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医by轻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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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做了无心插柳的好事,那就纯粹地获得好名声吧。
待物资拆包、分发的流程顺了,林雪君特意委派值得信赖的小刘负责为她拆包,如果发现有家书、私人信件和物品,小刘会负责替她保管和派送到第七生产队。
准备离开场部回生产队时,林雪君难得与专门从海拉尔过来帮忙运输救灾物资的孟天霞团聚。
孟天霞还在海拉尔学习汽修,如果不是临时接到运输任务,还出不来呢。
两个人牵着手吃饭聊天,满肚子说不完的话。
孟天霞现在不止会修拖拉机,连各种农用工具也会修了。她自己一边学习一边做笔记,还在思考如何使用更简单易懂的话,将自己学到的知识传播给大众,以便劳作在田垄、牧场第一线的农民和牧民们在使用耕用或割草工具,出现损坏等问题时,能自己进行简单修理。
“我是看你和阿木古楞做的《中草药野外识别图鉴》起的灵感,回头我还想请阿木同志帮我绘制我们常用的工具、机械的零件。他画图,我来写文字,这样大家拿着我们做的小册子,就能自己在生产队修理所有当下最常用的工具。
“如此一来,大家不仅能学会如何更好地使用和维护工具,还能自己在田垄上用坏了立即修好。我们的工具使用寿命变长,整体劳动效率都能提升。到时候咱们的收益就能大幅度提升,如果能落实向全国,是不是能提升全国的劳动收益?
“小梅,你的思路真的太好了,我按照你工作的逻辑,想到这个点子的时候,兴奋得好几宿睡不着觉。”
孟天霞不愧是个做事有规划又敢于尝试和落地的女同志,本来在这个时代做女拖拉机手就够荣耀了,她居然还能不断给自己开辟出新的方向,让自己的职业生涯有了新的高度和希望。
林雪君颇为佩服,彩虹屁疯狂输出到孟天霞哈哈大笑停不下来。
姐妹俩热火朝天地聊,几乎不让空气有片刻沉默。
可惜团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孟天霞的拖拉机装满东西后,立即便要启程。林雪君也得折返生产队,去为第一批冬羔的降生做准备了——今冬极寒,对每一只孕畜和幼崽都是不小的考验。
再次踏上归途,一晃眼居然已是12月中旬。
时间在忙碌中如流水滑落指缝,飞快地流逝掉了。
在林雪君离开生产队的这些日子,衣秀玉在家里教学员们认识和使用中草药。
阿木古楞则带着学员们插牛屁股做直肠检查,通过牛粪便的颜色、干稀程度等辨认牛的健康状况和每个胃以及肠道的问题。
刚开始站在人前会磕巴的两位小老师,随着时间推移,慢慢也变得从容稳健起来。
林雪君回到生产队的时候,阿木古楞正带着人排队给怀孕的母牛做直肠检查。能摸出点门道的,就仔细地摸。摸不出门道的,就先把牛粪掏了。
牛棚里人声鼎沸,不时响起人们的吵闹声:
“哎,你甩牛粪的时候注意点啊,甩我身上了。”
“哇,太冷了,还是牛粪暖和啊。”
“冒犯了冒犯了,牛兄莫怪啊……”
“艹,我好像摸到子宫了,啊啊啊啊,里面的小牛在动啊——”
路过的林雪君忍俊不禁,她没有进去打扰大家,而是直奔木匠房找衣秀玉。
如今生产队储备的中草药越来越多,衣秀玉炮制好的草药不仅自己生产队用,还能去供销社卖很多。不仅能帮到其他缺草药的生产队,还能给自己生产队开源节流,简直成了队里的赚钱小能手。
因为药草多,知青小院的仓房就不太够用,扩张了两个药材柜子后,仍装不下全部炮制好的草药。大队长已经开始考虑在知青小院另一边扩建个院子,造个土坯房,让衣秀玉搬出去单住。这样紧挨着知青小院,跟林雪君互动方便,同时拥有了全新的大量置物空间,衣秀玉就可以想弄多少中药就弄多少。
将来她开展中药种植尝试的时候,新的土坯房还可以直接用作她的办公室,以后说不准要接待各种场部或者研究院过来的同志,单住更方便。
加上她经常需要一堆帮手与她一同炮制药草,独立的空间更宽敞。
这样等她搬出去了,孟天霞又长年不归家,知青瓦屋和小院基本上就是林雪君的独立兽医站,室内空出的区域也能摆个小手术台,用作狗、羊等小型动物的治疗基站。
如今大队长已经开始带队推平知青小院边的荒地,虽然冬天动土盖房子基本上不可能,毕竟冻土就算是用火药炸,也很难将地基打好。但院子可以先围起来,木质的仓房盖上,能挡风挡雪了就可以先把陈木匠他们给衣秀玉打的几个药柜子放进去。
林雪君赶到木匠房,发现衣秀玉果然正跟陈木匠和穆俊卿讨论仓房的尺寸、药柜的大小和每个柜子的尺寸等等细节。
穆俊卿正跟衣秀玉讲话,忽然瞧见门口的人,啊一声抬起头,惊喜道:“你回来了?!”
