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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牧医by轻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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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大队每天晚上几乎都飘雪絮,有的时候是下小雪,有的时候是风将背后山上的积雪吹下来。
深山里时不时有鬼哭狼嚎一样的鸣叫,悠扬缥缈,也不知道是猫头鹰还是啥动物。听着那声音,往黑林子里瞟一眼,都会精神紧张,害怕那些影影绰绰的黑暗中忽然跳出个什么鬼东西把自己叼走。
林雪君一边小跑一边掸身上的积雪,眼睛只盯着目标方向,再不敢乱瞅。
赶到小卖部的时候,正有两位蒙古族牧民在购物。
草原游牧民族大多数没有积蓄的概念,在购物方面,他们从来都是商户们最喜欢的豪横派——兜里有一个就花一个,绝不给自己留钱。
两名牧民似乎是夫妻,他们在转场之前,掏出这个月发的工资,买了两副新手套,6副羊绒鞋垫,两袋盐,一盒酱油膏……
销售员一边往牧民手里塞东西,一边打算盘,之后又全都记录在账本上。
不一会儿工夫,牧民装钱的兜干净了,装物资的兜却满满当当。
牧民退到一边整理东西,销售员挑眸看了眼林雪君,面生得很,便知道是新来的知青。
据说知青们才来大队,估计手里最多也就一两块钱,应该不会买太多东西,他便一边继续做记录,一边漫不经心问道:
“你买啥?”
林雪君早在路上拟好名单,当即倒豆子般道:
“3块奶油蛋糕,3毛。2两白砂糖,2毛。酱油膏1斤一毛五分,醋1斤一毛三。咸盐4斤6毛4,豆油2斤1元六角。”
林雪君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的买,这么多东西,居然才花了3元零2分钱。
这……她存款的4块5,购买力也太强了吧。
她在这里望着柜台上摆着的东西,纠结剩下的一块多怎么花。
那边记好账的销售员和兜好东西的牧民都惊呆了,好一大串东西啊,啧啧,咋买这么多?
过年呐?
“那我也来两双羊绒鞋垫,再一副羊羔皮的手套……”林雪君正念着,忽然看到角落里一个小东西,当即挑眉问:“那是口琴吗?”
“是啊,你要吗?”销售员手忙脚乱地帮林雪君装东西,不一会儿工夫就塞了满满一布兜,这也买得太多了。
知青不是刚来大队,还没拿到整月工资吗?咋还这么有钱呢?
知青们的工资这么高吗?
望着兜里这些油盐酱醋,销售员都羡慕了,如此不把钱当钱花,也太快乐了吧。
“多少钱啊?”林雪君眼睛直勾勾看着小口琴盒,在这个地方,啥都匮乏,娱乐更匮乏,她都好久没听过歌了,更不要提什么乐器独奏。
在众多乐器里,她也就会吹吹口琴,光是想想那个小东西在手里把玩的场景,她就已经高兴起来了。
销售员看了看林雪君兜里买的这一堆,又将她要的鞋垫和手套塞进去,转头走到口琴边,拍掉上面的土灰,看到标记的价格:
“2元。”
“啊,那我买不起了。”林雪君咬住唇,皱着鼻子叹气。
退掉一些东西,省出钱来买口琴吗?
犹豫地看看兜子里的调料,唉,她还是决定先放弃口琴。这个时代能吃饱饭、吃好饭才是首要的,娱乐啥的都得往后排。
销售员捏起口琴,看看林雪君,又看看这个已经放在柜台上一年多都没卖出去的乐器,“你兜里还有多少钱啊?”
