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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牧医by轻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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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黄鼠狼之前大概被蝮蛇追,或者在追蝮蛇,才跑到河边,在被驼鹿顶死前已经释放过一次臭气了,虽然没有用臭腺攻击驼鹿,但身上已沾染了臭腺液,味道极其不好闻。
加上它的腺液有毒,肉中还带有轻微生物碱,人吃了会有损害,是以得胜几人看到黄皮子尸体后也没有扒皮或者食用的打算。
干活休息的间隙,赵得胜在河边挖个坑就给埋了:
“这东西一只一年能捕食两三千老鼠,只要不进驻地偷鸡偷羊,就是好动物。”
“黄鼠狼的毛不是最适合做毛笔了嘛,你咋没拔点毛留着用?”额日敦有些可惜地问。
现在物资紧缺,好不容易猎到个动物,皮不能用,肉也不能吃,那薅点毛总行吧。
“它死前不久放过屁,臭得跟什么似的,做毛笔你用啊?一边写字一边熏得要晕过去。”赵得胜撇撇嘴,不客气地道。
“这毛笔好啊,臭归臭,半夜还能有美女上门。额日敦,要不你再把黄皮子挖出来,薅点毛自己做个毛笔用?”一个年轻人一边坐在河岸边洗脚,一边调笑。
“咋还有美女呢?”额日敦挠头。
“这死黄皮子的姐妹长辈啥的,闻着味儿就来了,哎,扒着窗户一看,有个人类把同族的毛做成毛笔了。这个气啊,摇身一变成个美女,进屋把你迷了,啃你的肉。”赵得胜转头哈哈笑着吓唬道。
他话音才落,一阵山风吹过,树叶被吹得呼啦啦响。落叶松的针叶和其他灌木的叶子噼里啪啦擦碰,仿佛有妖怪正愤怒地摇树发威。
额日敦缩起肩,忙转头朝着黄皮子坟的方向合掌拜拜,嘴里念叨道:“莫怪莫怪,我瞎说的。”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大家听了赵得胜的故事本来都有点紧张,瞧见额日敦的怂样又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穆俊卿等人在山下听说林雪君他们晚上要在山上过夜,纷纷表示要来帮忙建三角形的撮罗子(鄂伦春山中木屋)给人临时居住,再搭个临时棚圈,把牛羊圈起来。
呼啦啦背着各种东西全上山了,原本空灵安静的森林一时挤得全是人。
穆俊卿背着木柴等东西刚过来就听到赵得胜他们讲鬼故事,当即笑着道:
“要是真有黄皮子变美女,千万抓住别让她跑了,咱们绑上它带去首都游街。”
“看它还敢不敢出来啃额日敦的肉。”王建国探头在后面道。
“你咋也来了?”林雪君诧异地问王建国,大食堂的一号大厨都上山了,今晚驻地大食堂就司务长一个人做饭吗?那哪忙得过来。
“哇,你也不看看,咱们留在驻地的才多少人啊,这么多都在山上,驻地今天晚上根本不需要做太多吃的。”王建国将背篓往地上一放,里面都是土豆啥的,菜肉调料和便捷的小锅都给背上来了。
这是要在山上过日子啊。
“看你多厉害。”林雪君站起身抱了抱巴雅尔的脖子,“你不能下山,不仅驻地里留下的牲畜们全要留下来陪着你,连半个驻地的人都过来了。”
“是啊,咱们生产队能没有大队长,可不能没有巴雅尔。”王建国哈哈笑道。
“这话你也敢说?等明天下山了,我帮你转告王小磊!”赵得胜哈哈笑着嚷嚷道。
“哎!哎!得胜叔你咋这样呢,我就瞎说一句。”王建国忙讨饶,又惹起一阵笑。
赵得胜、穆俊卿他们上山前都吃过中午饭了,只阿木古楞和林雪君俩人空着肚子。
黄鼬不能吃,那就只有把蝮蛇洗洗吃掉了。
阿木古楞剥了蛇皮,取了蛇胆,王建国要上手帮忙,林雪君高举手术刀,昂着下巴道:“不!让我来!”
