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医by轻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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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没想到,热血沸腾的驯马场面并未出现,看似桀骜调皮的小野马,就这样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拥有了它的第一个骑士。
趴在马背上的林雪君在小红马慢腾腾走动时的轻微颠簸和晃动中,昏昏欲睡,她抱紧它已变得粗壮的脖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它的皮毛,脸贴着它的皮肤,心靠着它的心。
嘎老三嘴上吃得爽,内心却在流泪。
当林雪君睡醒一觉, 觉得精神和体力都恢复许多,再回到牛棚时,发现倔强的学徒们宁可在牛棚里席地而睡, 也不肯在救治彻底结束前回毡包里。
草原上的牧民们好像也并不觉得倒地就睡有什么, 一年四季在草原上以天为盖地为庐就是如此,在牛棚里总好过在冬季草原上,至少还是有个挡风雪的棚顶和栅栏的,不远处还有不断散发着热乎气儿的畜群呢。
林雪君站在牛棚门口,看着脱掉靴子当枕头, 把自己缩在裤筒和蒙古袍卷成的被子筒里, 累到昏睡过去的学员们, 不觉得他们邋遢粗野, 只觉得可爱。
塔米尔又往篝火里添了点柴火, 免得这一牛棚的学员冻感冒。
林雪君走到小母牛大俊跟前,它还没拴在棚圈边, 但脚上的捆绑已经松了。
这半个小时的休息,不止她精神许多,连大俊也恢复了不少精力, 见她过来已经会回头看了。
伸手摸摸大俊漂亮的牛脸, 接过阿木古楞递过来的听诊器,林雪君听了一会儿小母牛的心跳、肺音、肠胃蠕动音等, 又观察了大俊一会儿。
“这半个小时我一直在给它喂盐糖水,刚才尿了,也拉了一点。虽然洗胃遭罪,但它现在应该舒服多了。”托娅拍拍大俊的屁股, 想起之前自己吃肉吃到胃不消化, 那个难受劲儿, 又更加怜爱大俊几分。
“行,给它再打上一针。”林雪君接过衣秀玉递过来的吊瓶,跟对方确定了一下药剂中安乃近、盐水、糖水等的比例,确定ok后,才捏着针头,在小母牛脖子处抚摸寻找静脉血管。
这个时代打针条件不好,小母牛的大牛眼睛瞄两下,见不是给它灌水的桶,一点没觉得害怕,在林雪君快速将针扎下去时,它连躲的意识都没有。
等它察觉到疼的时候,针头已经进了它脖子。
托娅在另一边安抚住小母牛,它察觉疼痛只一下子,便只挣扎几秒就不动了。
林雪君掐住胶管的手指这才松劲儿,血液立即灌回输液管,松口气,还好扎进血管里了,不然还要拔出来重新扎。
转身请高个子的昭那木日帮忙在房梁上系了个绳圈,又把吊瓶挂稳在高处,这才将胶皮管上控制滴液速度的绳结松了些——牛的血管比人粗,输液速度可以比人快些。
霞姐心疼小母牛,走到近前将输液胶管缠在手腕上,用袍袖包住了给药液提温,省得冰冷药液进入小母牛的血管后它被刺激得会不舒服。
林雪君靠着木栅栏把着小母牛的头,避免它乱动弄掉针头,同时也时刻观察着它输液时的反应——如果它出现不对劲的情况,立即拔针头急救。
塔米尔几人守着篝火喝奶茶,随时等候调遣。
草原人最多喝茶,冬天漫长,放牧、守夜时寒冷难耐,就要一杯一杯地把茶喝透。如果喝不透,就要一趟一趟跑厕所,每次光屁股都会让寒风夺走一部分体温,那就会越喝越冷。可如果把茶喝透了,热茶烘得身体热腾腾,摄入的液体以汗液的形式排出体外,就不会频繁嘘嘘,那真是又暖又舒坦。
