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医by轻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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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呦!哎呀,我艹!”伐木小队长被大牛的嚎叫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就见自己鞋子、裤腿上被泼溅的全是牛尿。
他尖叫着跳开,呲牙咧嘴地跺脚,可奈何腿上热乎乎湿乎乎一片,过大的一泡牛尿只一瞬就将他裤子鞋子都给浇透了。
“艹!”他再次咒骂,抬起头却见所有人都在笑。
刚要恼,忽然反应过来,刚才大牛竟是尿了!
“通了!”他再顾不上自己腿上脚上的牛尿,眉毛挑高,也跟着惊喜地呼叫起来。
“通了通了,哈哈!”嘎老三高兴地啧啧叫,忙喊阿巴将牛松绑,换另一头憋尿的牛‘受刑’。
大家于是手忙脚乱地松绑、换牛、按住、绑紧,继续等待。
这一回,围观的社员们学乖了,再不肯往牛屁股边上凑,都离得远远地盯着、热切地期盼着。
伐木小队长又想看这头大牛什么时候撒尿,又被尿淋得腿上脚上难受,加上一股尿骚味不断往上涌,终于在四周人嘲笑和嫌弃的声音中,舍下热闹不看,跑回家去换裤子换鞋了。
他狂奔的背影又惹起一阵笑声。
可以想见,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伐木小队长都将因此被熟人调侃——可怜的尿味小队长。
拖拉机发动机的蹦蹦声在锯木厂边持续不休,伐木工年轻人们都丢下工作围过来,甚至开始伴随着蹦蹦的声音喊号子:
“一!二!三……三十六!三十七……”
大牛被绑在拖拉机发动机上,瞪着牛眼睛,震得脑瓜子发晕也就罢了,还得听人类吵闹的呼喊,简直烦死了。
它是被绑着,又不是在拔河!
人类兴奋个什么劲儿嘛。
但,人类真的好容易兴奋。
在枯燥乏味的劳动中,看着病牛用拖拉机治病,简直比电影还有意思,没有人不贪恋这片刻的兴奋和期待。
于是,生产队里的社员们呼朋引伴齐齐往停车场跑——正擀面的司务员丢下手里的擀面杖,刚上山采蘑菇回来的人丢下箩筐,脱坯的丢下刚和好的水泥——大家拔足疾奔,生怕错过大牛喷泉般、瀑布般的、激动人心的撒尿时刻。
伐木小队长换好裤子,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一边系腰带一边奔跑着问边上的同路人:“怎么样?尿了吗?尿了吗?”
“还没呢,快点,不然赶不上了。”
住在驻地最里面的泼辣媳妇推开门,一边急得不断向外张望,一边回头叱骂自家磨叽爷们:
“快点的啊,磨蹭啥呢?再不快点看不着了。”
“马上马上,再等我两秒钟,马上就好。”男人一边快速系鞋带,一边大声喊。
泼辣媳妇实在气急了,忍不住骂道:“就你一天天的干点啥都磨磨唧唧,喝尿都赶不上热乎的!”