“我一共就4块5毛。”
销售员算了算账,买完这些东西,林雪君就只剩9毛钱了。
将口琴盒子上的泥灰仔细擦净,他合计了合计——这东西全大队都没人会吹的,只进了一个货都没卖掉。现在遇到眼前这女知青,那绝对属于是王八遇到了它独属的绿豆。
只此一家,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也不能一直积货嘛,钱得流动起来啊。
“那就9毛钱给你吧。”销售员转手就将口琴塞进了布兜里。
“真的吗?”林雪君不敢置信地睁大眼。
“这还能骗你啊?快给钱。”销售员说着便朝林雪君伸出右手,有点脏的手套掌心部分朝上。
“谢谢你,同志!”林雪君声音都拔高了,她掏出钱,爽快地往对方掌心一拍。
“行。”销售员数了下钱便将之收入抽屉,一边将布兜递给她,一边艳羡道:“你们可真是开了荤了,这个月都有油水吃,真好。是不是知青们一起凑的钱啊?真敢花。”
“就我一个人赚的。”林雪君将袋子接过来,哇,沉甸甸一大袋子。
率先掏出小巧精致的口琴摆弄了下,又凑到嘴边吹了下,动听的乐律流溢而出,让深寂的冷夜都变得轻盈可爱了起来。
丰收般的喜悦迎上心头,她笑得见眉不见眼。
“你们上个月不是就拿了几天的工资吗?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呢吧,咋这么多钱?”销售员不可思议地问。
所以这些东西不会是要跟知青们一起吃的吧?
他都想跟林雪君做朋友了!
“我是咱们大队新上任的兽医卫生员,治好了好几头牛和羊呢。”林雪君忍不住自我介绍起来,想到有点吹牛嫌疑,脸刷一下热起来,眼神也不好意思地躲开了。
“啊,你是林雪君同志!”销售员忽地一拍桌子。
林雪君吓了一跳。
销售员已绕过柜台朝她凑近,仿佛想将她看得更仔细、记得更清楚一般。
“你听说过我啊?”林雪君被新购的商品坠得肩膀都歪了,睁大眼睛好奇地看销售员。
“那能不认识吗?我就住乌力吉大叔隔壁,他的大牛下犊子那晚我睡得早,没赶上。后来乌力吉大叔逢人就说你厉害,救了他的牛。”销售员瞧着林雪君拎东西费劲,转头看了看时间,当即把油灯吹灭,爽快道:
“走,我送你回知青小院。”
说罢又将小卖部的铁门挂上锁,转身捞过林雪君的东西,当先走在了前面。
深夜,许多瓦房小窗前都点起了油灯,摇晃的幽幽光亮透出,将门外的雪堆和松树映得影影绰绰。
炊烟渐渐连成白练,摇摆着飘向天空,被风一吹,鬼影般隐入山林。
销售员一路都在问林雪君关于给牛羊治病的问题,又不停向她讲述往年大队里生病牛羊的故事,仿佛他对兽医这项工作、对给牛羊看病这件事,充满无穷的兴趣。
好像兽医是多么神圣、多么神秘、多么不得了的职业一般。
林雪君抱着胸,认真分享,时不时说一两个有趣的动物小故事,又时不时被销售员的话逗笑。
穿进夜风,走过黝黑无光、一点也不平坦的曲折小路,她的步伐却越来越轻盈。

回到知青小院将东西放下, 林雪君转头便想请销售员留下来一块吃饭。
销售员躲开林雪君的手,笑着一边摆手一边跑了。
林雪君一头扎进大瓦房,瞬间被炒菜的香气笼住了。食物的特殊味道一涌进鼻腔, 眼睛便亮起来, 她衣服都没脱就扑到炉灶边。
王建国正挥舞着炒勺,在锅台边大开大合地施展身手。
切成薄片的五花肉不断发出噼啪爆响,锅底不一会儿便冒出许多鲜亮的猪油。大勺颠起来,五花肉飞高再落下,已翻了个面。朝上的那一侧被煎得焦黄, 油香肉香扑面。