塔米尔的茶就比穆俊卿喝得透,他围着篝火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送奶茶,却只跑了一趟厕所。穆俊卿他们几个知青不习惯这样喝茶,即便学着塔米尔那样不住口地喝,也总是找不准节奏,一趟一趟上厕所。
仿佛尿频患者,总是被蒙古族安达们嘲笑。
林雪君靠在木栅栏边看着小母牛,塔米尔怕她冷,把自己袍子脱了挂在她身后的木栅栏上给她挡风。
“你别装热血青年,万一冻感冒了耽误劳动。”林雪君想将袍子还给他。
“我围着篝火喝茶,热得直出汗。”他一撸袖子给她看,一股热气儿瞬间化成白雾蒸腾起来。
有的学员睡一觉醒了怕站着不动会冷,干脆跑出牛棚去清理小母牛吐出去的东西。
一些呕吐物已经结成冰,学员们不得不用铁锹用力铲才能将之清掉。
另一些学员则扛着锹去牛棚里面铲牛屎,把明天上午第七生产队社员们的活儿也给干了。
从小劳动到大的年轻人们即便长得瘦叽叽的,也是精瘦,一身腱子肉,体力出乎意料地强。
还有年轻调皮的将铁锹挥舞得嚯嚯作响,以彰显自己的强力。
半个小时后一大瓶子药液输完,大家也将棚圈清理得差不多了。林雪君亲自轰人才把熬夜上瘾的学员们赶回去睡觉。
林雪君留下又盯着小母牛观察了一会儿,这才背上小药箱,宣布今夜的救治彻底结束了。
霞姐自告奋勇留下来继续陪着小母牛,避免它有异状的话身边没人。
牛棚的饲养员却表示自己赶牛入圈的时候没有盯住大俊,也有责任,跟霞姐撕吧半天,终于获得了留守的工作。
林雪君同霞姐、衣秀玉、阿木古楞、塔米尔、托娅等人一同穿过碎石路,各自回家。
路过一棵枯树时,她惊异地发现记忆中明明已落成秃树的大树上,每一根树枝居然都结满了果子。
穆俊卿驻足站在她身边,抬起手电筒照树。
光束扫过去的瞬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叹声——原来那根本不是一树果子,而是一树落在树枝上睡觉的麻雀。
它们全都将头埋进翅膀下,把自己团成毛团,远看真的很像灰褐色、圆溜溜的果子。
一只小麻雀被光束惊得动了动,似乎下一瞬头就要从翅膀下伸出来,穆俊卿忙转开手电筒光。
林雪君几人又站在下面看了好一会儿,每个人面上都不自觉地浮起连他们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笑容。
大自然真神奇,常有奇趣无穷的景象给人类带来小小的惊喜。
接下来这一觉睡得可真长,因为一夜劳作,参与小母牛救援的社员都没被打扰,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林雪君爬起来就赶去大牛棚,才踏进去,霞姐便挂着大大的笑脸迎出来:“小梅!大俊好了,按照你的叮嘱没给它吃太多,上午喂了点碱草和水,这会儿正站那儿倒嚼呢,精神都回来了。”
起得更早些的学员们原来也早就到牛棚里看望过小母牛了,瞧见林雪君过来,立即纷纷迎上来:
“林师父,大俊好了,我刚才喂它一把草,它都吃了。”
“小梅老师,太神了,它现在一点事儿没有了,就跟昨天晚上没被折腾着吐了一宿似的。”
“小梅师父——”
大家热情地招呼,似乎比刚来第七生产队跟她学习时,更多了几分尊重和敬佩。
林雪君笑着一一回应学员们,走到小母牛跟前照旧检查了体温,做了视诊、触诊、听诊等,收起医用器具时,她抚摸着大俊头顶长卷的白毛,转头对霞姐道:
“放心吧,没事儿了,休息两天就能去冬牧场上跟牧了。”
随林雪君离开牛棚走向大食堂时,每个学员脸上都洋溢着得意。
这一场仗是他们跟林兽医一起打下来的,四舍五入就是小母牛大俊也是他们救的。
此次来学习可不是白来的,不仅学知识,还上手给牛洗过胃哦——回到自己生产队,这么刺激的经历,怎么也够他们吹牛半年了!