遥远的驻地外忽然传来震天响的欢呼声,泼辣媳妇哎呦一声,再等不得了,门一甩,丢下丈夫狂奔而去。
停车场处,受了十几分钟震动的大牛终于来了感觉,它似乎被那忽然通畅的尿意吓到,脑袋一歪,眼睛瞪圆了,张嘴便哞。
接着,它尾巴如上一头牛那般,绷直得像根棍子般往天上翘,随即便哗啦啦地泄了洪。
万众期待的时刻终于来临,围观的社员们全激动地欢呼鼓掌,仿佛在看一场别开生面的比赛,而大牛在这一刻荣耀地得了冠军。
嘎老三的笑声直破云霄,他开心地忘了形,什么副队长的形象都没有了,拍着大腿笑得嘎嘎的,活像头小毛驴。
有的孩子高兴得直蹦高高,像踩了弹簧般不断往天上窜。
受宠的小女娃娃被爸爸举高骑在脖颈上,视野绝佳,看牛撒尿看得最为清楚。这样有趣又快乐的时光,恐怕在未来她长大成人后也不会忘记。
林雪君也被大家凑热闹时生出的莫名热情和兴奋感染,激动得满面通红,笑得露出8颗牙齿,嘴巴都合不上了。
用力鼓掌仍无法尽情宣泄此刻的情绪,便学锯木厂小伙子们的动作,反手要去勒阿木古楞的脖子,通过蹂躏小孩来传达一下自己的兴奋。
哪知胳膊都展开了却发现臭小子长高后,她得把胳膊抬高才够得到他肩膀。
刚想抬臂去勒他脖子,阿木古楞一转头捕捉到她的小动作,识破她的想法,反手展臂格挡开她胳膊,凭借自己比她多长的三四厘米高度,反搂住了她的脖子,得意地用力一收。
林雪君被勒得身体歪斜,脑门撞在他下巴上,大笑着猛锤他手臂,终于迫得阿木古楞撒手。
“哈哈!”
“哈哈哈……”
两个人都笑得双眼水润,呲牙眯眼得没有形象。
不过开心的时候,没人在意自己笑得好不好看,只顾得上尽情享受这昂扬的情绪。
病牛们都好了,不再痛苦,也不再发疯了。
待牛宣泄完,拖拉机手坐上拖拉机,熄了火。阿巴和比尔格上前解开大牛身上的粗麻绳,一拍牛屁股,大牛便甩着尾巴,朝着驻地后方的树林走去。
几天里间歇的巨痛和尿不出的憋胀折磨终于消失,大牛离开时的步态都轻松潇洒起来,时不时的低低哞声也像是在为这一刻终得的轻松舒适而喟叹。
树林里被欢呼人声惊到噤声的鸟儿们瞪着眼睛等了好一会儿,发现人类渐渐恢复理智、不再一惊一乍地吵闹,这才继续笃笃笃啄木头,或再次呼朋引伴靠立梢头,把身体缩成毛茸茸的一团,仰起圆脑袋,张嘴叽叽喳喳地继续唱小曲儿。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小鸟们歪着脑袋唱道:“人类真奇妙~大牛尿个尿~人类都尖叫~”
【这激动人心的时刻,如果是好莱坞电影,不得亲个嘴?!】
这欢迎仪式也太隆重了,敲锣打鼓地。
病牛被治好后, 林雪君又观察了一个晚上,才宣布此次出诊告终。
新一日又是个晴天,林雪君要带着阿木古楞回第七生产队驻地了。春夏交替的骆驼和羊的剃毛节即将到来, 她得回去配合大队长主持除毛和体外驱虫活动。
嘎老三依依不舍地送别, 一边往阿木古楞怀里塞大袋的五香松树塔、叮嘱他们可以路上吃,一边把昨天社员才上山采摘的早生的榛蘑拢了小半兜给他们。
“真羡慕第七生产大队啊,有你这样的常驻兽医,真好啊。”嘎老三叹息了又叹息,转头忽然问阿木古楞:“你要不要来我们生产队啊?等你跟林同志学成出师就搬过来, 怎么样?”
