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医by轻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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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居然可以这么好吗?除夕夜吃到大鲤子等好几盘肉菜还不算……那条五花肉瞧着就香,这不得够吃一个星期。
在第七生产队呆得越久,对更好生活的憧憬就越有实感——大家逐渐清晰地明白自己到底想过怎样的生活。
就是第七生产队这样的生活!
即便困在风雪中不能离开,也有足够的食物。白灾中过节还能吃鱼,辛勤劳动有奖励,晚上睡觉不会冻醒……
日子就是要这样才有奔头啊,饿怕了的人即便是在吃肉喝汤的时候,都还能忆起饥荒的隐痛。
其他生产队的海日古等人步出大食堂的时候,妇女主任额仁花拍了下他肩膀,笑着道:“明天早上起床了过来大食堂吃饺子,初一司务长和王建国也在。”
“啊。”海日古还在琢磨他们住的毡包里没有锅的事儿。
“这些饺子你们拿回去冻上,明天早上再带过来。”额仁花笑着拍拍他的背:“晚上一起到大队长家守岁。”
“大队长家哪坐得下啊。”海日古笑着不好意思道。
“林同志的大瓦房里不是也守岁嘛,去她那儿,或者吴老师那儿也行。你看哪个屋亮油灯就去哪里,家家户户都欢迎。”额仁花说罢,跟在后面的赵得胜便道:
“去我家,你们嫂子昨天买了好些牛奶,奶茶够十几号人喝到天亮。瓜子和糖也有,过来唠嗑。”
海日古心里刚生出的几丝想家情绪又被塞了回去,他们一队人就这么被赵得胜拐向了驻地北边他的院子。
一群知青们则趁着酒意,非要跟林同志一起去波日特家看看林同志今天晚宴前‘妙手回春’救回来的大狗。
于是他们没直奔知青小院,而是向后拐向波日特的小院子。
那么小一个院子和一间一室的土坯房,忽然涌入一群年轻人,几乎快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一群醉醺醺的年轻人挨个在波日特的保护下,摸过了刚康复却仍有护崽行为的大狗,这才又闹腾地离开。
林雪君带着所有人直奔胡其图阿爸家里,塔米尔今年不在家过年,胡其图阿爸和乐玛阿妈肯定不习惯,她要过去坐一坐。
只是,她不光自己来,还带了一群尾巴。于是胡其图阿爸的土坯房里也如波日特家一样,连坐带站的瞬间挤满了人。
前些日子房顶被雪压坏的地方,林雪君趁胡其图阿爸出去牧牛的工夫,带着穆俊卿等人过来,2个小时就给搞定了。
胡其图阿爸院子里的冰桶、柴堆也是林雪君和穆俊卿几人带着朋友们一起搞的。
塔米尔不在家,他们真的信守承诺,有在帮他好好照顾他的家人。
乐玛阿妈虽然思念塔米尔,却没有在大家面前提及这悲伤的分别。而是一直笑呵呵地随着年轻人的愿聊东聊西。
大家坐了半个多小时,喝掉了乐玛阿妈一大锅奶茶,又转战大队长家。
年轻人们在家里的时候,从来没过过这样的除夕,东窜西逛的。
在大队长家里玩了1个小时,年轻人们才拐去知青瓦屋。一进屋不需要衣秀玉干活,穆俊卿已主动过去炉灶添了柴,仿佛回到他们刚来第七生产队的那些日子。
过年是个很特殊的节日,大家凑在一起难免要回顾过去。
林雪君他们这一波知青刚来那会儿也是大风雪封路,大食堂储备的食物别说肉了,就连菜都快见底了。大家天天吃土豆,炖土豆,炒土豆,蒸土豆,就着硬饼子清粥,白天还要干力气活,每天都累得抬不起头,各个面有菜色。
刚离家就陷入这样的窘境,连穆俊卿都常常苦闷得夜里睡不着,恨不得跟着学抽几口烟消消愁。脆弱点的更是天天蒙在被窝里哭,偶尔干活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忽然自怜起来,也是吧嗒吧嗒掉泪……
那段艰难的日子在如今回忆起来,竟都成了互相逗弄的趣事。
大家嘻嘻哈哈分享那时候自己身上的事儿,或忽然提起对某个人的第一印象,还会在聊到某人糗事时七嘴八舌地越说越热闹——被说的人脸色越是红紫,大家聊得就越是起劲。
年轻人可真是不留情面。
回味着,畅聊着,他们口中的故事向前推进着,时间也在啪嗒啪嗒流转。
林雪君手中握着怀表,盯着上面的指针。
在接近跨年的时刻,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一起盯过去——
啪嗒一声,指针划过数字12。
新的一年来到了。
“新年快乐!”
