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医by轻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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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揣着一个希望能留下塞根的愿望,求她救救塞根。
她实现了他的愿望,塞根被治好了,到现在仍健壮地整日跟着他,陪他牧羊、陪他去草原上所有他去的地方。
现在她又实现了弟弟航新的愿望。
夏风不总是燥热的,偶尔也温柔。
林雪君带着两只大驼鹿、一狼一狗,跟着奥都和航新牧了一下午的羊,也给羊做了一遍体检。
两头老母羊都出现了白内障等老年疾病,已经不太适合在大太阳底下满草原地逛了,她决定都带回驻地,跟着巴雅尔一起上山吃草。
其他的羊都没什么大毛病,有几只剪毛后出现了一些皮肤过敏反应,但都已经自愈得差不多了。
晚上回到奥都他们家的毡包,林雪君吃过晚饭继续给羊做体检。
欧格德阿爸的马最近有些消化问题,林雪君给喂了些酸奶。老阿爸直念叨:“现在日子好多了,都舍得给马喝酸奶了。”
何止呢,牧民们能释放那么多精力在一匹断腿的马身上,也是生活变好的一个体现呀。
“幸亏有糖豆的崽帮忙放牧,我们今年牧羊比往年轻松许多。”欧格德阿爸转而又夸起糖豆的基因,“明年要是有更多糖豆的崽出生,我就再讨两条。”
林雪君一边聊天,一边将所有羊做了遍粗检。
“明天早上把有点小毛病的羊再检查一遍。”天上洒满星星时,她走回毡包,接过航新递过来的热羊奶,一边喝一边道。
大白马刚吃过野草,此刻正被拴在毡包前悠闲地发呆。
端着奶碗,林雪君吸一口鲜奶的香醇味。
如果有机会再见,她就可以告诉尼古拉教授,大白马好了,留在了它摔跟头的地方,每天跟着小男孩放羊,吃最好的草,喝最好的水,吹最清甜的草原风。
奔跑无虞,仍是一匹迅捷的骏马。
“哎呀妈呀,小东,这是林兽医哎!”
林雪君离开驻地去羊牧场的第二天清晨, 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不一样。
衣秀玉吃过早饭后先将昨天刚采的草药都端出来放在狗窝上方晒太阳,开院门让巴雅尔带着大动物们上山,然后去后山上给猪圈做清扫, 顺便喂喂猪。
阿木古楞照旧背着铁锹等物来到知青小院, 见院里院外没人,就直接干起活——牛羊狍鹿、鸡鸭鹅们昨天晚上排的粪便要清理。
牛粪送去太阳地上晒干了再用独轮车拉回来码在院墙外。羊粪送去驻地北边,有人会等集齐一批后掩埋做无害化处理,之后做成肥料,自己用或者卖去供销社。
鸡鸭鹅的粪便味道比牛羊粪便味道小很多, 都铲到边上林雪君他们的小菜园里做施肥, 风一吹就什么味道都没有了, 但土壤会肥沃, 秋天时土豆会长得更大。
铲过屎, 再用沟渠里的山溪水冲一冲院子,把铺着的小石子冲得干净光洁了, 这才完工。
这些活阿木古楞做得多了,速度快得惊人。衣秀玉从后山回来时,院子里已经焕然一新。
“阿木越来越利落了。”衣秀玉笑着从他身边走过, 忽然转头看了看他。这孩子又长个了, 已经比自己高一头了,他怎么长这么快?
低头看看他的裤子, 果然又短了。
目光扫见他脚上穿着的一双小白鞋,好像是去年林雪君买给他的,鞋头部位早被磨破出好几个洞了,但他不舍得丢, 又请萨仁阿妈帮着缝了又缝, 现在还每天开开心心地穿着。他的脚变大后, 鞋子布面细密的纹路都被撑成网格,已经不合脚了,却还倔强地要穿。
“今天我去上山采草药,你要一起去吗?”衣秀玉问。
“不去了,今天上午上完课,下午去草原上画画。”虽然已经画完了《中草药野外识别图鉴》需求的画,但他现在仍坚持一直画画。有时画之前没画到的草药,有时画草原上的风景、动物和人。
塔米尔回来时,给他带了3本画画书,一本国画大家的画作集锦,两本外国速写、素描和油画集锦,他意识到自己画技的不足,那之后便日夜研读那些书,每天训练画技。
现在手指上的茧子已经硬成小疙瘩,手里的铅笔也都成了小萝卜头,总算穆俊卿和林雪君都夸他进展神速,没有白白努力。
“好。”衣秀玉点点头,回屋便去准备上山需要的东西。
阿木古楞将小小狼关在院子里,又去林雪君的小菜园子里除了会儿杂草,才回到自己的小木屋拿书本去上课。
课上到一半,教室外忽然传来一阵拖拉机声。
吴老师当即高兴起来,对于从小生活在草原上的人来说,她并不觉得机械的轰鸣难听吵闹,反而觉得那是代表科技来到草原的美妙韵律,总是很喜欢听。
她停下讲课走到窗边看着孟天霞和刘金柱两名拖拉机手开着车进驻地,眼神颇为羡慕——能开着大机械穿梭在草原上,实在太威风了。
看了几秒钟,她才要折返讲台,忽见拖拉机路过他们屋外时,坐在孟天霞身边的采购员包小丽居然一下从车上跳下来,绕过车屁股便朝着他们教室奔了过来,手里还抱着一本书。
不等包小丽敲门,吴老师就拉开门,询问:“什么事?”
