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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牧医by轻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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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的?杀猪菜请所有人吃啊?”赵得胜挑高眉头,“这么大方?”
“那必须的。”林雪君点点头,转而对王建国道:“王建国同志,你厨艺最好,你来当主厨怎么样?咱们吃猪血肠、猪肚汤、干煸猪肥肠、凉拌猪耳朵、卤猪蹄、东坡肘子、排骨炖粉条、锅包肉、烤猪颈肉、猪皮冻……”
“哎呀妈呀,你别念了,我这口水一会儿要是流出来,今天咱们大队的渠算白挖了,非得被我的口水给冲了不可。”王建国夸张地吸溜口水,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行不行啊?你下厨,好不好,王建国同志。”林雪君追问。
“诶?叫什么呢你?别叫王建国,叫我小王!”王建国摆出旧社会太监的模样,笑得眼睛都没了。
林同志请吃肉,还有什么不行的。
“哈哈哈,我看不如叫你小王八吧。”另一位男知青拍着他肩膀调侃。
“滚!哈哈…”王建国回头叱一声,自己倒先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一众人嘻嘻哈哈几句,王建国指着野猪道:“要请全驻地人吃大席,一半猪就够了。再剩一半,我帮你拆了,用冷水镇在你们侧卧,别让太阳晒到,别让炉灶烤到,北方干燥,不容易生细菌,能放小半个月。到时候我给你卤了,炸成咸肉干,还能放更久。”
“那行啊。”林雪君果断点头,“等过几天咱们去草原上给羊剃毛驱虫的时候,我把吃剩下的猪肉给乌力吉大哥他们拿去些,让他们也尝尝鲜。”
王建国和另一位知青接过衣秀玉和王老汉扛着的野猪,穆俊卿则走到阿木古楞身边,低声道:
“我来背林同志吧。”
阿木古楞摇摇头,背着她抬步就走。
穆俊卿跟在身侧,又问林雪君:“我背你吧,我力气更大点。”
“别了,就这样吧,谢谢穆同志。”林雪君笑着摇了摇头。
穆俊卿他们这些男知青都20岁左右,不太合适。还是让阿木古楞背着她吧,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
“……”穆俊卿抿了抿唇,垂眸瞥向阿木古楞。
阿木古楞察觉到他的视线,快速撇开头,避开了他的打量,使他没能看清对方脸上一闪而逝的表情。
行了一段路,林雪君悄悄在阿木古楞耳边说:“等王同志做好了肘子,专门留一个给你。”
不能白白让他辛苦当老黄牛,欺负小朋友是不对的,得把孩子照顾好。
“……好。”阿木古楞将她往上颠了颠,点头应声。
“乖。”林雪君嘿嘿笑着又摸了摸他的头。
阿木古楞本能想偏头躲开,到底还是忍住,任她摸了两把。

一行人走了一段路, 又遇到迎上来的大队长王小磊。
冲进人群后,大队长完全无视了其他人,直接跑到林雪君面前, 又是拉胳膊又是拽腿地打量, 见她四肢组件儿健全,身上没半点血,才松口气道:
“都好着呢,没受伤啊?”
“大队长,您怎么一副很遗憾的口气?”林雪君嘿嘿笑问。
“扯淡!都tm把我吓死了!”大队长愤愤地瞪她一眼, 转而又长叹一口气, “没事儿就好, 咋还让阿木古楞背着呢?脚扭了?”
“被野猪压撞了下, 有点疼。胳膊也疼, 开枪的时候后坐力——”林雪君细细地解释,话才说一半就被急性子的大队长打断:
“啥?后坐力?那一枪你开的?”