其他人这才看到林雪君,衣秀玉啊一声,跑过来便拥抱住她,“来找我吗?哇,你身上凉凉的,回屋里暖和过了吗?”
“暖过了,还喝了奶茶呢。”林雪君笑着道:“我一进侧卧都惊呆了,一只耳的狍鹿宝宝居然都长那么大了。”
“它们可能吃了,现在不止要喝奶,还要吃草。自从我喂过它们一次苹果干,每次看见我都过来咬我的袖子,要看看我手里有没有苹果干。”衣秀玉退后一步,笑吟吟地盯着林雪君看了半天,才傻呵呵地道:“你可下回来了,不然每天只有我对着一院子一屋子的动物,感觉自己像个森林人。”
“哈哈。我想找衣同志帮我配几副保胎药汤给小尾寒羊喝呢,最近它们估计要生了,虽然都在侧卧住着,但也担心它们抗寒能力弱,身体会虚。所以准备趁产羔前给它们补一补,巩固一下。”林雪君歪着脑袋向衣秀玉申请。
“没问题,我这就去给林同志干活。”衣秀玉转头跟陈木匠强调了下需求,道一声谢后便要往外走。
林雪君回头看一眼穆俊卿,见他还望着自己,便笑道:“我看到你在扩建后的院子角落空地,用大个儿枯树给驼鹿弟弟做的磨角木桩子了,这下等驼鹿弟弟明年开始长角,我们就不用担心牛棚和屋檐总受摧残了。”
“恰巧看到合适的。”穆俊卿说着不自禁随她们走出木匠房,直至目送她们走远才折返。
木匠房院外大部分扫出去的雪都已铲去后山树根下,院墙外却还是堆满了雪。
这些人高的雪堆像是围墙一样包在院墙外,等春天开化后都会化成水,到时候院子里外肯定泥泞一片,说不定院子里的木材都得被泡了。
还是得找时间把雪都运走,或者在院子外面炸条水渠,等开化后引雪水去草原。
偏偏手头还有一堆木匠活,唉,旱也一堆事儿,涝也一堆事儿。
忙碌的人类,干不完的活啊。
毕力格老人留给林雪君的大獒犬阿尔丘,在他们从第六生产队回程的路上就已经跟沃勒和小小狼混熟了。到知青小院后嗅遍院子和瓦屋每个角落,便逐渐熟悉和接受起新环境。
在被狼咬伤的大狗塞根养伤期间,阿尔丘每天都会在塞根出门撒尿排便时随在左右,既像是一种保护,又像是一种陪伴。
林雪君因此断定它是条很有同情心的老狗。
在林雪君去场部帮忙接收物资期间,塞根的伤在阿木古楞和衣秀玉的照顾下,日渐恢复。
她在场部抽空给生产队打电话的时候,奥都一边兴奋地跟她讲塞根活下来了,脖子上的伤没有化脓感染,正慢慢结痂康复。同时,奥都又会超大声地叹气:塞根在知青小院里跟沃勒糖豆同吃同喝,胃口是好了,也越来越馋。
以后带回家,他真怕自己养不起。
如今那些抱怨和惊喜都淹没在时间里,现在塞根已经回了奥都家,再过阵子就要恢复跟奥都去放牧了。
阿尔丘也习惯了知青小院的生活,它学不会跟糖豆一样放牧,但已渐渐开始同小小狼一起随沃勒巡逻。即便是沃勒不在家的时候,阿尔丘也会自己循着沃勒往日的足迹,绕后山和驻地外的草场,每天早中晚不止一遍地遛。