她刷刷两下将手术刀在面前挥舞出刀光,随即擦擦擦起落,在平整的石头上将蛇肉切成一块一块的小肉丁。
“铁匠盖旺大哥每周帮我磨刀,它比你那菜刀好用。”切好肉,林雪君仔细清洗手术刀,得意地向王建国炫耀。
“女刀客说的是!”
王建国笑吟吟装模作样地朝她作揖,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林雪君朝王建国笑着翻个白眼,转手将装药的小铝盒清洗干净,盛河水煮了蛇汤,洒上点药箱里用来配药剂的盐。
在附近摘一些野葱野菜,加上额日敦回来时带的馒头,便是简单一顿。
两个人吃饭的时候,恰逢大家搭撮罗子、砍树开路休息时,于是一群人在河边蹲坐了一长列。
大家有的把脱了鞋子袜子把脚伸进河水里荡,有的蹲坐在河岸边的石头上用木棍子玩水,有的抱着膝靠着树、看河里树的影子和波上的光。
林雪君和阿木古楞轮流捧着铝盒喝汤,她吃几口肉、喝一口汤再吃点菜,然后把铝盒递给另一人,自己就着刚才尝到的美味啃馒头。
像是礼让,我吃好了,你吃你吃。
又像是抢食,你吃好了没啊,快给我也吃吃。
于是吃午饭也变成了一种游戏,排排坐,吃饭饭。
赵得胜指着不远处落叶松下的绿叶灌木,告诉林雪君:
“那是榛子树,你仔细看,能看到它们其实在开花。
“榛子的雄花没花瓣,风一吹花粉乱跑。雌花也很小,暗红色的。
“子房刚开始颜色很浅,四周抱着绿色的厚萼。到七八月,果实逐渐变成红棕色,开始变硬,就渐渐成熟了。”
“得胜叔真不愧是森林通。”林雪君慢慢咀嚼细腻软嫩的蛇肉,土球子虽然有毒,倒很好吃。虽然它咬巴雅尔和驼鹿时庆幸它是条小蛇,但吃的时候又不免嫌它太小了,要是能再大点,就能吃得更过瘾了。
河岸这边的人,目光都顺着赵得胜的手指打量对岸的榛子树。
小小的灌木,从不曾像落叶松那般参天俯瞰河道,也不似李树会在春天盛放满树如雪般的小花,它无声息地蜷在高树阴影下庇荫,害羞地承接斑驳变化的阳光,默默生长,默默开小小的花。
即便从没灿烂过,到了秋天,却也能坠上满树果实,承托丝毫不逊色的丰收。
河风掠过,不起眼的榛子树舞蹈得可真欢快。
林雪君这顿饭吃得很开心,怡然自得仿佛回到了小学春游时光。
如果饭后没有忽然想起他们盛河水做汤前,小红马曾在上游打滚洗澡,她的心情会更美丽几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傍晚,小牛跑到巴雅尔腹下准备喝奶。
林雪君惊得直扑过去,把刚叼住奶头还没吸吮的小牛吓得从巴雅尔腹下逃走,跑出去一米多才敢回头疑惑地张望。
林雪君这才松口气,严肃道:
“毒奶!不能喝!”

