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医by轻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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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大家又不得不再次感慨大队长的英明决定:幸亏年前大家去铲过冬牧场上的雪,不然牲畜就要挨饿了。
后山逐渐被沃勒的队伍蹚出小路,雪下得少了,这条路终于不会再被彻底掩埋。
巴雅尔也再按耐不住,于是在3月底的一个清晨,它再次带队上山,蹚着雪,去找树叶和裸露出的干草。
到山顶后,会刨雪的小红马和几只羊立大功,它们刨出的草不止自己吃,巴雅尔带着的几头牛也能借光吃到雪下的草。
如今一只耳的小狍鹿孩子已能蹦能跑,可以跟着一起上山了。新一年,巴雅尔的队伍继续壮大着。
往年四五月份,生产队里的牧民们已经开始筹划迁徙向春牧场。
但因为是白灾年,庄珠扎布老人没办法去草场上为大家选择最好的春牧场驻扎点,草场上大雪仍封着路,出了冬牧场往哪个方向都举步维艰,大家只能根据天气不断推迟转场日。
等着,拖着,生产队里的一头母牛忽然发作——牛群还没到春牧场,今春第一只大牛犊便出生了。
林雪君带着学员们一起为牛犊接生,就着这只母牛,她向学生们演示了如何帮助还在子宫里的牛犊正体位,如何拴牛犊的腿,如何用力才能在不拽坏牛犊和母牛子宫产道的情况下帮助牛犊顺利降生。
有了第一头,便又有第二头。
当第5只小牛犊出生,驻地里的外来学员们再也坐不住了。他们可以因为白灾而留在第七生产队过年,却不放心要生大犊子的母牛们。
草原上的牧民们接下来的畜群数量,全要看春天时产犊产羔产驹子是否顺利,能活下多少。如果春天时有大量新生动物难产,接下来一整年都会变得艰难。甚至还可能拖累未来很多年生产队的收益产出。
大雪封住了路,场部兽医站里的兽医恐怕也很难跋涉雪原去为母牛接产。大家的生产队里没有人懂接犊的技术,学员们都放不下心。
如此焦灼了几天,大家终于都收拾起行囊。
哪怕大雪挡了路,不敢骑马,牵着马一步一步地蹚,他们也要回家!
家里的牛羊需要他们。
大队长不放心这些年轻人,便要求他们一起行动,一个方向的人要一起走。
第八生产队以北的人都要先去第八生产队,在哪里休息一宿后,剩下的人再出发去第九生产队,休息一夜后再往第十生产队走。
如此一来虽然对于后面的生产队的学员们来说行程慢一些,但至少安全。
学员们答应了王小磊的要求,拿上第七生产队为他们准备的食物和水,终于牵着自己的马上路了。
9天后,第15生产队17岁的女学员三丹和19岁的徐杰终于带着第十六生产队及更北部几个生产队的学员们踏进了自家驻地。
才回屋休息一下,三丹便从父母口中得知,生产队的羊生病了,腹泻、咳嗽、发烧之类的,已经死了十几头了,新出现症状的又有十几头,生产队里的大队长和牧民们正焦急地考虑要不要冒险去第七生产队找林兽医呢,只苦于白灾挡道、路途又远,只怕一个来回下来,病畜们都已经没了。
三丹才坐在床上喝一口热乎水,想检查一下脚上的冻疮,再暖烘烘地睡上一觉。
听了父母的话,当即放下手中的水杯,揣上自己的笔记本,便出了门。
在去羊圈的路上,她遇到了自己生产队一起去跟林兽医学习的同窗徐杰。
“羊生病了,不知道是林老师说的哪种病。”徐杰边走边翻看手中的笔记本,找到冬天羊容易得的病的那几页,根据刚听来的症状,快速翻找。
“我们也一起过去看看,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其他生产队的学员们也跟了过来。
“说是急喘,咳嗽,是不是羊支原体肺炎啊?”
“羊流行性感冒也是呼吸道传染病——”
“还拉稀呢,会不会是肠胃炎引起的?”
