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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牧医by轻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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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能不支持吗?你不都是为了大家好嘛。这话说的。”王小磊哈哈笑笑,拍拍林雪君肩膀。掐腰又往河边看看,心里默默感慨:
有林同志在可真省心啊,这些事儿他是想也想不到的,人家小同志可都帮你想好了,怎么处理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啥也不用他闹心啊。
啧!这领导干部当得多舒服。

“你们采了这么多草药?所有牛羊牲畜都能做驱虫?”不敢置信!
两名收购员穿着第七生产队男人们给他们凑出来的一身衣裳, 踩着草屑,头发湿漉漉地走进驻地,吸引了许多人的注目礼。
如果不是大队长等人神情实在很严肃, 刘树林真的会再次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嘲笑自己二人。
当然, 刘树林和徒弟也瞧见了那些只穿了跨栏背心或只穿了短裤,显得有些局促不自在的牧民们——是谁把汗衫和长裤让给了公社来的收购员,显而易见。
走到剪羊毛的队伍前,刘树林取出他们从场部带来的几把推子,喊大队长安排人使用它们, 他和小徒弟王鹏也准备要两个小马扎帮忙剪羊毛。
他们虽然只是收羊毛的, 但光荣的劳动也要参加。
大队长接过几把推子交给乌力吉去用火烤, 确定消好毒了才发放到空着手的社员和刘树林二人手里。
刘树林接过有些发烫的手推子, 叹气道:“规矩是真多。”
在马扎上坐下后, 刘树林先伸展了下手臂,又朝四野眺望一周。
每个方向的草坡上都有畜群密密麻麻地漫步, 驱虫和剪毛还没轮到它们,它们也对即将出现的‘变秃’‘用药水洗澡’‘喝药汤’等危机毫无察觉,只顾开心地吃吃、咩咩。
刘树林微微皱眉, 疑惑地想:队伍是不是变得庞大了啊。
怎么觉得第七生产队的畜群, 比之前去的生产队的畜群都大呢?他记得往年这一队普普通通的,今年哪来这么多牛羊马匹啊?
瞅瞅, 白羊像珍珠似的在绿色托盘上滚来滚去,另一个方向的马匹吃草吃开心了还会奔驰着跟同伴玩耍……
转头见林雪君已经回归队伍,开始一边跟其他牧民们沟通工作要领,一边自己也下手帮忙给羊灌药。
刘树林砸吧了下嘴, 总觉得这里的气氛跟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是不是今年第七生产队活下来的牲畜特别多, 收成好,所以人人都心情愉悦、有干劲呢?
待刘树林剪好了两只羊,林雪君给一批羊灌完了药,转头从萨仁阿妈那里端了两碗奶茶过来递到了刘树林和王鹏手里。
“你看看咱们剪羊毛的场面,是不是也能写篇文章?”王鹏忍不住拉着马扎往林雪君方向凑了凑,兴致勃勃地问。
“那肯定能写啊。”林雪君转头扫过所有热火朝天劳作的人。
大家动作都熟练又利落,各个是把好手——这场面看起来真能治愈所有强迫症,有一种向着某种成功奋进的爽感。
所以说认真工作的人有魅力呢,劳动者其实真挺迷人的,关键是得遇到认可劳动的人群和时代啊。
林雪君品味着劳动者在太阳下冒着热汗,干得酣畅淋漓的场面——其实劳动给人体带来的多巴胺,同健身、滑雪等带来的都一样,并不会因为这个多巴胺是健身带来的,就比劳动带来的更高级一点。一样的会让人快乐,无非是社群认知不同而已。
在当下时代,劳动最光荣。所以大家不需要花钱去健身,只要在劳动中一边赚钱一边获取多巴胺,就能得到精神、情绪和腰包一致的饱足了。
林雪君啧啧想着,觉得一篇唱诵劳动的文章已经无声无息地诞生了。
王鹏见林雪君一边走神一边神秘微笑,觉得对方一定是在寻找灵感和脑内创作了,于是他起身抓了一头还没剃毛的羊,动作格外浮夸地、表情特别坚定地,挥舞起手推子。
转头偷偷关注林同志有没有看到自己,王鹏心里美美地想:要是他能在林雪君同志的稿件中被提及,该是件多有面子的事儿啊。
得好好表现表现!
十几分钟后,阿木古楞一边帮林雪君给不听话的小牛犊灌驱虫药,一边望着场部来的收购员,疑惑地嘀咕:
“那位王同志干活的时候,肢体动作那么大,不累吗?”