小小狼也终于等到了又有耐心、又稳重温和的长辈,每天它休息和睡觉的时候都喜欢往阿尔丘身边凑。阿尔丘会让它枕自己的脖颈,会给小小狼舔毛,也允许小小狼舔它的毛。
回到小院,狗都不在。
衣秀玉的保胎汤药煮好晾凉,林雪君便喊了赵得胜夫妇过来帮忙给生产队所有的母畜喂药,先从知青小院里的几头开始。
林雪君的几只小尾寒羊中有一只话唠,有事没事一直咩咩叫。
她总担心它是不舒服才叫,刚开始那几天三天两头地给它做体检,渐渐才接受事实:它没病,它就是爱咩咩。
“咩~”
“咩~”
“咩~”
几乎院子里所有的咩都是话痨羊的叫声,它看见人要叫,看不见人也要叫,人们给它姐妹灌药它要叫,给它灌药它更要使劲儿叫。
“也不知道说啥呢。”得胜嫂子按着最后一头小尾寒羊,望着那只话痨羊,疑惑地念叨。
“我给你翻译一下啊?”赵得胜就着林雪君摆开的羊嘴,快狠准地将汤药灌了进去。
“你翻译吧。”得胜嫂子松开手,拍拍手上的灰和草屑。
“它说:我是你大舅!”赵得胜脸上忽然浮现憨厚又快活的笑。
“滚犊子吧你!”得胜嫂子眼睛瞬间瞪大,巴掌瞬间抬起,格外顺手地狠狠拍在赵得胜肩膀上,‘啪啪啪’打得爆响,显然得胜嫂子一点没留手,浑身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哈哈哈哈…”赵得胜被打,疼得嘶嘶哈哈躲闪,又忍不住高兴得哈哈大笑。
得胜嫂子打得越狠,他笑得越开心。
林雪君和衣秀玉靠在墙根处,望着这对中年夫妇,也忍不住笑起来。
“咩咩咩咩咩咩咩咩……”伴着人类的笑声,话痨羊不甘示弱地仰头咩个没完。
林雪君走过去一把攥住小母羊的嘴筒子,心疼道:“咱嗓子也是肉长的,省着点用吧,别咩得嗓子疼。”
“……”话痨羊仰头,歪着脑袋用方形的瞳孔望着林雪君,显得格外地……‘智慧’。
大雪挡不住人们建设家园的动力,一天天一日日的劳作仍在继续。
呼和浩特出版社也传出了好消息:林雪君的书可以进入印刷环节了,下个月就能摆上新华书店的柜台了。
书名是杜川生教授帮忙起的,用词质朴,却是杜教授最真实的想法,也是许多牧民认同的事实。
《牧区的守护者:草原牧医林雪君》。
晾鹰筑台存胜迹,佳名岂独标禽经。
在今冬第一只春羔出生前一天晚上, 草原上下起了几年难得一见的大雪。
一团一团的雪花铺天盖地,打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狂风呼号,一整夜听不见牛羊叫声和犬吠, 只有风的怒吼和厚雪不停压断干枝的噼啪声。
林雪君早起想出门时, 使出浑身力气才推开一条缝,透过这条缝隙能看到被风吹过来的雪几乎与她等高。
风雪不断从她拉开的门缝往里钻,入骨的寒意扑面。
林雪君忙拉上门,冻得原地跺脚搓手,转头对衣秀玉道:“门被雪封上了, 我从侧卧的窗钻出去看看。”