“阿木古楞呢?”包小丽跟吴老师打个照面便探头往教室里看,瞧见坐在最后面竹竿子一样猛长个子的少年,便摇晃起手中的书,兴奋道:“阿木古楞,你画林同志写的那本书出版了!我在场部领到的,社长给每个生产队都买了一本,据说新华书店都脱销了,卖得特别好,供不应求!”
吴老师率先接过来翻看,啧啧道:“是彩色的!画得好漂亮,这个中药是黄芪,在知青小院里经常看到林兽医和衣同志一起炮制这个。”
教室里的孩子们一阵哗然,不等阿木古楞站起来,坐在前面的孩子已经蜂拥围住了包小丽和吴老师,探头推挤着也要看。
“好厉害啊!”
“画得像真的一样!”
“我第一次看到彩色的书,阿木好棒——”
“这图这么复杂,都是阿木古楞画的?这咋画的啊?我艹,也太神了!”
“真好看,吴老师让我也看看。”
“我也想看看,你别推我,我都要倒了——”
“你低点头,我都看不到了。”
阿木古楞站在圈围外,看着同学们围着老师一起看那一本书,耳朵里充斥着大家对他的夸赞。
夏天被晒得有些黑的面庞渐渐泛红,鹤立鸡群地杵在那儿,像个正亮红灯的红绿灯柱子。
班级里跟阿木古楞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们都忍不住回头打望阿木古楞,羡慕得不得了。
怎么有人能画出可以印刷成书的画啊!他们这边想买书都不容易,却有人已经出版自己的书了!
那封面上可是明晃晃地写着阿木古楞的名字啊,也太了不起了。
女孩子们回过头,仰视少年剪短后颜色偏棕的蓬松短发,还有渐渐显出骨骼棱角的颧骨及下颌,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又一眼。
阳光洒在他左侧脸上,海一样的瞳孔被照得透蓝。
等了好半晌,阿木古楞才终于摸到了自己的书。封皮上有自己和林雪君的名字,因为封面简单没有乱七八糟的图案,这些名字变得格外显眼。
他将书皮摸了又摸,才翻开去看内里图片。虽然印刷品的颜色与他原画有些出入,但……他的画居然被印在书上了。
凑近书本,还能嗅到油墨香气。
抿住嘴唇,他抬头发现吴老师和同学们都在看着自己,不由得腼腆而笑。
包小丽看着他又高兴又害羞的样子,感叹道:“真是长大了。”
从怀里又掏出一个信封,她将之塞给阿木古楞,笑着道:
“这次不止有好多林同志的信和包裹,也有你的。
“包裹估计是书之类的,都还在车上,回头一起送到知青小院去,你也去那儿取吧。
“这个是你那个包裹里的,运输的时候包裹破了,它们都掉出来了,里面的邮票啥的洒得哪哪都是,幸亏邮局的同志都给你找回来用信封收起来了。
“我给大队长打电话的时候提到这事儿,他直接做主,让我在邮局顺手一起帮你换成了钱。当时我正准备帮林同志和穆同志把他们的邮票换成钱,这信封里装的是你的。”
“哇!”
“天呐!”
“我妈还骂我败家呢,我同窗都开始赚钱了,呜呜——”
“多少钱呀?”
“有钱诶!”
