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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牧医by轻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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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它不属于你,也不属于生产队,是我个人要治,我来付个药费就好。”林雪君见宁金还要说话,又笑着道:“万一海东青好了,又神俊又威武,你跟我抢怎么办啊。我可不能让你付这个钱。”
“我才不跟你抢,就算它好了以后会讲话会下金蛋,我也不跟你抢。”宁金站直了身体,依旧一本正经。
“噗,它是海东青,又不是传说故事里的老母鸡。”林雪君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
宁金走后,林雪君便站在门口守着海东青。她一直小声地低语,发出一些细小的动静,让它适应环境。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她才摘下手套,伸手去给它做触检。
被遮住眼睛后,即便被摆弄,它也只做出轻微的动作去躲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林雪君手指很轻柔,检查了它两只翅膀,幸而都没有骨折等严重问题。
被宁金铲到的翅膀不止受了外伤,还有肌肉拉伤,这才是它一直栽楞着这只翅膀的核心原因。
林雪君用小镊子和消毒抑菌药水简单处理了下它的伤口,因为冬天不容易感染,加上伤口虽然出了血,但其实并不大,所以林雪君并没有给它包扎——过度的包扎会令它更不舒适和焦虑。
鸟的新陈代谢旺盛,比人类伤口愈合更快,只要每天给它上药,它不饿肚子,很快会自愈。
仓房里挡风,不会受冻。同时又比较凉爽,不会让它不舒服。
林雪君检查了下四周,确定没什么问题,便将它放在了这里。
抓一把干净雪放在桌上,给它当水喝。又缓了几块肉,担心它现在没劲儿撕扯,贴心地切成小丁,放在仓房放海东青的桌上。
收好自己的药箱等用具,林雪君准备出门时才小心翼翼地松开头套并将之捏走。
海东青重见光明,漂亮的脑袋也再次映入林雪君眼睛。
她都已经退出去要关门了,硬是站在门口多欣赏了一会儿才舍得离开。
为了它的健康考虑,还是别一直打扰它吧。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林雪君就处在想去看看它,劝自己不要打扰它;想知道它有没有吃肉,还是不要打扰它;它渴不渴啊?喝没喝雪啊?让它自己呆着吧,别因为紧张绝食,那就真的要死了……
如此被渴望贴贴小鸟的冲动折磨了3个多小时,林雪君疲惫地拄着铁锹,觉得铲雪都没有跟自己的欲望做斗争累。
精神折磨才是最可怕的折磨!
在阿木古楞跟着其他青年一起把驻地主路上的雪清理出来后,终于同穆俊卿他们一起过来帮忙。
林雪君得以喘息,准备回屋喝口水的路上终于再也忍不住,蹑手蹑脚走到仓房门口,轻轻拉开一条缝,借着晌午的日光往里望。
只见小海东青仍呆站在那里,仿佛一点没挪过地方。
它发现了忽然出现在门口的巨型两足动物,头动了一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她。
林雪君便也一动不动地回视它,桌上的雪和肉它好像都没有动过,大概还在缓呢。
如果晚上还是不吃,就得用外力给它灌液了。大雪下了好几天,它肚子是瘪的,持续地饿下去就要没命了。
林雪君皱着眉思考后续的治疗应对之法,眼睛始终呆望着它。待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跟它大眼瞪小眼已经好一会儿了。
悄悄退出去关上门,林雪君叹口气回了屋。
倒茶的时候在担心,喝茶的时候也在担心。它一直不开口可不行,必须得吃东西才能康复。
揣着担心等到傍晚,下午路通后带着大动物们上山的巴雅尔小队慢悠悠回院,咩咩哞哞地叫个不停。
出去巡逻回来的沃勒在仓房外来回走了好几圈儿,显然已经发现家里来了陌生客人。
待大动物们都入了窝,沃勒和小小狼它们吃过饭又出去遛弯,小院里再次平静下来,林雪君才走到仓房门口,再次拉开一条小缝。
夕阳光洒进仓房,正照在小海东青身上,将它洁白的羽毛染成了金色。
又与它对视了一会儿,林雪君忽然发现桌上的雪变少了,上面有鸟喙啄食的痕迹。桌上还有不少碎雪,似乎是它踩雪后蹚出来的。
再去看她切的肉丁,居然少了两块——
它开口了!