结果走进侧卧才发现为了方便鸡鸭出入的通口已经被雪壳子封住了, 幸而如此一来没有更多的风雪钻进来, 侧卧里的动物大都还好着, 只4只刚孵出来的小鸡被冻死了。
太可惜了, 早知道就吃鸡蛋了。
捡起4只冻僵的小鸡,林雪君钻进通道, 用拳头砸碎雪壳子,艰难地钻出去,噗一声掉进雪堆里, 无比狼狈。
院子已完全被雪盖成了一座雪山, 不止他们的窗和门被雪盖住,连狗屋也一样。
门虽然打不开, 但不影响屋内透气,可狗屋被埋上了不知道两条狼两条狗怎么样了。
林雪君忙伸手去刨,衣秀玉钻出来后也帮她一起。
大风把雪吹得极其瓷实,两个姑娘费了老大的劲才在狗屋狼窝前刨出一条细通道, 胳膊肩膀都酸痛得不得了。
结果林雪君往里面一探头发现狗和狼都不在木屋里。
两个姑娘又在四周找了半天, 才在牛棚边发现被雪盖成小山的四条狼(狗)。
糖豆最先醒来, 脑袋一抬起来,头顶的雪盖也被顶了开来,仿佛戴了顶白帽子。它面上身上都是积雪,钻出雪洞后抖了好半天才抖干净。
林雪君忙过去帮忙,帮完这条狗又去帮两条狼和阿尔丘,很是折腾了好一会儿。
将4只冻死的小鸡喂给沃勒它们,林雪君肚子饿得咕咕叫,转头看向走向院门以及从院子走出去的路上半人高的雪堆,脑仁子直疼。
边上昭那木日早就醒转了,蹚出一排拖泥带水的脚印走向大食堂方向。林雪君不能喊昭那木日帮忙,只得喊更远处木屋里的阿木古楞。
两个姑娘喊了好半天,木屋门才被推开,阳光和雪上反射的光一起映在少年身上,显得他那件旧旧的羊皮袄子更脏更旧了。
刚睡醒的阿木古楞脸红红的,被风一吹打了个机灵,忙把围巾拉高系紧,这才扛着铁锹大步走过来。
他个子高,只要高抬腿就还能在深雪中前进,不像林雪君和衣秀玉只能用身体去顶雪。奈何雪又硬又结实,用人肉去顶根本不好使。
阿木古楞过来帮忙铲了一会儿雪,大队里更多的高个儿睡醒了,纷纷扛着锹出来帮忙。
穆俊卿和其他知青赶过来帮着忙活了一会儿,从碎石路到院门,再到屋门的路总算清出来了。
风从西北边吹过来,房屋挡住风雪,屋门前的雪最厚。路上没有遮挡物,雪积不下,好一些,但也有膝盖以上那么高。
巴雅尔它们出了院子想上山,走出大家铲好的路的范围,就又寸步难行了。动物们被堵在雪中进退两难,咩咩哞哞地叫。
林雪君本来已经扛着锹去帮忙铲雪开路了,忙又折回来把动物们带回院子。
她一口饭还没吃上,不得不又开始为食草动物们的早饭忙活,累得一茬一茬出汗。
热汗遇到冷空气,都结成冰,挂得她帽子围巾上全是,脑袋越来越重,全是这些冰晶坠的。
待给所有动物都喂上饭,林雪君站在原地,撑着腰喘了好一会儿气,才用戴着手套变笨拙的手去揪帽子围巾上的冰晶。
可是清理了一部分后,还有许多冻住帽子和睫毛头发的根本揪不掉,除非帽子睫毛头发都不想要了……
长叹一口气,大队长艰难地从驻地里面蹚出来,远远看见林雪君便道:“还没吃饭呢吧?先去大食堂吃了饭再干。回头大家一起搞。”