看着大家兴高采烈,林雪君也不由得兴奋起来。
快乐与更多人分享,原来真的会翻倍翻倍再翻倍。
走近大食堂,学员蒙克率先跑到门前,替林雪君掀开大食堂门外挡风的大棉被,宁金走过去推开大食堂的厚木门,林雪君道着谢走进去,一群人才依次跟进。
大食堂里铺面的热气中混着一股学员们陌生的香味,林雪君却瞬间瞠大眼睛。
快步走进排队窗口,里面厨房里热腾腾的大锅中果然翻卷着辣椒,土金色的牛油被热水中的鼓泡冲成金色的浪,不停在锅内翻滚。早已下锅的牛肉丸和冻豆腐块不断被鼓泡推出水面,沾了油星后转瞬又沉入热汤中。
王建国按照林雪君之前跟他讲的流程往锅里洒干辣椒,又放入一小块冻成冰坨子的牛奶,接着才开始依次将不耐煮的白菜和其他蔬菜干儿丢入大锅。
在林雪君热切的目光注视下,王建国往大碗里蒯上一大勺芝麻酱,又倒入少量醋和酱油等作料,之后混入温水搅匀。
等蔬菜煮好了,大锅被搬到另一边小火的锅台上,王建国才将芝麻酱等调料倒入锅中搅拌。
“这是啥啊?”
“哇,也太香了。”
“有牛肉丸,还有牛肉渣渣,哇,还下了手擀面!”
“嘶……咋还没好呢?我口水都要流尽了了。”
大食堂窗口前的队伍已排成长龙,大家闻着味道,越发觉得饥饿难耐,探头探脑地着急。
林雪君回头笑着道:“这叫‘牛油牛奶辣味芝麻酱麻辣烫’,只有我们第七生产队大食堂有供应!”
“哇,那我要多买点吃!”其他生产队过来的学员们立即嚷嚷起来。
王建国一边盛饭菜入碗,一边探头大声喊:“每人定量,不能多买啊。”
立时引发一阵哀嚎:
“啊——”
“唉——”
虽然限量,但一大碗汤汤水水,怎么也够吃饱了——大不了多就几个馒头几碗饭嘛。
林雪君取了碗递给王建国,他转头看一眼林雪君,笑着道:“昨天晚上辛苦了。”
谈话间,勺子用力下挖,满满一碗麻辣烫。香喷喷的食物在碗里冒出个尖儿,破开了想要汇聚着封合住的泛着美味光泽的一层牛油。
碗才端到面前,腾腾食物的香雾就把整个面部笼罩了,只闻着这个味道口水便疯狂分泌起来。
林雪君端着碗走向最近的一张桌,碗盘刚放下便迫不及待地先喝了一口汤。
牛油和芝麻酱的香腻瞬间充盈口腔,再喝一口才尝出汤汁中微稠的牛奶醇香和微微的辛辣——就是这个味儿!
东北黑土地长出来的大米和小米蒸成两掺米饭,大大的一碗端都端不动。捞了蔬菜接着米饭碗吸溜吸溜入口,歪着脑袋陶醉地咀嚼。
被汤汁浸润的米饭更加香甜软糯,林雪君幸福地大口吃菜大口扒饭——昨夜辛苦一晚的疲惫瞬间被治愈,后背热出一层汗,幸福得上头,像喝了酒一样畅爽微醺。
林雪君埋头沉浸在进食的纯粹快感之中,脑中响的都是《食神》中夸张但可表述她当下情绪的那声嚎叫:太——好——吃——啦——
风中凌乱的那种好吃!仲夏夜吹着暖风、听着海浪声在海滩绵软沙子上奔跑的那种好吃!