长舒一口气,林雪君再次直视向海东青漂亮的黑色眼睛。
虽然才离巢不久,但到底是独立捕食生活的猛禽了,精神比幼鸟强健得多。这次的挫折并没能击垮它,看样子它的紧绷主要来源于对人类的戒备,而非恐惧。
林雪君勾起唇角,又欣赏了会儿传奇鸟类的盛世美颜,这才再次关紧仓房门。
回头居然看到沃勒站在身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回来的。方才它肯定跟着一起探头往里看了,只是它的身高不足以看到桌上的东西,这才满脸好奇地盯着门,大概在想明明闻到了味道,怎么没捕捉到敌情呢?
林雪君从兜里掏出之前罩鸟头的头套给沃勒闻,之后又轻抚沃勒的头背,以此安它的心,使它不戒备这味道。
待沃勒熟悉了这味道,终于不再绕着仓房转,林雪君才搓了搓沃勒的狼脸,遗憾道:“可惜海东青已经是独立的大鸟了,要是从小一起养,说不定能像撸你的脸一样撸它的鸟头呢。”
哇,如果可以那样,她就跟古代皇帝一样威风了。
走出院子见青年们已经开始清理阿木古楞木屋外的雪,便拽着铁锹走到阿木古楞身边,一边帮忙,一边道:
“阿木古楞,回头你帮我画幅画好不好啊?”
林雪君还从没主动请他画过画,阿木古楞立即放下手里的活,格外郑重地问:“什么画?”
第一次啊,第一次应她的需求帮她画画,他一定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帮她画好!
“你能不能画一个我,然后肩膀上画今天救的那只海东青啊?”林雪君笑着道:“回头我就写一篇《海东青和林雪君不得不说的故事》,吹牛说海东青一见我,就跟黑熊精见到观世音一样,乖乖落在我肩头,哈哈哈……”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高兴地笑起来。
穆俊卿等人也拄着手里的铁锹听她提需求,大家越听越忍不住,待她自己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哈哈成一片。
“……”阿木古楞望着林雪君,一时闹不清她到底是认真的呢,还是在开玩笑啊?
林雪君回头见阿木古楞仍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笑得更厉害了。
傻小子,他像是真的要帮她画的样子……

凭什么小松鼠能活,兔兔只能好吃?
在救下海东青的第二天早上, 林雪君放在桌上的所有肉粒都被吃掉了。
50厘米长的白色猛禽比昨天状态好许多,眼神更灵动,双脚走路也更顺畅了。
林雪君清晨抓了一捧新的雪和一把新肉粒放上桌时, 海东青炸开翅膀, 站在原地侧头死盯着她。即便感受到巨大的威胁,它仍表现出怡然无惧的威猛模样,既不退缩,也不躲开视线。
这是猛禽的底线。
林雪君也没冒进,放下雪和肉之后, 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仔细观察过它伤口和翅膀的样子, 几分钟后确定它的翅膀没有严重, 伤口也未出现感染等状况, 便决定不给它继续抹药了, 免得‘抓它套头上药’再搞一波,它反而更不舒服。
还是食补吧, 肉水给够,自体恢复能力提上去,比什么都强。
又靠着墙挤着门缝欣赏了一会儿海东青炸开翅膀时漂亮的羽毛, 这才转身离开。
大家劳动的时候都开玩笑说她金屋藏娇, 心思都不在劳动中了,在家里的鸟身上呢。
林雪君倒也不能反驳, 毕竟说的没毛病。
大雪持续不停地下,刚开始生产队里的人还有心力将驻地里的雪都用独轮车推到草原上堆成几座小山,想着等春天一来,雪化在外面, 不会泡坏驻地里的碎石路。
但随着雪越下越多, 今天清了一部分, 明天又下厚厚一层,真是忙不过来了。要是每天的目标都是把雪清出去,那大家这个冬天别的工作都别搞了,就跟雪做斗争吧。
大队长便临时改了策略,清出路来就行,其他的能顾就顾一点,顾不上就算了。反正驻地里有沟渠,真到了化雪的时候,泥泞一点也没办法了——真的扫不动。
于是随着一日日一场场雪的堆积,驻地里好多路边堆出了雪墙。前世林雪君也见过大雪,但那时候没住在这么靠近草原和森林的小小驻地里,便也没见过这种大家对雪没办法到如此程度的情况。
穿过一些下风口的路时,穿过人为挖铲出来的路,左右都是半人多高的雪墙,那种感觉像是在走雪做的迷宫。
