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谭枝—— by溪月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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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此次,南燕一切就绪,只管杀了燕恒,断了漓国一臂,他们再与蜀国联合,共同攻打漓国,可此次,他们南燕五万兵死在槐山,而燕恒还好好的活着,身边无数燕家军,他们不仅杀不了他,拿不下一座城池,还在第一仗便败下阵来。
将士气势低沉,而燕家军正是气势正盛之时,那此战还如何再打?
再者,君王又中了毒箭,若不回宫用那阴阳花解毒,怕是难保性命,这次,他们准备了那么久,便这样败了,南燕众将军属实心有不甘。
“你们留在这。”南燕皇帝额头青筋暴起,虚弱的浑身无力,声音沙哑又难受:“朕回南燕。”
“陛下。”众人齐齐跪地,可还未等他们说话,便有士兵慌乱奔来,从门外就开始高呼陛下。几个将军面色不好看,但碍于君王在,并未发怒,只凉凉看着跪地的铠甲士兵。
“鄞城破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甚至有人已经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南燕皇帝一口黑血再度吐出,昏迷过去。
军营内又一阵混乱,大致半个时辰后才恢复刚刚,而将军们也从士兵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前后始末。
原来,早在昨夜开始,便有十万燕家军从北入,直取鄞城,看那架势还要往上而去,都是军中之人,只听闻,便能猜透燕家军意欲何为。
“难怪,他不杀朕。”榻上的南燕皇帝缓缓睁眼,眸子阴厉而狠,身侧拳头死死攥着,“他这是要朕亲眼看着南燕被一点一点屠戮!”
“简直可笑。”
南燕皇帝下令:“武安侯带一万士兵继续在此处驻扎,其余人跟朕回南燕都城,斩尽燕家军,杀燕恒。”
武安侯皱眉:“陛下,燕家军攻打我国城池,南燕兵当速速回城,不该再留在这。”
闻言,南燕皇帝却是讽笑出声:“他们漓国狗咬狗,朕自然得帮衬一二。”
武安侯微怔,忽然想起那夜从南燕皇帝军营出来的那个身影,不过一瞬,脑中豁然开朗,抱拳道:“陛下英明。”
燕恒第一时间就知道南燕皇帝带着大部分人回了南燕,而此刻,他正垂眸瞧着京中来信,双拳不自觉收紧,用力到纸张几乎粉碎。
“阿行。”他沉声唤道。
“属下在。”阿行忙快步走到他跟前:“主子有何吩咐?”
“跟本王入南燕。”
原本,此次如果要去南燕,他只打算一人前去,让阿行带着其余影卫和燕家军一同攻南燕城池,若黑影中人在,攻下一座城要少下一半时间,这么多年,黑影的训练从不是近身搏斗,而是以最快速度爬上城墙和躲避。
每每燕家军征战,黑影的人永远都是先锋,而燕家军为其掩护,所以,一场仗下来,快又死伤极少。
可今日收到的这封信不同,是空静大师命人送来的,谢谭幽毒发,被人劫杀,受了伤,信上的字不少,可他只看得清记得住这几个字,当下,心脏便疼的他几乎晕死过去。
温凛和萧然呢,黑风也在京城,都在她身边,难道还护不好她。
还是,是云启对她做了什么…
燕恒喉头翻滚,他想回京,想立马就回京,若是一路快马不带停歇,他可以五日就到京城,可阴阳花在南燕,他必须要拿到的,李谪也说可以一试,若是成了,她会少受些痛苦。
“吴将军。”燕恒道。
“末将在。”
“你带着手下燕家军从南燕洛城入,直攻南燕城池,与正在北面攻城的几位将军汇合后,直取南燕都城。”
“末将领命!”已经许久不打仗,一打便是拿下一国,这让吴将军怎能不热血沸腾。
“陈将军。”燕恒又回眸看向已经包扎好伤口的陈将军道:“你带着受伤的燕家军先在此处休养,不必回兰城,伤好之后前去与吴将军汇合。”
“末将领命!”陈将军跪地抱拳,燕恒未说自己,他一向口快,问道:“王爷此次不同末将等一起?”