几分钟后,一群年轻人涌入羊圈,开始学着林雪君的样子,忍着寒意,为所有病畜做检查。
遥远的、少了一小半人的第七生产队,忽然变得静了不少,大食堂每天要做的饭菜也减了半。
起初大家要习惯忽然冒出来的大量学员,如今他们走了,又要习惯他们的离开。
林雪君不再需要每天去给人上课,空余出许多时间,可以更悠闲地为新生的牛犊和羊羔做体检,也能静静在房间里写写文章。
在庄珠扎布老人终于带着保护他的队伍出草原去寻找春牧场的地址时,沃勒也忽然独自跑出驻地,一连2天未归。
失去狼王的小小狼灰风等群犬开始变得焦躁,林雪君也为沃勒担心起来。
到第三天,沃勒终于从雪原奔回,挂着满身的雪霜和一身旅途劳顿积累的疲惫,以及——一只灰白色的小狼崽。
“!”林雪君站在院子里,刚准备去拥抱沃勒,瞧见它放在自己脚边的新嘤嘤怪,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
到底——什么情况?
为什么又领回来一只?
到底是沃勒的崽,还是偷的啊?
不会以后每年都要去冰原上‘搞’一只吧?沃勒到底在干什么?它咋想的呀?
抱着小狼崽进屋检查身体的林雪君,满脑袋问号!
这个世界急需狼族翻译器!
急!!!
本子上记的东西,真的管用吗?
第15生产队冬驻地虽然也背靠林场, 但因为地理位置更靠北,温度和风雪都更大。
之前第一年西门塔尔牛人工配种时,因为母牛难产, 又距离场部太远, 损失极重。每次遇到白灾和极寒天气,这里遭的灾总是更严重一些。
因为今年母牛的人工受孕是由林雪君兽医负责,工作是从第七生产队开始的,排队到他们这里的时间比较靠后。
母牛受孕晚,产犊也就晚, 是以到现在第十五生产队的的母牛都还没开始发作。
这是好事。
糟糕的是牛虽然没出问题, 羊却病起来了。
之前小羊羔即便预防性地服用了土霉素糖粉, 仍因温度等糟糕状况而拉稀死掉了十几只。
现在更让人揪心的是, 连大羊也病上了。
“要是林同志过来了, 说不定还有机会……”生产队里的牧民瞧见学员们分批涌入病畜隔离棚和健康羊棚圈,表情依旧苦哈哈的。
才跟着学几个月, 也没什么上手做手术之类的机会,打疫苗、骟羊、给牛犊接产啥的或许还行,这种忽然爆发的冬季传染病……恐怕非得林同志亲自来了才能治吧?
“前年也闹过这么一回, 没等姜兽医他们赶到, 羊已经死了几十头。
“等兽医们到的时候,我们自己隔离的羊里已经没有生病的……所有带症状的都死净了。”
卫生员虽然带了药过来, 却对到底怎么用很是踟蹰。
大队长说是当人类感冒那么治,谁知道能不能起效啊。
万一药用了,病却没好,那不是浪费中药材嘛, 都是大家辛辛苦苦比对着林兽医的《中草药野外识别图鉴》上山采的, 储备量并不很多。
“看看孩子们能不能瞅出点名堂吧。”第15生产队的大队长吐出一口气, 目光追随着给牲畜们做检查的年轻人们。
这帮刚从第七生产队求学回来的年轻人们每人都捧着个小笔记,对着笔记上的步骤又是给羊测体温,又是给羊做直肠检查的。
还有几个小伙子拿着听诊器对着羊肚子上上下下地听,也不知道能不能听出点什么来。
三丹是个高个子的蒙古族姑娘,她跟着老师学字的时候速度就快,这次去第七生产队学习的人中,数她的笔记做得最全。厚厚的本子上几乎记录了林雪君说过的所有话,连林雪君在课堂外说的一些与兽医或草原相关的话,三丹也都做了记录。
关于冬季羊容易生的病,她不仅做了笔记,还在课后复习的时候,按照林雪君教的方法,将几种病的病症重新写进表格里,做过清晰的对比。
传染性胃肠炎主要是肠胃症状,呕吐、腹泻等引发脱水,高死亡率。
病羊现有的症状可不止在肠胃,这个可以排除。
羊流行性感冒传染非常迅速,等爆发的时候几乎一整个羊群都已经感染了。三丹学习的时候就觉得前年他们生产队羊群生的疫病一定不是这个,因为没有这么强的传染性。
这次显然也不是。
羊支原体肺炎,高度接触性的慢行呼吸道传染病。
主要症状是喘气、咳嗽,还会伴随发烧。
因为是免疫抑制病,所以会导致病羊身体虚弱,免疫力下降了,就容易得其他病。
因而可能会有并发症出现,混淆医生的判断。
嗯……非常接近现状。
三丹捏着笔记本,问了饲养员一堆问题,又照着本子审视一遍,这才转头去找同学们。
饲养员看着三丹的背影,挠挠头,转脸问大队长:
“问这么多七七八八的,怎么觉得好像啥也不知道似的。”
“是啊,对着本子看,能看明白咱们的羊得啥病吗?”一直跟着忙活的挤奶员妇女也忧虑起来,“这不是浪费时间嘛。”
“生产队里一冬的工作都没干,啥都耽误了去学习,结果就记了一笔记本东西,啥也没学会啊?”