他说罢抬头看看天,幸而太阳出来后天晴了没有继续下雪,不然再下下去屋子都得被埋了。
“驻地里的毡包都被埋了,昨天晚上大巴特的毡包被雪压塌,一家子人临时跑到木匠房去住。其他没压塌的也没好到哪里去,早知道入冬前就倾尽所有钱,也把土坯房都建起来了。”
王小磊一边抱怨,一边招呼所有孩子们都去吃饭,大家只得先放下锹和独轮车,蹚着雪往大食堂走。
“就怕这么一走,把雪踩实了,一会儿更不好铲。”穆俊卿看着地上的雪,听着大家踩雪的嘎吱嘎吱声,有些忧虑道。
“那也没办法,踩实了就踩实了吧,拿硬雪壳子当路也行。反正等雪化了,都能顺着边上的沟流到草原上去。”奥都开口道。
“只怕水太大,开春后草原上水泡子多,牛羊放牧一旦陷进去,想拉出来就难了。”大队长忧虑的事更多。
北方草原都是盐碱地,沙多于土。
不止流沙可怕,沙土泥淖同样吓人。
“走一步看一步吧。”另一条路上蹚过来的妇女主任朗声道。
大家走进大食堂前都堆在院子里跺脚拍雪,乒乒乓乓噼噼啪啪声响个不停。
掀开挡门的外层棉被,来开双层的厚门,再推开内层挡风的棉被,人们才终于钻进了大食堂。
太阳还没升起来司务长和王建国几人就蹚着雪赶过来干活,不止要清掉会影响工作的雪,还要把全生产队人和外来学员们的早饭做好,早累得话都不想说了。
林雪君喝着清粥,啃着馒头,吃着一小碟糖蒜和卜留克咸菜,居然也觉得是无上美味了——没办法,饥饿是最好的调味,她干了一早上活,早饿得晕头了。
大家吃过饭后都急着出门,各家各户都被雪挡着,人人都需要回去清障。
林雪君回到院子刚想去取锹,就发现院子里除了路以外的还没清出来的雪山里居然出现了个大窟窿。
弯腰探头往里一看,被扬了一脸雪。
“呸呸呸!”她抹一把脸忙退出去,再探头看时才瞧清楚,原来是小小狼挖洞的本能觉醒了,正在雪山里挖隧道呢。
“小心雪塌了把你埋了。”林雪君话音刚落,就听咔嚓扑啦啦一阵响,小小狼刚挖出的隧道居然应声坍塌。
乌鸦嘴的林雪君吓得哎呦一声,忙弯腰去挖雪。
她在这头挖,小小狼在另一头挖,好半天终于挖通。
林雪君本来累得很心烦,瞧见狼狈得一身雪、毛发乱糟糟的小小狼,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她忽地抓起一大捧雪,兜头便往刚抖落些许雪花的小小狼身上扬。
大狼猛地跳转身,呜一声昂起头瞪人。待林雪君又朝它扬起第二捧雪,它终于意识到她在跟它玩,瞬间狗蹦子一样在雪堆里打滚翻腾起来,扬得哪哪儿都是雪,天地一片白茫茫。
林雪君正忙里偷闲地陪孩子玩雪,院外忽然传来一位年轻人的呼喊:
“林同志,林同志,我们铲雪挖出来一只白鸟,宁金把鸟翅膀铲伤了,流了好多血。林同志,你在哪儿呢?”
年轻人赶过来时明明听到林同志的笑声了,怎么找不见人?