等她吃掉大半碗饭,饥饿感褪去,进食速度减慢,才注意到整个大食堂里热烈的气氛。
这群没吃过麻辣烫,甚至在冬天想吃到这样满满一碗有各种肉和蔬菜的食物都不可能的社员们,吃得呜嗷喊叫!
搞得大食堂活像动物园猴子观赏区,虽然大家都在埋头大快朵颐,却因为吃得激情澎湃、怪声不断,还是营造出了一种‘众猴上蹿下跳’般的氛围。
“这群人在各自生产队的时候都挺沉稳的,怎么来了第七生产队都变了个人似的?咋地,不是来学习的,是来过节游玩来了吧。这大吃大喝的,干点活都干得蹦高高,吃个饭更像饿死鬼托生一样。”嘎老三走进食堂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群猴子,他还没吃到麻辣烫,不知道麻辣烫的威力,瞧着大家的吃相只觉得不可思议。
等他排上队,端上那一碗诱人的热烫美食,脸上刚摆出的‘我跟这群猴子不一样’的稳重面具微微裂开。
等他坐到王小磊身边,吃到第一口麻辣烫的瞬间,便再忍不住,恶狠狠地爆了句粗口。
王小磊从美食中抬起头,不解地看向嘎老三。
“你们伙食怎么能这么好!这让我回我们生产队后的日子怎么过?!”嘎老三啊啊叫着道。
王小磊被逗笑,还来不及接话,斜刺里几个跟嘎老三一样来自第八生产队的学员忽然大声地赞叹:
“第七生产队的大食堂,是全公社最好吃的食堂!”
“对!场部的食堂也比不了!”
“你们生活在第七生产队也太幸福了!呜呜呜……”
嘎老三嘴上吃得爽,内心却在流泪。
瞧瞧啊,他们生产队的青壮们才来第七生产队学了个习,就不想回家了呢!
当人类在大食堂吃得热火朝天时,山坡下的大牛棚里,在社员们为了给小母牛取暖而架起的篝火边,大俊吃吃喝喝过倒嚼了一上午,终于来了感觉,啪啦啦排了几块形状标准、色泽漂亮的牛粪——
在这一刻,长得俊俏的白脸小母牛终于证明了自己在洗胃之后,肠胃机能彻底恢复了正常。
当一群人吃饱喝足各自回家,霞姐则大步拐向牛棚。
看到小母牛拉过牛粪后正无忧无虑地站在篝火旁,一边烤火一边继续悠哉地倒嚼。
霞姐吃饱喝足的幸福感上又叠加了迎接新生般的更强烈的幸福感,她抱住大俊的脖子,闭着眼用脸轻轻磨蹭大俊牛脸上白色打卷儿的长毛。
林雪君饭后散步顺便过来探望大俊,在看到霞姐之后,她没有继续往牛棚里走。
倚在牛棚门口的立柱上,她借着牛棚外泼洒进来的日光,静静望着拥靠在一起的霞姐和小母牛。
大俊或许无法共情多愁善感的人类,但它咀嚼口腔中反刍上来的碱草时,不断轻轻摇摆的尾巴和偶尔被霞姐头发弄得痒痒而抖动的耳朵,仍像是对霞姐情感的回应。
呼伦贝尔的冬天很冷,但因为一些细说不尽的东西,这冷好像也没有那么难捱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嘎老三:咱们第八生产队来的学员们呢?走啊,回家了。
第八生产队的学员:nooooo!此间乐,不思蜀哇!!!