燕恒摇头:“本王入南燕取一件东西,之后先回京一趟,皆时,若战事未结束,本王定会赶来与诸位将军同战。”
二位将军对视一眼,也没再问其他,纷纷抱拳应是:“王爷一路多加小心。”
燕恒翻身上马,与阿行和一众黑影快马而去,一路沙尘滚滚,燕恒像是不觉,只一个劲向前,身后黑影之人面面相觑,还是紧紧跟上,心下却止不住疑惑,跟了燕恒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急躁。
终于,快马半个时辰后,最前方的燕恒勒马停下,太过突然,阿行与一众黑影忙紧紧拽住缰绳,场面有些嘈乱,但好在,还是能稳稳停下,众人纷纷看向燕恒。
燕恒调转马头,手背青筋毕现,一路上他都将缰绳攥的很紧,心头也是如此,是急切也是怕。
他看向阿行,又看向他亲自挑选训练的一众黑影。
迎面依旧是飞扬的尘土,不禁迷了人的眼眸,有些酸涩难受。
阿行道:“主子若是有事尽可吩咐。”
这群人中,阿行跟燕恒最久,他不敢随意揣测燕恒心思,可若是燕恒主动让他看,他便能猜透,今日的燕恒是心头有事,并且不小,大许是与那封信有关。
燕恒薄唇轻启,淡淡的嗓音中有些柔,却说了其他事:“二月初九,本王娶妻,你们当入城远远见过她。”
阿行摸了摸鼻子,没有燕恒的允许他们是不许进京的,可那日是燕恒阿,他们的主子娶妻,他们自然得前去看看,他一直以为燕恒不知道呢,如今想来,怕是早就知道,不然怎么会让他在他走时留在京中谢谭幽身边几日呢。
“本王从不喜解释。”燕恒道:“但今日,本王想说,那圣旨不是云崇下,本王遵,而是本王前去求来,所以,她才是本王的妻。”
无论燕家军还是黑影又或是他身边的暗卫,都对他娶妻震惊,又或是埋怨云崇下了一道圣旨锁住燕恒,但更让他们不解的是燕恒竟然会应,底下不少人猜测纷纷,又恼怒,虽嘴上唤着王妃,但从未觉得谢谭幽是燕王府的女主人。
阿行一开始也是气的,甚至是不喜欢谢谭幽,因为很早听闻她喜欢云启,云启有多想弄死燕恒,他们是知晓的,如此,才更是讨厌谢谭幽。
直到那日,燕恒让他将这几日的谢谭幽画下送给他,和看见谢谭幽腰间的那枚黑玉,他好像才明白,谢谭幽怕不是云崇硬塞给燕恒的,而是燕恒自愿并且欣喜的。
所以,当下,他便十分喜欢谢谭幽,用尽毕生画术,美美画了两张。
燕恒道:“她早年一直生病,如今也未好,需要南燕皇室的阴阳花或许才能彻底根除。”
“所以,此次王爷入南燕是为那皇室里的阴阳花?”
燕恒颔首,眸色有一瞬的心疼之意闪过:“可京中来了信,她受了伤。”
只一句话,阿行彻底明白,他抱拳,说的认真:“主子大可放心回京,阴阳花阿行就算死也会拿回来,主子若不信又或是担忧,属下大可发誓。”
身后一众黑影也纷纷抱拳:“属下誓死拿回阴阳花,保王妃平安,主子安心!”
燕恒深吸一口气,缓缓松了缰绳,眸子的担忧越发明显,他瞧着众人,亦是抱拳:“入南燕皇宫定当凶险,一切小心行事。
刚才一路快马他已经考虑清楚,阴阳花是必须要,可他也必须要确认谢谭幽是否安全,所以,他还是选择回京,阴阳花若阿行能拿回来最好,拿不回来,他再想法子,大不了再用心头血养几月,待冬日,他便登雪山之巅,拿雪莲。
一众黑影道:“王爷回京亦是多加小心。”
燕恒不再停留,一夹马肚,快马往反方向而去。
身后亦是响起马蹄之声,是阿行一行人为他奔赴南燕。
快马回京,他身上有武功,若以最快速度入京,一路快马不做停歇,不会死,只会累极。
耳边风声鹤唳。
他眼前模糊,像是看见那一年。
漫天飞雪,他也是这样快马回京,只为见她最后一面。
而今,他更加不敢停,深怕晚了一步,出了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所有的规划,当真只是几个字便能乱的一塌糊涂,可他真的管不了那么多,无论任何规划,谢谭幽永远是重之之重,其他可以重头部署或是再来,而与谢谭幽,又是否能次次重头再来呢?