看起来怪怪的,总觉得好像有点疯呢……
日头西斜的时候,所有劳作中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头的工作,忍不住朝西眺望。
只要不下雨,这边几乎没有什么阴天,只要有晴日,晚上必有霞光漫天,哪怕天天看年年看,仍总是被这美景震撼。
只有牛羊对此不甚关心,它们照吃草,偶尔还会不小心卷个蚂蚱到嘴里,补一补稀有元素。
林雪君掐腰歇气赏景的工夫,发现沃勒不见了。
找了一小圈,在一个毡包的阴影处,发现它正叼着只旱獭在吃。
瞧见林雪君过来,它立即惊得站起身。因为每次它对牛羊小鸡等人养的动物呲牙表现出攻击性,都会被‘狼王’林雪君教训。
它以为她就是不让它捕猎动物,是以夹紧尾巴,做错事一样后退了两步。
林雪君却没有做出要揍它屁股的样子,她盘膝靠着毡包席地而坐,朝着沃勒点了点头。
日夜相伴地相处了几个月,小狼换掉了乳牙,胎毛也渐渐被更油亮扎手的毛发代替。在这个过程中,沃勒也早已将她和驻地里的人当成了自己的群落,对于双方一些小动作小表情所代表的‘喜怒’等情绪,也有了相应的把握。
它似乎意识到林雪君没有生气,时而左歪脑袋,时而右歪脑袋,不断打量林雪君,像在思考‘狼王’的意图。
十几秒钟后,它试探地走回旱獭边,低头舔了舔生血。
林雪君果然没有打它,它似乎有些快活,竟叼起旱獭丢到了林雪君脚边。
它懂得牛羊这些牲畜是有人罩的不能吃,现在大概也知道旱獭这种大老鼠是没有人保护的可以吃的了。
草原人对草原狼的情感其实很复杂,它叼了牲畜那一定是恨的,要砍要杀。
可草原上那些啮齿类挖洞的生物,人类也一样的恨,甚至有时是更恨的。旱獭、老鼠、兔子等一旦泛滥,草原上会多许多洞,草也会被大肆啃食。有闹灾的年,鼠洞遍地,牧场上许多膘肥体壮的好马,明明正处在壮年,没有一点疾病,忽然因为踩到鼠洞别断了腿,因此就要死了。那也恨的,更恨。
干旱年里,草不仅被蝗虫洗劫,更被老鼠兔子掘根。
后来闹鼠灾,还引起过传染病爆发。
草原是大命,草场坏了,就算没有狼,人和牲畜们也没办法在这里生存。
狼能控制兔子等啮齿类小动物的数量,还大量捕猎会啃草根的野生黄羊群,一定程度上起到预防草原沙化的作用。因此在遥远的记忆里,狼即便会偷牲畜,仍有过被尊重的过往。
后世草原狼更是成为了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林雪君伸手摸了摸沃勒的头,它并不护食,至少对林雪君不会。
在她的安抚下,它终于完全放松下来,伏在旱獭前享受起捕猎的收获。
它骨血里有捕猎欲望,有奔跑、啃咬等捕猎需求,但不挨饿的情况下并不会真的想吃牲畜。所以这只旱獭不仅是它的野味加餐,更是满足它某种本能需求的产物。
“沃勒,大自然里的野黄羊、野兔、老鼠都可以咬,但是咱们草场上的牲畜、驻地的家畜都不能咬,知道吗?”
林雪君轻轻摸了摸它的头,低声自言自语。
暂时身形比小边牧还小一些的小狼当然不会回应什么,林雪君站起身,又看了它一会儿便转身回到人群之中。
狼知道看人眼色,幼崽期就开始与人类一起生活的过程中,慢慢学会了人类的规则。
狼是狡猾的,正向的看,也可以说狼是机智的。
希望它像其他狼懂得遵守狼群的法则一样,生活在牧民身边,也遵守草原生产队的法则吧。
太阳渐渐藏起半边脸,社员们将早上铲出去晒干的牛粪用蒙古袍下摆兜回来,堆在一处,点了火,耐心地等待火焰烧红所有牛粪。
蒙族壮小伙昭那木日见到大队长和衣秀玉站在一块儿聊这次带来的中药草数量,忍不住凑到跟前,趁他们聊完的第一时间开口问:
“大队长,咱们这次剪羊毛节,要不要搞个搏克比赛呢?”