【安达:蒙语‘兄弟’】
【安乃近在六十年代常被当做发烧药,有止头痛、牙痛、退热等效果。白色小药片,因为有副作用和安全隐患,40多年前很多国家已禁用并撤市,但在中国仍很多人使用。安乃近注射液、安乃近滴鼻液等现在已经禁止生产销售了。】
可怜猫猫,再次输给狡猾的人类。
隔日给小母牛大俊复检后, 林雪君临时起意带上些苹果干和韭花酱上山去探望住在半山腰的赤兔狗主人王老汉。
结果在牛棚拐向山坡的路上,狠狠地摔了个大马趴。
愤愤之下,从山上下来后, 林雪君找穆俊卿要了一块废木板, 自己用笔墨写上【冰滑,小心摔倒】。又请阿木古楞帮忙画了个摔倒的小人,警示队里不认字的社员。
以为再也不会有人在这里摔跟头,心想自己做了件好事,晚上的觉都睡得更香了。
哪知大家听说林同志在这条路上竖了个牌牌, 无聊的猫冬人纷纷来看, 又纷纷在木牌前摔倒。
外来的学徒们听闻这里有个林师父立了牌子, 说但凡走过路过的人必会摔倒, 也好奇又不服气, 非要来试试看,是否真那么滑。
结果当然又是倒地一片。
原来一块小小木牌, 以及在同一个地方摔跟头,也能成为个趣事,给困在风雪中的边疆人带来乐趣。
苦中作乐, 是人类最擅长的事。
社员们很快又找到新的乐趣, 爬上小山坡,将无用的硬木板、破旧不能穿的衣裳、囤放仓房的草席子坐在屁股底下, 从坡上往下滑。
成年人们变回孩童,哈哈大笑起来好似比孩子们更放肆快活。
一个走路需规避的‘摔倒圣地’忽然就成了牧区社员们的游乐场,人类原来还很擅长变废为宝。
社员们滑了几天滑梯,草原上忽然大降温。
一夕之间孩子和老人们都被困在房间里出不来了, 抗冻些的成年人们也为保存体力而不再轻易将自己暴露在冷空气里。
生产队里的八大员组织起来走街串巷地挨家挨户走访, 看看社员们缺不缺吃的喝的, 牛粪柴禾够不够烧。
林雪君也被分派了几户走访任务,便带着衣秀玉和阿木古楞穿过窜风的小路,一个院子一个毡包地关心慰问。
秋天的时候秦老汉为了给牛棚扩建让空间而搬家,如今虽然住在储草的仓库、樟子松林和乌力吉大哥几户人家的土坯房之间避着风,但之前没想到今年冬天没怎么下雪、光刮风,一个夏天囤积在这片土地上的热乎气儿都被刮走,冷得透心凉。
靠毡包堆积的牛粪如果现在使劲儿烧,后续将难以为继,是以整日忍着冷意,在屋里也套着厚德勒、毡靴子,连羊皮帽都摘不掉。
走访结束,晚上都到大队长家开会。
林雪君坐在炕上,盘腿靠着萨仁阿妈,认真听每个人汇报自己的走访详情。
会议开下来,结果几乎是家家户户都缺牛粪。
本来是囤得不少,但要分给乌力吉、胡其图这些从秋牧场回来的牧户,如果正常零下二十多度的话还行,但一下子降到零下三十度,燃料压力瞬间翻倍,如果不增加牛粪和干柴量,好多抵抗力低的老人和小孩都要生病的,届时才麻烦呢。
“如果下雪的话,还不至于这么冷。不下雪光刮风,谁也受不了。”妇女主任额仁花站在火墙边,一边搓手取暖,一边跺脚,表情很凝重。
“山上干柴倒是不少,草原上牛粪羊粪也多,可是要去山上捡干柴,去草原上捡牛粪的话都需要人手。咱们地广人稀,最缺的就是人手。没有人干活,有再多资源也都只能烂在草场和山林里,一点办法都没有。”仓库保管员皱眉道出他们的现状。
比如住在山坡上和赤兔狗相依为命的王老汉,天冷了需要柴,一个人带条狗顶着风去森林里捡柴,冻得要死,能捡到的数量有限。支出和收入一算,还不如少烧点柴,裹在被窝里搂着狗躺着,少耗点能。
进山下草原还有摔倒、冻感冒等危险呢,在极寒天气里遇到这些状况,搞不好是会死人的。