站在边上的赵得胜噗嗤一声笑, 这话说的跟他刚才一模一样。
林雪君只得又解释了一遍杀猪现场的状况,大队长听得啧啧称奇,到后面直接拍着大腿笑起来。
他大巴掌再次啪啪拍在她肩膀上, 感慨道:
“你瞅瞅, 那野猪比你还重呢。这玩意可猛了,要不是你一枪打在它头上, 你就完了。你看看它这一身糙皮,天天在泥地里打滚,这皮上好几层防护,子弹就算真打进去了, 都未必伤得到它内脏。我见过那种身上挨了好几枪, 还把人撞个半死不活的野猪呢。你可真行, 命真硬啊,真好,真好。”
“运气好。”林雪君也庆幸道。要不是这野猪被熊打伤也不会跑到这边来,要不是野猪被熊打伤也就不会速度减弱被她近距离打中了。
“行,走吧,回驻地,让王英给你腿上肩膀上抹点药。”大队长一振臂,队伍又继续。
回到大队后,林雪君回炕上躺着等卫生员王英来给她敷点撞伤、扭筋的药。
王建国则带着其他知青们去渠边杀猪放血灌血肠,等猪也洗干净了,猪内脏、大肠啥的也冲刷得晶晶亮了,又用木板扛着大猪回知青小院来宰块分割。
他之前学厨看过人杀猪,可惜手里的刀不特别利,没割出挥刀如剑的潇洒感来,但也把里脊、梅花肉之类的都分明白了。
大腿骨上的肉卸下来后,王建国把最大块的骨头给了小功臣沃勒,小一点的则给了糖豆,剩下一些小骨节还能装一小盆给大队里其他人养的狗吃一吃。
端着装骨头的盆转身的时候,王建国吓一跳,只见院门口已经围了两层了——高一点扒着院墙的那一层,是流着口水看他切肉的小孩儿。矮一点四肢着地那一层是全大队的狗,这会儿都围在这儿了。
他们这鼻子可都够灵的。
扬盆往外一洒,大狗小狗们立即扑冲过去抢食,跟过年一样。
“王同志,今天晚上我们也能吃到肉吗?”
“王叔叔,大队长伯伯说晚上林同志也请我们吃肉,真的吗?”
“真的能吃到猪肉吗?”
“听说野猪肉可香了,筋头巴脑的,都是红肉好肉,我还从来没吃过呢。”
“何止啊,我所有肉都好久没吃……”
王建国哈哈笑笑,“林同志今晚请吃肉,千真万确,你们家里有没有盆啊碗啊的?都回去端过来,帮我盛点水,行不行?”
“行!”
“好!”
“我家有!”
孩子们喔呼一声,全跑回家偷自己家的锅碗瓢盆去了——为了肉,王建国同志要用他们亲爹的头皮磨刀,都同意。
到了傍晚,生产队好多人都听说晚上要去知青小院外吃席。
大队长专门挨家挨户喊大家带着自家桌子、椅子、碗筷啥的过来吃饭,还让大食堂蒸了几大锅馒头和大碴子粥,说是有肉吃呢。
有的人知道是林雪君打了头野猪,不知道的则扛着凳子抱着碗,一边走一边问:
“干啥吃饭啊?谁死了?”
边上知道的社员瞥他一眼,随口答:“猪死了呗。”
“那不tm废话嘛,猪不死我们吃啥。我是问给谁送葬啊,办这么大的席?”
“非得死人啊?”
“那谁结婚呐?不得有个红白喜事吗?”
“给野猪办个喜丧行不行啊?它不长眼冲撞林兽医,兽医是干啥的?就是管动物的嘛。野猪是不是动物,是嘛。它一头野猪敢冲撞专管动物的兽医,你看它是不是判死刑了就?你就吃吧,林兽医打了头野猪,看咱们一冬天没吃到油水,可怜咱们,给咱们补油水呢,哈哈哈。”
更何况,现在就算办红白喜事,也未必吃得上几口肉吧。
“哇,那一声枪响是林同志开的?不是王老汉?”