“新年顿顿吃得饱,吃得好。”
“新年身体健康,做更多有意义的事。”
“新年心想事成!”
气氛又忽而热烈,大家转头与身边所有人道出真诚祝福。
温暖的小屋中,柴火正烧得旺。不过眨眼之间,这屋里的所有人就都长了一岁。
林雪君双肘撑桌,看向窗外站在篱笆前望天接雪吃的小小狼,转头对朋友们道:
“咱们一起给小小狼起个名字吧。”
“不叫‘小小狼’了吗?”衣秀玉问,她都习惯这个称呼了。
“之前它刚来时,我既担心它长大后会离开,又怕自己能获取到的肉食不足以养两只狼一条狗,这才没给它起名字。毕竟不是所有狼都像沃勒一样……”
林雪君托着腮,轻声叹息:
“没想到小小狼融入得这么好,而且咱们的日子也越来越好。沃勒它们自己捕猎不仅能养活自己,甚至还能反哺我们一些猪肉兔肉,现在院子里两条狼两条狗都活得膘肥体壮……新的一年了,小小狼已经是我们中的一员了,应该给它起个大名。”
“沃勒,是礼物的意思。”穆俊卿尝试发散大家的思维,“阿尔丘是如山般坚强的意思。小小狼符合哪些词呢?”
“……”林雪君想了想,忍不住笑:“大笨蛋,二愣子。”
“哈哈哈。”
大家笑了一会儿,阿木古楞开口道:“有人会给狗起名叫巴图,是英勇的战士的意思。小小狼虽然二杆子,但是在沃勒身边,也算第一员大将了。”
“可不就是第一员大将嘛,沃勒毕竟就这么一条狼儿子。”林雪君歪着头想了想,点头道:“不错,是个好主意,那就叫‘好大儿’了。”
“嗯,巴图,巴——诶?”衣秀玉的头点了一半僵住,诧异地转头,啥?
“哈哈哈。”林雪君被衣秀玉的傻样逗得嘎嘎笑,她抱了下衣秀玉,转而道:“第三生产队的副队长叫巴图,我们还是换个名字吧。”
大家于是再次陷入思考。
“大壮。”
“柱子。”
“栓子。”
“铁蛋。”
“就不能有点正经名字吗?”