他不敢赌。
而此时,京中却是下起一场大雨,大雨辟里啪啦落下,整个京城,似乎除了雨声再无其他。
谢谭幽昏迷将将醒来,脸色比昨日好了些,银杏见状,忙给她递了粥,虽没有胃口,她还是喝了几口,又拿出李谪给她的药丸服下,这药丸是当真有用,身子也没有昨日虚弱了。
瞧着外头的倾盆大雨,她忽然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迷糊的神情睨着银杏,忽而道了句:“我近日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做梦,其实也不算看得很清楚,但我就是无端感觉那个人是燕恒。”
闻言,银杏笑出声来:“大小姐这是想王爷了?”
谢谭幽也跟着扯了扯唇:“好像是,我最近真的老是梦见他。”
梦见,她总是要杀他。
奇怪而又诡异,过了一会又看到他二人在一起,说着以后要去的万里千山,梦境转换很快,她很累,可她还是想看清那人。
轻叹一声,她又靠在床榻之上,脑中却是忽然想起了温凛。
那封信上,表哥说。
“青城山寻一人,于月下还众人之公道。”
第127章
大雨连下了三天三夜,整片天空都是阴沉沉的,谢谭幽没有出院落,若是清醒之时就坐在窗边,或是看卷宗又或是抬眸看着天边的闪电。
雷声滚滚,震的人心头都跟着颤了颤。
谢谭幽却是瞧着外头的倾盆大雨渐渐失了神。
好像也有这样的一个雨天,莫名的熟悉又让她心痛绝望。
脑中有片段很快闪过,她没有抓住,垂眸想了很久亦是没看清,心头沉叹,却在抬眸之时,脸色瞬间惨白。
大雨之中,那里像是有一座府邸,门府牌匾刻着七皇子府四个字,听说,那是云启自己提字,有人道这字与他一样,温柔而随和。
而却无人听见,七皇子府邸内,一人的卑微哀求和凄厉绝望的惨叫。
谢谭幽一身红衣,却不鲜明,狼狈的面容,破碎的裙装,被人按着,一碗药被逼着喝下,她干呕想吐出,可云启没有放过她,亲自上手,一碗一碗的药灌进去。
泪水与药融合着被她喝入,她难过又崩溃的绝望。
眼前,闪过的是在庄子的三年,和她嫁给云启的这几年。
孤独的日子总是很多,可总是有人陪着她的。
他教她武功,和那三年一样
并告诉她,她可以有想法,有想做之事,不必听于一人言,因那三年,她说过的,她亦是想在有一天站在那庙堂之上,可后来回京后又或是嫁给云启的她,总是浑浑噩噩,难听点便是呆,唯一认真的就是学武功。
那人还给她讲趣事,带吃的,每次都是桃花酥,她最喜欢的吃食,又总问她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得到她过得好又开心的回复,他眉眼肉眼可见的放松。
后来,云启知晓二人见面,并未生气,而是告诉谢谭幽,他的真实身份,谢谭幽有些震惊,那总是来七皇子府邸看她和她说话的人,竟是战场上从无败仗,手握八十万大军的燕王,燕恒。
此后,燕恒见她,也没再带过面具,二人如旧友般,喝酒聊天,有时,或许是酒意上头,谢谭幽竟是会觉得他像一个她认识很久很久的人。
而夜里,又会做梦,醒来后又什么都记不得,直到有一日,谢谭幽猛然一瞬间想起过往,她震惊又不可置信,心疼的昏过去,再次醒来,她前后捋了又捋,泪水落了又落,一天一夜不眠不吃不喝。
她恨所有人,所有欺负她和燕恒的人。
第三个夜里,又见燕恒,他已经与当初在庄子里的张扬不羁又爽朗阳光的性格不一样了,整个眉眼,是很沉的冷意,就连身上散发着的气质都让人止不住生寒而不敢靠近他。
从前她有过很多次疑惑,燕恒这样的人啊,为什么总会翻过七皇子府邸的墙呢,好像他也没干什么,不找云启,就好像只是单纯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她想了好久都想不明白。
今日,她总算是明白了。
原来,那个与她相约以后,要一同去看万里千山的少年真的永远都在她身边,他真的从未食言,不论如何,都会保护她,陪着她。
可她却忘了他,嫁给了旁人,甚至将旁人认成了他!