“畜群量大,必须拆分朝着冬牧场的不同方向放牧,一个队伍两个人绝对不能少,不然很危险。我们不能存侥幸心理,放牧的队伍肯定不能减员。”
采购员包小丽从兜里掏出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计算生产队里的人员:
“有力气的知青和青壮还要上山砍树,这是个辛苦又危险的活,树倒下来必须有足够的人拉着、看着,人少了搬不动、拉不住倒下去的树,这绝对不行。
“其他生产队砍树的时候都或多或少出过事故,砸断腿的,还有出人命的,咱们生产队绝对不能出这种事,人命最大。
“没有雪,咱们每天都得有人去河套拉冰,这个是体力活,人少了也干不了。
“还有牛棚羊圈啥的每日清理,这个人手少了干不干净,牛羊就可能生病。
“大食堂干活的人数也到极限了,绝对抽不出人手——”
包小丽报一项,大家的脸色便难堪几分。
说到后面时每个人都沉着脸低下头陷入沉思,林雪君却歪着脑袋嘶了一声。
待包小丽将第七生产队所有社员的工作汇报一遍,财务员做了些补充后,林雪君从炕上跪坐起来,望着大队长道:
“我可以带着我的学员们上午去草原和森林里捡牛粪及干柴。”
“学员们?大家下午还要上课,这合适吗?”大队长有些踟蹰。
“有什么不合适的,上午体育课,下午文化课。”林雪君觉得这已经是他们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总不能吹纸成人来干活吧。
包小丽听了嘶一声抽气,接着兴奋地坐直身体,一边讲一边深思这个提议,一边掰着手指头道:
“第一,大家来上课,社长反复交代了要让学员们上午在咱们生产队多干活,把学费赚出来,不能来这里白上课。
“第二,学员们虽然带了些食物和钱来咱们生产队吃饭,但其实也大大消耗了咱们的冬储食品。我记得林同志说过,好几个学员都表示吃得太好了,想多干点活,不然心里亏得慌。
“第三,学员们脱产学习,在各自生产队其实还是每天算半日工分的。前面队里有电话机的生产队队长都给林同志来电叮嘱过,一定要让学员们在咱们生产队多干活。不然咱们生产队提供大量食物、珍惜水源、毡包和燃料,还要消耗掉林同志这个生产力给他们教课,其他生产队都担心咱们生产队吃亏了的话,以后会不愿意办课。”
“是有这些事儿。”林雪君点头佐证了包小丽的话。
“这行,多干点活,咱们下次还欢迎他们来。”大队长点了点头。
“大不了等他们学一个阶段回去时,让他们多带些牛粪回去。”额仁花也觉得这个办法行。
“咱们今年不是旱嘛,森林里好多干柴木枝。咱们冬天多上山采一些,开春的时候山里少一点堆积的易燃物,还能减轻些山火风险。
“得胜大叔和好猎手宁金带队上山,捡木柴的路上如果遇到野兽还能打些回来。”
林雪君一边讲一边梳理思路:
“我、阿木古楞和托娅几个了解咱们冬牧场的人带队去草原上捡牛粪,如果遇到黄羊群,阿木古楞和托娅他们说不定都能打到黄羊。最不济也能驱赶一下黄羊群,不让它们吃我们冬牧场的草根,还能保护一下牧场。
“上草原的学员们都骑蒙古马,耐力高、耗能少、耐力强,还善驮……我们一边走一边捡牛粪,顺便把马也牧了。”
林雪君歪着脑袋又陷入沉思。
屋里众人便沉默着等她思考,没有人发声打断。
“我再带上沃勒和糖豆,可以把苏伦大妈的大黄也带上,遇到旱獭鼠兔还能猎个鼠,趁冬季除一下草原鼠害,也能起到放哨作用,防范一下草原上的狼群、狐狸之类野兽,保护一下人群。”林雪君又嘀咕一句‘把我的猎枪带上’,接着便抬头对大队长道:
“怎么样?”