“我听说林兽医上来一看就能知道是啥病。刚入冬那会儿,林兽医给鄂温克人治鹿,还没见到鹿呢,光听了下症状,就知道是脑袋里的寄生虫了。”
“是,感觉林兽医治病的过程,跟三丹他们的过程,是不是不太一样啊?”
大家交头接耳说着,望着隔离羊圈里的病羊,心情愈发沉重。
冬天牲畜最容易生病,偏偏求医也最难。
本来是想着送年轻人们去跟林雪君同志学徒,但简单疾病治疗的方法好学,牲畜却未必只生些简单疾病。
它们好像就喜欢跟人对着干,偏要生一些棘手的病。
这可让人咋办呢。
“要不还是让孩子们回去暖和一下,休息一下吧。这么大老远回来,等母牛生犊的时候他们就能大展身手了,没必要拿这种病为难孩子们。”妇女主任走过来,瞧着年轻人们脸上烦恼的表情,小声道。
“这么短时间的学习,能学会给难产的牛犊接生已经很不容易了,这技术也能帮到生产队大忙。咱们还是继续隔离吧,死上小几十头,总归也比几年前转场路上忽然遭遇暴风雪,死一半那种要强。咱们啥事儿没遇到过啊,这个不难扛。”一名负责养羊的小队长也走了过来,总觉得让年轻人们治这种病,会打击到孩子们的积极性和自信心,不是啥好事儿。
大队长原本还期待着,可等了半个来小时,年轻人们还在做基础检查。检查完了又凑到一起交头接耳,瞧着就像是陷入了困境。
长舒一口气,他终于还是走向学徒们,对自家生产队的孩子说道:
“三丹啊,不然还是带着客人们去取暖休息一下,你们刚从冰原上回来,身体都还没回暖——”
他话说到一半,三丹抬起头打断道:
“队长,我们知道是什么病了。”
因为大家都是学生,所以做判断的时候格外地谨慎。
同学们凑在一起并不是没有头绪地犯愁,而是在不断对笔记,以确定判断是对的。
如今问过一圈儿,仔细审视过病症,三丹已经对自己的诊断很有信心了。
“啊?”大队长的胡子随着他吃惊的表情翘起来,“啥病啊?”
“羊支原体肺炎。”另一名学员踏前一步,率先答道。
“啥体?”
“大队长,这样——草木灰清洁病羊呆过的羊圈。
“最好所有健康的羊都先分批隔离观察,不要整群圈养了。避免有的羊看起来健康,实际上已经感染,只是还没出现症状。这样分批圈养观察的方法能尽量减少传染。”
三丹对着笔记,一边看一边念给大队长和其他人听:
“照顾病羊的人不应该再接触好羊,避免携带病羊粪便、分泌物等造成交叉感染。
“需要配置中药材:灸甘草、黄莲……”
大队长等人刚开始还干听着,待反应过来后,立即喊了仓库保管员过来做记录,然后去抓药。
又安排社员们分批落实三丹提及的所有操作。
刚刚还因为觉得学员们恐怕搞不定而沮丧着的社员们,忽然就被安排得团团转了。
待每个人都领了任务忙碌起来,三丹才渐渐回过神来。
她捧着本子站在羊圈外,有些发怔地看看笔记本,又看看身边站着的同学们。
就这么赶鸭子上架地……治起传染病了?
她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之前赶路的疲惫一扫而空,身体里渐涌起热血和激动。
其他同学们也逐渐体会到这份特殊的情绪,紧张、忐忑,又兴奋而期待。
他们真的能治得了这病吗?
本子上记的东西,真的管用吗?