“林同志开的,哈哈哈,你看到那个小姑娘没有,瘦得跟排骨精似的,打了一头小山似的野猪,哈哈哈。”
“哎呦,咱们可真是有口福啊。第六生产队上次这样吃肉,还是偷了第五生产队养的狍子呢。咱们居然能吃上野猪肉了,啧啧,现在山里的动物都可贼了,见到背猎枪的都知道逃得远远的。”
“你可得了吧,就算山里的动物见到人不跑,你又没枪,更没枪法。搞不好不是你请大家吃猪肉,是人家大野猪请孩子们吃你啊。”
“哈哈哈……吃你!”
“吃你吃你!吃你个老登!”
“哈哈哈,呸!”
“哈哈……”
大家来吃席,总是喜笑颜开、热热闹闹的。
傍晚油灯在一张张或大或小、或新或破的桌子上点亮时,全大队的社员都赶过来了。
一锅一锅的菜在大瓦屋炉灶,和院子里现架起来的火灶上烧好,被分装成数盘,端上一张张被社员圈围的菜桌。
阿木古楞倔强的在把菜放上每张桌时,都说一句“这是林同志打的野猪肉”,像个没有感情的宣传机器。
林雪君实在太不好意思了,最后干脆把阿木古楞扣在屋里,不让他帮忙上菜了。
大队里的大娘大婶们手勤脚勤,她们赶到后,王建国就只要掌勺就行,其他活全被她们接手了。
村里几个会盖房子的社员听说林雪君屋后想砌个水槽,哥四五个一商量,当下跑去仓库领了些水泥过来,将之堆到墙根边,说定了明天过来帮林雪君砌水槽。
穆俊卿的师父陈锁义听说他在帮林雪君筹谋做个鸡舍,当即拍板反正明天休息,过来帮他一起,一天就把鸡舍做好。
在伤员林雪君窝在屋里躺平等饭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院子这点事儿,已经被承包了。
野猪肉有点像后来的黑猪肉,猪长得慢,但是肉特别扎实、特别红、特别鲜。
不腥不臭,也没有许多猪肉的膻骚味,就是有点耐嚼、
王建国烹饪的时候都没用冷水泡太久血水,出锅的猪肉就香喷喷得仿佛加过什么专门除腥的调料一样。
最好的食材,胜过千万作料。
汆白肉被切成薄薄的片,一叠一叠冒着热气儿端上桌。
一筷子白肉卷蘸上蒜泥酱油汁,咸香辛辣将肉香榨得更亮,吃得大家筷子打架。
排骨炖酸菜粉条,大碗的飘着油花的靓汤,吸饱肉汤的剔透粉条,切成丝的爽口酸菜,还有被剁成小块的排骨肉。
大家一冬天都没怎么吃上肉,更何况是排骨!
谁要是筷子特别好使,一夹就夹出一块排骨肉,还是中间一根排骨棒,外面一圈儿肥瘦相间的排骨肉的那种小排段,那更是笑得嘴角能咧到耳根。
捏着骨棒,轻轻一撸,整块肉就脱骨入口了。一嚼一嘴香,酸菜汤汁和肉汁盈满口腔,闭着嘴嚼,一点肉汁都不许流出嘴角,必须全都咽下去才能满足。
再夹一筷子混着酸菜丝的粉条,你就嗦吧,蹲在地上看着的狗都馋哭了。
蒸好的血肠被切成小段,蘸蒜酱吃也行,只蘸盐吃也行。
反正它不腥,甚至是有甜味的。
住在呼伦贝尔的这些社员们大多一冬天没吃过啥水果蔬菜了,正缺各种微量元素呢,铁啥的也缺得厉害。人越缺什么,越觉得什么好吃。
血肠入口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觉得它有怪味,都觉得香,甚至比肉还香。
现灌的血肠,要多鲜有多鲜。
血熟了以后会结成块,初入口面面的,像是提拉米苏蛋糕。可再一咬又尝到汤汁,咸香,再嚼一嚼包血的肠衣,软弹。
血肠真是不仅好吃,还口感丰富——它竟成了晚宴上最快空盘的菜。