衣秀玉转头,发现又是这个人。
上午就看到他好威武地扛着牛犊跑出棚圈,简直像个大力士。下午给大牛做体外驱虫的时候,有一头大牛挣扎得厉害,乌力吉大哥还被撞倒了,这个昭那木日过去一把揪住牛角,生生配合着其他人把牛给按住了。
这会儿怎么又要搞搏克比赛?
搏克是蒙古族的摔跤比赛,是草原上很重要的娱乐比赛项目,他在这方面很厉害吗?
“这次咱们不搞,等那达慕大会的时候搞,到时候你再去拿个冠军回来吧。”大队长拍拍昭那木日的肩膀,笑着走了。
昭那木日遗憾地摸了摸鼻子,转头偷瞄衣秀玉,见对方也在看自己,忙挺起胸膛露出个笑容。
傻乎乎的。
林雪君路过昭那木日走到牛粪堆边,从挂在上面的奶茶壶里舀了一杯奶茶喝,转头小声问兜着牛粪过来的塔米尔:
“昭那木日很喜欢搏克吗?”
“他在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中未必是力气最大的,但力大且技巧好的,的确是第一。”塔米尔比了比自己光着的手臂上的肌肉,笑着道:“力量最大的是塔米尔。”
“哪个塔米尔?”林雪君一本正经地问。
塔米尔脸一沉,“哪还有别的塔米尔。”
“那你直接说‘力量最大的是我’不就得了,干嘛念‘塔米尔’这个名字?”林雪君噗嗤一声笑。
“……”塔米尔说不过她,气得嘴巴左扭右撇,好半晌才憋处一句:“反正力气最大的是我。搏克我虽然不如昭那木日,但他骑马也比不了我。”
“那是因为力气大、搏克技巧好,还会骑马的人,还没长大。”路过的阿木古楞将王建国请他帮忙捧过来的卤猪蹄和肘子放在一边的小马扎上,丢下一句便又折回去继续干活。
“……”塔米尔。
“……”林雪君。
两个人面面相觑,阿木古楞又忽然回头喊塔米尔:“快去多捧点牛粪回来啊,不然不够用了,不要偷懒,塔米尔!”
“臭小子!”塔米尔撇撇嘴,拔步便准备捡牛粪前,先抓着阿木古楞将之摔倒,解一下心头之气。
哪知阿木古楞机灵得很,塔米尔才起步,他已经跑回毡包里了。
林雪君正看着他们笑,耳边忽然听到刘树林和衣秀玉的对话:
“你们采了这么多草药?所有牛羊牲畜都能做驱虫?体外和体内都能做?”
“都能啊,不过林同志说现在大家能力和精力有限,只能采到最基础、最常见的汤药,还有许多其他驱虫汤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配置。以后等我们把山上、草原跑遍了,让更多人把各种草药认全了,集大家力量一起采,就能慢慢把各种驱虫药汤都做齐全。”
衣秀玉像个跟场部领导做汇报的孩子一样,站直了身体,一本正经地回答。
“其他生产队是做不到这个程度的,许多生产队没有认识大量草药、会配药方的人,大多数都得去场部买。也有的没有多余钱买草药的,就只能用场部分发的中草药和药方,但是这些东西咱们公社储备的也有限,完全是供不应求的状态啊。”
刘树林一路走过来,听到许多社员无奈地为这些事儿发愁,第七生产队居然能做到这个程度?