林雪君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铁勺将菜推到一边, 一小勺酱油膏丢进油汤中, 一阵噼啪响声, 咸酱油的香味腾一下窜老高。王建国握着锅把, 将酱油膏在锅底摇匀摇化,接着将酸菜倒入锅内。
唰啦一阵爆响后, 酸菜和焦香的五花肉搅拌到一块,食物在翻炒下充分接触热力,滋滋啦啦冒出热腾腾的香气。
“去把穆俊卿喊过来吧, 快开饭了。”王建国回头对其他人道。
林雪君衣服帽子都没脱, 当即自告奋勇又跑出屋。
由于小狗糖豆确诊只有犬瘟,不会传染给羊羔, 林雪君便将糖豆裹紧了,跟拎着中药汤的穆俊卿一起往大瓦房跑。
穆俊卿一边跑,一边给林雪君做汇报:
“羊奶我都一点点喂给它了,它也拉尿过了。”
“安神的药汤它都乖乖喝了, 剩下两副中药都煎好了, 你没让喂, 我也没敢喂。”
回到大瓦房,林雪君先将糖豆放炕脚才折回去脱帽子大衣。
领馒头的知青拎着两大兜子所有知青分到的馒头进屋,一边脱衣服一边讲路上的见闻,也提及了独自住在隔壁的小牧民阿木古楞。
“自己一个人生活,瘦叽叽的,也不知道每天都能不能吃饱饭。才13岁就要独自放牧,没爹没娘的,也没个人心疼……我13岁的时候还上房揭瓦呢。”
“阿木古楞是我的好朋友!”正给小糖豆做物理降温的林雪君霍地抬起头,“我能请他过来跟咱们一起吃饭吗?”
“当然可以了!”孟天霞立即拍板,这顿饭大多数食材都是林雪君提供的,五花肉是她买的,她们俩绝对有发言权。
“那我去把他喊过来。”林雪君高兴地起身,又披上大衣戴上帽子,跑出了大瓦房。
门哐啷关上,刚赶过来的穆俊卿走到路灶边帮王建国的忙,转头便瞧见之前空荡荡的食材柜子上,此刻居然摆得满满当当了:
干豆角丝、干木耳、老砖茶、奶豆腐、小苏打、酱油膏、酸菜、醋蒜……
“这都是谁的啊?”穆俊卿不敢置信地一一细数,发现许多东西是小卖部和大食堂都买不到的。
“是林雪君同志的东西。有的是萨仁阿妈送的,有的是宝姐霞姐翠姐送的,还有的……那些送东西给林同志的社员,好些我也记不住。”衣秀玉一边回想一边摸脑袋,“林同志真厉害,已经交到这么多新朋友了。”
“跟我一起放牧的大叔也知道林雪君,刚开始带着我放牧都不咋搭理我,后来忽然就开始主动跟我聊天了,一个劲儿地打听林同志的事儿。还想让我请林同志教教他怎么把牛羊养肥,怎么不让牛羊死。”王建国将刚炒好的豆角丝盛进二大碗,转手递给孟天霞。
“我去场部的时候,遇到其他大队过来的知青,据说他们跟大队的社员都爆发两次冲突了。他们觉得大队的牧民们排外,不信任城里来的同志,明明很愚昧,却不听信他们从书本上学来的科学。牧民们则觉得他们纸上谈兵、好吃懒做,认为他们要把好好的大队搞乱。吵得特别厉害,他们年轻气盛的男知青还跟大队里一个牧民打起来了……”孟天霞回想了下那名女知青跟她八卦时候的描述,如实道:
“知青们没打过长年搏克摔跤的牧民,被揍得满地找牙,全闹着要回城呢。”
“闹得这么凶?”衣秀玉听得咋舌,想起大队长和其他社员们对林同志的态度,便不觉由衷生出许多感慨。
他们这些知青,不仅没跟大队里的人打架,还喝到了牧民送来的牛奶……说起来,也多亏林雪君救了乌力吉大哥的母牛和牛犊子,好像就是打那之后,牧民们对他们其他几个知青的态度都好一些了呢。
穆俊卿还沉浸在面前这些食物上,忍不住念叨:
“这才几天啊?”
