明上一世都可以。
“是因为没忘忧草?”云启道:“我去给你找来。”
闻言,石衡心头大惊。
忘忧草引入血傀之蛊,迫使人失去最重要的记忆,这是他们苗疆禁术,云启是从何处得知?
而忘忧草也是太难寻了,在远山之巅,就如那天山雪莲一样的。
云启又道:“你只管做,其余的我都去给你寻。”
石衡面色泛难:“殿下,谢谭幽如今是燕王妃,我们如何能有机会动她?”
若要抹去记忆,最少要三天时间,若他们此时对谢谭幽动手,以燕恒的能力,恐怕还未动手,便被他寻到了,而谢谭幽如今有武功在身,身边婢女又都是高手,抓她,怕是有些难。
云启自然知道石衡担忧什么,他眯了眯眸子,道:“燕恒马上就会离开京城了,那时动手,总是行的。”
石衡还是有些担忧,可瞧着云启的面容,也只能应是。
云启道:“你下去休息吧。”
“是,殿下也早些休息。”
待石衡离开,屋中彻底陷入宁静,夜风将烛火吹灭一盏,屋中又黑了一层,云启缓缓抬眼看向外面,梨花树随风摇摆,也不知想起什么,他忽然笑出声。
那是他和阿谭都喜欢的树啊,长得真好看。
闭眼,面前都是过去种种。
他的狠,他的冷血,她的撕心裂肺,绝望。
为什么不听话呢。
只要听话,他就会让她活着的。
为什么,每次记起燕恒就那么难过,那么恨他。
在他身边,难道不开心吗,他有权利啊,能给她很多,他也对她那么好,为什么每每做梦,唤的都是燕恒!
为什么被控制杀燕恒时,没有记忆的人却跟疯了似的哭了三天,几乎哭瞎眼!
又为什么,记起所有后,银簪对准他时,是那么的决绝!一点都不难过害怕啊,全是快意。
那时,她的心头竟然全是燕恒。
那也是云启见过最搞笑的事了,血傀之蛊竟然因爱一人被猛然解开,所以再多药灌下,她还是记得燕恒,并且,再也忘不了了。
他也不想的。
是燕恒该死。
寂静阴暗的书房中,忽而传来低低笑声,在这黑夜令人止不住发颤,渐渐的,低笑声又转成疯狂大笑,狠又疯,有人被惊醒,也有人做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在梦中哭了笑,笑了又哭。
隔日,谢谭幽起了个大早。
燕恒今日也是回来的早,正换好衣裙,他便进来了,四目相对,记忆被拉回昨夜,二人脸色都是有些古怪泛红,燕恒轻轻摸了摸鼻尖,别开眼,道:“恩师得知今日要见你,已经在书房等着了。”
谢谭幽颔首,与燕恒一同出了屋,在去书房的路上,好奇问道:“你的所有都是他教的?”
“武艺。”燕恒道。
“李谪。”她轻轻念着这个名字,恍惚间,她觉得好像在上一世还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却又有些不确定。
“既是为你恩师,定然也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燕恒不置可否:“形容他,可以说用万能二字。”
谢谭幽挑眉,燕恒竟对李谪有如此之高的评价,她越发好奇李谪这人了,究竟多厉害,才会教出这般的燕恒。
正说着,二人已经到了书房,抬脚进去,一眼便看见站在长廊上的人,白衣飘飘,头发虽白却不显老,通身气质犹如隐居山林很久的世外高人。
李谪朝谢谭幽看来,比上次见的状态还要好很多,相比燕恒,反而看着憔悴,昨夜没仔细看燕恒,而今再看,才发觉他好像瘦了很多,想必,这段时日,燕恒还是用心头血保过谢谭幽。
真是一点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李谪是又气又怒,可又无法,总不能将这二人永远隔绝开来,那是燕恒喜欢的人,他如何能做呢,燕恒就如他亲子,他也是爱他的,既是爱,便是要让他开心,得偿所愿。
“师父。”燕恒唤李谪。
谢谭幽看了李谪一眼,熟悉之感更是扑来,暗暗皱眉,也随着燕恒唤了一声:“师父。”
“嗯。”李谪淡淡嗯了一声,理了理袖子朝院中石桌走去。
燕恒和谢谭幽也抬脚过去,在李谪对面坐下。
李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看了燕恒一眼才又抬眼看向谢谭幽,忽而问了句:“你与青龙寺的空静大师是何关系?”
谢谭幽微愣,似是没想到李谪见到她第一句话问的竟是这个,心头也是疑惑,李谪为何这般问,莫非他与空静大师是旧识?
想了想,谢谭幽还是如实道:“空静大师与我外祖父是旧识。”
李谪颔首,又道:“我听阿恒说你曾在青龙寺住了三年,空静大师可为你把过脉?”
谢谭幽摇头:“不曾。”
把脉?空静大师会医术?