山里的夜晚, 在物理层面隔绝了俗世。
一切常规的工作在这里都没有,你甚至不能在这里看书、写日记。
除了北方墨蓝浓郁、洒满星星的夜空,就只有河水叮咚, 和春天夹杂着泥土、青草与松木香味的夜风。
巴雅尔的神经症状逐渐转好, 融血等症状则一直未加重,入夜后,它开始在人类刚搭建起的撮罗子边漫步,每每想往家的方向走,总是被围栏挡住。
最后便也放弃了绕路回家等办法, 守在人类附近, 静静地倒嚼。
看见它恢复反刍功能, 还撒了泡尿, 林雪君放心许多。
一个人生病与康复, 最明显的反应也常常出现在肠胃上下两端,能吃能拉哪怕在动物身上, 也是健康的一个表现。
撮罗子里铺上软乎乎的褥子,林雪君疲累一天,晚饭后就钻了进去。
木架子上方并没有风口, 门也没有。一圈毡围前敞开着的口子正对着篝火, 她便趴在褥子上,托腮静静地看篝火摇曳, 听大家絮语闲聊。
北方人真喜欢唠嗑,天上地下、日常的、听闻的、你的我的,什么事都能唠半天。谈话中不时爆出几句妙语,逗得所有人笑。
糖豆屁股对着篝火, 面朝着林雪君的撮罗子, 双爪往前一伸, 头平平地搭在上面,睡得充满安全感。
沃勒则像在家里一样,钻进撮罗子,林雪君的脖子在哪儿,它的下巴就搭在哪儿。呼吸吩儿吩儿地喷在她肩膀上或面颊上,像个自发热、毛茸茸,但有些过分沉重的抱枕。
人类喝着热茶精神百倍地尚未入睡,大狼和狗子们已经睡过好几觉了。
当大多数人都沉入梦乡,只剩守夜人独自饮茶时,大狼的脑袋悄悄抬起,四肢撑地,从林雪君颈边退出撮罗子。
全黑色的巨大野兽立在撮罗子的阴影中,警惕四望后,垂下尾巴耸起肩,低头吊目,无声无息地潜伏进黑暗,开始了它的夜间巡逻。
河上游一颗树上立着一只30厘米左右的夜间空中捕猎者,圈围外几十米处快速跑过一只小型野兽。河下游有一只狍子妈妈带着小狍子饮水,尝到危险的气息后,快速逃离……
所有这一切都在沃勒的监控之中,它在黑夜的森林中穿梭,散发着危险的气息,隔绝了潜伏着的每一个危机。
宁静的夜,有植物悄悄破土,发出人类难以察觉的窸窣声。
河流中的大鱼无声甩子,成为需要保护成千上万小鱼苗的母亲。
巴雅尔体内的药和自身系统悄悄发生着作用,毒素对它的影响正悄悄流走。
驼鹿弟弟和姐姐挨着睡在一起,安详得像个宝宝,令人完全无法想象,它白天时曾像巨怪一样发飙,还杀死了一个逃窜途中误撞上它的可怜黄鼬——幸而它并不害怕黄大仙,没有噩梦,睡得很香。
榛子树梢小小的花苞偷偷张开花瓣,发出细微的扑簌簌响动,不待被谁发现,便与花香一齐隐没于春风。
静谧的夜,吵闹的勃勃生机。
第二天早上,巴雅尔正常排便,之前的迟缓症状也好了许多。
赵得胜围着巴雅尔直念叨林雪君医术神了,林雪君却还在感慨幸亏小红马胆小、幸亏蝮蛇不大、幸亏巴雅尔够大只。
早饭后,其他人收了撮罗子,赶去外围帮着赵得胜砍树开路。
林雪君给巴雅尔补了一针后,解开巴雅尔的绳子,跟牧观察。巴雅尔在后山慢悠悠地走、慢悠悠地吃草,林雪君和阿木古楞就在后面慢悠悠地跟。
到中午时巴雅尔身体状态几乎完全恢复如初,林雪君这才彻底松快下来,带着阿木古楞折返驻地。
恰巧吴老师和付小兰老师帮她校对好了文章,林雪君请两人在大食堂吃过午饭,下午便窝在屋里重新誊抄报告,直到傍晚。
检查报告确认无误,将之装封,林雪君又借着灯光,对照着这份报告,以更平实易懂的文字、穿插更多故事性的描述,将报告改写成了一篇可读性强的文章。