前后无人,放眼都是雪,抬头也是雪,童心大发的时候,真会感慨童话世界里的冰雪王国原来真的存在。
外面世界受白灾侵扰,只有放牧出门的人才见得到、体会得到。而留在驻地劳动的人,却仿佛置身如冰雪孤岛,大雪封路出不去,时常断电断通信,但大食堂和各家各户地窖里的储备尚够,有吃有喝,山上的大树仍在砍着,产冬羔的母羊们依旧渐次发作、诞下羊羔,清出的空地上虽然没办法挖地基造土坯房,但打桩的木屋却在一点点建成——冬驻地里的社员们虽然与世隔绝、不问世事,却仍在有序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冰雪桃花源。
秦大爷的大黑就地取材,在雪堆里挖了个从上而下的洞,贴着地皮产了一窝崽子。
它的主人发现狗不见了,找好久才找到了这秘密基地。没办法,钻进去又是给铺干草,又是垫羊毡子的,生怕大狗和狗崽子们冻着了。
这洞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太难钻了,硬雪壳子虽是雪,硬度却像冰一样,还韧,想劈开了都难。秦老汉只钻进去一次,便再也不肯了。
狗食什么的都放在洞口外面,大黑饿了自己出来吃吧。
这倒是提升了大黑的安全感,大概也是它唯一一次下崽后没有人一直过来看东看西、摸来抱去地打扰。
除了老秦头进去帮忙铺窝时匆匆看了一眼,谁也没见着它这窝下得到底什么狗。
到后来善忘的老头甚至连大黑下了几只都不记得了,小狗的品种更加成谜。只能等小狗们能四处跑了,大黑把小狗们带出来时才能揭开答案,林雪君整日惦记着,就想知道这次大黑的一窝里有几只糖豆的崽子。
男知青们还偷偷开了个小赌局,猜大黑今年产几只黑白小崽,一人1毛钱——虽说钱数不多,却也日夜牵挂着。
伤筋动骨一百天,鸟伤筋倒用不了那么久去恢复,但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林雪君每天三次地开仓房门去看鸟,发现桌上没肉了就去给添点。海东青的外伤已结痂,慢慢恢复的过程中,羽毛也在悄悄重新长出来。林雪君每次看到海东青的变化,都颇有成就感,常常在日记中记录,每一次它的变化都是一次小小的正向反馈,是她重复而宁静生活中难得的小确幸。
越入深冬,天气越冷。
林雪君借了阿木古楞之前搭毡包的围毡,又把仓房围了一圈儿,里面温度不需要多高,但还是挡一下风雪比较好。
宁金见林雪君如此照顾海东青,又不肯用老一辈的方法熬鹰,便戏谑说她是给海东青建了个宫殿,整日吃饱穿暖地照顾着,连他都想住进去了。
“鸟羽毛要多久能长出来啊?”宁金每天惦记的还是自己给海东青来的那一铲子,心里愧疚的他还在打猎后给林雪君送来一只灰鼠,让她喂给了受害鸟。
“一个月左右。”
“这么慢。”宁金叹息,在鸟羽毛彻底长好前,他的罪行都还在。等过两天再给它整点啥吃的吧。
两天后,宁金没空去打猎,倒是在上山砍树的路上遇到了一只受伤的小松鼠。
大自然真的太危险了,不仅对于人类来说如此,对于小动物们来说更是如此。
宁金拎着松鼠尾巴回来交给林雪君,让她将之喂给海东青。
小松鼠一只抱着自己的尾巴,企图摆脱被拽着尾巴倒掉着的被动局面,奈何再怎样张牙舞爪,对于大力的人类和超厚的手套根本毫无作用。
林雪君瞧了眼小松鼠,“脚受伤了,好像骨折了。”
“是,瘸着呢。掉在雪堆里,不带回来给你的海东青吃,可能就被狐狸啥的捡走了。”宁金拎着小松鼠蓬松的尾巴,摇晃了下,看一眼它圆溜溜的小眼睛,“鲜活的,正好训练一下海东青捕猎的能力,不然它老不动。”
“不要拎着它尾巴摇。”林雪君却没有接受宁金的建议,而是立即召集学员们到牛棚里,摆开长桌铺上干净布巾,要现场带着大家来一场微操手术——
用镊子、针头等细小的工具,给小松鼠治疗腿部骨折伤口。
学员们听了一冬的纸上、口头上课程,始终也没等到哪头牛、那只羊摔个大跟头,终于遇到一台手术,瞬间呼朋引伴、穿过雪墙包围的小路,兴高采烈地奔了过来。
听说居然是给小松鼠动手术,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瞪眼睛、哇哇乱叫,一时间整个牛棚吵闹得房顶好险被掀掉。
“幸亏今天没下雪,牛都被带出去冬牧场上吃草了,要是在牛棚里,非被这帮人吵得头疼。”大队长啧啧两声,又下定论:“那对孕牛身体可不好。”
“连松鼠都能动手术,我看都看不清楚了,还能动手术?”
