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医by轻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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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手拽着缰绳,另一手伸进蒙古袍的交领大开襟里。被塞在里面的小狼崽立即伸嘴来咬,嗷呜嗷呜地拿林雪君的厚手套磨牙。
小狼的胎毛还没退,软乎乎毛茸茸的,揣在怀里特别暖,揉起来特别舒服。
她将小狼拎出来,一手托住它的屁股,一手不顾抗议地一直揉它的头。
“你吃屎吗?”她将小狼凑到自己面前,与它对视,一本正经地问。
“呜呜……”小狼崽张开嘴巴,露出红色的舌头和可爱的小乳牙。
“哦,你不吃屎,只吃肉啊?”林雪君对着小狼崽,笑嘻嘻地跟它聊了起来。
“嗷呜呜……”小狼崽扎着被绑板的左前腿,不满意地扭了扭肥嘟嘟的屁股。
“哈哈,那来亲亲。”她另一手束住小狼的嘴巴,用自己鼻子拱了下小狼湿润的黑鼻子。
小狼崽的屁股扭得更厉害了,大概是害怕她忽然张嘴把它吃掉吧。
哈哈笑笑,她又将小狼塞回怀里。
伸手拢顺了黑马苏木的马鬃,一边骑着它朝着胡其图阿爸的新家晃悠,一边用苏木的马鬃编起小辫子。
在队伍赶到胡其图阿爸新扎起的大蒙古包时,苏木耳后的马鬃都被编成了细细的小编,昂着头唏律律嘶鸣时,威风凛凛。
苏木,整个春牧场最靓的崽。
骄傲,四腿跺地,转圈圈。
看见乐玛阿妈后,林雪君欢喜地跳下马,快跑两步赶过去接过阿妈递来的茶碗,仰头咕咚咕咚喝尽,身体瞬间暖起来,连快没知觉的脚趾都酥酥麻麻地热乎了。
“乐玛阿妈,我们又添了一头小公牛!头这么大,脑袋这么圆!”她将茶碗递还给乐玛阿妈,被乐玛阿妈挽着钻进新毡包。
刚燃起来没多久的炉灶还没将大毡包完全烘热,可一进来还是被暖得打激灵。
林雪君被乐玛阿妈安顿在炉子边,又被塞了一碗热茶。
“母牛呢?我去挤点牛奶,给你煮奶茶!”乐玛阿妈见她苍白的脸色恢复红润了,扭着腰便朝毡包外走去。
“母牛在畜群最后呢,阿妈你也歇会儿吧,坐一坐,坐一坐啊……”林雪君捧着热茶,抬头喊阿妈。
乐玛阿妈却只回头朝她憨憨笑笑,推开木门,拉开毡帘,又出去忙活了。
一时间,这大毡包里只剩下林雪君一人。
她低头小口小口地喝热茶,仰起头看看近10米高的尖顶,忽然长舒一口气。
漫长的赶畜转场路终于走完了,在临莫尔格勒河的春牧场上,随季节迁徙的牧民们再次安顿下来,开启了新一季的繁衍生息。
在草原上呼色赫公社第七大队第二批转场队伍落定春牧场,扎包拉棚,安顿好所有牲畜和所有人时,遥远首都机关单位办公室里的林父收到了林雪君的又一封信。
不似之前那般字里行间充斥求救的哭诉,一心只求父母快将她调回北京。
这封信里女儿的语气平和许多,她描绘了自己在大队里的生活。一改之前的风格,女儿好像忽然长大了,变得报喜不报忧。语句里只有大队社员们多么多么热情善良,一起来的知青同志们多么互助友爱,工作虽累却都能驾驭,爸妈不用担心,如果可以,请多寄些兽医方面的书籍和草原相关的书籍吧……
林父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办法,可是现在只有从城里往外送的知青,哪有从外面往回调的。
而且全国都在响应领袖的号召,林老爷子听说孙女林雪君居然哭着喊着嫌苦,还没到大队就想回来,恨铁不成钢,在家里气得把拐杖敲得邦邦响。
林父走动无果,家里老爷子又不同意,正为难间,怎么也没想到会忽然收到女儿表示在大队呆得挺好,不用他救她回北京的信。
带着信回家后,他将这封信交到老爷子手里。老头子读过信,终于点了头,“小梅这个样子这才像我的孙女。”
林雪君小时候一直叫林梅,家人都习惯叫她小名‘小梅’。
林父随着老爷子笑了笑,可心里其实不仅没放心,反而更担心了。
最新这封信的字迹,比前面几封的都迟滞,虽然能看出书写者在尽力将字写好,但还是能看出生疏和扭曲。
林父拇指搓着信纸,想象着女儿在边疆冻得手上起疮,裂得一条条血口子,忍着疼痛握着笔,一笔一划竭力将横写平、竖写直。
眼眶都红了。
太不容易了,太苦了,孩子太苦了,也……也太坚强了!