包小丽并没回答其他孩子,而是凑到少年耳边,小声道:“二十多块钱呢。”
虽然他画了不止一个月,但现在不让用钱当稿费发给作者,这些就算不少钱了。
“谢谢。”阿木古楞接过来,捏了捏厚度。
“书我拿走了,这个要交给衣同志,回头她上山采药的时候,拿着这个书,就如虎添翼。”包小丽又从阿木古楞手里收走了书,说着转身便要走。
“包同志,你们下次什么时候去场部啊?”阿木古楞忽然抬头问。
“我先不出发,不过明天孟天霞和刘金柱同志就要出发。场部供销社要运一批东西去海拉尔,他们都得过去帮忙。”包小丽道。
“那我明天跟着他们一起去场部。”
“去干啥啊?”
“上供销社。”阿木古楞垂眸搓着手里的信封,“我想买一点东西。”
他已经攒了好久钱,现在终于够了。
林雪君在羊牧场的第三天,正碰上额日敦来给奥都他们送物资。她干脆将两头驼鹿拴好绑绳交给力气够大、在驻地跟驼鹿也算混了个脸熟的额日敦,请他帮忙把驼鹿带回驻地,交给大姐牛巴雅尔。
糖豆被留下公干牧羊,她骑上苏木带着沃勒转道去场部。
之前答应姜兽医每个月去一趟场部兽医站,跟他们开个讨论汇报会。
恰巧好久没去场部采购,也想去买点东西。
晚上准备找个草窝躺下,点个篝火,烧点防蚊虫的草,枕着马鞍,搂着沃勒将就一宿。
寻找草窝时却遇到个开拖拉机路过的人,对方瞧见她一个年轻女性傍晚了还在草原上晃悠,以为她迷路了,专门拐过来询问:
“姑娘,哪个生产队的?去哪儿呢?要不要捎你一段路,或者跟我们回第四生产队?”
“你们刚从场部采购回来吗?”林雪君看了眼拖拉机后面满载的东西,猜到他们像孟天霞和包小丽一样,是拖拉机手和采购员的组合。
“是啊。”
“我是第七生产队的,准备去场部呢。”
“跟我们回第四生产队驻地休息一晚吧,就在边上,十几分钟就到了。”
“那就太感谢了。”林雪君干脆从苏木背上跳下来,在拖拉机后面搭边坐下。
虽然拖拉机也很颠簸,但总能让骑了一天马的大腿和屁股肌肉休息一下。
坐在司机边上的采购员瞧见跟在后面的一匹黑马、一条黑狗,忍不住道:“你那黑狗长得够凶的,刚才我远远看见,还以为是狼呢。”
“哈哈。”林雪君忍俊不禁,可不就是狼嘛。
怕让人害怕,她没有立即道出沃勒的身份,只笑嘻嘻地跟采购员聊天。
“我听说你们生产队的林兽医有一条黑白狗,放羊放得可好了。”采购员转身伏在车头后面的栏杆上,大声问。
“哈哈,我就是林雪君,你说的黑白狗叫糖豆,咱公社第一条边牧。”林雪君笑着道。
“嚯?!”采购员猛一抽凉气,惊得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扶着栏杆探着身,不敢置信地问:“你就是林雪君同志?林兽医?”
“你小心点,别掉下去。”林雪君见对方做危险动作,吓得忙摆手。
“哎呀妈呀,小东,这是林兽医诶!她要跟着我们去咱们生产队了,家里那头肚子老大,一走路逛荡着全是水声的那头大母牛有救了!”采购员高兴得将司机小东肩膀拍得啪啪作响,兴奋得好像要从车头上翻到车斗里跟林雪君好好聊聊天一样。
跟司机喊完话,他又回头对林雪君道:
“林兽医,您不知道,我们全生产队都知道您。您那文章写得可太好了,春天的时候全员用的都是你写的那些法子,老好用了。哎呦我,我都不知道该说啥,哈哈哈,我太高兴了。
“你要跟我们去我们生产队了,之前场部的姜兽医来过,说我们那头牛肚子里全是水,得回去找另一个兽医过来会诊,看看怎么处理。
“你来了可太好了,这不是天意嘛。我们这回来的路上居然能载到你,哈哈,长生天把你送来给我们的母牛治病来了。我弟弟可崇拜你了,他也想做兽医呢,你还收不收徒弟?他可能吃苦了!”