“要是连松鼠的手术都能做,是不是小羊羔、小猫小狗啥的都能治了?连鸡骨折都能救一救?”
“那还救啥了,商量商量是红烧还是清炖得了。”
“哈哈哈……”
大家吵闹期间,林雪君在黑板上画上了小松鼠受伤部位骨骼示意图,又在边上标注了常规骨折手术的做法,以此巩固学员们的知识。
本次学习中成绩最好的宁金和托娅负责给林雪君的手术打下手,站在最近的位置观摩林雪君的手法和操作。
两个人兴奋得不得了,反复深呼吸才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学习林雪君的样子做洗手等工作。
小松鼠早已被宁金和阿木古楞一起保定好了,它现在不仅不能抓人,连咬人都做不到了——黑灰色耳朵上两簇长毛的潦草又可爱的小松鼠脑袋被套上了,只留个出气孔,它啥都看不到,嘴也张不大,只能面前吱吱叫着示威,实际上一点作用都没有。
因为驻地被雪封了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场部和其他生产队恢复往来,是以现有的所有药品和物资都变得更加珍贵。接下来接冬羔、牛和马等其他牲畜也进入孕晚期,谁也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忽然需要用到这些药材,是以在给小松鼠做手术时林雪君没舍得使用有限的西药麻醉剂。
在牧区好多兽医给牛羊做手术都不用麻醉,甚至多头蚴病的开颅手术,无麻处理的也不在少数。
但林雪君跟大队长要了点他用过的烟叶,熬出水来、捣成膏,可以起到一点止血、止痛和麻醉的作用。
不过滴上后有点副作用,就是小松鼠变得有点兴奋,好在保定足够,它倒也挣脱不了。
“我们要做一台手术,一定会用到许多工具。而在需要微操的部位,比如脑部等血管错综复杂的部位,就更考验我们对工具使用的熟练程度了。所以我才让大家练习缝针和用镊子挑捡瓜子皮、松子皮、坏果。”林雪君举起手中的镊子、针等细小的工具,向大家展示。
牛棚里的篝火熊熊燃烧,烘烤着距离较近的人的面皮,大家见林雪君捏镊子,便也学着她的样子举起右手空捏几下。
大队长和妇女主任站在外围,看着一群年龄不等的学员们全聚精会神地听林雪君讲话,仍颇多情绪。
一个人在说话的时候,能有人倾听,其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甚至是听都不听的情况比比皆是,许多人抗争一生为的就是‘被认真倾听’,而林雪君轻易得到了这一点。
今年甚至还有其他公社的兽医卫生员千里迢迢跑过来,只为听一听她的课。
看着大家全神贯注的样子,站在边上的赵得胜小声嘀咕:“要是我媳妇能这么认真听我说话就好了。”
“你一天天屁嗑(话)那么多,句句都认真听,还不给累死。”妇女主任额仁花探头过来小声斥道。
“那是你们不懂我的哲学。”赵得胜撇撇嘴,靠着门柱注视林雪君。
不一会儿的工夫,放学的孩子们也过来了,给产了冬羔的母羊挤完奶的妇女们也过来了,砍树后将树拉去木匠房的青年们也拐了过来。
寒冬牛棚里的微型手术,成了全驻地所有人的精神寄托。好学的跟着学,不好学的看热闹,大家围在四周,总能找到自己的乐趣。
即便大多数人根本看不清林雪君手术刀和针尖处的手术细节,但只是看着她专注的样子,看着她不停动手指和手腕操作,感受着‘牛棚手术室’紧绷的氛围,便觉颇有趣味了。
没有话剧演唱会的第七生产大队,他们有自己的场馆、舞台和表演。
“没有多节碎骨,判断为什么?”林雪君一边做手术,一边提问。
“不是粉碎性骨折。”
“答对。”林雪君说罢,手指尖捏着的镊子极其细微地小幅度挪动,摆正断骨使之重新吻合,“手术中要注意控制什么?”