上天为什么要和她开这样的玩笑,为什么啊,母亲去后,她的这一生便开始陷入孤独绝望,是燕恒的出现,救了她整个人,甚至是让她有了生机。
那年一别,她已经打算勇敢踏出一步,只等燕恒回来,便主动表明心意,燕恒是那样好的人,她怕说晚了,他就是别人的了,所以,她一直在等他归京。
她相信,燕恒也想速速回来见她的。
可结果呢,却只等来云启,之后,她便再也记不得燕恒了。
她好恨啊。
听着燕恒熟悉的嗓音,又问她:“今日,可开心?”
谢谭幽再也克制不住了,崩溃哭出声来,她真的什么都顾不得了,她好像好久好久没见燕恒了,她想他,很想很想,也是哭的撕心裂肺。
当时,脑中似乎只有一个想法,她什么都不要了,也不去追究为何失忆,她只想跟燕恒去看那万里千山。
“阿恒。”她抱住他,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记不清说了多少,只记得,燕恒微微发颤的身子也是慢慢拥住他,哑声回了很多个好。
他们是约好了明日城外相见,谢谭幽也去了,只是才走到长街便听得一道银铃之声,之后,她便不省人事,醒来后,记得所有,独独忘了燕恒。
又是浑浑噩噩的过了很久,燕恒偶尔出现,却不再像之前那般跟她说很多的话,只是看她一眼又或者在院中树下站一会便离开,当真好生奇怪。
直至这次,她生了一场病,看着镜中面色苍白的自己和窗外那正陪着谢音柔的云启,她忽然想鲜艳精神些,让银杏给她换了她以前最爱的红色衣裙。
衣裙穿在身上,嘴角却溢处鲜血,她再度昏迷,一场接一场的大梦,清晰而真实,她又再次记起了燕恒,此时,燕恒身在战场,听闻受了伤,她发了疯似的要离开京城,要去找燕恒,还是被人拦住了去路。
抬眸,是云启。
谢谭幽笑着笑着又哭了,如果她没有记忆,那云启也曾是她灰暗人生的一道光,可她记起记忆才知,她的所有灰暗都是云启给她的。
最终她还是没能出了这个府邸,反而清醒的被人按住,听着云启的一字一句,也是那时,她才知,她身上竟是有一种蛊虫,可控制人思想,而以忘忧草为引可使其失去部分记忆,又可为其制梦。
所以她忘了燕恒,只记得云启。
云启说,要用她杀燕恒。
她挣扎,不想忘了燕恒,更不想被控制着去伤害燕恒,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碗又一碗的忘忧草被灌进腹中。
她失魂落魄的呆坐原地,脸色越发苍白,也未强忍,鲜血从口鼻涌出,之后,她被人拖到西街,大雨落在她身上,好冷啊,而她也从一开始的清醒到模糊再到沉沉昏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是有人扑通跪地,抱着她起身,迷迷糊糊间,她睁眼了,下意识唤了声:“阿恒。”
可没有人应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往何处,只知道耳畔边一点一点的变得清静,好像是被放在床榻之上,身旁站着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声音很是大。
她浑身滚烫又犯疼,如被虫蚁啃噬。
手心忽而一凉,是有人轻轻安抚她,她与噩梦鬼神做斗争,终换得一次看清身旁之人的容貌,当下便汹涌落泪。
“阿恒……”她唤。
可她声音太小太小了,如身处梦中般呓语,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怎么办,我好像要忘记你了。”
脑中闪过很多画面,从清晰到模糊,她绝望的想要抓住一点,可她动不了分毫,好疼啊,她是不是快死了呢。
如果不死,她有一种预感。
她会永远忘记那个爱她护她,又坚定告诉她,我会让你什么都有的小少年。
她再也不会想起来了。
“我……”谢谭幽已经很用力的再说话,甚至想收紧手心,让燕恒知道她在,是她,可她好像无论怎么做,都动不了,更告诉不了燕恒。
眼角滑出血泪来。
“对不起阿恒,我再也记不清你了。”
“轰隆——”雷声震震,天空像是即将被撕裂般,一声接一声。
谢谭幽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双手死死抓着窗边,用力到青筋暴起,甚至身子都跟着不停颤抖,她双眸猩红一片,胸口剧烈起伏着,重重喘息。
“噗呲。”一口鲜血吐出,眼睛缓缓闭上,彻底昏死过去。
银杏掀开帘子进来就见到倒在地上的谢谭幽,手中托盘应声而落,忙快步奔向她:“大小姐?”