“大灰。”
“大宝。”
屋外风呼呼作响,吹得树木簌簌,冬雪翻飞。
林雪君忽然提笔在摆开的纸张上书写下两个字,越看越满意,遂抬头道:
“叫‘灰风’吧,灰色的风。”
灰色的小小狼,热爱奔跑,调皮,且拥有无与伦比的活力。
正像这场入冬便几乎未停过的,恼人又充满力量的风。
“‘灰风’,好美呀。”衣秀玉当即拍起巴掌,十分捧场。
大家咀嚼了一会儿‘灰风’这个名字,虽然总觉得小小狼不应该叫灰色的风,应该叫二杆子风,但仍然觉得这名字妙极了。
林雪君转而又道:“给小红马也取一个。”
“海日。”阿木古楞几乎是脱口而出。
林雪君愣了下,“海日,爱的意思。”
“自从我们在草场上捡到它,就一直在照顾它。不止我们在爱它,巴雅尔也在爱它,阿尔丘也常常舔它,生产队里的猫也喜欢来它背上睡觉,它得到了许多许多的爱,也爱着我们。”
“可是塔拉大叔的女儿就叫海日,其他生产队我有好几个朋友都叫海日。”托娅摇了摇头,“波日特大哥家的嫂子也叫海日。”
“赤骥,八骏之一,红色的骏马。”穆俊卿开口提议。
“又太文绉绉了。”托娅仍旧摇头。
林雪君歪着脑袋,思绪翻转。要跟人名区分开,还要符合小红马的气质。
小小狼叫‘灰风’,跟它的颜色和个性相关……
“赤焰。”林雪君眼睛忽然一亮,“像火红色的火焰一样漂亮,又像火焰一样跳脱而热情。”
“这个好!”托娅拍手称赞。
“‘灰风’‘赤焰’,真是一对名副其实的捣蛋鬼。”穆俊卿品味着这两个名字,真诚表达喜欢的同时,又忍不住调侃。
新年伊始,健康长大的小红马和成功融入生产队的小小狼,终于拥有了它们的名字。
灰风,巴图灰风,勇敢的战士灰风。
赤焰,海日赤焰,被爱的奔腾着的赤焰。
守岁后,大家终于散场,收紧衣领,依次踏着夜色回去睡觉。
初一要开始拜年了,没成亲的年轻人们能收到老一辈人的压岁钱。他们也得给生产队里的孩子们准备小红包,接下来还有许多新年流程要走呢。
阿木古楞住得最近,翻院墙出去跑上几步就到家了。
推开小木屋的门,点燃油灯后,先蹲灶边烧起炉火,才脱掉羊皮大德勒准备擦把脸睡觉。
路过铺得厚厚的木床时,他发现床头多了东西。
不知什么时候床头被人放了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裤子,上面压着张纸条。
他坐上床沿,捏起纸条。
【新年快乐,小傻子。】
嘴角微翘,是林雪君的字。
他盯着字条看了好一会儿,才去翻看那摞衣服——新背心,新秋衣秋裤,新羊绒毛裤,新棉袄,新羊皮大德勒,新帽子,甚至还有一双新袜子。
不知已是多少年,或许从懂事起,他就刻意忽略的那个信息忽然清晰浮现:新年要穿新衣啊……
第一次,他有这样整齐的全套新衣——件件都是好料子好棉花做的,颜色也新,样子也新。
原来新一年里里外外有新衣服穿,是这样快活的事。
又一件件将翻乱的衣服叠好,他忽然将它们全抱在了怀里。
脱掉衣服,上床后他将自己的新衣裳也都拽进被窝。紧紧抱着,把脸也埋进去。
新衣服真柔软,新衣服真香……
这一夜,阿木古楞幸福地抱着他的新衣裳,像个新郎一样辗转折腾不舍得睡。
过年真好啊,过年真好。
异瞳少年从未如此期待过新一天,哪怕它是新年。
除夕的美梦真长啊,未免太长了。