文章写好,捉过错别字,她将之誊抄数份,装进分别邮寄给不同城市不同报社地址的信封。
第二天,场部来取信的人一齐带走了林雪君的投稿信。
呼色赫公社抗旱抗虫灾第一季度报告被送去呼盟草原局和呼盟盟长办公室的同时,三千字长篇投稿《草原抗虫灾形势很好,牧民们做对了这几件事》也以最快的速度,奔赴向各个对林雪君文章求之若渴的报社收稿办公室。
3天后,杜川生关于化学药剂杀虫好与坏的论文终于完成,并提交《科学探索报》等专业报刊,另有几份分别送至相关专家教授办公室做审读。
回学校后,杜川生在收发室取到了林雪君给他的信。
信里附上了林雪君的工作报告和改写的文章,杜川生读到“雪被牛粪墙挡住,留在了草原上,春天融化时裹住粪便中的营养,一同渗入土壤,滋养草原。”“牧民们翘首以盼,终于盼到了与春风同来的候鸟。人类为鸟儿准备了新的家园,鸟儿为人类奔波食虫,保护了大家共同的草原。”“……草原上生活的人民,也不乏愚公移山的精神。大家奔波千里,用最笨最辛苦的办法,为干渴的植物们‘人工降雨’。干旱正在发生,但它并没能真的肆虐,我们的人民在战斗……”等句子时,只觉热血沸腾。
这些亲历一线感受到的东西,是他们身居幕后做研究的学者们,难以在第一时间捕捉到的。
但也是最振奋人心,最动人的部分。
他端着大茶缸,如饮酒般大口喝水,仿佛也受到了草原精神的感召,变得豪情万丈。
文章后面,他读到了林雪君描述的关于鸟巢制作的部分,其中附上了插图——这些图画是林雪君根据他当初帮她查资料时画的鸟巢结构图描摹的,她在文章中标注了它的由来,感谢了杜川生教授对草原的帮助。
她写到,鸟儿们很喜欢这些鸟巢,叽叽喳喳欢叫着,仿佛在夸赞这些鸟巢正是最适合它们居住、产蛋的家。
她说一只野鸭在哺育后代阶段,一天捕蝗半斤左右,连蝗虫的蛹也会吞掉。正是那些按照杜川生教授描述的方法、由穆俊卿知青等能工巧匠制作的窝与巢,挽留了这些‘捕虫英雄’,为草原博得生机。
下一段里,林雪君又描述了牧民们围捕烧杀蝗虫后,进行的用生物药剂泼洒草叶、补充灭杀工作,以及获得的成效——
针对性的烟叶水等药剂,遏制了相应虫类对春草的啃食。蝗虫或不愿啃食有刺激性味道的草叶,或啃食后出现中毒症状。
这大大的阻碍了蝗虫的繁衍和迁飞,让一生能产卵2001000粒的草地螟等蝗虫危害降低,群聚行为减缓,迁飞停滞,使本就在旱情中艰难生长的春草得以喘息,为后面一轮牧鸭牧鸡工作争取了时间,是非常重要的举措……
“……生物药剂喷洒后的草叶,牛羊采食虽觉味道辛辣,却并不影响健康。烟叶水中毒的蝗虫被鸡鸭吃进肚子,也不会间接中毒。
“冬天瘦下来的牛羊,在干旱、虫害的春天,奇迹般地没有饿死,反而缓慢复膘。与牛羊同牧在草原上的鸡鸭,日夜增膘,长得肥肥胖胖,憨态可掬。
“牧民们造一个又一个鸟巢,垒一个又一个挡风雪的墙,运一桶又一桶的水…孕育出的这一片尚存的绿色草场,送给春天,送给每一份勤劳的付出,送给帮助草原的杜川生教授,也送给正阅读文章的、劳作在祖国另一方土地的你。
“牧民们的希望仍在,汗水继续抛洒……
“劳动人民不害怕,他们奋勇前进着,只待秋天牛羊肥、鸡鸭壮。”
杜川生双手捏着信纸,纸张上娟秀的字迹忽然有些模糊。一滴热泪滴落纸张前,他快速举高信纸,摘下眼镜以袖拭泪。
这大概就是他们这些人没日没夜研究的意义。