他一拍大腿,当即对老爷子道:“等小梅她哥从队伍回来,让他带着钱和吃的穿的,亲自去一趟呼伦贝尔吧!”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林父:心疼。
林雪君:啊?我手没起冻疮,我,我就是写字丑,怕被看出来,努力临摹前身的字迹,临得不太好而已……
像半藏在洞穴中的旱獭,在仰望自由飞翔的鹰。
新下生的小牛犊被抱进毡包里, 放在炉灶边取暖。
林雪君将小狼崽沃勒也放在路灶边,之后赶出去为刚生崽的母牛检查身体状况,好在生产后虽然又奔波了一段路才抵达这里, 但母牛精神状况等都还不错。
母牛掉落的胎衣被胡其图阿爸在林雪君的授意下剁碎了喂给母牛, 林雪君怕母牛产后体虚受凉,会出现肠胃等问题,又拿烘过的布料帮母牛擦身,之后伸手进牛水门做子宫检查,并投洒了些土霉素, 这才放心。
动物的身体素质是强, 母牛如此折腾一通, 该吃吃该喝喝, 甩着尾巴好像没事儿一样。
整个母牛群就它一头卸了货, 身子轻,摇头晃脑地穿梭在肚子沉甸甸的笨重母牛间, 时不时仰头哞两声,莫名有种炫耀般的得意劲儿。
林雪君跟着忙活完回毡包,发现小狼崽沃勒正啃小牛犊的蹄子磨牙呢, 咬下来的蹄子屑全当补钙了, 通通吃掉。
林雪君拎着沃勒后颈将之丢在一边,小牛犊见她过来, 挣扎着站起身,像认识她一般拿脑袋顶蹭她的裤子,奶呼呼地哞叫。
晚上大家都住在了胡其图阿爸家的毡包里,乐玛阿妈挤了一筒牛奶, 煮了浓浓的奶茶, 搭配之前吃剩下的黄羊肉, 又从箱底掏出些白面馒头和奶豆腐,一群人坐在毡包里,围着炉灶饱餐一顿。
塔米尔在毡包外几米一个木桩子,缠绳围栏,做了个简易的棚圈,把牲畜们圈围进来,几条蒙獒夜里睡在外面看家,一群早就疲透了的人终于睡了个安心觉。
第二天一早,胡其图阿爸架起水槽,给所有母牛温水喝,之后便解开了棚圈一侧的拉绳。
母牛们自己溜达着出圈,散开去寻草吃。牛很聪明,也认家,它们知道家里安全、有水喝,白天自己出去吃草遛弯,天黑前会自己找路回家。
现在边疆四处都设军营,马贼流氓难以生存,牧民们也愈发安心。就算谁家牛走丢了,过几天也能从其他大队棚圈里找到,或者被其他大队的人送回来。
除非要往远处放牛,或担心有狼,不然大家都不跟牧,只让母牛们在家附近自己放自己。