当阿木古楞睁开眼时,忍不住长叹,啊,天终于亮了,他总算可以穿新衣裳了。
从被窝爬起来,他没有立即穿衣,而是忍受着往日绝对忍受不了的寒冷,抱着膀去往炉灶里添柴,又烧了一大盆热水,混了雪兑成温水,仔仔细细擦了遍澡。
待皮肤干净了,身体只有香皂和温水的味道,这才用干净手巾仔细擦干,迫不及待跑回床边,从被窝里翻找出一件件新衣服。
打了个寒颤,他才开始一件件仔细地穿。
才穿上秋裤,便迫不及待趿拉上鞋子,低头扭来扭去看一看,合身,好看,不长不短。
又穿上袜子,动一动脚趾,感受到毛袜子的柔软,他嘿嘿一笑。
毛线细细的,有一点点刺,他屈膝抱腿挠了挠脚,又踢开脚丫子不顾那点微不足道的痒,转而去穿背心。
贴身的棉背心软软的,虽然穿久了会变得超级肥大,但全新时候的背心,如此地服帖舒服。
他伸手抚拍了两下,让它更好地贴上肚腹。手顺着肚子上的肌肉往下一划拉,背心下摆便被插进秋裤的裤腰。
又转身去套秋衣,才插进一个袖子,忽而幸福地向后栽倒。一个胳膊在袖子里,一个胳膊在秋衣里,就这样躺在被子上打了好几个滚,双腿悬空朝天踢蹬,快活得像个翻肚皮的大狗。
笑了一会儿,身体更清晰地体会到合身的、全新的、柔软而温暖的衣物的包裹……
好像一个最温柔、最投入、毫无缝隙的、全方位的拥抱。
他渐渐静下来,侧身微蜷着,仰头越过年前的衣物,望向爬满霜花的窗,和窗外朦胧的枯树与雪雾。
他缓慢将衣服里的胳膊穿出袖口,皮肤上的暖意渐渐向内渗透,拥住了他整个人,从外而内,从肉RT体而灵魂的,整个他。
这个世界急需狼族翻译器!
大年初一, 大队长一大早就带着队里的年轻干事们走街串巷地给老年人们拜年。
这种热热闹闹、四处悠荡的氛围,大概就是这个贫瘠时代的年味之一了。
绕一大圈儿,大队长送出许多礼物, 收了一些红包, 也给那些磕头拜年的小孩子们送出不少压岁钱。
最后一站是半山腰上的守林人小木屋,大家挤在屋子里,摸着赤兔狗,东拉西扯地唠嗑,难得度过了一段悠闲时光。
初一不仅林雪君和衣秀玉吃上了饺子, 连四条大狗(狼)也像家人一样共同品尝。看着犬科动物狼吞虎咽地吃饺子, 林雪君的胃口都变得更好了。
沃勒吃饱饭后依旧出门巡逻, 糖豆倒是没往外跑, 等其他三只消失在小道上后, 糖豆扒门进了屋,在林雪君吃饺子时扒着她的腿, 又就着林雪君的筷子被喂着好了几个。
而且这一回糖豆多了个毛病,饺子非得蘸了醋才吃——显然它是经过观察之后才来讨食的。人类都要蘸醋吃,那一定有狗狗不懂的好处, 所以狗狗也要蘸醋吃。
它还悄悄用爪子扒拉了一粒蒜, 只嚼了一口便吐了出去——原来并不是人类吃的所有东西都美味。
“它专门等其他狼和狗走了才来讨食,就是要吃独食, 真是狡猾的狗。”衣秀玉拍拍糖豆的脑壳,“换个颜色就是狐狸。”
“哈哈哈,说不定比狐狸聪明。”林雪君吃罢饭便拉了小马扎靠着大炕坐下,与糖豆等高, 抱着它撸摸了玩耍。
糖豆也很乖, 虽然很大很大一只狗了, 却仍会像小时候一样将下巴搭在她腿上,老老实实地让她摸。但凡她一停下,便抬起头用水汪汪地大眼睛看她,仿佛在指责你怎么不摸了,是不是不爱我了。
真是会撒娇的大狗。
林雪君就这样又是摸狗背,又是摸狗肚子,一坐就是一个小时。
糖豆不仅吞肉,还吞噬时间呢!