那些在第一阵线拼搏着的牧民农民们,褪去青春,面上风吹日晒出沟壑褶皱…已经那么苦那么累了,不能让他们哭泣和绝望。
经大自然磨砺的一张张面孔,希望是笑着的。
深吸一口气,杜川生又捧回信件,继续阅读。
读过了报告和文章,再看林雪君的信。那些细碎日常的笔触勾勒的草原生活,辛苦、劳累与泪水总是一笔带过,欢笑和收获却向他浓墨重彩地分享。
他不需经历她面对的风霜雨雪,只用共鸣最快乐的时光和最幸福的感动。
她一定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吧。
信件中林雪君认真向他表示,她已经给多家出版社投稿,每张稿件里都实名记录了‘杜川生教授的付出’,署名时不仅提及了参与创作的穆俊卿和衣秀玉同志,还落了为她提供理论支持等的杜川生教授……
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分享她带来的抗灾成功喜悦,接受她的夸奖,这些喜悦最终都叠加在她这段孩子气的描述上,化成一阵笑声。
学校走廊里学生们路过杜教授的办公室,忽听一阵笑声。
大家往常最多见的就是杜教授冷着的脸孔,自视甚高的骄矜,和对这世上大多数事物缺乏耐心的烦躁不耐,很少听到他这么爽朗的笑。
有胆子大的学生踮起脚尖,透过门上有些模糊的窗玻璃往里探看,便见杜教授正捧着一封信,笑容洒脱而愉快。
在杜教授自得的神态间,好像还有欣赏和难见的热情。
“杜教授果然在看信。”偷看过的学生转头道。
“果然,每次杜教授看过信都会变得很奇怪。”
“对,不是在图书馆里废寝忘食,就是东奔西走地折腾学生。”
“现在又多了一个,他看信的时候还会笑。”
“不知道是什么信。”
“古怪的信……”
办公室里的杜川生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惊动了好奇的学生们,他放下信,细细品味林雪君的行为。
之前写的论文署了她的名,那时林雪君就在回信中表示她付出得很少,受之有愧。
如今为了回报他的认同与善意,她也写了篇很好的文章,给他露脸加署名。
草原磨砺了她的意志和能力,但也保留了她的童心,这很好。
对着信又读了几遍,杜川生夹着信再次赶往图书馆。
查了2天资料后,他在林雪君投稿的文章后补充了一些关于新疆等西北草原的内容。
比如新疆区域食蝗量最大的鸟是候鸟粉红椋鸟,它们喜欢在石滩堆筑巢,鸟巢形状如何,怎样制作等等。
这样一来,林雪君这篇文章就不仅是对今年春天呼色赫公社社员抗灾成绩的歌颂,和内蒙东北部草原抗灾的具体操作方法的分享,还包含了西北草原针对林雪君书写的方法、因地制宜的修改策略,
那么不仅内蒙古草原上的牧民读之有用,西北牧民读之也会收益了。
6天后,《科学探索报》登载了杜川生为林雪君补过内容的版本文章。
又7天后,《新疆牧区报》转载了该文章,当地各区各公社也开始有序地对蝗虫进行围堵坑烧,对益鸟益兽益虫进行人工筑巢吸引、针对性的保护等等。
虽仍存在一些基层落实不及或落实不好的情况,但领导办公桌上还是越来越多了从中受益的报告。
在杜川生关于化学药剂的论文登报后,农业部针对化学药剂的使用发布了保守使用、酌情使用和谨慎使用的通告。生物药剂可各公社自行安排使用,化学药剂则需打报告使用,尤其是在应对自然环境占比大的草原等环境的灾情上……