猪肉烧土豆被王建国炖得特别漂亮,棕红色的猪肉块、焦黄色的土豆块全都红亮诱人。
土豆被炖得烂烂的,给肉挂了糊,肉里入了土豆的甜味,土豆里也入了肉的鲜味。虽然土豆的量远大于肉量,但社员们丝毫没有不满,甚至很多人的筷子专奔着浸满肉汁的土豆去,这才是懂行的老饕。
鲜香的土豆面面的,甜甜的,还能嗦出肉香味,真让人吃得停不下来。
大队长吃着吃着忽然一拍桌子站起身,朗声朝所有社员道:“我提一杯啊。”
大多数社员都没有酒喝,便举起奶茶呼应大队长的号召。
“咱们今年牛羊损失率全生产队最低,连社长都赶来咱们生产队考察和学习经验。咱们今年不需要为生病的牛羊奔忙,有时间将后山好好开开荒,多种蔬菜和粮食,冬天说不定一顿都饿不着!”大队长脸红扑扑的,转头又指着脚下的泥土路道:
“过几天咱们播种完,把驻地的路也修一修。再多建几栋大瓦房,争取所有人冬天回到这里,都能住上大屋,睡火炕。
“咱们生产队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好!”
“哦哦哦!”
“杠杠好啊!”
“嘎嘎好。”
“哈哈哈,干杯。”
每个人都吃得面红耳赤,一起在朦胧的月色下吵闹。
“有这样的生活,我们要感谢党,感谢带领我们走到今天的国家,感谢我们的‘红太阳’。
“感谢每一位辛勤劳动的社员,感谢大家一直在努力耕耘……”
大队长说着说着,情绪逐渐热烈。
在生产队社员们的注视下,他又转头看向另一桌上的林雪君,笑着道:
“还要感谢响应号召,来到我们这里支援边疆建设的知青同志们。
“来到这里的知青们没有一个拈轻怕重的,我们现在用的多少独轮车和桌子椅子是穆同志做的。衣同志把中药管得多好,还帮着王英同志采了预防温感冒的板蓝根,煮了给我们喝。我们生病了能有药吃都不容易,喝上预防的汤剂可真是不敢想。再有孟天霞同志不断开着拖拉机往返场部和咱们驻地,天天在外面吹风日晒……连这顿饭也是王建国同志当主厨做出来的。
“当然,咱们驻地也不搞排外那一套,大家对知青同志们也都像对待亲人一样。
“我很欣慰,咱们第七生产队的所有社员,都是好同志。
“最后,大家应该也知道我还要感谢谁。”
大队长哈哈一笑,转头看向林雪君,所有老乡们也都默契地望过去。
“感谢拥有兽医技术,救治我们的牛羊,为我们的大母牛们保胎、顺利产犊的林雪君同志。我们这里实在啊,实在是太太太需要兽医了,太需要了……”
说到这里,大队长想到了往年经历的所有损失。
那些无力阻止的死亡,那些束手无策的灾难……记忆里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呢,如今竟能坐在这里吃着猪肉,热汗淋漓地感慨牛羊满圈的丰收。
这……这真是……
大队长深呼吸一口气,其他社员们也忍不住纷纷应和:
“感谢啊……感谢啊……”
“感谢林兽医!”
“感谢!”
“感谢……”
那些曾经亲身经历过大批自己照顾出来的牲畜死亡的牧民,这时候忍不住抹起眼泪。
还有那情绪丰富的妇女哭得抽抽噎噎,在劳动中被风吹粗的手指抹过眼泪,在脸上留下一条条红痕。
赵得胜几个跟林雪君熟悉的,干脆站起身举着手里的奶茶碗,跑去要跟林雪君碰杯。
可赶到近前,却发现小姑娘居然正伏在桌案上。
“干啥呢?来喝酒了!”
“来啊,林同志,碰杯喝奶茶!”