焦急的声音在看到她嘴边和衣裙上的血迹,发了颤。
“大小姐。”
黑云闻声而来,见到里面情景,忙给谢谭幽把了脉,又朝银杏道:“去唤王爷恩师过来。”
“我这就去。”银杏急急站起身,速速奔去找李谪。
李谪正在晒他昨日寻得的稀有药草,忽而听闻谢谭幽又昏迷,他脸色微变,抬脚朝晚幽院走去。
给谢谭幽把了脉,皱着的眉头渐渐松了:“不过是急火攻心,休息两日也就好了。”
那会未把脉,他还以为又是毒发,若是毒发,当真棘手,好在,只是心中有淤血,现在全数吐出,也算因祸得福。
谢谭幽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睁眼,银杏和黑云都在她身侧,听见响动,二人齐齐回头,终于得以松下一口气。
“大小姐总算醒了。”银杏说着,已然哽咽。
“我没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觉醒来,她觉得身子比这几日都要好,也是有胃口,想吃东西了。
谢谭幽道:“我有些饿了。”
“备着呢。”银杏破涕而笑:“黑云,你伺候大小姐起身,我去准备。”
“好。”
望着银杏欢快出去,谢谭幽摇头失笑,被黑云扶着起身穿衣。
她抬脚出屋时,忽而愣住了。
“表哥?萧然?”
只见,院中石桌下,坐着两个人,正在对弈。
“幽幽醒了。”温凛见到她,起身忙快走几步,上下打量她:“可有何处不舒服?”
谢谭幽摇头:“你们何时回来的?”
“暮色时分。”萧然道:“听闻你病了便过来看看。”
“大许是近日太累。”谢谭幽没有将自己中毒一事告诉二人,也是怕徒增担忧,。
“可是京中发生什么了。”萧然给她倒了杯热茶,问:“那日,怎的会让黑风如此快的追上我们,让我们回京。”
黑风并未将他们所遇桃林一事告诉二人,谢谭幽也不打算说。
“不必拜访那些老臣了,关于沈国公府一事,已经有了结果。”谢谭幽声音平静:“沈国公府有没有谋反,当日,会有旧人前来作证。
“……”
说着,她忽而看向远方,眸子微微收紧。
那个旧人啊,只要他出现,所有人都会信,而京中怕也会因此乱上一阵。
月光洒下,让这夜中平添几分冷意。
温凛瞧着谢谭幽面容,又看了萧然一眼,才问:“幽幽所说何人?”
谢谭幽不答,反问:“那表哥去青云山寻的是谁?”
“……”
关于这个青城山,谢谭幽只知是一个道观,而里面的人自从上了山便从未有人下来过,有传言,那观主更是活了百年之人,通天晓地,与青龙寺的空静大师是一样的。
也曾有人跋山涉水只为见她一面,却都被拒于道观门外,而今,萧然与温凛去,还是三日之久,可见,二人是进过那道观的。
谢谭幽倒是十分好奇了,由其想到那封信,寻一人,于月下还众人之公道。
她看懂了,正因为看懂她才越发好奇,萧然与温凛寻的究竟是何等人。
“我与那道观观长相识。”温凛道:“此次前去,不过是有一事想问。”
自古以来,诸多皇帝信天命又或是服用灵丹妙药,而朝中人都知,云崇每隔三年都要算一算漓国之后景象和自己这后半生,青龙寺是国寺,空静大师又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可他却从来不为人算这些,即便是云崇亲自到青龙寺寻他,他也不曾应下。
无奈之下,忽而听闻青城山的道观,云崇才退而求其次,让人去寻那观长,此后,每三年,观长都会到山中凉亭,而云崇出城,观长也只是在那,为云崇算一卦,温凛萧然前去,竟然能进道观。
谢谭幽不禁挑眉:“有人言,那观长可是活了百年,表哥与她何时相识?”
温凛愣了一瞬,又笑出声来,语气无奈:“多大了你?信这些。”
“……”
“她不过与姑姑一般大而已。”
谢谭幽轻轻颔首,垂眸想了想,还是道:“那日,我让黑风前去寻你二人,其实是发现了一个地方,一个人,他似乎便是杀害沈清的凶手。”
闻言,萧然与温凛面色都是一变,纷纷看向谢谭幽,等她下文。
谢谭幽道:“城外一直往前,又在青龙寺下方,有一片桃林,我本来是去寻宣德候的,可我在那里却遇见了刺客,但好在,人没什么事。”
“刺客?”