他走进院子,左右掌握,忽见院子雪堆中站起一雪人,帽子肩膀身上全被雪覆盖着。她刚走到铲出来的碎石路上,后面又跟出一条‘雪狗’,脸上身上哪哪都是雪的狗……嗯,待‘雪狗’抖落身上大部分雪,他终于认出那不是狗,是林同志的狼。
再转头去看‘雪人’——对方拍落身上沾的雪,抹掉脸上的雪霜,露出真容。
“林同志!”年轻人啊一声低呼。
“走吧,去看看鸟。”林雪君一边往外走,一边不停弯腰拍去身上的雪。她脸上红红的,被人逮到在雪堆里打滚的一幕,实在有损英明神武的兽医形象。
“你干嘛去了?怎么跟雪堆里钻出来的似的?”迎面走来一行人,穆俊卿瞧她通身挂着雪霜的样子,诧异地戳了下眼镜。
林雪君只嘿嘿笑,没好意思回答。
走在她身后的年轻人望一眼穆俊卿,又望一眼林雪君。可不就是从雪堆里钻出来的嘛。
待他们赶到驻地主干道通往后山的区域,终于看到了受伤的鸟。
它大概是在昨天的大风雪中遭遇了不测,被吹断的树枝砸到,或者迷路后跌落,又被雪埋上,这才被铲雪的人误伤。
白色的鸟被宁金等人用铲子挪到路边,铲伤它的宁金贡献了自己的帽子,给鸟做了暂时的窝。
白鸟大概不到50厘米长,白色羽毛为底,在羽毛尖端分布着三角形雨滴般散开的黑色墨点,翅膀尖端的羽毛则是黑色的镶嵌白边,非常漂亮。
虽然此刻因为一只翅膀受伤而歪着身体,炸着翅膀,加上被埋了不知多久,身体虚弱有些站不出来,但仍能看出体型匀称,小头搭配流线型的梭身。腿上包裹着蓬松的白色羽毛,仿佛穿着一双轻盈漂亮的白靴子,或一条及肘的白色长裙。灰色的爪子下端是尖尖的黑色指甲,和弯喙一样昭示着它肉食捕猎者的身份——
海东青!!!
林雪君从没见过真的、活的海东青,没想到它比照片上看起来更漂亮一百倍,不,一万倍!
冰岛的‘国鸟’!清朝上供一只就能当免死金牌用的顶级贡品,康熙曾赋诗“……神俊最数海东青……异材上映瑶光星”的海东青啊!
即便是在她穿来的那个时代,在国外,能拥有海东青,也是富贵和身份的象征!
还是一只稀有的白色星羽的海东青!
林雪君双手合十,不敢置信地、惊喜地望着大帽子里的矛隼,回过神来忙关切地蹲身凑近了做视诊——
神鸟受的伤重不重啊?
快让我检查检查!
做梦都想让它在自己肩膀上站一站,呜呜……
中东土豪花千万金难求一只的海东青, 林雪君现在就有一只了——暂时拥有也算拥有!
还是超级珍稀的白色矛隼诶,翅膀尾端的黑色点缀像心形一样,漂亮死了。
“还是金雕漂亮, 金雕多大啊, 想吃啥都能吃。”宁金用铁锹缓慢地跟着林雪君回家,一边走一边评价道。
“金雕太大了,站在肩膀上,肩膀都要压垮了,还是海东青好, 体型适中, 神俊。”林雪君却有不同看法。
“咋?你还想让它站你肩膀?它那嘴, 一下子能啄掉一只耳朵, 你没看我们一群人围着它, 就算它受伤了蔫蔫的,也没人上手。谁敢碰鹰啊, 又不是嫌5根手指头太多了。”宁金说着说着走路的速度就不由快起来,炸着受伤的翅膀伏在铁锹上的海东青晃悠着低鸣了一声。
林雪君忙伸手示意他速度放慢,鸟类在陌生环境里, 被人惊扰后本就很容易‘应激’, 会不吃饭,身体状况变差。它在大风雪中跌落受困, 又被人类的铁铲弄伤,已经够惊惧的了,他们救助的时候所有行为都要更小心谨慎一些。
只有这样,才能增加受伤鸟类的康复机会。
“它体型还没长到最大, 从趾腿上的皮肤和纯白超浅色的羽毛来看, 它脱离幼鸟时间并不久。”林雪君怀疑它之所以在大风雪中被埋, 可能也因为这是作为冬候鸟的它迎来的第一个呼盟草原冬天。