阿木古楞被阳光照射成浅棕色的眉毛往两边一撇, 摇头道:“不来。”
说罢将他们来时带的树莓留了一小兜给嘎老三。
“这是你们第七生产队后山上采的?”嘎老三挑眉, 捏了一颗红彤彤的树莓入口, 酸甜可口, 无需任何加工,已足够美味。
“嗯。”阿木古楞骄傲地点头, 虽然他们没有那么多松树塔,但他们有树莓,有酸么姜, 马上还会有更多山果子, 可不比第八生产队逊色。
“长得嘎嘎好啊,你们那儿光照比我们这强, 果子日光照得够多,更甜。”嘎老三点点头,叹气道:“回头我得去场部找社长聊聊,非得也寻摸个兽医不可。”
“会有的, 等我有余力的时候, 你们送一个社员来我们第七生产队嘛。一些基础知识还是能在比较短的时间内掌握的。”林雪君笑着跟嘎老三道别, 一翻身便骑上了苏木。
她从背篓里捏了一颗榛蘑送入苏木口中,它大嚼特嚼,吃美了,又转头拿长嘴巴子拱她的膝盖,还想要更多。
林雪君便摸了摸它的头,又捏了一颗小蘑菇给它。
“哎呀,这可是贵重东西,留着自己吃,不许喂马。”嘎老三心疼地伸手拍林雪君的手背。
“哈哈哈,知道了,刘副队长,多谢你的慷慨。”林雪君不好意思地缩回手,摸摸苏木,悄悄道:“苏木,咱们回程不那么着急了,路上带你去吃姹紫嫣红的各种小花,都是好中药,可好吃了。”
“唏律律。”苏木剁了剁左脚,甩甩脑袋,不再耐烦停在原地让人类们上演依依惜别的戏码,转身留个马屁股给嘎老三,踢踢踏踏便往回程的路上走去。
“哦,对了。”嘎老三忽然想起什么,又跑两步追上来,往林雪君手里塞了几张毛票子,“辛苦了,多谢你啊,林同志!”
“多谢刘副队长,祝你们生产队的所有牲畜都健康!”林雪君举臂扬了扬钞票,笑着轻夹马屁股。
苏木便得得得地提了速,小跑奔进草场。
苏日娜、阿巴和比尔格几人等在驻地门口跟林雪君送别,她一一与他们击掌,纵马擦肩而过。
路过锯木厂时,虽然没跟她说过话,却围观过她治牛的所有伐木工们都或举起手里的斧子,或举起手里的锯子,摆臂与她呼喝道别。
“再见~”林雪君热情地用力摇手,笑得明朗灿烂。
恢复健康的大牛们赶着晨光踏上进山的坡路,听到人类挥别的呼喊,转头沉静地远眺,忽然也甩了甩耳朵,附和地鸣叫:
“哞~哞~”
清越的鸣叫惊起树上的小鸟,又惹出一片叽叽喳喳。
春光一日比一日暖,青草更密更绿,夏天要踏着盛放的百花来到这片极北草原了。
在林雪君一边带阿木古楞认识草原上各种小花小草的中医药属性,一边悠哉地放苏木大吃特吃时,场部兽医站姜兽医难得跟另一位周兽医碰了个头。
两人坐在一起吃饭,聊的全是工作。
姜兽医难免提及了第七生产队新来的知青,也是新提拔起来的兽医卫生员林雪君同志。
“她真的做了一台手术,肿瘤切除手术!”姜兽医隔了这么多天再次提起那场手术,语气中仍充满惊叹。
对他们这些来到边疆的兽医来说,任何手术的难度都比在城市里、课堂上难许多许多倍。
他们最清楚这件事的惊人之处,也最明白手术成功的难能可贵。
“狗还活着吗?”周兽医这样问并不是瞧不起一位兽医卫生员,也不是看低林雪君这样书本知识丰富、经验远不如他们的年轻人。实在是死在手术台上的动物太多了。
“活着。至少手术结束时活着,隔日我离开的时候也活着。至于现在嘛……”姜兽医放下筷子,想了一会儿道:“或许有时间,我们可以去看看。林同志在书本中看到的那些知识真的很特殊,很先进,我很想介绍你们认识,也让你见一见她。”
“让你这么念念不忘、啧啧称赞的年轻人,一定很不错。”周兽医笑着点了点头,“回头忙过春天的疫苗、驱虫等,有时间一起去第七生产队看看。”