赵得胜哈哈笑着伸手捞着林雪君的肩膀,将她从桌上扶起来。
大家这才发现,林同志正撇着嘴巴流眼泪呢。
“你哭啥?”赵得胜瞪圆了眼睛,“咋地,肉都被我们吃了,心疼的?”
“噗!”林雪君被逗笑,眼睛一弯,又挤出几粒泪珠,“得胜叔……”
“哎,在这呢,是不是想家了啊?”赵得胜被她哭得都笑不出来了,咋这么可怜呢。
“没有,我,你们不要谢我。那么多肉我又吃不完,我,我挺高兴的……”林雪君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哭。
起初看着大家吃得兴高采烈、热火朝天,她也受这气氛感染,很开心,还很有成就感。
她打的野猪诶,全村都吃上肉了,真厉害。
而且她自己吃得也很爽很满足,浑身都在冒汗,头发都被烘得蓬松起来了。
情绪真的特别高涨,嗨得不行,一边吃一边跟大家聊天,一直笑,觉得好快乐。
可是当大队长忽然看过来,忽然点她名字,莫名就一股酸意涌上来。
那种被喜欢、被尊重、被感激、被包围的感受……是她上一世想都不敢想的。她只是请大家吃一顿肉而已,若在后世,任何人来吃这样的宴席,都不会如此开心,更不可能对请客的人如此真诚致谢。半只猪而已,在后世其实不值太多钱的。
她曾经是多么平庸的一个大学生啊,万千年轻人中最最普通的一个。
身边的朋友甚至会调侃她以后要每天掏牛屁股,把手都掏臭。做人医、律师等高大上职业的同学更是觉得她选的专业不好,她也因此常觉得自己不如人……
可来到这里,她不过是按照所学去做了一些事而已,却能让这么多人这样幸福、这样喜笑颜开、这样念念不忘地感谢着。
念头越是翻涌,她的眼泪就越停不下来。
坐在隔壁桌的萨仁阿妈站起身走过来,轻轻抱住她的头,任她埋在自己胸口轻轻抽噎。
赵得胜几人和其他桌上站起身打望的社员们,不知是谁最先笑,接着一群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许多人都走过来轻轻拍林雪君的背,安抚她的感动。
也有的大娘、阿妈不知因而想到了什么,或许也为这小半年生活中好的转变感到感动,跟着一起抹眼泪。
坐在林雪君身边的衣秀玉更是哭得直打嗝,在这个生产队,她也感到了许多许多的温暖。在劳动之后,能跟整个生产队的人一起在泥土路上、在参差的破旧老屋包围中,开开心心地吃肉,真的很幸福。
生活会越来越好的,她切实地感受到了这向上的朝气和希望。
“好了好了,专心吃饭,都别哭了。”大队长没想到自己提一句会提出这么大的反响,忙出面安抚众人。
林雪君便也抹了抹眼泪,不好意思地笑了。
举高奶茶杯,她努力挽回自己爽朗的形象,高声道:“干杯!”
“干杯!”
出去一整天,吃饱了草的巴雅尔带队回驻地,溜达过一栋栋空屋,走到家门口才发现,原来人都跑这里来了。
于众人类干杯喝奶茶之际,巴雅尔带着家里的小野马、小毛驴、小狍子们,绕过人类的饭桌走向它们睡觉的小院。
它的屁股一扭,撞得破方桌乱晃,肉汤洒了赵得胜一胸襟;
又一转头,牛角把一位大叔的帽子给勾走了;
再一甩尾巴,擦了一位大娘满后背的牛粪屑……
惹得一桌桌男女老少又是呼喝又是低叫,巴雅尔才心满意足地带队归笼。
人们看着从容的动物们的背影,终于只能无奈笑笑。
小马驹最是胆大活泼,路过人群时,它留恋这热闹,干脆在桌子间颠颠地跑起来。
一会儿叼走一位大娘的围巾后跑去空地打滚,蹭得围巾上全是泥;一会儿又仗着自己脖子长,比狗子高,在某馋狗嫉妒的眼神注视下,偷吃某位大爷盘子里的炖土豆……
最后林雪君没办法,把它关回院子,大家才终于得了个清静。
小野马偏偏还不甘心,站在院子内,仍伸着头探出木栅栏,唏律律朝着人群叫个不停。
好像在说:“不甘寂寞啊,不甘寂寞!我也想玩啊,带我一起玩啊,玩啊玩~”
夜晚,天色已黑了,瓦屋里却仍不时传出“咔嚓”“咔嚓”“咔嚓”“吧唧”“吧唧”“吧唧”的声音。
许久后,林雪君终于受不了,下炕,开门,将闭着眼睛困得快升天、却仍抱着骨头嗦啃不休的沃勒和糖豆,都赶出了屋。
瓦屋门关上的瞬间,世界终于清静。
可以回味着晚上那顿举世无双的杀猪宴美美地入梦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第六生产大队的社员们发来贺电:“谁家吃肉呢?这香味我们都闻到了!全生产队的小孩都馋哭了!”