林雪君居然从大队社员那里,获赠了这么多好东西?
还有猪油块!
就这一柜子东西,比城市里好多人家的库存都更有含金量吧?
这可是据说最艰苦的边疆……
“当兽医真好。”一名男知青忍不住发出羡慕的赞叹。
“以后我跟着林同志管理那些中药,肯定也能学到治牲畜的方法。”衣秀玉忍不住向往。
“那你得把林同志当老师父一样敬重起来,得给林同志洗袜子!”王建国笑着调侃道。
“那有什么的,林同志要是肯,她的内裤我也可以给她洗。”衣秀玉一本正经道。
她年纪小,这么讲也没觉得怎样。其他几位年长的知青被她说的各个脸通红,面面相觑一会儿,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另一边,林雪君裹着大袄子顶着风去阿木古楞的毡包。
小院子黑洞洞的,但毡包边码着几小堆劈得粗细几乎完全一致的柴禾,还有他放牧时捡回来的干牛粪。
站到毡包门口,她朝内喊他的名字。
小蒙古包的厚羊毡帘子被从内拉开,探出个衣服帽子穿得整整齐齐的脑袋。
“你咋不点油灯?”毡包里面黑洞洞的。因为没有窗,没有月光透进来,不点灯时,黑不溜秋的。
“有炉灶里的火光。”他指了指毡包内的小炉子。
可是他火烧得也不旺,就那么一点点柴一点点光,屋里还是又冷又暗。
“你在干嘛呢?”林雪君凑头往里张望。
“吃饭嘛。”阿木古楞让开门,有些紧张地看了看毡包内的摆设,好像不算很乱。又抽了抽鼻子,也不臭。
林雪君这才看到他手里还捏着一个馒头,炉灶边没有摆咸菜或奶茶,显然在她来之前,他正坐在炉灶边一边烤火一边干啃馒头。
她便拉住他手腕,“走,去我家吃饭。”
“我——”阿木古楞被拽出毡包,瞠目问她:“干啥?”
“我们今晚聚餐,有可多好吃的了,我请你吃。”林雪君拽着他往小院外走。
“我有馒头。”他举了举手里还捏着的馒头,白面馒头可香可甜了。
“走啦~”林雪君回头朝他笑。
“那……我先把火熄了。”说罢又挣脱她手跑回去把炉灶里那点可怜巴巴的柴火熄灭,再跑出来时,手里拎了两个白馒头,外加一小碗奶皮。
他虽从小自己一个人生活,也知道去别人家做客不能空手。这些奶皮是他上个月发工资买的,只有它们最拿得出手。
穿过知青小院,林雪君一把拉开房门。
一大团白色的热雾铺面冲出,瞬间将两人包裹其间,在外人看来,两个少年人仿佛是被那白色烟雾中的妖怪吞进房间般。
阿木古楞面前的白雾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暖黄色的油灯光芒,和香到令他吃惊的食物气息。
那浓郁醇厚的味道仿佛有实质般,一下抓住了他的鼻子,连肚子里的胃好像都跟着跳动了下。
林雪君脱掉帽子大衣后转头朝他伸出手,他这才把自己的羊皮大德勒和尤登帽都摘下来递给她。
羊皮大德勒早已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边缘被磨得起皮不说,还有几个刮坏的窟窿。林雪君伸手指穿过那窟窿,手指转了个圈儿。
没有爹娘的孩子,衣服破了也没人帮缝补,只能长年累月地穿洞洞服。
再一摸那顶尤登帽,耳朵的地方都被磨薄了,内里的皮毛也掉得所剩无几,戴着恐怕已经不怎么暖和了。
叹口气,林雪君反手将之全挂在门后的衣架子上,转身便推着阿木古楞的肩膀将他按在桌边小凳上。
此刻饭菜都已上桌,五花肉炖酸菜、猪油炒豆角丝、炒土豆片、一碗奶豆腐、一颗醋酸、一盆圆滚滚的大白馒头。充满锅气的炒菜冒着热气,颜色各异的食物将餐桌摆得满满登登。
一群人围坐在四周,捏着筷子摩拳擦掌,大家没开口讲话,气氛却莫名地热烈。
对美食的渴望,在空气中沸腾,是无声的喧嚣。
林雪君第一个拍巴掌宣布开餐,穆俊卿这才接话道:“恭喜孟同志平安从场部回来。”
“哈哈哈,那也恭喜林同志成为大队兽医卫生员!祝你早日成为正式兽医!”孟天霞笑着接话。
“别漏下穆俊卿同志,恭喜你成功拜师陈锁义老先生,成为一名木匠学徒。愿你将来变成顶级木匠,能为祖国建高楼造桥!”林雪君高举筷子,说罢快狠准地在酸菜盆里夹了一块儿五花肉。
肉啊!肉啊!她都多久没吃过五花肉了!