这一天大家在东游西窜的串门中度过,大人给老人拜年,小孩则被穿戴整理了带着出门去给大人拜年。许多人家都有老人也有小孩儿,于是这一会儿是你们来我家给我们家的老人拜年,过一会儿我们的大人又带着小孩去你们家给你们家的老人拜年,世界成个无限循环的圈儿。
连往常有些害羞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的阿木古楞也勤快地出了门,主动带着礼物去给老人拜年,收获了一些压岁钱和许多许多关于他一身新衣的夸赞,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小木屋。
小麻雀们趁雪停的间隙,叽叽喳喳出门觅食。
在房顶、电线、树梢等高处,见证了人类在各自巢穴间频繁的游窜。
到了初二,林雪君还想问问阿木古楞这一天怎么过,有没有打麻将之类的,才出了院子就见到过来串门的秦老汉。
他的大黑狗在坐月子,没能跟他一起过来串门。
进了院子,他也不用林雪君请,不客气地跟着她便往屋里走。
林雪君本来想招待他喝点茶之类的,才说了句新年好之类的吉利话,秦老汉便将手拎着的一个小布兜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靠窗口的圆桌上:
“过去一年多辛苦林同志关照了,家里的猪、狗、鸡都得过你的救治,驱虫的、打疫苗的、喝保胎汤剂的,真是……这点鸡蛋,你别嫌少,昨天和今天家里母鸡下的,新鲜呢。”
说罢,他不等林雪君回应什么,便笑呵呵地走了。
林雪君忙追出院子,“秦大爷,给你院子里的动物看病,你都给钱了嘛,这些鸡蛋我不能要。”
鸡蛋是多好的东西啊,大家冬天养鸡可不容易,从自己嘴里省出来点粮食喂鸡才换来这几个蛋。家里老人小孩都缺营养呢,鸡蛋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东西,在这片草原的寒冬,常常的花钱都买不到的。
“收着吧,多少人花钱都请不到兽医呢。我们就近了每天被照顾得这么好,不容易啊。”秦老汉抬头看看天,今年冬天不知道多少牲畜要遭殃,“大黑这一窝那黑白花的小狗崽老可爱了,你有空就过来玩,啥也不用带。”
他们生产队这段时间都接不到电话,也得不到外面的消息。
自己生产队棚圈里的牲畜们倒是被照顾得挺好,稍微有那只牛啊羊的出现一丁点受冻拉稀之类的小症状,林同志立即就开药想办法给治好了,除了半夜忽然降温冻死的羊,和放牧时掉队冻死的羊之外,其他动物都没事儿,这简直是白灾草原上的奇迹了。
其他生产队说不定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希望开化通路后,不要听到太惨烈的消息吧。
秦老汉走后,知青小院依次迎来霞姐、奥都、乌力吉大哥、苏伦大妈等好多人,大家有的送来鸡蛋,有的送了干榛蘑,有的是一兜沙果干,还有奶豆腐、奶酪、超香的奶油片、牛肉干、猪蹄子,以及自己纳的鞋垫、手织的背心、羊皮边角做的帽子……
宁金他们这些学员们没有食物和牛羊皮的储备,却也送来了干牛粪、细柴、桦树皮等他们积攒的有用东西。
林雪君和衣秀玉临时煮了奶茶,准备了各种干果和小食招待上门的客人们。
快到中午时,登门的客人才逐渐变少。望着满屋满院已记不清是谁送来的东西,林雪君送刚留下一大兜炒货的托娅到院门口,怔然道:
“可是大家也一直在各方面照顾我……”
“那算啥照顾,就是正常的交往嘛。”托娅拍拍她肩膀,爽朗笑笑便大踏步往家里跑去。
知青小院外一细条每天早上都要勤扫才能保留住的小路,被来送东西的人踩踏得平平整整,连路的尺寸都被拓宽了。
林雪君被大家感动得眼泪汪汪,恨不能再写一百篇文章赞颂第七生产队的好亲朋。
呜呜,在这片黑土地上,生长着一群多么质朴而慷慨的人民啊。
下午,林雪君要准备礼物回赠,被大队长给制止了。