庄珠扎布老人为胡其图和乌力吉两户选的扎包地点在莫尔格勒河北边,牛从棚圈出去往南,会被莫尔格勒河拦截,往北会跑到苏伦大妈扎包的马场,不小心跑到西边去了,会被那里设的一处军营士兵赶回来,往东一直走就到他们第七大队或者隔壁的第八大队驻地,总之丢不了。
胡其图阿爸一头一头的数母牛,待数出半数,便又封上棚圈,圈里剩下的牛是要被乌力吉领走的。
早饭过后,乌力吉便清点了自己的家当,重新放上驼背,带着妻子阿如温查斯、女儿琪琪格、3岁的小儿子托雷、林雪君及阿木古楞,赶着他们负责的畜群,往西北七八公里的地方去扎包。
塔米尔骑着马送了一段,林雪君不断回头朝他摆手,反复地喊“回去吧。”“回去吧~”。
在这片草原上,人和人的物理距离是无比遥远的,大家追着牛羊奔走,有时回头,会发现原本就在身边的朋友已不知丢在哪里了。
塔米尔背着光,孤零零的影子连着身下的红鬃马。
马儿的影子不时踢踏,他的影子却是静默的。
他目送林雪君随队离开。
就像半藏在洞穴中的旱獭,在仰望自由飞翔的鹰。
近1个小时后,一分为半的队伍终于抵达了扎包的挡风凹地。
女主人阿如嫂子卸下马鞍,将之放在一个平坦处,那里便被定为摆放床铺的地方。
男主人乌力吉插下标桩,这里变成了放炉灶垫脚石的地方。
草原人信仰火焰,炉灶下的三块垫脚石是他们的平安物,每次搬迁都会携带一块。落定时,翻出来仍做新家的垫脚石。
这是火焰的传承,也是安居乐业美好生活的延续。
林雪君的小毡包就搭建在乌力吉家大毡包边上,里面放两张小床,一张属于林雪君,一张属于阿木古楞。
毡包搭好后,乌力吉爬上凹地后的沙坡,那里高,望得远,捏起单筒望远镜,四周悠荡的所有牲畜画面都可尽收眼底。
远处河流边有一片小树林,显示着这边多年来都是地下河经流地,只有这样,才能将风和鸟带来的树种滋养成林。
是个宝地。
原本乌力吉还有些遗憾,人家胡其图阿爸家还没扎包,就有小牛犊降生,多祥和的征兆,还有牛奶喝。
结果没羡慕过24小时,隔日晨才解开棚圈的绳,就看到一头母牛带着个小牛犊子慢悠悠往外溜达。
比胡其图阿爸家的头胎牛还省心,都没惊动人,自己生出来了。
就是牛犊的脑袋有点肿,眼睛鼓着,鼻子嘴和舌头都是紫的。
乌力吉忙牵着小牛犊子去喊林雪君,毡包帘子打开,林雪君从被窝里爬出来,蓬头垢面地给小牛犊做检查。
“没事,就是母牛生的时候有点费劲,给犊子憋着了,它自己缓缓就好了。一会儿你给它灌一点点土霉素糖粉,就咱们之前喂羊羔吃的那么多就够。”
“好。”乌力吉笑着转身,又回头傻傻地问:“是给母牛吃土霉素糖粉,还是给小牛吃啊?”