杜川生教授的论文和林雪君的文章,连同另外5位专家教授的8篇文章,成为这一年春夏所有相关部门抗旱抗灾的理论基础。
虽然各篇文章重量级程度不同,但在相关的行业和区域范围中,‘呼盟呼色赫公社’仍称得上大放异彩。
中华广阔的土地上,一些可能一生都不会踏足呼伦贝尔的人,熟知了在国土东北部,有一片特别美的草原,叫呼伦贝尔大草原。在那里,生活着一群不畏辛劳,聪明又勤奋的人民。
大自然的施法并没能真的打垮这片土地。
6月初,端午带来一场大雨,湿润了初夏,结束了呼伦贝尔盟长达一整个冬天加一整个春天的旱情。
土壤得到滋润,植物猛力生长,自然环境中菌群活跃,大量被菌寄生的虫卵永远失去了爬出土壤的机会。
旱情和虫灾,在这片草原上,终于结束了。
呼盟人并没有原地宰杀鸡鸭,而是用一辆又一辆拖拉机和马车,将鸡鸭运往西南边仍受灾的土地。
6月下旬,新疆迎来一群从内蒙出差的‘战斗鸡’‘战斗鸭’,没有火车和飞机,它们都坐马车来。
一落地,鸡鸭们没有更多消耗国家本就不富裕的运输力,双脚当11路,咕咕嘎嘎充满斗志地走上西北更干旱的土地,开始了新一轮吃吃喝喝的艰苦工作。
上半年即将结束,呼盟盟长办公室里,盟长看着面前秘书打印的【全盟优秀劳动者】空白名单。
他的左手边摆着呼盟各公社提交的各自优秀劳动者名单,及其优秀事迹。
其中一位年轻社员的介绍文件,足有十几页之多。
沉思半晌后,盟长终于捏起钢笔,拔盖后朝钢笔尖哈一口哈气,伏案在空白名单表格上,书写下了第一个名字:
呼色赫公社第七生产队林雪君。
另一边,草原局的电话也打到了呼色赫公社,找的虽然是社长陈宁远,为的却是林雪君。

在山为远志,出山为小草。
人们前一天还在忧心花草无法从干旱的土地中返青, 忽然一夜大雨,硬邦邦的土地就变成了湿润的河沼,脆弱的芽和苞也变成了满目绿野和花海。
灿烂繁茂的盛夏, 牧民们唯恐它不来, 却没想到才梦醒,推开门窗便见它已蔓延至房前屋后,湿和热直扑面。
焦虑与恐惧被留在刚过去的昨天,今天只有希望。
前天陈社长给她打电话,说草原局的局长想跟她通话。
林雪君隐约有所感, 但陈社长什么都没说, 大概是担心影响她的决定。
在昨天约好的时间, 林雪君接到了盟草原局局长冯英的电话。
在冯英的提问之下, 林雪君在电话里又一次做了关于抗旱抗虫害工作的口头汇报。确定她对答如流, 的确是写报告的那个有才能的人后,冯英局长提出调林雪君到草原局工作。
不用干体力活, 大多数时候都坐办公室,这当然是个很不错的工作。
可是一旦进了草原局,做的工作就是纯粹的书面工作了, 即便需要常下草原基层做调研, 基本上也只是围绕草原生态等相关内容,完全脱离了她的本职工作。
而且坐办公室就是纯粹的官场环境, 严格的坐班,按照领导的安排执行,那就还需要另一套与社交相关的能力了。
人一旦在草原上跑惯了,其实就很难适应格式化的、受人管制的工作与生活。
而且进了办公室, 她几乎会丧失大量的工作自由度。想要发挥自己特性地去施展手脚, 就难了。
更何况, 她的院子怎么办?她的小菜园谁来种?牛羊狍子谁来养?小鸡小鸭谁来喂?
驼鹿宝宝还没长到三四岁性成熟的年纪,刚满1岁能独立生活,还没做过放归训练呢,哪离得了人?
小红马虽然已经长成骏马了,却整日当自己是个宝宝。如果她离开了,谁来给它当靠山,当它继续无忧无虑地瞎跑呢?
而且,没有任何单位会允许她带狼上班吧?