“好。”
开始有了燥意的风吹过场部兽医站,吹过漫无边际的、被厚雪和羊粪球滋润的丰饶草原,吹过第七生产大队慢慢被铺上碎石、又用圆碾子压实的曲折主路,吹上山坡,吹至守林人的小院。
鬓发斑白的王老汉靠坐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呼呼大睡。
下颌缺了一块的大狗懒洋洋地伏在主人脚边,舒服地蜷成个团。太阳将它蓬松的毛发照得暖烘烘,一有风吹草动,这位人类忠实的朋友便会支起耳朵,抬头四望——
它正尽职尽责地守护着熟睡中的老人。
南方过夏的月份,呼伦贝尔的春天才忽然降临。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这片靠近冻土层的大草原上却只有短短三个月的无霜期。
毛茸茸的绿色草毯好像是一夜之间降临的,难得的缤纷花季,所有生活在这里的动物都低着头,仿佛赶时间一般地急迫进食。
因为这些世代传承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物,最清楚这片烂漫绿意的流溢,和斑斓碎小繁花的盛放,是何等的昙花一现。
拔草助长的风和催发野花的河流都在催促:快吃吧,快长吧,春天已经过去了。
苏木贪婪地大快朵颐,阿木古楞在本子上奋笔疾书野花野草的中药属性、画下它们的形态,如饥似渴地学习这片草原悄悄蕴藏着的知识。
他们渴了便吸吮树莓果汁,饿了就吃五香松子、肉干和酸奶饼。
在太阳悄悄扑向地平线,燃烧着的彩色辉芒遍洒西方天际时,林雪君骑上吃饱喝足的大黑马苏木,阿木古楞骑上肚腹溜圆的大青马,驰骋归家。
天色渐沉,乌云像黑山老妖的爪牙,铺天盖地追着林雪君,笼罩向第七生产队的冬驻地。
在雨泼洒下来前,他们终于赶了回来。
苏木的前蹄刚跨过冬驻地的门,踩上刚被铺上压实的碎石路,便听到驻地内乒乒乓乓敲敲打打的声响。
碎石路右拐的院子里也有敲盆打锅的咚咚锵锵声,衣秀玉正在院子里举着铁勺子和铝壶敲打,忽然瞧见骑着高头大马的林雪君进驻地,敲着铝壶便叮叮当当地跑了出来。
“林同志!林同志!你们回来了!”衣秀玉欢快相迎,身后坠着把尾巴摇成螺旋桨的小边牧糖豆和难得蹦跳着显得活泼的小狼沃勒。
糖豆实在太激动了,它摇的何止是尾巴,简直是整个屁股都跟着在狂摇。
它有点害怕苏木踩到自己,偏偏又想要往林雪君身上冲,于是急得嘤嘤嘤尖叫吭叽,仿佛失了智。
林雪君翻身从马上跳下来,第一时间抱住抢先拥过来衣秀玉,在糖豆嗷嗷叫着拿前爪扑抓她时又忙弯腰抱住糖豆。
小狗实在太兴奋了,根本控制不住,任林雪君再怎么躲闪,还是被舔得下巴脖子上全是小狗口水。
沃勒用肩膀顶靠林雪君,虽然没有疯狂撒娇,却也在努力吸引她的注意力,等待她的爱抚。
林雪君旋身与沃勒对视,小狼立即站起来拱蹭着她手肘绕到她正面。
她轻轻抱住它,双手抓着它前爪一颠便将之拢进怀里,现在长了好多肉,都有点快抱不动了。
拢着情绪稳定的沃勒站起身,林雪君喜悦地用面颊蹭它的耳朵。小狼这才将嘴巴子搭在她颈窝处,轻轻舔舐。
她将自己的脖子暴露在它嘴边,它也将自己的脖子暴露给了林雪君,这是狼群中极致信任的体现。
他们已经是互相信任的伙伴了。
林雪君轻抚沃勒毛茸茸的背脊,听着满驻地的乒乒乓乓响声,笑着看向举起铁勺铝壶、一边笑一边继续敲打的衣秀玉。
这欢迎仪式也太隆重了,敲锣打鼓地,多不好意思啊。
放下沃勒,林雪君开口想问衣秀玉他们怎么知道她这会儿回来,就听衣秀玉率先道:
“林同志,你知道吗,在草原上打雷闪电是会把羊吓死的。马儿也胆小,春天第一场雷暴天气,常常惊走马群。严重的时候,马儿能在雷天雨天疯跑上百公里,再想找回来可难了。”
她一边说一边敲铝盆,笑着道:
“大队长说,为了让羊和马不受打雷闪电惊吓,就得提前在打雷前敲锣打鼓制造响声,让牲畜适应巨响,它们才不会被惊雷吓到。”
“……”林雪君。
原来不是为了欢迎她,是为了‘欢迎’随她而来的雨云和雷电啊。
大雨下了两天,林雪君接山泉水的水槽里不止早早盛满了水,里面甚至还出现了几条不知名小鱼。
队里几户人家屋子、毡包漏雨,大队长每天带着年轻人东奔西跑地给社员房顶补瓦。
闪电击倒了后山农田边的一棵参天松树,幸亏大雨一直在下,并没有起火。
大队长冒雨带青年人把大松树搬到陈木匠院子里后,又带人跑去半山腰守林人王老汉家后面,把一棵半死的大松树给砍了——大队长怕闪电把这棵窜天树劈了,树倒下去如果压到王老汉的小屋就糟糕了。
对于林雪君和衣秀玉来说,大雨天却是难得的清闲日子。
他们不能出门干活,就整日在屋里烧着火灶,把脚插进椅子边趴着的小狗的肚子下面,听着雨声看书。
林雪君也趁机将这几个月的心情和见闻书写成文章,请衣秀玉一笔一划用娟秀的钢笔字帮忙各誊抄了好几份。
稿件折好后放进信封里,等孟天霞从场部回来后交给她,其下次去场部时再帮忙邮寄给报社和广播站。
雨停的这一天,公社派来的10名知青抵达第七生产队。
这在整个呼色赫生产队都是非同寻常的一件事。
来送知青的大卡车驾驶员跟着下车,在边上探头探脑看了好一会儿热闹,也没闹明白为啥给第七生产队送这么多年轻人。
当天晚上大队长就拍了板,选5个去春牧场,5个留大队开荒脱坯。
于是,第二天早上就有5名知青背上在公社知青办领的羊毡子羊皮袄等东西,坐着马车去了春牧场。
剩下5个则被安置在穆俊卿他们毡包另一边,由大队长带着穆俊卿几人帮忙新支了一个毡包。
留下的4个男知青住在新毡包里,另一个女知青则被送去跟吴老师一起住,先一边帮吴老师教学生,一边熟悉大队的生产劳动。
与10名新知青一起来的,还有陈社长的一封信。
信上说为了方便在公社其他生产队急需兽医时能尽快联系上林同志,公社会优先落实第七生产队的供电和电话通讯。
“林同志啊……”大队长王小磊捏着这封信久久不能平静,不知第几次感叹知识和技术的重要性。
眼睛盯着林雪君手里的盒子,他内心蠢蠢欲动起来。
孟天霞跟刘金柱两名拖拉机手, 开着两辆满载的拖拉机从场部回到冬驻地时,远远便看到好多第七生产队的社员散布在草场上,趁着雨后在播种。
去年种下的优质牧草紫花苜蓿返青的效果一般, 今年试种任务仍很重。
所有的草原都害怕沙化, 全国相关专业的专家教授都在研究科学放牧的方法,也希望能通过牧草种植等手段帮助牧民改游牧为定牧,那样就不用年年冒着大危险去迁徙了。
牧草种植第一要考虑的就是优化草场植被品种,紫花苜蓿的耕种是重中之重。
呼伦贝尔大草原是全国最好的草场,如果这里都种不好, 那其他地方就更艰难了。所以驻扎在场部的专家们使了大劲儿, 坚持一定要研究出最好的种植方式, 要竭尽所能做到对草场最大力度的保护和优化工作。
配合专家们做实地种植的任务, 一 一压向各生产队。
去年呼色赫公社各生产队种下的紫花苜蓿返青状况参差不齐, 总体来说都不太令人满意。
大队长王小磊骨子里好强,今年也牟足了劲, 想要力争上游,把优质牧草种好。
草原上蒙古族人耕种的历史其实很久远,不过种地的方式很狂野。雨后把种子洒在土地里, 然后放牛羊在播种的地上一通乱踩, 将种子都踩进潮湿的土壤之中,再在上面拉粪施肥, 这就算种好了。