记忆中最近的一次肉食,居然是阿木古楞送的一小块牛肉干。
念头转间,筷子也转了向,直接将那一片五花肉送到了阿木古楞盘子里。
“我也要祝贺我自己,成为林同志的助手,以后我一定好好认中药材,学习中药知识!”衣秀玉也凑着热闹笑应,并学着林雪君的样子夹了一筷子五花肉。
大家早就馋得忍不住了,衣秀玉话音一落,就都动了筷子。
阿木古楞望着面前这丰富的晚宴,他从来没接受过这样的盛情款待,以往吃百家饭时,大队里户户都困难,能填饱肚子就行,哪有大口吃肉,且有这么多丰富配菜的时候。
最近两年牧区日子过得虽然好了,可他独自支出门户,赚半个成年人的工分,要买许多许多重要日用品,并没有奢侈地给自己做这么一桌子菜的能力。
何况,他也不会炒菜。
捏着筷子,他盯着盘里林雪君给他夹的五花肉,有些拘谨地、缓慢地将之夹起。
才想着自己作为客人,不能吃太多,这块肉要慢慢吃、细细品,盘子里忽然又被夹进来三块五花肉、两筷子豆角丝、一大块子土豆丝和2粒醋蒜。
抬起头,发现圆桌边的所有知青们都笑吟吟在望他,有的嘴里塞满食物,只能通过眉眼弧度才判断得出是在笑着。
“你多吃点,太瘦了。”孟天霞讲的汉语,也不知阿木古楞听不听得懂。
“再长点个子,可不能跟我一样高。”衣秀玉比了比自己的头,也忘记了阿木古楞是蒙族小孩,不会讲汉语的状况,只学着孟天霞的样子向客人表达善意。
“吃吧,别客气。”穆俊卿摆出自己最为可靠的沉稳笑容,朝阿木古楞颔首,难得地讲了句新学的蒙语。
“把五花肉放在馒头上,再放一点点吸饱了肉香的酸菜,一大口将酸菜、五花肉和馒头都咬进嘴里。你就吃吧,老香了。馒头是甜的、软的,五花肉带点焦香,好吃到灵魂出窍。和着酸菜一起嚼,酸酸香香地开胃、解腻,没有比这更好吃的了。”林雪君一大串蒙语叽里咕噜地说出来,听得阿木古楞瞪圆了眼睛。
“快吃!”林雪君期待地看着他。
阿木古楞便按照她讲的把五花肉、酸菜都铺在手里的馒头上,然后嘴巴长到最大,一口就把馒头顶盖给啃掉了。口中东西太多,噎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了。
林雪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咀嚼,慢慢的,阿木古楞那两条秀气的长剑眉挑高,又舒展开。闭眼时那条上下睫毛交叉绘制出的线条都忽闪忽闪地向两边飞去了,鼻孔不自觉张大,咀嚼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咽下一部分口中食物后,他眉头又压下,那是用力品味美味、用心享受食物滑过食道进入胃里的饱足快感的表情。
看别人露出幸福的样子,自己也会觉得浑身暖呼呼地快乐呢。
林雪君见他睁开眼,自己也夹了一块五花肉,如自己所说那般啃掉一大口。用力咀嚼的样子跟淑女二字毫不相干,可她好爽啊,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在无声尖叫:
“好吃好吃好好吃啊……活着好幸福啊啊啊!五花肉炖酸菜全世界第一美味!”