他再抬头左右打量几个临时棚圈里的牛羊马和骆驼,似乎明白为什么数量这么多了。
“回头能让其他生产队派人过来跟你们学习中草药知识吗?”刘树林在春夏交替的时候帮场部收羊毛,平时也干各种乱七八糟的工作,跟各大生产队交往都多。他很想帮其他生产队熟识的朋友和有困难的同志们,寻找一下解决困难的办法。
衣秀玉眨巴了下眼睛,转头看向几步外站着的林雪君。
在刘树林的目光也找过来时,林雪君点头爽朗道:
“当然可以。”
她早就想干一下这件事了,正差一个牵头的人呢。

夏季的极北草原温度越来越适宜, 首都却越来越燥热难耐了。
《首都早报》编辑部办公室内,主编周眉英摇着蒲扇、喝着凉水,一边给自己降温, 一边阅读编辑小王递给她的一沓《内蒙日报》。
首都早报虽然是城市报, 但报社的编辑们会搜罗全国各地的省报、市报阅读和参考。
三人行必有我师,要想一直进步,就得不断学习其他同行的优秀之处,不断成长才行。
看过几份报纸后,周眉英忽然沉浸在一篇文字优美、充满真诚热爱的文章中, 渐渐忘记了燥热。
文章描述了初春还未完全化雪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上的公社社员生活, 春芽冒土, 沉寂的森林一夜热闹起来。初春的早果挂树, 野菜生得漫山遍野, 在采草药的路上,他们甚至还打了一头饥不择路的大野猪, 生产队的社员们在劳动后齐聚一堂吃肉喝汤。
尽情挥洒汗水后,尽兴吃肉的边疆人民画卷跃然纸上,令周主编远隔千里仍体会到了些许北疆的凉爽和乡亲们的热血。
多么勤劳的人民啊, 多么淳朴的人民啊。
多么无惧无畏、生机勃勃的生活啊。
手指轻轻点了两下报纸, 引得小编们抬头注目,周眉英才抬起头道:
“这篇文章不错, 小王,你给《内蒙日报》打个电话,要一下投稿作者的地址,咱们看看能不能转载一下。”
小王接过报纸看了看, 惊异道:
“林雪君同志的文章, 我在好几份北方不同城市的报纸上看到过, 转载刊登的次数可多了。她的产量倍儿高,写草原的、兴安岭的都有,倍儿有意思。”
“是吗?你都找出来给我看看。”周眉英立即来了兴趣。
“我这就去找。”小王站起身,当即投身到一堆买来的各大小报中。
隔日早晨,周眉英主编早早来到编辑部,发现编辑小王居然比她来得还早。
“这么早啊,怎么样?林雪君同志所有刊登的文章都找出来了吗?”周眉英找到自己的大茶缸,一边往里面捏茶叶,一边询问工作。
小王摩拳擦掌,似乎早就在等周眉英问这个问题了,他一脸激动地抖着一沓来自北方各城市各省的报纸,跑到周眉英面前道:
“周主编,转载林同志文章的报纸有这么多,你看。”
说罢,一份一份地摊开在周眉英面前,接着又指着一份登载了林雪君情况的报纸道:
“林雪君是咱首都的知青,才16岁就响应领袖号召去支边了。为了付出最大的贡献,以学生之身体验最艰苦的劳动生活,她自己主动选择去偏远的呼色赫公社。”
他又一把抓过一张地图,手指到地图最北边雄鸡鸡冠子处,感慨道:
“周主编你看,这里紧邻苏联和蒙古边境,这边是大兴安岭原始森林,这边是广袤大草原,我专门打电话问了,可艰苦了,冬天零下四十度都是常有的事儿,那边就算是城市也都没啥楼房的。
“我还给那边知青办打了电话,说那边许多山里人、草原人才开始识字,科学耕种和科学放牧、改良牲畜品质、牧草品种啥的特别难。
“大家生存压力大,许多孩子只能千里迢迢去场部的学校念书,无论是10岁的孩子还是18岁的孩子都上一年级的课,特别缺老师。
“还有的生产忙碌,孩子也要跟着一起劳作,只能上半天课,春季接犊接羔的时候全生产队都得停课去干活。
“那边别说兽医了,连给人治病的医生也才小猫两三只。咱们赤脚医生下乡推行后,许多卫生员培训一周就要上工给病人打针了,根本没条件深入学习……”
小王越说语速越快,这些都是他所不知道的,怪不得领袖一直要医术、教师、知识下乡,那边是真缺呀。
周眉英手握着空茶缸子,望着小王充满热情地分享自己挖掘、调查到的信息,微笑着做最好的听众。
“主编!”小王忽然站直了身体,抿直嘴唇,望了周眉英几息才开口:“主编,我想亲自去呼色赫公社看一看,给去那里支边的知识青年们送一些棉花和大米,到时候……我想知道边疆人民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我,我也想写一篇深入群众的好文章。”
“乡下、山林夏天蚊虫多,你准备些蚊香。”周眉英深吸一口气,“让小丁陪你一起去,我给你们写介绍信,批经费。你们先去包头,再去赤峰,最后一站到海拉尔,到时候把想去的公社和生产队都走一走。”