“嗯,武功路子我观察过,是一样的。”
温凛道:“你怀疑是宣德候?”
“是与不是明日再去探探就知道了,我已经让人守在那里几日了。”
温凛颔首:“那明日一早,便出城。”
此时,银杏正端着可口饭菜出来,温凛站起身,下意识的伸手要接过,却被她轻巧避开,温凛手心空荡荡的,只有风钻入,他慢慢退至一边,看着眼中有笑意的人。
记忆似乎被拉回很久很久很久之前。
一个是将军府最耀眼的少年,一个是骄傲放纵又胆大的将门嫡女,区区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当街揍人,她从不怕,因为啊,从一出生,她不仅有哥哥阿姐,还有小青梅温小公子,那么多人护着她,怎么可能怕,怕了,就不是沈妤,而有温凛在,也没有人能欺负得了她。
少年青梅,双方父母知,更是满意,早早订下娃娃亲,那个时候的温凛,都想好待成婚时要给他的阿妤做什么样的婚服了,又给她买多少好东西,可是,就是那一年,沈国公府突然成了谋反罪臣。
而那个时候,他与祖父去战场长长见识,那个年纪,本不该去的,可他想快快长大,立军功,风风光光娶阿妤,回京时,还给阿妤带了不少好东西,可却听闻沈国公府一事,惊的他立马赶去,此时,沈国公府已经被封了,全府人都死了。
死了啊。
他在那里徘徊好久,也没等到阿妤回家。
他想,他是找不到阿妤了。
那些日子,他像行尸走肉般,听不进人言,脑中只有与阿妤的每时每刻。
午夜梦回,又总梦见阿妤怪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在。
半年后,谢谭幽的生辰前一日,他终于踏出房门来了相府,决定去看看他的小表妹,一人慢慢走在相府,眉眼微垂,并未看四方,忽然,也不知道怎么,眼睛突然很酸涩,他轻轻闭了闭眼也还是一样,正好有风,他睁眼让风用力吹入眼眸,就是这个抬眸,让他看见一抹熟悉身影。
四目相对,像是过了很久很久,谁也没动,最终,还是那人抬脚转身要走。
“阿妤。”温凛愣愣唤着,声音干哑,难受的让人止不住发疼。
那人还是抬脚继续走。
“我认得出你的。”温凛追上去,拽过她手臂,让她看着自己,她的眸子亦是红的一塌糊涂,又有些慌乱,四下看着,想要挣脱,温凛察觉,将人拽进相府空荡荡的假山内。
假山内,温凛看着多次出现在梦中的脸,泪水啪嗒啪嗒落下,那是他第一次哭。
“你瘦了。”温凛开口,已然哽咽,他克制着不去触碰她与之前不太相似的面容,一颗心疼的不行。
“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很久。”
“……”
“沈国公府一事,我知道是假的,不可能谋反的,一定是被人陷害,你不要怕,我在的,我帮你,我不会让沈国公府一辈子背负骂名。”
“……”
他说了好多好多,又承诺很多,只想让她的阿妤知道,她不是一个人,他一直在等她的。
可等了很久,也只等来一句。
“没有沈妤了,我是银杏,相府婢女。”
“……”
银杏将吃食一样一样放到谢谭幽面前,谢谭幽看去,样样都是她喜欢的吃食,不禁笑出声:“我们银杏这是恨不得吃撑我。”
“大小姐瘦了很多,奴婢心疼。”
“你也瘦了。”谢谭幽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我们一起,好像很久没跟你们一起用膳了。”
说着,她又朝黑云道:“黑云,坐下用膳。”
“好。”黑云应声,一旁的萧然见状,轻笑着站起身来,给黑云让了位置。
“我身边这两人可不是伺候人的。”谢谭幽抬眸扫了眼站着的温凛与萧然,挑唇笑道:“她们只是对我好。”
“所以,你二人自己找地坐。”
这是温凛回京以来,第一次见到这般语气跳脱的谢谭幽,唇角也含了笑意,目光却时不时看向一人。
“你干什么呢。”萧然用胳膊推了推他,温凛皱眉瞧他:“我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