在第七生产队,她有太多牵挂,暂时还没有做好搬家的准备,也尚未拥有带走自己所有想要带在身边的人与动物的能力。
未来时代风起云涌,她自己心里有数,时机未到呢。
虽然当下大多数人都是哪里有需要,就到哪里去。但林雪君还是找到了合理的理由拒绝冯局长:
“群众的研究员需要在基层,草原局也需要有在基层工作、了解一线的专员。”
她想在基层做工作,当那个最了解前线情况的兵。
冯英希望林雪君再考虑考虑,林雪君没有立即拒绝,真诚感谢了冯局长的看重。
挂断这一通后,她又拨到陈宁远社长的办公室,向陈社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还有许多东西要在基层积累经验和学习,希望能留下来。
陈宁远在电话另一边的声音明显松弛下来,沉默了好几秒,才告诉林雪君,他会帮她解决这个问题。
第二天冯局长的秘书打来电话时,林雪君再次表示自己想法如初。
又过3天,陈宁远忽然打来电话,告诉她,若无异议,过几天草原局的任命书会下放到公社,她可以继续留在呼色赫公社做兽医,同时兼任草原局外派员的身份。拿三分之一全日工分,每个月都需要向上提交草原局需求的数据、研究报告等工作,每季度的草原局内部分析任务都要她在一线辅助完成,偶尔有跟随草原局专项小组到整个盟区各个旗及生产队出差调研的工作也需承接(并非年年有这样的任务)……
林雪君认真研究了这个工作的范畴,确定自己能完成,才给陈社长回电,她愿意接受。
6天后,林雪君身为草原局基层特派专员的新组织关系证明和印章送派到她手上。至此,她虽然挂靠在呼色赫公社第七生产队,却有了个直接向盟草原局汇报工作的新身份。
也成了全生产队,乃至全公社最特殊的社员。
一整个春天几乎没有下雨,仿佛都囤在了初夏。
一场又一场地瓢泼,让草原上原本长草的地方变成了随时改变路径的蜿蜒河流。河流不断的转向、改道,如果有一架相机在高空为草原做延时摄影,一定能拍到弯曲的河像蛇一样在草场上爬行吧。
雨后,整个世界焕然一新,屋檐被冲洗干净,泥水洒进院子里,又被雨水冲进沟渠。
挂衣服的铁丝被洗得锃亮,用布巾一抹,便可以将睡了一冬的棉被挂上去晾晒。
摆在院子里的瓶瓶罐罐锅碗瓢盆全都装满了雨水,大家旱怕了,哪怕夏天才来已经下了3场大雨,仍忍不住珍惜的要用家中所有能盛水的容器收拢雨水。
山坡上的田地和驻地里的小园子被浇灌得湿润,蔬菜和粮食的茎叶被雨水打得色泽饱满。坠在叶片上的水珠终于无法抗拒重力的邀约而滴落,忽而轻松的叶子扑簌簌弹起,将更多细小的水珠洒向四周。
下雨时一直蜷在窝里睡觉的大黑狼散漫地走进院子,大爪子啪嗒啪嗒踩进水洼,溅得边上小鸡小鸭满脸泥水。
小鸡小鸭刚把身上的泥水抖净,大狼又忽然用力抖毛,毛絮漫天,又落了小动物们一身一嘴。大狼却浑不在意,没事儿狼一样懒洋洋穿出院子,坐在格桑花下远眺斜阳。
它的影子拉长,在湿漉漉的土地上留下一座小山一样的阴影。四周的土壤都被晒得干燥了,阴影中的土地却还潮润着。一只小鸭子扭啊扭地走到大黑狼身后,伏在山一般的阴影中纳凉,偶尔舒服开心了,还要嘎嘎两声以作宣誓。大黑狼只转一下耳朵倾听响动,接着便继续眯着眼睛晒太阳。
渐渐的,它被湿气打得软趴趴的狼毛蓬松起来,一根又一根尖刺般的狼毫炸起,体型翻倍,身后的阴影山也增长了体积。于是,更多的小鸭子嘎嘎地扭着屁股坐过去,挤挤挨挨地快活乘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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