闻言,李谪似是冷笑又是长叹:“那老家伙,真是白白浪费了自己的一身好医术。”
“……”
“把手伸出来。”就在谢谭幽越发疑惑之时,李谪又开口:“听闻你曾时常卧病在床,我给你看看。”
谢谭幽把手伸出去。
李谪手指搭在她脉搏之上,缓缓闭眼,大约两盏茶的功夫才睁眼,慢慢收回了手,他道:“倒是正常,就是最近夜凉,要好好休息,尽量不要着凉。”
“多谢师父。”
李谪嗯了一声,转而与燕恒说起了在苗疆的见解,二人谈话也是正常,可谢谭幽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李谪,总觉得他有些古怪,也不是那种坏心思的怪,而是他看她的眼神不同,说话也是奇奇怪怪的,好像今日相见,就是为了来给她把脉的。
还提到了空静大师。
那么多年,她从未听说过空静大师会医术,怕是就连外祖父都不知道,若是知道,年幼她在青龙寺意外过敏,外祖父便不会那么着急的要抱着她下山。
那李谪从何处得知?听他语气,像是与空静大师也是旧识。
实在是想不明白。
“王妃。”黑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谢谭幽看过去,就听她道:“大将军来了。”
燕恒道:“你去吧。”
谢谭幽颔首,站起身来同李谪道:“师父,我表哥应当是有事寻我,我过去看看。”
“去吧。”
谢谭幽绕开石凳,与黑云离开书房院落。
“如何。”待只剩下他们二人,燕恒开口问李谪。
李谪摇头:“不太好。”
燕恒心口一沉,缓缓抬眼看向李谪,那神情像是反覆在确认又质疑,李谪对上他的双眸,却像是看见什么东西忽然碎了一般,又碎不全,因有人一直在缝缝补补。
李谪唇角微颤,他别开眼去,没敢在看燕恒的眸子,望着前方,目光微闪:“昨夜,我已经与你说明,亲自去了苗疆一趟也并未收获到什么,血傀之蛊能解的几率太过渺小了。”
“而,有人还一直在用血傀之蛊控制她,一次又一次的唤醒她体内的血傀之蛊,内有相枝子和血傀之蛊互相折磨,如今,她的身子外表看着很好,其实内里是虚的,稍有不慎……”
他疏而顿住,终究还是没将话说太狠。
李谪沉沉一叹:“阿恒,放手吧,你护不了她多久了。”
“……”
风吹过树梢,明明是艳阳天,应当是很凉爽心情最舒畅之时,可院中像是被布了一场阴雨,很冷又暗,静的能清楚听见树叶落地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已经想好又当如何劝燕恒的李谪忽而听到了燕恒的声音。
“我可以一直护着她的。”
燕恒轻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声音却很是坚定。
李谪一肚子的话噎住,一句一句消散,最终,还是道了句:“你那是在用命护她。”
“可我庆幸我可以用这条命护她。”
“……”
闻此,李谪下意识攥紧了手中茶杯,心头微凉,原本有些犹豫的心,却在听到这句话,他一颗心慢慢定下,没将寻到的遥远之法脱口说出,或许是对的。
他想让燕恒得偿所愿,开心,却接受不了燕恒的偏激疯狂,因一人而做出什么事来。
“可是阿恒。”李谪应当是知道燕恒所有,又是看得最透燕恒的人了,他低低劝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她本是将死之人,你该放手的。”
“三年前,师父见她第一眼便说她活不了了,可是结果呢。”燕恒还是坚持:“比起命数,我更信自己。”
“……”
“阿恒。”李谪百般无奈:“时至今日,我其实仍旧不明白,谢谭幽有什么值得你这般的?”
闻言,燕恒喉头翻滚,抬眸看向天边白色的云,或许是阳光很大,刺的他眼眸有些酸涩,若不是极力克制,几乎要有泪珠滚下。
他这个人,是真的冷又不喜欢说话,更不喜欢解释说从前,但今日,李谪这样说,燕恒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师父见过九岁那年的我,回想那年,师父会用什么话来形容?”
“狼狈。”李谪记忆被拉回几年前:“时至今日,我亦不明白,本该是最逍遥自在的燕世子,何以会在狼山生存至久?可怜又狼狈不堪。”
燕恒道:“我很小的时候,先帝拟了一个朝中几位重臣和一众皇子都知晓的密旨,要立世代守护漓国的燕家后人为皇太子。”
闻言,李谪面色狠狠一颤。
先帝共有九子,武艺才学谁都不输谁,就连最不受宠的云崇都是如此,他何以要将这万里江山传于世代守护漓国的燕家后人。
燕家不可多子多后,是以,当时燕家只有燕荣,他之后便是燕恒。
“可幼时我并不知。”回想那几年时光,燕恒其实已经没有了多大的情绪波动,毕竟他已经全部经历过一次了:“为何燕王府总是三更半夜出事,暗卫换了一波又一波,还有父王每每看见我时带着的憎恶神情,那双眸子,又像是会说话,我,燕恒,就是燕家的罪人,丧门星。”
“那几年,我一直都很想问问父王和母妃,我不是他们亲生吗?为什么会讨厌我,又不与我亲近。”燕恒深吸一口气,又轻笑出声:“后来,我八岁生辰还未来得及过,就被父王扔进狼山。”
何为狼山呢。
处处是狼,是虎,更是有深深幽潭漩涡,入者再出便已是孤魂,是以,那里静又恐怖,众人纷纷止步狼山外,唯有八岁那年的燕恒被亲生父王扔了进去。
才只是八岁,他何其不怕呢,一夜一夜的不敢睡,为了活与狼与虎博弈,满身的伤痕无人知,而就算有人知,怕也是淡淡神情,并不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