“太感谢你了,主编!”小王激动地挑高了眉毛。
“一定要多写几篇好文章,知道吗?”周眉英微笑着点了点头。
“嗯,主编您就放心吧。”
几天后,林雪君写夏牧场的文章登上了《首都早报》。
小王专门去首都最大的书店为林雪君挑选牧医和草原相关的书籍,又买了几本农作物种植、家畜养殖的书,在给《内蒙日报》打电话时,他知道了边疆缺少这类专业书籍。
他又从报社仓库里挑了365份《首都早报》,这些报纸登载了一整年的首都和全国各大小事件及好文章,可供在边疆缺少娱乐活动的人们阅读。
最后他又准备了邮票、信纸、铅笔、墨水等许多东西,都充做稿费。
无需邮寄,他亲自背在身上,带去呼色赫公社第七生产队。
他要亲手将这些东西交给林雪君。
《首都早报》的编辑小王坐上北上的老列车时,草原上的牧民们正围着篝火吃晚饭。
他们干了一整天工作,虽然不是种地,却也称得上面朝黄土背朝天。
捧着奶茶碗,累傻的社员们埋头苦吃,连话都懒得说。
才来到这里的收购员刘树林和徒弟王鹏却很兴奋,他们居然在草原上吃到了猪肉,这事儿给谁遇到都会觉得神奇。于是一边吃一边打听,塔米尔便用他跟林雪君和其他社员学来的汉语,较顺畅地将那个他听来的故事重复了一遍。
刘树林听得啧啧称奇,拉着林雪君表明这个故事也可以写写嘛,写在文章里。
林雪君笑着答说她的确是写了,不过场部广播站可能没录用,也可能录用了,但播报的时候刘树林没听到。
刘树林像没听到某个特别有意思的评书段子一样,遗憾地拍大腿。
待大家吃到半饱,疲惫和白天积累的燥热在‘进食’‘休息’和‘夜风’的抚慰下稍稍褪去,总算都有了精神,慢慢来了兴致,越来越多人加入闲聊。
赵得胜首先开场,讲了一个他上山捕猎时遇到的趣事:
那是一个秋天,因为一直没有收获,他决定晚上留在山上过夜,隔日继续碰运气。
找了个大树前的平地,他铲开厚实的落叶,准备刨掉雨后潮湿的泥土和硌人的草根,结果刨了一阵,居然碰到一个硬物。那东西与小铲子发出金属碰撞声,扒拉扒拉居然出来个黑家伙。
用潮湿的枯叶擦了几分钟,脏泥浮锈下露出一把很不错的刀——是把步枪刺刀!很可能是日本兵的三八枪刺刀。
后来赵得胜用这把还很锋利的刺刀,跟从山里过来参加集市的鄂温克老猎人,换了3只野兔、一把匕首。
“那位老猎人特别会模仿森林里野兽的叫声,他一模仿猫头鹰的叫声,我后背就起鸡皮疙瘩。”赵得胜啧啧摇头,显然对那位老猎人的口技十分向往。
“这座山……真是什么都能挖到啊。”林雪君感慨道。
后世海拉尔市内的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纪念园里就有原侵华日军要塞遗址,在地下,学校组织团员去参观的时候,她也跟着下去过。
赵得胜这个故事引发了热烈的讨论,于是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分享起自己在山上或者在草原上捡到的东西。
塔米尔甚至在放牧的时候,捡到过2分钱。
牛羊和狼都不吃钞票,它被丢在那里,就会一直在那里,直到人类路过才会将它捡走。
塔米尔就是那个幸运的人,不过他将钱给了大队长王小磊,被王小磊充公给社员发工资了。
“我也有个故事。”刘树林见大家对赵得胜的故事喜欢,忍不住也想讲讲自己的故事。
前几年他收完羊毛回场部,没事干的时候会被派去‘看青’,这个活是个所有人都喜欢的工作,其实就是看田地。防着野生动物和公社的牲畜糟蹋庄稼,也预防有人挖社会主义墙角来偷菜。
前年公社新来的首都知青把北京黑猪也带进了公社,这个新品种因为耐粗饲、耐寒、产仔多等原因被公社选中,想尝试在极北养殖试试,同时进一步做做优化。如果成功,就会在公社推广养殖。
可是刘树林因为没涉及这部分工作,根本不知道这种猪的存在。
有一阵子他看的田总是出现被野兽啃咬的痕迹,那个高度一看就不是牛羊,也不是鸡鸭等小动物,他纳闷了一阵子,终于在起早看青的时候发现了一头大黑猪。
那家伙可真壮,在田里东奔西突很有点吓人。
刘树林虽然觉得这头‘野猪’没长獠牙,毛的长度和体态也有点不像野猪,但它毕竟是黑色的啊,看着可也够野的。
便挥舞着他‘看青’时随身携带的锄头连追带截,但凡遭遇,必然一锄头狠狠往脑袋上砸。
这黑‘野’猪虽然看着凶,但跟往常在山林里遇到的野猪居然完全没法比,皮不够厚、脑袋也不太扛揍。
他追了几圈下来,居然就给打倒在地了。
当时虽然呼哧带喘,累得恨不能倒在地上,但他洋洋得意地觉得自己可真英勇。这种单打独斗干野猪的事迹,还不得讲上一辈子?