“小牛。”林雪君裹着被子,送别了乌力吉大哥,又钻回被窝,难得地睡了个回笼觉。
这天早上,他们都喝上了香淳的热牛奶。
裹着毯子坐在木椅上晒太阳,望着远处被阳光照晒的白雪闪烁层层晶莹光纱,林雪君忍不住感慨:
不用赶路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这可能就是‘旅游’的意义吧,让人知道,哪儿都没有‘家’好。
有了冰原上迎着风雪、赶着畜群迁徙的经历,什么日子都显得安稳舒适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林雪君骑着苏木在胡其图阿爸家和乌力吉大哥家两头跑,哪里有需要,她就去哪里,像个最称职的螺丝钉。
空闲时的所有活,大家都不让她干,她就拉着琪琪格、托雷和胡其图阿爸家8岁的儿子纳森陪阿木古楞一起学习汉语和数学。
这天帮胡其图阿爸放的母牛接生后已经是晚上了,草原的夜里阴天时,四野茫茫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动物本能的恐惧发作,走在路上人都是发抖的。
林雪君和阿木古楞赶出去一小段路,就觉得害怕的不行,又折回去想跟胡其图阿爸借个油灯。
胡其图阿爸在毡包里翻箱倒柜好半天,终于找出个纸盒子,外包装上的图画满满苏联风格。开盒后掏出个又粗又大的手电筒,里面沉甸甸的大电池插好了,却怎么也开不亮,对着封皮纸盒上的字看半天,字认识他,他却不认识字。
“俄语,看不懂啊。”胡其图阿爸将纸壳子和手电筒一起递到林雪君手里,“这种手电筒你会用不?咋点亮呢?”
林雪君捞过纸盒子,这可撞上她专业了。
因为紧邻俄罗斯,小时候他们这一届东北孩子学的外语都是俄语,纸盒子就在油灯下一看,全认识。
她嘀嘀咕咕读过说明书,拧开手电筒,将一张绝缘纸片抽掉后,再放好电池,拧上后座,咔一声推下开关,之前胡其图阿爸怎么摆弄都不亮的手电筒刷地冒出白炽炽的冷光。
“亮了亮了!”胡其图阿爸惊呼,拿过手电筒把玩了下,转头亮着眼睛问林雪君:“你连苏联字也认识?”
“以前学过。”林雪君对上阿爸满满惊艳的眼神,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在后世她身边不是英语专八就是各种小语种考级大拿,自己这点外语水平根本拿不出手。
她过去二十来年活下来都没想过自己能看懂简单俄语说明书这事,还能被人如此艳羡赞叹。
塔米尔他们几个围在她身边,时不时拿起那个写满俄文的外包装看看,时不时开关一下手电筒,照一照四周,之后便是不住口地夸林雪君厉害,才16岁,会这么多东西。
把林雪君夸得面红耳赤,羞着羞着,也渐渐生出点骄傲来。
真好啊,原来掌握这种曾经身边每个同学都会的技能,也是有用的,也能发挥光和热,被人认可。
“说明书上教你怎么开的吗?”塔米尔捏着说明书,好奇地问。
“嗯,这里写的。”林雪君用俄语念出说明书,带着点被夸奖后的使命感,认认真真地给塔米尔讲每一行俄文说的都是啥:“这里是告诉我们不能让电池受潮,这里是说如何保养灯泡的,还有不可以直接触摸这个玻璃罩……”
塔米尔学着她的发音跟着念,表现出了浓浓的兴趣。
林雪君忽然抬头看了眼塔米尔,脑海里想起转场路上,大家吃黄羊的那个晚上,塔米尔坐在她身边,曾表述过自己对突破人生困境的渴望。
林雪君小时一直流行的一句话是知识改变命运。
“你想学吗?”脑子里转着一些念头,她已先一步问出口。
“俄语吗?我能学会吗?”塔米尔抬起头,望着林雪君的眼睛里有渴望,也有胆怯。
什么叫母狼亲自送崽子给人类?什么又叫火烧牛屁股?