“还是小鸟呢?”宁金小声地问,步速慢到他忍不住叹息的程度。对于一个急性子的人来说,这样慢条斯理地走路,实在太费劲了。
“差不多吧,大概才离巢独立生活3个月左右,这阶段的确很凶险。”林雪君见宁金铲着鸟要进屋,忙制止:
“它怕热,是冬候鸟,去仓房吧。”
仓房里的药柜等已经被衣秀玉搬去隔壁大队长给她开辟的新院子里去了,那里现在空着,正好放着一张旧桌子,可以先当手术桌,等会就暂时给海东青住。
宁金抽出铲子,小海东青便落在桌子上。
它翅膀无力的栽楞着,无比狼狈,可抵不住样貌神俊,怎么看都还是一只漂亮鸟。
让宁金在仓房门口盯着它,林雪君观测过海东青的头后,回屋剪了自己的秋裤裤腿,临时用自己不怎么样的绣工缝了个前面有孔透气的头套。
拎上自己的小药箱,她快步出屋回到仓房,发现宁金还在那儿跟海东青大眼瞪小眼呢。
“你帮我扶住它的脖子,动作慢一点,轻一点,不要惊到它,也不要让它受伤,好吗?”林雪君轻声叮嘱。
“好。”宁金深吸一口气,听了林雪君一堆要求,他忽然紧张起来。
虽然觉得受伤的海东青不会忽然飞起来啄自己的眼睛,但凑近这种猛禽的时候,本能的紧张仍在。
他缓慢地朝着它伸出手,每次它动弹,他的动作都会立即停顿。
风从身后呼呼吹过来,雪絮往脖子里钻,他硬是忍着寒冷没缩脖子,生怕这些多余的动作会惊到它。
真是被林同志感染了,变得跟她一样小心翼翼了啊。
随着宁金的手靠近,海东青表现得越发焦虑,它一直用眼睛盯着宁金,并发出愤怒的低鸣,一边向后倒,一边想要尝试扇翅膀起飞。
奈何昨夜在大风雪中受冲击加挨饿,又被铲伤,它根本飞不起来。
宁金看着往日空中翱翔的猛禽忽然变得惊惧又紧绷,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不忍。转头看了眼林雪君,见她点头,这才果断地扣住了它脖子。
不等宁金担心海东青剧烈挣扎,林雪君已毫不犹豫地将头套罩在了鸟头上。
穿过收口圈儿的绳子轻轻一拉,扎住的同时不至于掉落。
她立即收回手,也示意宁金收手。
鸟类一旦被蒙上眼睛,就会在原地站立不动。海东青不舒服地甩了两下没能甩掉头套,果然也如其他鸟一般不动了。
宁金转头看向林雪君,等她去给鸟治病,林雪君却没有着急。
急性子的宁金一分钟也忍不了,立即开口问道:“你咋不给它看看呢?”
“让它适应一下,在黑暗中持续一段时间没有遇到危险,情绪稳定下来了,我再给它治。”林雪君回头看他一眼,笑道:“它伤口是外伤,刚被你铲伤的,不急在一时。反而是鸟类的情绪都比较敏感,这个必须照顾到。”
“你要不把房檐上的鬼鸮挪下来陪陪它,它有伴儿了就不害怕了。”宁金天马行空地出馊主意。
“你人还怪好的,还给它送个食物!海东青要是还具有捕猎的能力,鬼鸮就没了。要是不具备捕猎的能力了,鬼鸮也放不了它,你别看鬼鸮小,也是食肉的好吧。你咋不把狼和猞猁放一起养呢。”林雪君忍俊不禁。
“要是一只狼和一只猞猁,狼不是猞猁的对手,非得被吃。要是一群狼和一只猞猁,那猞猁就不妙了。”宁金格外认真地分析。
“噗,我就是随便举一例子,你倒认真分析起来了。”林雪君看了看天色,对宁金道:“我这边没事儿了,海东青被罩住了眼睛就不会攻击人了,一会儿我自己就能给它看病治病。你去忙吧。”
“我也不是故意铲它的,林同志你治吧,它的治疗费我出。”宁金转身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又驻足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