武松打虎也不过如此嘛。
结果他还没得意两天呢,就被公社的副社长找来了,劈头盖脸一通骂。说他打死知青悉心养的大母猪,性质恶劣。还四处炫耀,思想简直出问题。还破坏本地社员跟支边知青之间的关系,说小知青每天跟大母猪吃在一块儿住在一块儿,吃苦忍臭,好不容易将大母猪养大到快能配种,就被他给打死了。
刘树林当时就给吓懵了,灰溜溜回去写检讨和道歉信,还专门跑去北京黑猪养殖试验站找那名据说被气得哭了好几场的饲养员。
见到面才发现是个戴眼镜的小姑娘,试验站边上有个土坯房,她和另外两名年长的社员真的是每天吃在这里、住在这里。
他去的时候那小姑娘刚扫完猪圈,正准备带着大黑猪们出去散步呢。
“之后我除了‘看青’,还给试验站扫了半年的猪棚。饲养员们倒没有为难我,实在是我自己不好意思。没文化害了我啊;见到黑猪明明不像野猪,偏偏一点没怀疑。唉,缺乏刨根问底地的精神也害了我;不了解公社的先进发展也害了我啊。”刘树林讲到这里时仍不免扼腕。
那头黑母猪如果还活着,现在说不定已经生了一窝十几头崽子了呢。
心疼,悔恨啊。
大家听完故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中回神,纷纷安慰起刘树林:
“你也不知道嘛,不能怪你。”
“毕竟不是故意的,不用太伤心了。”
大家又聊了一会儿,王鹏忽然转头跟林雪君道:
“牛粪屑飘到你奶茶碗里了。”
他原本以为林雪君会倒掉这碗奶茶再换一碗,在他想来,林雪君毕竟是从北京城过来的知青,应该特别爱干净,对这种肯定是忍不了的。
哪知道林雪君把牛粪屑捏出去,就继续喝奶茶了。
王鹏诧异地望她,林雪君对上他的表情,才笑着道:
“这有什么,牛是食草动物,在草原上吃的是成百上千品类的中药,这些中药在它的胃里发酵过后排出,又被太阳晒干,剩下的也无非是被吸收掉一些营养后的干草和中草药。”
林雪君指了指王鹏脚边一簇不起眼的小白花,介绍道:
“这是唐松草,根和茎都能入药,清热泻火、燥湿解毒。还能治肺热咳嗽、湿热泻痢。
“看不出来吧?那边好几簇都被咱们人来人往地给踩扁了。”
林雪君伸手将之摘下来,准备一会儿喂给苏木吃。
“吃这些中草药拉出来的牛粪,烧火煮饭说不定都有预防各种疾病、养生延寿的作用呢。它比啥都好,不是干净不干净的问题,是宝贝不宝贝的问题啊。
“而且牛粪燃烧系数高,烧起来还能驱蚊,真是好东西。
“你仔细闻,烧牛粪的时候空气里是不是飘着一股中药味?有点酸,有点苦。”
“……”王鹏仔细嗅了嗅这个他明明早就闻习惯了的味道,果然有点像熬煮中药的味道。
见他点头,林雪君哈哈笑道:
“对吧?就是可惜咱们国家运力不好,不然真想把这东西运往全国各地,还愁什么冬天没柴烧啊,都是包治百病的好燃料!”
林雪君嘿嘿笑着,忽然发现四周挺静的,转头一看,原来所有人都在听她讲。
“我第一次知道咱们草原上的牛粪是这种好东西。”大队长忍不住伸手捏了一块儿牛粪,干透的草屑团在一起,被捏之后像老烟叶一样簌簌往下落。
坐在边上的乌力吉等人望着林雪君的眼神,都变得温柔且饱含情感。他们草原上的东西被说成是宝贝,都与有荣焉,小小的被感动到了。
塔米尔斜坐在林雪君对面,隔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嗅着微苦的、延年益寿的中草药味道,望着林雪君的眼神里透出骄傲。
她身上的光仿佛不是火焰照射的光,像是她自己本身就在散发的一样。
只是这样看着她,便觉得自己也被她照耀得温暖了,也沾到了她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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