第七生产队的大家,摸了摸嘴巴上的油星,很不礼貌地打了个嗝:“嗝~”
【小剧场2】
小孩子:娘,林同志为啥哭了?
孩子娘:肉太好吃了,就哭了。
小孩子:那我也想哭了。
孩子娘:吃你的,敢哭揍你!
小孩子:……
【小剧场3】
跟着妇女主任额仁花,带着采购员包小丽,同另一个拖拉机手各驾驶一辆拖拉机去场部采买的孟天霞,梦中忽然惊醒,砸吧着嘴,有些忧郁地呢喃:
“我总觉得我好像错过了什么特别特别美好的东西……比如特别好吃的杀猪菜什么的,猪血肠、猪皮冻、猪耳朵、猪排骨……”
隔壁床上的包小丽被馋得忙喊停:“别做梦了,还杀猪菜?别说现在是6月初,就算要过年,都不一定吃得上,快睡觉吧,梦里啥都有。”
“……”孟天霞含糊地咕哝一声,她刚才做梦好像就梦到了呢,不过好心痛,还没吃到,梦就醒了,呜呜。
【禁止在禁猎期、禁猎区内捕猎,禁止使用兽夹、兽套、电网等禁止使用的工具猎捕。虽然野猪不再受法律保护,但禁止私自捕捉、食用。】

小鸟最喜欢用马毛做窝了。
在这个时代的人, 你问他最幸福的是什么,他都会回答说是饱餐一顿美食。
林雪君在这样的幸福中醒来,早晨家里还有昨天吃剩的饭菜, 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振奋呢!
衣秀玉煮了昨天剩下的大碴子粥, 蒸了昨天剩下的大馒头,热一小盆猪肉炖酸菜和肉炒土豆丝,再配一小碟卜留克咸菜。
啼哩吐噜地喝粥,就着菜大口地咬馒头,香。
外面忽有人敲门, 林雪君跑出去拉开门, 迎头便有一捆绿色的草团塞到怀里。
“给你吃, 早上我们上山采的酸么姜, 新鲜的。”翠姐说罢便转身往外走。
“翠姐, 留下来一起吃早饭啊。”林雪君知道这是翠姐昨天晚上来吃席的回礼,抱紧了酸么姜想要喊住对方, 却又被推回屋里:
“你快回去吧,别让牛啃了你的酸么姜,牛羊最爱吃这东西了。”翠姐说罢, 怕她又要送, 忙蹬蹬蹬跑出院子。
林雪君回转头,果见刚准备出门的巴雅尔瞪着牛眼睛朝她走过来了。
她忙抱着酸么姜进屋关门, 巴雅尔还在门外用牛角敲门,见她一直不开门,这才喷着气儿带队上山——反正山上有的是,它想吃, 在树林里一低头就能吃到。
“这是啥?”衣秀玉正捏着馒头蘸盘子底的油星, 转头看林雪君抱着绿草进来, 跟过来问道。
林雪君抖了抖酸么姜上的水,看样子翠姐提前已经清洗过了,便将酸么姜直接放在小铁盆里端上桌。
“学名叫叉分蓼,7、8月开花,9月左右结果。不过北方人更爱六月份吃它的嫩茎,撕开这些叶子,中间这根茎特别嫩,还很多汁,这样就可以吃了。”林雪君撕掉草叶后,直接往嘴里送。
草茎脆嫩,轻轻一咬就断了,细嚼酸酸甜甜的特别好吃,混着清香味,更像是一种特殊的水果。
衣秀玉也学着她的样子吃了一根,惊喜地直挑眉头。
她几个月没吃到蔬菜了,吃到这个绿绿的东西,简直亲切得不行。