桌边每个人都与她一般模样,各个鼓着一边腮帮子,艰难地咀嚼。
不知谁第一个笑起来,大家怕呛到,又忍不住幸福地想笑,便极力克制笑意,脸都憋红了。
炉灶上传出咕噜噜的响声,穆俊卿忙跳起来跑去把煮锅拎起来,又用炉钩子勾起铁圈盖子将炉灶盖住,之后倒了8碗刚煮好的热羊奶端上桌。
林雪君把阿木古楞带来的奶皮子分成八片丢进大家的奶碗里,又从罐子中倒出8块焦糖分给大家,之后用筷子把焦糖搅拌融化。
染上焦糖色的羊奶上盖着奶皮子,散发出奇特的甜香。
她举起自己的奶碗,朗声道:
“干杯!祝我们以后天天有肉吃,有奶喝,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在咱们呼色赫公社、第七生产大队干出一番事业!”
“托林同志的福,我们有奶喝!”孟天霞也双手捧了碗高举。
“托林同志的福!”大家依次重复,随即‘砰’一声碰碗,之后一边吹凉,一边美滋滋地吸溜醇香、现挤现煮的羊奶汁。
明明是喝奶,衣秀玉却觉得自己好像醉了。
他们来祖国边疆,都做好吃苦的准备了。为了边疆建设,变黑、变瘦、变粗糙、饿肚子算什么啊……
可是,怎么居然能有五花肉炖酸菜、猪油炒豆角丝、焦糖羊奶等这么多奢侈美味呢?
热腾腾的羊奶入腹,所有人额头上都渗出汗。
他们簇拥在桌边,望着热腾腾香喷喷油汪汪的晚饭,幸福到茫然。
都说来支边是受苦的,累归累,可是……苦呢?
有志青年们聚在一起尽情挥洒汗水、大口喝奶、大口吃肉,倒头就能呼呼酣睡,被大队的社员们认可……外面冷风呼呼,他们却坐在温暖的瓦房饭桌边一层一层冒热汗……
半个小时后,奶足饭饱。
穆俊卿用手背抹了把油滋滋的嘴角,又心疼手背上擦下来这点油星,捏下一小块馒头,擦掉油星后嚼着吃掉——肚子更撑了。
孟天霞挺着圆滚滚的肚子,靠着椅背,头后仰垂着,目光里是高高的瓦房横梁…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经快忘记建设祖国的伟大愿望了。
梦想是啥?
志向是啥?
别问,问就是……好吃!
猪油炒的菜,可真香啊~~~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穆俊卿:王建国同志,你做啥怪表情呢?
王建国:不是啊,刚才吃肉吃得太忘我,咬到腮帮子了,疼得……
衣秀玉:哈哈哈哈……

“林同志,你是我遇到过的最有精神力量的同志!”