“你和你院子里的狼,猎到野猪了请全生产队的人吃猪肉都忘了?带着大家抵抗旱灾虫灾啥的,我们还不是因为场部要联系你才优先通电通讯?来咱们生产队跟你学习的学员,整天帮咱们扫雪、砍树,你给大家带来多少好处啊。大家能再收你的礼吗?别折腾了,在家好好歇两天吧,过完年又要干活呢。”
王小磊将林雪君按回去后,又放下两件毛衣,是萨仁阿妈给她和衣秀玉织的,另外还有萨仁阿妈烙的两面焦香的馅饼。
“馅饼刚出锅的,皮都是酥的,立即吃啊,放软了就不好吃了。”
“谢谢阿爸。”林雪君要送他出门,又被他按回圆桌,看她拿起饼子啃了,他这才大跨步独自走了。
快到傍晚时,一整天没见到人影的阿木古楞回来了,覆着满身冰霜寒意,拎着两只野鸡一只野兔进门。
林雪君看着他脸都被冻青了,忙将他按在炕上,拽掉他靴子,发现里面全是雪。
“你去哪儿了?”将他靴子里的雪倒掉,把他按在炕上取暖,又抖开被子将他裹住,林雪君出屋用羊皮蒙古袍的下摆兜了许多雪,化雪煮茶,忙活完了才回头问他。
“去后山打猎了。”阿木古楞袜子都脱不掉了,脚上磨破的血泡将袜子和脚冻在了一起。
林雪君皱眉叹气,又去给他兑温水,洒了些药粉供他泡脚。
阿木古楞却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浑然不在意,都是会康复的伤,一点不重要。他坐在炕沿上,裹着被子,笑呵呵地跟林雪君商量怎么吃那些猎物:
“野鸡一只炖了,一只烧来吃。野兔腿我们吃,兔子肉煮了给沃勒它们吃,还有海东青。”
“今年冬天虽然紧张,但地窖里还有吃的呢,哪需要冒险往外跑嘛。这么冷的天,趟雪进山,你腿不想要了?”林雪君将放了姜丝的糖水递到他手心里。
阿木古楞接过来喝,笑呵呵地没说话。
两个来月没有去场部供销社采购东西,生产队的小卖部里已经没有啥东西卖了,他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回馈她,只有一身骑马放牧和捕猎的本事,除了猎些野味给她的三餐增色,他想不出别的办法。
衣秀玉将野鸡和兔子冻上放进阿木古楞制作的冰桶里,进屋便瞧见林雪君和阿木古楞坐在炕沿上讲话。
少年脸上还有孩童的稚气,但眉眼渐渐舒朗,鼻梁出了锋,下颌线条也慢慢凸显。他压在炕沿上的双手骨节分明,泡在盆里的脚也像两条木削的小船了。
她靠在门口,跟林雪君和阿木古楞商量了几句什么时候吃野鸡和野兔的话题,转头望向洗手架子上挂着的小圆镜。
里面映出的面孔也不再是曾经那个圆嘟嘟的女孩子,连她也发生了变化。眉眼的距离好像变近了,鼻子上的肉和面颊上的肉像被岁月吸收了。对上镜中自己的眼神,少了曾经的迷茫和傻气,多了坚韧和明朗。
原来不止阿木古楞,他们所有人都在长大。
第二天早晨,林雪君将阿木古楞猎到的野鸡缓了切剁。
一部分腌上准备中午烤了吃,卤鸡爪太废火和佐料,鸡头也没人吃。本来想留给狗子们磨牙,奈何一大早它们就举家出动上山巡逻去了,林雪君干脆将之全剁碎了。
用小木板装盛了,她出屋绕后,扶着长梯上房。
学员们出门准备趁今天没雪没风,去草原上捡牛羊粪回来烧,才拐过主路,便见林雪君踩着长梯站在知青瓦屋后侧房檐处,把着房顶伸长手臂准备将手中小板上的肉食洒在海东青的采食板上。
天空中忽然一声清越的啸鸣,所有人抬头上望,便见林雪君给海东青准备豪宅旁的树枝上一只白色大鸟展翅而飞。它轻轻盘旋半周便毫不犹豫地下落,展开的超过它体长的翅膀压着风轻轻颤动,如一道白色的飞镖掠向林雪君。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海东青的飞掠弧线而快速移动,直到定格在林雪君肩膀。
海东青噗一声落下,在女兽医并不算宽阔的肩膀上踉跄了下,才站稳。
如林雪君一般,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住了。
草原上的每个人都懂得这一幕的含金量,林同志没有熬鹰,这只神俊的海东青却愿意落在她肩头!这些日子慢慢积累下来的信任,到底有多么深厚?!