新来的女知青拿着本子在边上做记录,多少亩草场播种了多少斤种子,几月几号耕种,采用的耕种方法都要一一记载, 好留给专家们以后做总结资料。
孟天霞踩着油门, 只跟大队长等人打了个招呼, 便呼啸着向驻地驶去。
车上满载的鸡仔鸭崽子们被颠簸了一路,得抓紧把它们卸货到平地上,让它们歇一歇、喝点水。
拖拉机穿过驻地大门,压上碎石铺就的大路时,两个姑娘奇得大呼小叫。
孟天霞惊喜地对坐在边上的包小丽道:
“哇,咱们真是出去好长时间了,这一回来,路都铺好了。开起来可真平滑,真好啊。”
“还干净漂亮呢。”包小丽也歪着脑袋不断打量路面。
大雨刚过,石子铺在泥土上面,虽也有一些不那么平整的地方汪出小水洼,却没有了恼人的泥泞和泥潭子。
好干净,好漂亮的路啊。
拖拉机停到山坡下的空地车库,大队长派了人过来卸东西,包小丽和妇女主任额仁花留下来陪着仓库保管员一样一样地比对入库。
孟天霞则熄了火,背着自己的大包袱往家里赶。
踩上主路的碎石地面时,她心情一下就飞扬了。
春天下雨化雪,遍处都是泥巴地,场部也有好多路都没有铺水泥,一脚踩下去不仅鞋和裤腿子会脏,有时候鞋还会陷进泥里拔不出来。公社里的社员们不得不在泥路里摆上砖头,让人踩着砖过路,不过特别容易堵塞。
公社场部的一些小路尚且糟糕,他们第七生产队却能铺上碎石路,真厉害。
孟天霞难得起了童心,在碎石路上的小水洼里跳来跳去。只要没有泥巴,踩水都不怕了。
还有的水洼边围着小孩子,蹲在那里玩水,干干净净的特别可爱。
路面变干净,孩子们的童年记忆都会更美好吧。
将背上的大包袱往上扛了扛,孟天霞走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家了。
难道修路修得把主干道都改了?
不应该啊,就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几栋屋子,再怎么修路改造,屋子总不可能挪地方。
站在碎石路口,孟天霞迷惑地左看看右看看,直到瞧见阿木古楞那个小小的毡包,她才不敢置信地望向它隔壁漂亮的院子——
不,不可能吧?
那个用新切的、整齐的漂亮木板缠绑出来的院子,是她们的知青小院?
原来那些参差不齐的栅栏呢?
那个被牛羊踩得烂唧唧的泥院子呢?
孟天霞瞠目结舌地跑向小院,站在水渠另一边,低头看着跨过水渠的平整木桥,还有水渠和木栅栏之间条状泥土带上发出来的一枝枝绿植…
踩上木板小桥,推开崭新的木门,走进碎石铺就的漂亮院子。
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样,在被压得实实的碎石上踩来踩去,兴奋得不行。
院子真是大变样了呀。
一边放着又新又大的鸡笼和狗屋,另一边则是结实的雨棚牛圈。
顺着挖得工整的小水渠向院子后面看,一个巨大到可以养鱼的大水槽,和一个干净的水缸……
山溪哗啦啦地流淌下来,在水槽上冲出涟漪。漫溢出的溪水流入小水渠,汇入屋外的大水渠,生生不息地流淌向草原,最终与莫尔格勒河相会。
头顶屋檐下不知何时建成的鸟窝里,小鸟叽叽喳喳地吼叫,提醒燕子妈妈又该喂食了。
孟天霞将包袱放在院子干净的地上,在院子里一圈圈地转,脸上惊喜的笑容越来越大。
她这才离开多长时间呀,她们的家竟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是谁搞的啊?