饭后, 林雪君坐在炕上,头脑混沌地靠着墙,尽情享受饭困时微醺般的感受。
没有电视, 没有网络, 大家只能坐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唠嗑,于是渐渐将大队里许多认识不认识的人的八卦,都稀里糊涂地聊了出来。
快乐地浪费时间和生命是多么奢侈又放松的事情啊。
穿越前世界纷纷扰扰,吃饱饭是件很容易的事, 想喝可乐就喝, 想吃肉就吃, 她竟好像从来不知道, 吃饱饭居然是这么的令人满足和幸福。
身在和平盛世, 人们对周身的一切都习惯了。
只能感受到变化的人类,已然察觉不到吃饱、喝足、温暖、平安是件多难得的事。大家只会为不知明天能否发财而忧愁, 为房子车子焦虑不堪,为社会和他人无穷无尽的期待感到窒息。
而在这个国家处在充满希望、朝气蓬勃的‘早晨’的时代,人们感受到的变化不是固步不前, 而是今天比昨天过得好, 明天会比今天过得好。
昨天衣不附体,今天有件破布褂子, 人就会幸福。
昨天只能吃土啃树皮,还被奴隶主压榨和殴打,今天能喝粥吃窝窝头,没有人打自己, 就会幸福。
林雪君明明是从物资丰沛的和平年代而来, 可近一个月置身生产队驻地, 与知青和牧民朝夕相处,渐渐沉静地融入,也体会到每个人热血澎湃劳作时,对未来怀揣着希望的那种精气神。
在这些人心中,领袖描绘的美好不是乌托邦,那世外桃源般的生活终将在大家的劳作中来到。
那是必然降临的未来。
林雪君伸手一下一下抚摸在病痛中疲倦入睡的小边牧糖豆,她迷迷糊糊地想,现在是六十年代末,她16岁。
10年后,是70年代末,她26岁,走到人生的青年时代,也正是知青下乡大潮最热的时代,同样是这大潮步入尾声,将迎来高考恢复的时代。第一年恢复时,考官们都不知道到底该给学生们出怎样的题才算难易适中,在那个国家都在摸索的阶段,考入一所好学校并不难。
而如果她已经在第七大队成为了正式的兽医,她或许还能考入首都最好的医学院。国家百废待兴的冲刺阶段,大把好位置都空缺着,毕业就能做精英。
10年后的70年代末啊,如果她能在这10年中,成为整个呼色赫公社最优秀、最有名的草原牧医,那她是否能免招入高校呢?
或者,如果成为整个呼伦贝尔盟,甚至全国有名的牧医,她是不是……可以直接做高校教授,也许她将扮演的就是给考生们出题的角色呢?
26岁的行业顶尖力量拥有者!
“你笑什么?”坐在身边的孟天霞忽然开口问。
林雪君这才发现自己正在笑,从美好的白日梦中回神,她忍不住感慨:
“人活着到底是精神世界更重要,还是物质生活决定精神生活呢?
“在所有人都能吃饱穿暖的环境下,有梦想可以追求,有奔头,有上坡路可以走,被社会和身边人需要,被认可被尊重,是多么难得的事啊。
“是不是比极端的物质享受更宝贵呢?物质享受的阈值好像有点低……”
在所有高位都被人占住,所有财富都被他人赚取的环境下,没有位置给到自己,没有未来可以拼搏,才是……一代未来人的苦闷之处吧。
年轻人们可能并不真的如老一代人所说的是‘懒汉’‘咸鱼’‘啃老族’。说不定年轻人们并不是怕苦,不是好高骛远,不是穿着长衫的孔乙己,也不是不努力……而是被困在一个盒子里,无处施展。
老板的儿子继承公司,中层们年轻力壮,也一时留不出位置给年轻人。
领导的儿子直升大学,一步上岸做新领导,年轻人还有什么机会呢?
只有蜂拥进有空缺的新兴行业,往死里卷。没得卷的,不躺平又能做什么呢?
林雪君伸出才劳作半个月,就冻皴变粗糙的手指,转头看向靠着自己的孟天霞和衣秀玉:
“有希望,人才能忍受劳累辛苦。”
孟天霞琢磨了一会儿林雪君的话,才有些不确定地道:“啥追求啊?我就想吃饱穿暖,天天在被窝里躺着,要多少肉有多少肉吃,最好每天都喝牛奶。还有毛茸茸的衣服穿,那种大开摆的裙子你们见过吗?真漂亮……”
“那些算什么啊,都会有的。”林雪君歪起脑袋,“会开拖拉机就能成为整个大队工资最高的人之一,被所有人羡慕,这才宝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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