采购员的嘴皮子极溜,草原上的风和拖拉机的突突声都压不过他的嗓门,一句接一句的,谁也插不上话。
林雪君脑子都快跟不上了,对方的话还在往外冒呢:
“林兽医,您赶路辛苦不辛苦?要不到了俺们生产队,你先休息。那母牛也病了好长时间了,不差这一两天,明天您再给我们看看呗。”
采购员一兴奋起来,文绉绉的话和大白话穿插着往外冒,上句不接下句地一股脑往外吐:
“姜兽医说这牛可遭老罪了,他一打眼看到俺们那病牛,眉毛皱得都颤一块儿了——哎?林兽医,那黑狗不会是传说中你养的那条黑狼吧?听说老聪明了,哎呦,真是狼——”
也许她的到来,是关于‘有希望’的一种启示呢……
到了第四生产队驻地, 采购员赵明娟见人便喊:
“快看我们把谁请来了!”
“林雪君兽医!”
骄傲得仿佛她们不是一场偶遇,真是他们特意去请的一样。
拖拉机停在停车处后,赵明娟兴致勃勃地要将林雪君带回自己家过夜, 却不想因为年纪太大而今年留在驻地的赛罕老阿妈听说林雪君来了, 当即在孙女的搀扶下迎了过来。
“你认识赛罕老阿妈?”赵明娟惊讶地问。
“去年治传染的寄生虫病那会儿,在第四生产队的夏牧场上跟赛罕老阿妈见过,当时是赛罕老阿妈一家子人配合着做治疗。”林雪君笑着解释完才迎过去与赛罕老阿妈拥抱。
“您身子骨还是这么健朗。”林雪君拥抱过这位老户主,如今对方终于放下管理全家人放牧的工作,带着孙女留在驻地里享享清福了。
做了一辈子主的老人, 即便是苍老了, 双眼仍旧炯炯, 通身的气派也没有因为背部佝偻而消退。
赛罕老太太哈哈笑着回应林雪君的话, 又是拉手又是拍背, 高兴得不行。
赵明娟跟着走在后面,叹口气, 看样子今天晚上林兽医不能到她家借宿了,唉。
林雪君本来以为今晚要露宿星空之下,却没想到居然有炕有被褥, 还有一顿夜宵。
被春天蝗蝻喂得肥肥的老母鸡下的鸡蛋, 加上去年还剩的猪油炒的鸡蛋大酱。打着手电筒在菜地里现揪的白菜叶子、小葱、小黄瓜、香菜和刚成型还没有拳头大的小红萝卜。
用井里打上来的凉水镇着的豆腐皮,再把晚上煮的米饭热一热。
豆腐皮往手掌心上一摊, 均匀地抹上热乎乎的鸡蛋酱,再夹几筷子白米饭铺上一层。
然后甩掉香菜和白菜叶子上的水分,在米饭上铺第二层。
接着夹若干黄瓜条、葱丝和小红萝卜片,这就可以把大张的豆腐皮卷成筒了。
深吸一口气, 感觉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林雪君低下头, 虔诚地来上一大口。
牙齿先切断软弹香嫩的豆腐皮,接着是白菜、香菜等内层食材。香菜梗和香葱难咬断一些,黄瓜和萝卜比较脆就容易咬断得多了。
大大一口里食材丰富,各种清甜、清香、辛辣、咸香等味道不断交织,最爽的还是够新鲜——刚摘的食材,饱含水分,沁凉爽口,实在太美味了。
尤其东北黑土地肥沃,太阳大,种出来的蔬菜味道浓,又特别甜。跟咸香的鸡蛋酱混着吃,咸味会将甜味逼的更浓郁,太爽了。
林雪君刚开始还撑着膝低头吃饭,很快便转为向后靠在椅子上,享受一样大快朵颐,活着实在是太幸福了。
她这一个菜卷还没吃完呢,赛罕老阿妈的小女儿又端了一盘蓝莓进来。
采购员赵明娟回家也没歇着,将她妈白天才采的酸么姜洗干净了便往外跑。她妈听说林雪君兽医来了,不仅没拦着,还往那一把酸么姜里又塞了一把姑鸟,让她都拿去给林雪君吃。
不一会儿的工夫,林雪君面前的小木桌上已经摆满了驻地里乡亲们送来的各种吃的。
林雪君哪吃得下这么多啊,各种美食尝一口,人就已经饱了。
赛罕老阿妈让她在驻地里散散步消化消化食物,自己则帮她把被子铺好,等她回来睡觉。
林雪君站起身却没有直接往外走,拉着赛罕老阿妈的手道:“阿妈,你别忙活了,我随便什么地方都能睡。你们这边手电筒多不?大家要是都不困,陪我去看看病牛呗。”
“你不先睡觉吗?”赛罕老阿妈吃惊发问。
“先看看牛,我听赵明娟同志说,都病了一阵子了。啥病都是越早治越好,反正我现在还不困。”林雪君转头又看向赛罕的小孙女:“你们困不困?”