“能的。”林雪君转头问阿木古楞:“咱们多一个课程吧, 汉语,数学,俄文。”
三个十几岁的年轻人凑头在一块儿, 每双眼睛都亮晶晶的, 闪烁着想要征服世界的锋芒。
在他们的视野里,好像什么都无法扑灭希望,什么都能克服,多遥远的地方都能抵达。
在林雪君和阿木古楞借着手电筒的光,赶回凹地毡包的临时小家后, 林雪君从自己的病理本上撕下两张纸, 写上33个俄文字母及发音等基础内容, 一张给阿木古楞, 一张给塔米尔。
晚上躺在被窝里, 她又思考起如何从音标、词汇和语法等方面,帮助他们快速掌握简单的读和写……
之后在这一块春牧场上, 林雪君的工作又变得更丰富起来。
曾经她那些习以为常的技能,到了这里忽然都成了最宝贵的知识,塔米尔他们尊重这些知识, 也尊重她。
在塔米尔跟着她东奔西跑学俄文的日子里, 乐玛阿妈总会让塔米尔给她带些奶豆腐、酸奶、奶皮子等她亲手制作的美食,间或还有胡其图阿爸打到的野兔做成的烤兔腿。
在琪琪格跟着混上几天课就学会用俄语说“哈拉少(你好), 多布拉沃特拉(早上好)”后,压力来到了琪琪格的阿爸乌力吉身上。
他已经将自家能给林同志的都给她了,实在找不到别的,只好每天抽时间跑去湿地树林偷鸟蛋、捕鱼。
林雪君忽然就过上了有鱼汤喝、有煎蛋吃、有烤兔腿和各种奶制品吃的好日子。
………………
第七大队冬牧场驻地, 大队长王小磊亲自赶车去给春牧场送物资, 顺便将庄珠扎布老人接回大队。
当他绑好马车, 把自己妻子萨仁给林雪君准备的一些用具在马车板上码好时,几位在大队里的知青也挎着大包小包赶了过来。
衣秀玉将自己用工资买的所有小糕点等都一分为二,还揪了几根糖豆的黑白狗毛塞包裹里,也算寄相思了。
孟天霞开拖拉机去拉种子前也留了东西让大队长帮忙带去给林雪君,一个包装很粗糙的雪花膏,还有一把小刀,看起来不怎么起眼,实际上都是很难得的好东西。她听说每个牧民都有一把自己的小刀,每天磨得亮亮的,切肉、防身都用得到。
霞姐她们也赶过来,拿的东西不多,一人拿点酸菜或干货之类,但也是从自己口粮里挤出来的。
大队长坐上车,喊大家都回去吧,着急出发。
结果从东边又跑出来一个人,戴着眼镜,是穆俊卿。
他呼哧带喘地赶过来,将手里一个东西塞到衣秀玉装东西的包裹里,笑笑只说是给林雪君捎的东西。
衣秀玉没看清是啥,探头探脑地打量,穆俊卿却又将那东西往包裹里塞了塞,这下彻底看不到了。
神神秘秘的。
大队长只扫了一眼,便扬起马鞭。
结果从北边又赶来一人,骑着马过来的,到大队长面前,便将马往衣秀玉手里一塞,也不管衣秀玉平常都是干啥的,就嘱托道:“同志,帮我照顾几天马。”
“你咋过来了?”大队长看着毫不客气坐上车板的男人。
“我们春牧场选的地方不太好,你不是要去春牧场接庄珠扎布老阿爸回来吗?我跟你一起去,回来的时候,你送我和庄珠扎布老阿爸去我们第八生产大队,我们请老阿爸帮我们视察下草场,看看能不能换个春牧场扎包地。”来的是第八生产队的副队长嘎老三,长了张细长的马脸,颧骨高高的,眼睛虽然小却很亮,讲话嗓门很大,爽朗得有点过了头。
“……”大队长被对方一通话说愣住了,“你倒想得挺好,也没跟我商量,也没问问庄珠扎布老阿爸乐意不乐意,什么都让你安排明白了。”
“不白帮忙,回头给你拉几只老母鸡。”
第七大队的确准备开春去场部买几只鸡养养,听到这话,大队长终于不再多言。他扬起马鞭,赶着马车慢悠悠出了大队。
衣秀玉几人又随车跟了几步,口中不停歇地唠叨:
“大队长,牧场上日子苦,你看见林雪君,多关心关心,她那边缺啥,你问问清楚,我们多给准备准备,下次再有人去送物资,好给她准备上。”
“知道了。”大队长点头。