也太能耐了!
怎么这么厉害啊!
真好,好喜欢!
不远处吴老师家院子里忽然传出吵闹声,显示着孩子们放学了。
孟天霞正爱抚鸡棚崭新的木纹,转头发现孩子们竟成群结队地朝着知青小院跑了过来。
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一跑近,都围在门口往里面张望。
漂亮的院子所有人都喜欢,他们好想住进来的,可惜每次林同志都说她们的炕住不下这么多小孩。
“孟同志,林同志没在家吗?”孩子群中最大的女孩子礼貌地询问。
“她们好像都在牧场上种草呢,屋门锁着的。”孟天霞掏出家门钥匙,疑惑地问:“你们找她有事吗?”
“我们每天放学都来这里的,有时候下午也来。林同志跟我们比赛玩嘎拉哈,如果我们赢了,她就分焦糖给我们吃。如果她赢了,我们就帮她开荒捡石头、拔草根、除杂草、松土。我昨天还去别的地方挖了几条蚯蚓到你们的菜地里呢。”大女孩儿指了指院子外一片被整理出来的耕地道。
孟天霞立即走到院子边,探头看向外面。
开春后遍布杂草的烂泥地,此刻居然被清理成了特别平整的田垄。
这是林雪君带着孩子们开辟出来的?
“昨天林同志说,她今天会准备一些小糕点。如果我们赢了,就分糕点给我们吃。如果她赢了,我们要去山上捡一米长的树枝,回头她想把这片田地围起来的。”另一个大男孩探头争着回答。
“不过每次我们就算输了,帮忙做事后,林同志也会分肉干、糖果给我们吃。”
“前天我们还一人分到了一条野猪肉条呢。”
孩子们叽叽喳喳说了半天,大女孩才又总结:
“可是比赛玩嘎拉哈,我们从来没赢过。林同志是嘎拉哈劳模,打遍全生产队无敌手的,连阿木古楞也赢不了她,大队长也输给她的。”
嘎拉哈是本地人对羊拐骨的叫法,它是连接羊腿关节部位的小骨节。
每个羊拐骨都有四个形状不一样的面,这四个面被称为“坑儿,肚儿,砧儿,驴儿”,四个羊拐骨为一副,很多手巧的人可以同时玩三四副。
玩的时候把口袋扔高,手快速抓起散落在桌子上的所有同面的羊拐骨,抓好后还要同时接住掉下来的口袋。
具体抓哪一面可以由玩家自己选择,比如4个羊拐骨往桌子上一甩,两个坑儿面朝上的羊拐骨靠在一起最方便被同时抓起。那么选择扔高口袋后,趁口袋掉下来前抓起两个坑面的羊拐骨,再接住掉下来口袋,就是最简单的选择了。
“林同志技术高超到,她扔高口袋后,这么短短的时间里,能快速捏起散布在桌子四角的四五个坑面羊拐骨,还不碰到中间挨着的其他羊拐骨,之后还能稳稳接住掉下来的口袋。”一位孩子满脸崇拜地道,仿佛林雪君玩嘎拉哈的这个技术,比她做兽医的技术更值得追捧一般。
“哈哈哈。”孟天霞被孩子们逗得咯咯笑。
林雪君这是用嘎拉哈这种游戏的模式,给孩子们找了个赚吃赚喝的工作啊。孩子们把肉条带回家的时候,家长一定都很高兴吧。
“我们吃完饭再来。”
孩子们等了一会儿还是见不到人,便道别回家继续勤练嘎拉哈去了。
孟天霞将从场部帮林雪君买回来的画画用具、泡菜坛子等,帮衣秀玉买的蛤蜊油、算盘等,还有自己买的肉鸡、搪瓷杯、搓衣板、顶针、篦子等全部整理归位,屋里屋外忙个不停。
临近中午,上山砍树、耕田、采榛蘑,去牧场播种牧草的社员陆陆续续回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