“不困!”小姑娘一听说林雪君现在就要去给牛看病,就算是困也变得不困了。她当即掏出家里的手电筒,让奶奶在家休息,自己陪着林雪君去看牛。
走出驻地,大家听说这事儿后都跑回家取了自家的手电筒过来帮忙。
有个大哥听说大名鼎鼎的林雪君同志来了,要给母牛看病,正往牛棚走呢,当即从家里跑出来。因为着急,等不了绕路,准备翻邻居的木篱笆走直线,结果天黑加上身手不好,直接狗抢屎摔在邻居的菜地里了,爬起来后身残志坚,杵着腰一瘸一拐仍旧跟上了人群——东北人看热闹的那颗心,就算天上下刀子都拦不住。
林雪君来到牛棚的时候,四周已经围满了人。她走进去,每个人都跟她打招呼,就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人,此刻也忍不住脸红了——人类到公园里看猴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第四生产队的大队长忙赶走大部分来看热闹的人,根据林雪君的需求,把一些手电筒特别亮的、力气大的都留了下来。
在大家的指引下,林雪君很快便找到了生病的大母牛。她走过去一看,病牛的状况已经很不好了,连眼睛都是闭着的,肚子撑大得如皮球一般,感觉牛皮都被撑薄了。她还从没见过腹涨这么严重的牛呢。
不由得加快步速赶到牛跟前,手按在它肚子上时,它本能地探了下头,但也还是没有睁开眼。
状况不是很好。
“什么时候开始的?”林雪君回头问。
“好长时间了吧,刚开始可能就一点肚胀,我们也没当回事,就这周忽然开始严重了,不吃不喝不拉不尿,我们才意识到得请医生。”饲养员走过来答道。
“最早的异常症状还记得吗?”
“没啥症状吧,好像就是一点点肚胀,可能是食欲啥的不太好了。”
“有咳嗽、腹泻之类症状吗?”
“好像有一点腹泻吧,可能就腹泻了一下就好了,没有特别严重的腹泻之类呀。”
测好体温,林雪君皱眉道:
“有些低烧。
“牛腹部积水可能的原因太多了,好多病都会引发积水积液,肠、膀胱、胃、肝等原因都可能造成腹水,甚至子宫的问题也可能造成积水。”
在这个时代关于腹水病因的研究非常初步,对于各种病因的判断是很难的。
好多腹水症状在后世都是宣判死刑的,想到这里,林雪君深吸口气,手从母牛肿胀腹部的前侧开始往后触诊。但肿胀实在太严重了,从外面根本摸不到任何脏器。听诊时水声也严重影响了对脏器情况的评判。
轻轻推动牛肚皮,里面晃的全是水,大牛被坠得四条腿颤抖着,整个身体都跟着晃动的肚子左右摇摆了下。
太严重了。
戴上手套,用肥皂水洗过手臂,想要做一下直肠检查。
可手才伸入一段,内里严重的腔压就使得她没办法再深入了。强行内探,可能会导致腔压更大,林雪君不敢冒进,终于还是将手缩了回来。
怪不得姜兽医来看过后没有治疗就跑回场部要找人来会诊,现在各种诊断手段受阻,连到底是哪里生病引发的腹水都很难判断。
而且肿胀成这个样子,内脏很可能已经发生了病变。比如内脏黏连之类,说不定不管是什么引发的腹水,都已病入膏肓了。
姜兽医应该也做好等他们赶来时,无需医治,直接解剖寻找病因的准备了吧……
抽回手臂重新做了清洗后,林雪君盯着大牛踟蹰不已。
母牛身体不舒服得太厉害了,呼吸都变得粗重艰难——不能再多考虑了。
无论是什么症状,都得先排液。哪怕如果是腹水,快速排液会有风险,也顾不得了。
“你们生产队管中药的呢?有没有兽医卫生员或者卫生员?我需要有人帮我煎药。”
林雪君转头才问过,之前冬天跟着她学习过的一个青年就站了出来,领了林雪君开的单子,他转身便跑去选药熬煮。
从药箱里取了最粗的针头后,她又立即喊人去采芦苇管儿,越粗越硬的越好,要长的,完整的。
下达完任务,林雪君让身边人让开一些后,摸了摸牛肚子侧面,接着将消毒过的针头从针管上拔了下来。
还不等大家反应,她一根针头已插进了牛肚子里。
下一瞬,一小溜儿液体从针头处流出来。林雪君忙让人将手电筒怼过来,液体是接近白色透明的,不黄。
捏了一点液体嗅了嗅,没有尿味,排除膀胱和尿道破裂等可能性。
林雪君立即在本子上做下记录,恰巧摘了芦苇的人赶回来,林雪君立即给每一根芦苇消毒,接着用针拨开刺穿的伤口,使皮肤不能完全贴合,然后快速把芦苇管儿插进皮肤。待芦苇里开始淌出细细的水流,林雪君这才拔出针头。
接着,她如法炮制在牛肚子左右分别开了六七个口子往外排液。
要尽快缓解母牛腹胀的情况,又不能太快,怕导致大脑缺氧和晕厥,几个芦苇管儿分流排液的速度正合适。
围观的人瞧着母牛左右插着若干芦苇,每根芦苇都跟小水管一样汩汩往外流水儿,都觉惊奇不已。
他们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既觉得刺激,又觉大母牛可怜,呲牙咧嘴地完全丧失了对表情的管理。
“这咋这么多水?”赵明娟皱着五官,又问:“是尿管堵住了,喝太多水排不出去吗?”