“出血量。”
“清创,随时进行消毒处理。”
“很好。”林雪君没有抬头,眼睛始终盯着小松鼠的腿。
原本毛茸茸的小细腿如今被剃得光溜溜,不仅如此,还围着几十号人瞪着大眼睛,360度看了个清清楚楚,一点隐私没给病患留。
“手术做好后,包扎的顺序跟马、牛、羊这些也都一样,缝合后的每一层都不能落下。”林雪君处理好骨折伤口后,拆了三股的细线,只用其中的一丝来做线。
因为松鼠实在太小了,没有任何一个针足够细到穿过松鼠的皮肤后不留下对它来说过大的窟窿。林雪君只得用针尖在松鼠需要缝针处扎一个小孔,然后将细线顶进去,在用最细最尖的镊子将线拽出来,以此完成缝合。
这世上遍地都是好工具和好办法,只缺积极挖掘的工匠。
许多在林雪君从驯鹿部落归家后才来到第七生产队开始学习的学员,终于见证了一场完整的骨折手术。
没有看过林雪君动手术,你就无法理解那些看过的人为何对她如此尊重。
而经过今天这一场的洗礼,观摩过她的专业与认真,见过她脸上严肃而沉稳的表情,体会过那种紧绷到窒息的气氛,切实理解了做一台手术需要经历的压力与考验,牛棚中的学员们,终于真真正正成了她的学生——
绝对尊重与钦佩面前这位年轻老师的、最虔诚的学子。
一场奇妙的冒险结束,这是孩子们童年记忆中的电影,电影名就叫《林同志的又一台手术》。
术后的护理被安排给另外几组学得最认真、考核成绩最好的学员,怎么换药、怎么喂食、如何进行恢复观察等等,都是术后护理需要考核的部分。
大家做得非常认真,一边照顾小松鼠,一边记笔记,同时还有一堆没排上工作的学员们过来跟他们学习和探讨。
如此这般3天后,小松鼠被剃掉的腿毛长出新的毛尖,稀稀疏疏的,但绒绒得可爱。
原本因为惊吓而蔫倒的耳朵上的长毛重新炸蓬起来,变成了憨态可掬的两簇朝天双马尾。它的腿绑着绷带、固定在小木签子上,三足着地已经能一瘸一拐地想办法逃跑。奈何人类学员们时刻盯着,它一直没能得逞。
一天好几顿的坚果,渴了还有温水喝。到第4天的时候,它甚至已经不那么害怕‘绑架’它的人了。
第5天时,脑子不够大不够聪明的小松鼠已经学会谨慎地、小心翼翼地从人类指尖抢食。
在它的记忆里,人类已经变得不那么恐怖了。
宁金时常来照顾它,跟为它做术后护理的学员讨笔记,渐渐已对这小东西生出感情。
他隐约好像体会到了一点林雪君对海东青的情感,人一旦照顾过、救治过某个动物,难免就会留下一段情。
“我有点不舍得把它喂给海东青了,要不等它恢复了,咱们把它放了吧。”终于,宁金在术后第6天的上午,拐到林雪君的院子里,一边看她给海东青切肉丁,一边期期艾艾地道。
“哈哈,当然了,它毕竟贡献了自己一条腿给我们做手术展示。小功臣必须回归山林,这是它应得的。”林雪君笑着道。
宁金总算放了心,只可惜海东青好好一个活饲料就这么飞了。
为了救下小松鼠又不觉亏欠大白鸟,他只得在闲时又蹚雪上山去捕猎,满载肥兔回来时,心情才终于平静了。
那只被海东青、鬼鸮、沃勒、小小狼、糖豆和阿尔丘一起分食的肥兔子,只恨自己没受一个特别‘标致’的伤,不能被围观着得到救治,做一个好病人,只得一个‘好吃兔兔’的评价,便小命休矣。
但它的血肉滋养了海东青的筋骨,在它被救助后的第20天,白色漂亮的羽翼健丰、遮蔽了伤口,受伤的翅膀也不再歪拖。
小小的仓房已再关不住展翅飞翔时,可如长矛般迅捷而有力的海东青了。

海东青经受住了雪的考验,它胸腹的羽毛洁白纯净,不逊雪色。
小松鼠的腿虽然还有点瘸, 但伤口已经长好,绒毛也重新长出来了。
拆了木板和包扎,它也能两爪一脚地跑得很快。
连给它放归, 学员们都有些不舍。
人非草木, 孰能无情,更何况大家照顾把玩了它那么久。这小东西虽然野性足,但很识时务,除了最初呲牙咧嘴,开始被投喂后很快便收敛了牙齿和爪子。
临放归的前一天, 它甚至能在一直温柔照顾它的女学员掌心里安心地嗑瓜子了, 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大家一起到捡到它的松林前放生, 颇有仪式感地纪念这届学员们一起救治的情谊。