来不及过多地担忧,中药已一锅锅地熬好。待放凉后,学员们立即按照病羊们的体重,对中药做了分装。
接过装进小口瓶子里的中药汤,三丹站在病羊面前,脑中回想林雪君给大家做示范时讲的要领:
“……如果经验不足,或者跟羊不熟,担心羊会反抗,那就给羊做个简单的保定。如果羊不排斥你,那就……
“……左手拇指插入羊的口岔,压住舌头。其余四指握住下颚,迫使羊抬头,右手往里一塞,缓缓灌药。
“羊会自动吞咽的,不要太紧张,你的情绪也会影响到羊的情绪……”
脑海中浮现林雪君的动作,三丹手指稳稳操作,在羊仰头张好嘴后,右手往前一倒,药液便咕嘟咕嘟地灌进羊口。
眨眼间,瓶中药液见底。
三丹松开手,望着喝药后一边后退一边甩脑袋的病羊,心里咕噜噜涌上烈酒般醇厚的成就感。
她……喂成了,没有浪费一滴药液,一次就成功了。
她学会了……
其他学员瞧见三丹的表情,纷纷上前争抢给羊喂药的工作,果然也如三丹一样,体会到了学成之后可以如此顺畅地给羊喂药的成就感。
这宝贵的体验,让年轻人们又兴奋了许久。
人们总是在学习和工作的最初,更容易获得丰沛正向的情绪回馈。
一天两顿药,之后就是等待中药起效了。
其他生产队的学员们经过一夜好眠,总算缓解了疲惫了脚上的疼痛。现在他们除了回家外,又惦记上第15生产队里的病羊。如果不是家里的牲畜牵挂着他们,大家恨不能留下来等待救治结果。
第二天上午其他学员们结伴离开,给病羊喂药的工作便落在了第15生产队的学员三丹和徐杰身上。
他们一边喂药,一边检查病羊们的身体状况——
有没有严重,有没有转好;
体温变化如何,咳嗽频率怎样……
最初给病羊治病的专注和兴奋过去后,两人开始有些担忧。
他们察觉到全生产队的社员都在关注他们的工作,在人们的注视之下,所有的细小情绪都会变大。
于是生出恐惧,怕失败后被大家瞧不起。
治疗过程便显得尤为漫长,两人渐渐变得沉默,夜里甚至辗转着有些难眠。
深夜,一直没能入睡的三丹听到了父母的悄悄话:
“一个生产队就2个名额,三丹拿到了,万一要是没学会,咱们一家子都要被戳脊梁骨吧?”
“别瞎想,三丹是这一波孩子里最聪明的,学啥都快,要是她都学不好,其他人肯定也学不成。”
“我就怕——”
“要是有人说就让他们说去,徐杰的诊断和治疗跟咱家三丹不是一样的吗。回头牛生犊子还要靠三丹和徐杰呢。谁敢乱说?我倒要看看——”
“……”
三丹抱着被子,蜷起身体,脑中反反复复回想林雪君在课堂上讲的关于羊的内容,一遍又一遍,直至实在熬不住才终于解脱入梦。
第二天清晨,三丹顶着两个黑眼圈爬起来,喝粥时低着头,左手一直在翻看学习笔记。
外面忽有待踏雪声逼至门前,来人不待进门便大喊道:
“生病的大羊开始采食了,三丹同志在家不?”
下一刻,三丹丢开筷子,来不及穿褂子便冲出屋门,朝着来人劈头盖脸地问:
“起效了?”
“起效了!徐同志已经在羊圈里做检查了,说体温也降下来了——”
不等来人话讲完,三丹便要往羊圈跑。
屋里老父亲忙追出来拉住三丹后脖领,将羊皮大德勒披在她身上才松了手,“去吧,忙完了再回家吃饭。”
“嗯。”三丹回头朝父亲点点头,一边穿衣服一边狂奔而去。
4天后,羊圈里所有带症状的病羊体温都得到了有效控制。恢复进食的同时,咳嗽渐少。
新出现症状的病羊也因及时喂药而迅速康复。
三丹和徐杰回生产队后,除了3只生病的小羊没救回来,再没增加新的死亡病例。
一周后,第一头母牛发作,三丹和徐杰并肩带着生产队里的社员,成功矫正胎位不正的小牛犊体位,并合理规划拽牛犊子的社员们的拉拽力度和节奏。
小牛犊成功降生,健康且硬实,很快便站起身喝到初乳。
生产队里的社员们看三丹和徐杰的眼神中少了审视,多了信服。
大家对生产队里牲畜们健康的忧虑也减少——有三丹和徐杰在,连传染病都不怕了,哪还需要老担心呢。
“名师出高徒哇!”
“不愧是林同志的学徒!”