“我们以前——”林雪君快速吃完早饭,撤掉碗碟后便坐在桌边一根接一根地吃起酸么姜,兴奋起来,差点把自己后世童年的小故事说出来,幸亏才开头,就反应过来,忍住了没说漏嘴。
后世她小时候在海拉尔念书,每年春夏开运动会的时候,就有很多小商贩摆摊卖酸么姜。这东西便宜又好吃,总是最受孩子们欢迎。
她每次都会买一大把,坐在看台上一边吃一边给广播站写小作文,顺便为同学们的夺命冲刺欢呼。
酸么姜不止是青春的美好记忆,其实还是种中药,可以治大小肠积热、热泄腹痛,根茎还能治痢疾啥的。
牛羊每天在山上吃这些东西,当然不容易生病。兴安岭大山里的好草们可是好吃适口又养身治病。
衣秀玉听到林雪君科普,忙伏案在自己的笔记上做记录。
林雪君抓了一小把准备送去给阿木古楞尝尝,也顺便给他增加一个中药知识储量。
可才出门,就见一堆人背着工具涌进她院子。
怔愣地跟大家打过招呼,她忙问这是干啥,大叔大哥们这才答说是给她砌水槽的、做鸡鸭棚圈的。
大家工具往院子里一放,便叮叮当当地干了起来。
阿木古楞习惯性地翻墙跳进来,林雪君将酸么姜往他手里一塞,就回屋给大叔大哥们准备温水和小食去了。
衣秀玉跑去小卖部又买了几袋白糖、盐等物,林雪君多做了好几罐焦糖,搭配着小蛋糕给大叔大哥们做补充能量的小点心。
大家干得热火朝天,虽然客气地推说不用给他们准备吃的喝的,但还是把焦糖嚼得咔嚓作响,吃得很开心。
翠姐过来围观,听说酸么姜是中药,转身就跑回去跟自家男人讲了。
夫妻俩于是背上大背篓和镰刀,上外山去大量采摘了,说要等大家去牧场上给牲畜们剃毛驱虫时,让那些在草原上吃不到山货的牲畜也尝一尝。
林雪君则和衣秀玉在院子里用各种工具晾晒和炮制中药。
“许多中药必须经过炮制才能发挥药效和久放而不变质、不失去药性,中药炮制技术,是传统医药制备或提取的必要法门。你想学中药材科学,就不能避过炮制技术不学。”
林雪君一边干活,一边给衣秀玉讲解:
“有一些中药是有毒性的,炮制的手段能减弱毒性,使之只发挥药性。
“像这种叫净制,还有酒制、醋制、水处理……”
在院子里帮忙的人歇闲时,便见林雪君同志带着另一位衣同志,把许多诸如灶灰等看起来无用的东西折腾得热火朝天,对着一些中草药又是炒又是泡,瞅着简直比他们还忙还累。
虽然看不明白,但很专业很厉害的样子。
中午,林雪君留这些帮忙的大叔大哥们在院子里吃饭,王建国把昨天剩下的大菜热了热,又新炒了盘赵得胜大叔上山采回来的6月熟的野蕨菜。
大家丝毫不嫌弃昨天的剩菜,这个年代的人可没有那么多讲究,有肉有饭就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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