“大队长,牧场上吃的喝的穿的都缺,你想想还有没有什么是我们能给林雪君捎带的啊?”衣秀玉还有点不放心,他们可以把所有东西先往林雪君那边送,毕竟他们想备齐东西容易,林雪君在草原上却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太难了。
“能准备的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我去看看,要是再缺啥,下次送也行。这趟物资里米面油盐都有,放心吧。”大队长摆摆手,不耐烦地轰他们抓紧回大队,别送了。
大家这才依依不舍地停步。
“林雪君是谁啊?怎么都来给她送东西?我咋没听过这个名字?”嘎老三盘腿坐上马车板,好奇地问。
“我们大队新来的知青,第一次跟着去春牧场,大家都不放心。”
“你们大队来的这帮知青们处得还怪好的,我们大队那几个知青互相之间都不咋讲话,也不知道因为啥,闹矛盾呢,吵得嘎嘎厉害。”嘎老三叼了根不知道从哪拽的草棍,干脆躺在了车板上,也不嫌冷。
大队长嘿嘿一笑,他们大队这些知青孩子啊,还真都不错。
但中国人讲究财不外露,锦衣夜行,咱不炫耀,免得嘎老三要嫉妒地发狂。
大队长赶着马车来到母牛群所在的春牧场,将嘎老三留在胡其图家跟庄珠扎布老阿爸聊去第八大队看草场的事儿,自己则骑着马又赶往几公里外的乌力吉家。
当他看到林雪君的时候,愣了一下才认人。
一路上他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林雪君被累瘦或饿病的样子,万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不仅没黄叽叽弱恹恹,反而还长高了,变得白胖了。
大家都想着她是吃苦呢,瞧这满面红光的样子,也不太像啊!
“这是你4月份的工资,工分底薪给你涨到了40元,加上几次诊费,转场的辛苦工分,还有这几百头牛的接犊费用,共计68.53元。”
大队长先掏出兜里一小碟钱,塞到林雪君手里后,又叮嘱:
“你有啥想买的直接跟我说,我让下次来送物资的人给你捎过来,花销可以从你下个月的工资里扣,这些钱你先揣着。”
接着又举起给她带来的大包小包:
“这是大队里霞子他们几个担心你吃不好饭,托我给你捎的酸菜、干蘑菇、白馒头、小蛋糕。
“这是知青们给你带的一条猪五花、一把糖果、两个发糕。”
将东西放上小毡包里唯一的木桌,大队长抬头看看林雪君红扑扑的圆乎脸,忽然觉得,该补一补这些好吃的、不要太苦太累的人应该是自己,反正不该是面前这个养回婴儿肥的林同志。
林雪君不敢置信地捏着大队长塞给她的钱,这么多……
10块钱可以买80斤大米,手里这块70块钱,够买近600斤大米,我的天啊!
70块钱啊,光买鸡蛋就能买3500个。
林雪君搓着手里的毛票子,眼睛都要开始冒金光了,再抬头,发现大队长已经将吃的喝的掏出来,摆了满满一桌子。
驻地里的大家都好好啊,呜呜,想他们!
她惊喜得抿紧嘴巴,深呼吸压下情绪,忽然跨前一步冲到门边,一把撩开毡帘,探头朝大毡包里喊道:“琪琪格,小托雷,过来吃糖!”
琪琪格立即牵着弟弟托雷跑出大毡包,林雪君又更大声地喊:
“阿如嫂子,晚上吃五花肉炒蘑菇,还有发糕!”
阿如嫂子哎一声从大毡包里探头,放下手里的活,赶过来便将蘑菇和五花肉拿回大毡包去处理了。
琪琪格和小托雷一进林雪君的小毡包,林雪君便将托雷抱到怀里,先塞了一颗糖到托雷嘴里,又抓一小把糖揣进琪琪格的袍襟。
大队长来之前还有点担心林雪君不适应这边的扎包生活,担心她跟乌力吉家人或胡其图家人不和,怕乌力吉家的婆娘阿如温查斯照顾不好林雪君,如今看来……林同志哪用得着他操心,她这都快跟乌力吉家人处成一家子了!