“当初派你们去就对了,学得真好。”
“以后咱们生产队的牲畜生病,也不害怕了,哈哈。”
大家每逢见到三丹和徐杰本人,或者他们的家人,总会乐呵呵地夸上两句。
曾经的忧惧,在扎实的知识面前被打散。
三丹没有辜负2个求学的宝贵名额,学到了有用的知识,帮到了生产队!
病羊们逐渐康复,三丹脸上的笑容也愈发自信。
更多的年轻兽医卫生员正于考验中逐渐成长起来,总有一天可以扛起成熟兽医的重担。
在这片草原上,林雪君有了越来越多帮手——她亲手教出来的。
沃勒这是什么水平?
学员们离开后, 林雪君并不知道他们在独自踏上治病救牲畜之路后所遇到的忧惧与收获。
她此刻正裹着羊毛毯子,坐在瓦屋窗下的长凳上,看沃勒新带回来的小银狼打滚儿。
它实在是太小了, 小小狼灰风拿鼻子拱它一下, 它得连打四五个滚儿,才能使用四条小短腿费力地站起身。
可爱是挺可爱的。它颜色比灰风还浅,灰毛少、白毛长,虽然不是纯白色的,但看起来像银色的一样, 很漂亮一团。
毛茸茸的, 圆头圆脑, 也会学着大狼的样子朝灰风咆哮, 但那小动静一点也不吓人, 虚张声势的,更可爱了。
灰风完全把它当成玩具了, 自打沃勒将之丢在林雪君面前,灰风就围着它打转。一会儿用鼻子拱一下,一会儿用爪子扒拉扒拉, 小东西被它搞得晕头转向, 已经开始暴躁了。
林雪君叹口气,只得先将它捞起来, 脱离灰风的魔爪。
沃勒完全是在她的蒙古袍上襟兜里、被她揣在怀里带大的,糖豆虽然因为林雪君随队转场离开而没能得到这样的待遇,但小时候生病也一直被她一口饭一口水地照顾过。灰风被沃勒叼回来后有糖豆带着,林雪君只偶尔将它抱在怀里。
现在又来一条小银狼……糖豆每天不是随队去冬牧场上牧羊, 就是跟生产队里的狗鬼混, 哪有空带孩子。沃勒天天巡山巡草原的, 更不可能看孩子了。
难道要交给灰风来带吗?这不靠谱的东西,就瞧它刚才把小银狼当玩具的搞法,林雪君就觉得不行,它两天能把孩子祸祸去半条命。
还是让灰风跟着沃勒去巡山,给沃勒当先锋军吧。
最后,林雪君将目光转向了趴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阿尔丘——毕力格老人的狗,怎么看怎么可靠的温柔长辈!
这不就是现成的好家长嘛。
它连灰风都能接受,肯定能将小银狼照顾好。
如此下了决定,林雪君当即将小银狼塞在了阿尔丘厚实的长毛里——不管你愿不愿意,反正这孩子以后是你的了。
阿尔丘挑眼皮看看林雪君,尾巴轻轻地摆动。
“你摇尾巴了哦,就当你同意了!”林雪君拍拍阿尔丘的头,“晚上给你加餐,加油喔。”
小银狼有些害怕陌生的大獒犬,四腿并用直往后退。
阿尔丘看了它一眼,转脸将鼻子凑过去嗅了嗅,接着下巴往地上一放,只用一双温柔的眼睛静静望着小银狼。
真是情绪稳定的大狗。
林雪君退后一步,将想上前的灰风驱退,默默观察小银狼的反应——
银灰色的小东西退了几步后,茫然又害怕地四望,吭吭唧唧地不知该往哪里躲。
阿尔丘挑眼皮瞄了下林雪君,忽然匍匐着往小银狼的方向蹭了下。小东西手脚并用半天才跟阿尔丘拉开的距离,一下子便消失了。它再次贴在了阿尔丘身侧,还被对方的长尾巴轻轻卷住。
小银狼于是张牙舞爪地咬阿尔丘的尾巴,发现大尾巴被咬了也不躲闪后,它又伸爪子挠抱住,一边奶声奶气地低吼,一边更用力地咬起来——
咬得满嘴毛,没见一点血。
等小银狼跟大尾巴怪兽大战三百回合,累得昏昏欲睡时,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已经躺在大獒犬的毛发里,脑袋只要向后一靠,就能枕到大獒犬的前腿。
渐渐的,它似乎明白过来阿尔丘不会攻击它,也熟悉了阿尔丘的味道。
实在撑不住时,它抱住阿尔丘的尾巴,朝阿尔丘暖烘烘的肚子下拱了拱,闭上眼,终于向疲惫屈服,呼呼而睡。