学员们甚至能想象林雪君只轻轻一歪头,便能超近距离欣赏海东青洁白的、点缀着黑色星点的羽毛的震撼。
风拂过它翅膀时细羽上的波浪,它快速转头时漂亮的颈部弧线,还有它稳稳压在肩膀上的重量……光是想一下,就觉得血液贲张了。
林雪君踩着梯子,一动也不敢动。
她的眼睛捕捉到了远处小路上朝着她无声猛挥手臂的学员们,仿佛听到了他们无声大喊“林同志!林同志!你的海东青愿意落在你的肩膀上了!”,但是她没办法回应大家的热情。
她连呼吸都屏住了,除了眼球,全身都化作了木桩子,任海东青踩着。
此刻,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她的心跳在尖叫。
但她看起来,像个木头。
终于,海东青确定四周没有危险了,它翅膀轻轻隔半展,翅尖拂过林雪君面颊。肩膀上感觉到海东青轻轻用力下压,下一刻它跃至采食板上,一边继续四望,一边开心地大快朵颐。
林雪君终于敢动了,她缓慢举高双手,不敢大动作摇摆,便将手指不断抓伸以代替挥舞的动作。她张大嘴巴,朝着远处小路上的学员们欢呼。
大家便也朝着她举高手。
现在海东青不在她肩头了,大家敢叫了,于是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响彻驻地:
“林同志,你的海东青落在你的肩膀上了。”
“天呐!林同志也是养鹰人了!”
“喔喔喔~”
“嗷嗷……”
林雪君无声地大笑,幸福地站在房檐处,一直看着海东青将所有食物吃光,飞去高处慢悠悠消化,这才舍得离开。
人生不止有失去与分别,还有许多收获和相逢。
只要一日日认真耐心地过,总会有幸福沉甸甸地落在肩膀上。
新年的悠闲是短暂的,假期之后,大家又开始了新一年的劳作。
衣秀玉在后山一条小河对岸选了一片平坦区域,划定为明年开春后试种林下生长的中药材的区域。大队长于是带着一队人马挑没有雪的日子去清理和砍伐小灌木及过密树木,以方便开春后立即垦荒种药。
新年过了,12月出生春羔的最后一剂疫苗也要开始打了。
冬牧场上的积雪被风吹得像白色瓷砖一样硬,捶打起来的感觉像冰似的。所有人都慨叹起来:幸亏年前大队长带着大家到草场上铲出了一大片薄雪区域,不然到这时候草吃光了再想扫雪吃牧场上的草,已经完全铲不动了。
林雪君带着学员们,耗时4天将所有春羔的疫苗打完,给体弱的小羊羔批上生产队里大姐大妈们过年唠嗑时顺手编出来的马甲,接着又去给准备在3月下春羔的虚弱母羊喂安胎壮体的药剂。
如此忙碌完,再看日历居然已经到了3月中,不知不觉立春、雨水和惊蛰都已经是昨天了。
第一胎较早出生的春羔在3月16日出生,学员们又开始分装土霉素糖粉,准备给小羊羔喂了预防羔羊痢疾。
年后的雪虽然仍在下,但频率和量已经明显比之前小了。早春出生的羊羔总归比冬羔好过一点,不必全圈进屋里养着,在羊圈里跟母羊和其他小羊羔挤着睡,也不至于冻坏了。
接了一部分春羔,冬储的草已经几乎吃尽了。
为了节省干草□□春羔的母羊吃,哪怕是小雪小风天,只要可见度尚可,畜群都得出牧区冬牧场上刨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