啧啧两声,大队长准备去隔壁跟乌力吉商量事儿,才要抬脚,忽觉后脚跟一股拖拽力。
低头一看,竟见个黑乎乎的毛团子正死咬住他后脚跟,使出吃奶的劲儿低吼着撕拽。
他抬高脚,小东西直接被拎得四脚悬空,仍没松口,真倔。
“你哪儿又捡了条狗崽子?”大队长捏住小东西后颈肉将之提到眼前,“这长得好啊,爪子大、嘴宽、后腿长,以后得是条好狗啊。”
“你再看看,是狗吗?”林雪君将被糖甜得眯眼睛的托雷放到自己床上,掐着腰站到大队长面前,昂起头,挑高眉,笑得得意兮兮。
“?”大队长看了眼林雪君,又扫一眼手里嗷呜着被拎高了不仅不害怕,还想回头咬自己一口的狗崽子,又打量了下狗崽子脸上未褪的胎毛和夹着的尾巴,忽然瞪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狼崽子?”
“嗯。”林雪君骄傲地点头。
“草原狼最记仇,你偷人家狼崽子,就是跑出去百公里,狼群也要追着你把狼崽子抢回去,还要报仇,咬你的牛羊。这你也敢养?”大队长瞪住手里的小狼崽子,再也不觉得它好了,只觉得是块烫手山芋。
“不是我偷的!母狼千里迢迢送到我面前,非要给我的。”林雪君迈出毡包,手挑毡帘回头,朝大队长笑笑便潇洒离开,独留下一个昂扬的背影。
“……”大队长拎着狼崽子,眉心因为惊异而卷在一起成个麻花团。他不置信地回头,以眼神询问琪琪格。
正含着糖幸福嗦吮的琪琪格对上大队长的眼神,那张孩子脸上仍挂着大人般的严肃表情。
她认真点头,表示林雪君同志没撒谎,狼崽子就是母狼亲自送来的,而且——
她吸了吸鼻子,将糖粒从左腮卷到舌底,压低童音,一副老成模样道:
“林同志还用火烧牛屁股呢。”
说罢,也撩帘出了毡包。
“???”啊?
大队长张大嘴巴,转头发现小毡包里已经没人能解答他的问题了。
跟捧着脸吃糖的托雷大眼瞪小眼几息,他豁然转身大踏步追出毡包——
都给我等等!话不能说一半!
一大一小两个臭丫头片子,给我解释清楚哇!
什么叫母狼亲自送崽子给人类?
什么又叫火烧牛屁股?
可惜,大队长注定要被好奇心折磨一整天了。
他才追上林雪君,草坡子另一边便赶来快马加鞭的塔米尔。
“林雪君同志!有一头母牛自己把犊子生下来了,犊,犊子活的,但母牛还生下来一团血瘤子,挂在屁股后面,你,你快去看看吧。”
塔米尔距离他们还有七八米时便从马上跃下,几个冲奔逼到林雪君跟前,伸手拉住她,急得满头满脸的汗:
“你的黑马呢?咱们得快点。”
林雪君当即喊了阿木古楞,背上小药箱,纵马随塔米尔绝尘而去。
目送他们离开的大队长吃了满嘴灰,好奇心是无法得到满足了,但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乌力吉和胡其图两家人会把林雪君喂得这么好了。
瞧塔米尔赶来时的样子,望着林雪君仿佛看着救星一般,眼里除了她没别人。
林雪君虽然还年轻,却已成了牧民们的主心骨啊。
牵过自己的马,大队长转头跟阿如道:“我也去看看。”
说罢,一夹马屁股,也得得得追了过去。
“听我的,一刀两断,切了干净——”
带着林雪君往回赶的路上, 塔米尔急得一直想要加快速度。
草原上的马增膘不易,每天半夜起来顶着寒风喂野草都是最苦的活,一旦快跑起来, 马出一层汗, 就是掉一层膘,之前半个多月的夜草都白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