“不止是水,还有气体。”林雪君指着靠上部位芦苇管,让赵明娟观察。
很快,大家就都发现了这些靠上的芦苇管的不同,它的水流常常断流,并发出细小的突突响。
“这是冒气儿呢?”有人好奇地问。
“嗯,胀气。”林雪君点点头。
有胀气,那么就基本可以判定病因源于肠胃了。多半不是肝腹水,算是个好消息,虽然肠胃胀气漏液也会致命……
“我要给母牛开腹。”林雪君转头道:“卫生员那边有生理盐水和葡萄糖吗?”
“有。”一个女青年站出一步。
林雪君转头问大队长:
“很可能开腹后仍发现不能救,比如肠胃黏连严重、坏死,比如腹腔长期积气积液已经一塌糊涂…但开腹至少能搞清楚症结。
“开腹的前提是要先排液排气,让腔压降到一个合适的程度。还要给母牛打针补充体力,让它能撑下一台手术。
“如果开腹后内脏有坏死、黏连等严重问题,症结可以处理,那就解决问题,再缝合伤口,之后正常消炎、避免伤口化脓,养十几天能好。
“如果开腹后内脏不行了,或者症结无法解决,那就浪费了给母牛打的营养针剂、熬煮的中药、麻醉药,以及手术耗材和耗力。
“不动手术的话,它撑不过明天晚上,死后可以由我来给它做尸检,确定病因,如果没有传染等问题,可以屠宰了肉食或处理好了拉去场部卖肉。
“布赫大队长,你来做决定吧。”
“既然你来了,那就动手术吧。”大队长那森布赫转头看了看拄着拐仍缓慢走过来查看的赛罕老太太。
也许赵明娟他们把林兽医接来生产队只是偶然,但也或许是一种关于‘希望’的启示……
总要试一试啊。
不要打扰林兽医,就算你是病患牛也不行!
如果能治好大母牛, 今年秋天揣犊子,明天春天出生。现在眼看着要准备揣犊子了,忽然死了, 之前半年都白喂了。
现在母牛4岁了, 一般能活十几岁,长寿的可以活二十几年。以10年算,都还能生6个牛犊呢。只是出一个林雪君的手术费1块钱,加上药剂物资的消耗,可以换回母牛一条命, 和今后能产出的若干牛犊, 绝对划算。
如果手术失败了, 这些物资再去场部买就是了, 今年春天因为生产队里的孩子跟林雪君学到了接生大牛犊的办法, 新生儿存活率大大增加,他们生产队年底的出栏数肯定不低, 这点钱绝对出得起。
别说只给林同志1块钱,多给一些也应该。她教出来的孩子可太能干了,技术是真的有用啊。
布赫大队长在回答林雪君问题前, 其实已经将账算明白了。他虽然也心疼母牛, 但做任何决定都要从整个生产队考虑,而不是以自己的情感为基准。
一切都符合生产队的利益, 他这个决定做得才心安。
看着林雪君开始准备手术用具,大队长喊了好几个手巧能干的小姑娘小伙子围着林雪君给她打下手,又请赵明娟的母亲回去准备些喝的,给大家解渴。
其他不需要帮忙的人也不愿意回家, 围在牛棚外面, 撑着身子举着手电筒, 美其名曰帮林同志打光,实际上就是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