大队长又跟其他人对话几句,做了些保暖、食物供应等事宜的补充,便一锤定音:
“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一早,裹得严严实实的捡柴大军在大食堂吃了好丰盛的一顿早饭——以抵御接下来将面临的透骨寒风——便要出发了。
临行前,准备去放牧的乌力吉大哥赶来请林雪君去牛棚帮忙看看小母牛‘大俊’的恢复情况。
如果ok的话,想今天也带着它一起出门吃草,这样留在驻地里的人就不用专门照顾它了。
林雪君于是将整理背篓等工作拜托给衣秀玉,自己背着小药箱奔向大牛棚。
许多牛习惯了每天这个时段出门,已提前溜达到牛棚门口等着开门放行。
跟着林雪君从知青小院过来的大母牛巴雅尔带着自己的小队伍与其他牛伙伴们隔栏相望,仿佛从自己家跑出来接朋友一起去‘上学’的孩子。
牛棚门一开,母牛们便要往外涌,乌力吉忙呼喝着将牛轰回去,怕它们出棚后会乱跑。
林雪君绕过急于出去‘玩’的大牛,走向拴在牛棚最内侧的小母牛大俊。
晨曦朦胧,远远看到大俊,她围巾下的唇角便翘起来——
阳光透过晨雾从牛棚外照进牛棚,将绑在围栏上的大俊照得仿佛蒙在轻纱中。
一只黄色大猫正蜷在大俊平坦的背部,晒着晨曦睡大觉。
是之前被林雪君救治过的肠道堵塞差点没命的、张大山大叔养的西伯利亚森林猫。
它伏在大俊背部似乎很有安全感,即便林雪君走近,只要大俊不动弹,它就照睡不误。
直到林雪君伸手抚摸大猫又长又厚的毛发,它才懒洋洋地抬起头,迷迷糊糊睁开眼打量扰它清梦的家伙。
在看清林雪君的瞬间,它嗷一声从大俊背上弹起。可惜它逃跑的速度到底没有林雪君的手快——人类的双手一把箍住它,将刚弹跳起来的猫又按回了大俊背部。
“喵嗷——”大猫又惊又惧地大叫,回口便咬住林雪君的手。
奈何冬天人类穿得实在太厚了,它也没有下狠口,牙齿甚至没能穿透厚厚的羊皮手套,尖锐的爪子也完全失效。
可怜猫猫,再次输给狡猾的人类。
它惊惧地看着面前这个曾经用刀割它、粗鲁地给它喂药的女人,炸起了浑身的毛发。
林雪君看着它又扭又叫又哈却毫无作用的气愤模样,得意地桀桀低笑。
请乌力吉大哥帮忙压住大猫,她抚摸猫咪软乎乎的肚皮检查她的伤口。愈合得很好,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这里曾挨过刀。
检查过旧疤,她才轻轻抚摸过大猫又长又厚的毛发——居然没有一处打结,连脖子、屁股后面等猫自己难以梳理舔舐的地方都蓬松又干净,显然有人日常帮它仔细疏通打理。
冷漠不爱跟人打交道,少言寡欲又面无表情的张大山大叔,似乎将自己的温柔全藏在屋室内,悄悄留给了他的猫。
最后触摸了下大猫的肚腹,检查了下它的牙齿,确定它健康无比,林雪君终于放过了它。
乌力吉大哥一松手,大猫当即化成金色掠影,腾一下从大俊背部跳上栅栏,又一蹬之下纵跃奔冲进牛棚边的樟子松林。
站在高耸俊挺的松树下,它不悦地回头,朝着林雪君和乌力吉大声喵呜叫骂了一阵,才腾腾几个纵跳,踩着松针奔离人类的视线范围。
“可惜猫听不懂人类语言,不能告诉它,你其实是在给它检查身体,帮助它。”乌力吉遗憾地看向大猫离开的方向,如果它知道林雪君是在帮它做体检,或许会靠着她的腿一边咕噜噜一边蹭她吧。
“没事,反正我也听不懂它的语言,就当它在感激我。”林雪君不在意地笑笑,接着怪模怪调地道:“比如刚才它可能在大叫:林医生,太谢谢你啦,你是我的大恩人,感激不尽啊喵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