林雪君呼出一口热气,拍拍灰风的灰脑袋,“别在院子里盯着玩具了,上山找你黑狼爹去吧,再猎个大野猪之类的,又够吃好久呢。”
说罢,她转身折回瓦屋,钻回大炕。
有阿尔丘这个可靠的‘干爹’在,她总算能放心将小银狼留在外面了——之前阿尔丘会在下雪时拱着灰风让它回狼窝避风,如今就一定也会叼着小银狼,将它照顾好。
“过一会儿再出去看看它们。”林雪君嘶嘶哈哈地躺在被窝里取暖,转头看向坐在小马扎上给开春准备种的草药种子分类包入纸包的衣秀玉,叹气道:
“我现在开始怀疑灰风也不是它生的了,说不定都是偷的。”
“也可能是它生的啊。它晚上去草原上跟母狼约会你又不知道,母狼生一窝,小狼断奶了,沃勒就偷回来一条自己带。是不是也很合理?”衣秀玉一边分种子,一边对照着书上的记载,在本子上标注这些种子种进土里之前要做的准备——这个种子是要提前泡一下的,那个种子最好是在阳光下种出芽再移栽树下……
“草原十大未解之谜……”林雪君咕哝。
“你管沃勒是偷的还是自己生的呢,反正它带回来了,你就得帮着照顾。傍晚母羊和母牛回来了,我们挤了奶,还得煮了晾凉喂给小银狼,当好这个奶妈。”衣秀玉抬起头,朝着林雪君认命地摊手。
“……”
傍晚,沃勒巡山归来,还带了一只被它吃掉内脏和一条腿的野兔。
将剩下的野兔剥皮炖上后,林雪君蹲身抓住沃勒的两只前爪,在大黑狼抬头望过来时,摇晃着它的爪子,一边嗷嗷叫,一边问道:
“到底为什么啊?一年一只小狼,哪里来的嘛!”
大黑狼不耐烦地呲牙,尝试往回拽爪子,几下没拽下来,盯着林雪君望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用大力气,或者干脆咬她一口。但几息后,终于还是无奈地趴在地上,咸鱼地随便她拽着了。
林雪君长叹一口气,两个拇指轻搓它又厚又糙的爪子肉垫,又摇晃了两下,终于撒手。
见大黑狼并没有立即站起身离开,她又拽着它前爪将它拉到跟前,搂住它头胸,喜欢地贴抱搓揉。撸着它的硬背毛,嗅过熟悉的臭狼味,终于渐渐过瘾。
“是因为你的妈妈将你送给了我,所以你才每年也送我一个崽吗?”
林雪君手掌压住它的后脑勺,向下一路摸到尾巴根,在结实的狼屁股上轻拍两下,又折返它后脑勺,继续撸。
沃勒侧躺在她脚边,当然不会给予任何回答。
渐渐的,在林雪君的抚摸下,它闭上眼,只长而有力的狼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地面,扬起几缕雪尘。
第二天,全生产队都得知,林同志的院子里又多了一条狼,银色的,很可爱,沃勒叼回来的。
如今林同志已经有3条狼2条狗,以后出门,身后5条‘神犬’缀着,真是越来越威风了。
“海东青多住一段时间,跟你混得更熟了,说不定真能站在你肩膀上跟着你出去狩猎。到时候就是左牵黄右擎苍了。”穆俊卿来送林雪君跟他订的大号新狼窝,放在阿尔丘的窝边。
如今一排狗窝狼窝已经把大鸡笼彻底夹在了中间,狼和狗的队伍再增加的话,林雪君的院子又要扩建了。
“现在你已经是咱们生产队,拥有最多护卫犬和牧羊犬的人了。”赵得胜赶过来看小银狼时,忍不住羡慕地道。
他也想养狼,奈何一条也没有。
“两年多时间,已经从刚来那会儿的一无所有,变成最富社员了。”大队长说道。
能养得起狗,还养得起这么多,也是日子过得好的象征啊。
抬头扫望这个不断被扩建、越来越多动物和家具的院子,已与当年大不一样了。
曾经堆在这里的杂物全被清走,现在又是牛棚又是鸡笼狗屋的,房檐下有个住了小猫头鹰的雀巢,屋后山坡上的大树顶还有个海东青住着的豪华鸟屋……
更不要提装各种肉的冰桶、大水槽水缸和屋后房檐下摆了一排的各种瓶瓶罐罐,以及她侧卧地窖里满满当当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