跟它相处最久的女学员哭得抽抽噎噎, 仿佛大家不是在放生小松鼠, 而是要宰杀它。
“别哭了,你整的我都快忍不住了。”一位男学员说着仰起头, 唉,人生怎么这么多分别呢。
“我要是能忍住,我不就不哭了嘛。”女学员转头红着眼睛狠狠瞪人。
托娅戴着手套的双手扣着小松鼠, 只留指缝空隙供它呼吸。转头望一眼大家, 最后落向林雪君脸上,在瞧见林雪君点头后, 它终于往前走去两步,蹲身后手臂朝前一送,张开了手掌。
小松鼠已经习惯了在人类掌心间乱窜,在托娅张开手掌后, 并没有惊慌地立即逃跑。
它这种亲近人的表现, 令托娅几乎合上手掌将它带回家当宠物养。可她念头才起, 小松鼠已一个纵跳跃到雪地上。它轻盈的身体并没有完全陷进硬雪里,轻盈的几个纵跳,便已跑出几米远。
在人们目送它背影远去时,小松鼠又忽然驻足,回头盯着大家好一会儿,仿佛正用圆溜溜的黑眼睛向每个人道别。
本就不舍的女学员更受不了了,哽咽一声,抽抽搭搭。
几秒后,被称为黑魔王松鼠的东北松鼠终于闪进林间,再捕捉不到它的身影。
“希望它机灵点,不要被吃掉。”
“就算现在有条腿瘸着,它跑得也够快的了,会没事的。”
“嗯,希望它健健康康地成长。”
一群放生的人,仿佛目送孩子离家求学的父母一样。
揣着感伤折返,林雪君比大家更难过——因为回家后,她就要打开仓房的门,放海东青自由了。
郁郁回到知青小院,发现守林人王老汉居然带着赤兔狗等在她院子门口。
“王大爷咋不进屋坐着呢?”她院门和屋门都只是挂上不让动物乱跑,并不锁的。
“等会你,不冷。”王老汉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赤兔狗也摇着尾巴朝着林雪君迎上去。
弯腰摸了摸赤兔狗头,她直起腰时便见王老汉将一个古朴的大木箱子递给了林雪君。
“这是什么啊?”她一边开院门带着王老汉进屋,一边问。
“老一辈是这边猎人,以前都会熬鹰的。”王老汉进屋后将大木箱子放在桌上,扭开木叉子打开箱盖,里面整齐地放着一些用具。
他依次取出,一一介绍:
“这是鹰架子,挂在屋里给鹰站立用的,上面这个绳子是马尾编的,鹰咬不断,用来绑住鹰爪的。
“这是牛皮护肩,很厚实,绳子系在身上固定好。出门骑马的时候,让鹰站在肩膀上,有这个护肩,尖锐的鹰爪不会抓伤人。
“这是皮手套,一直保护到肘部,鹰飞出去的时候,你一招手,它回来了就落在你小臂上。很重,不过很结实。
“这是鹰眼罩,对于隼来说可能有点大,你可以剪一点。剪的时候要注意位置,这边是眼睛,这边是喙和鼻孔部位,这些都要对好位置。
“这是给鹰喂水的葫芦,不过要学习怎么使用……”
王老汉一一介绍起这些漂亮而充满古意的器具,待全部介绍完,才转头有些局促地对林雪君道:
“都是家里长辈亲手缝的,虽然是旧物,但是好东西,家里传下来的,只可惜我没继续这手艺。”
都是很精致的东西,他虽然没有继续熬鹰捕猎,但东西也一直好好保存着。
如今林雪君救了只鹰,他听说她很喜欢,便从床底下翻出了这东西。这一箱子大概是他拥有的唯一老物件了,家里代代都不富裕,除了热爱鹰的父辈慢慢攒着做的这一套养鹰器具,也别没的什么了。
对于狩猎民族来说,熬鹰是个传承,可惜在他这里断了。
如今跟旧社会不同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变了,许多传统也都渐渐被淡忘。
林雪君伸手抚摸着箱子里的器具,每一样都是手工打造的,做得特别精致,比手工缝的稀有皮爱马仕还讨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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