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女人只会拔剑by存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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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神还是用宽容的目光注视女萝,以为她在胡言乱语,笑问道:“阿萝,你是将吾当成谁了呢?”
女萝并未解释,反问道:“我说错了吗?你难道不怕?”
父神:“吾何怕之有?”
女萝便说:“你创造我时, 世间有山有海,更有萝草所依附的巨树。你大可搬山填海以塑吾身, 然而?在这世间万物中,你惟独选了我这根随风凋零毫无主见?的萝草,你还说你不怕?”
说话间,她竟一反先前?对父神的忌惮,缓步上?前?,步步逼近:“你不敢选有灵智的生物,甚至不敢选一棵大树,你只选中我这株弱小的萝草,你在怕什么?是像凡人一样怕鬼吗?”
女萝说的鬼,自然不是人死后的产物,而?是上?古时期凌驾于神之上?的存在。
这话不知是否戳中了父神的痛处,他?竟破天?荒拉了下唇角,那种让人看了恨得牙痒痒的慈爱笑容忽地?变得虚伪起来,他?反问女萝:“哦?那你倒是说说,吾怕一株萝草作甚?”
也许父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他?游刃有余地?同女萝讲话,将自己?置于高处俯瞰她时,会用一些轻松的自称,比如“我”;然而?他?一旦察觉到她的不逊,她的危险,她对他?潜在的,不可避免的威胁,他?就?会自称“吾”。
女萝脑海里慢慢浮现出四个大字:色厉内荏。
父神不像他?表现得这样坚不可摧,只不过是她还没有找到问题的正确答案。
“那谁知道呢。”
女萝同样笑着回应,两人同时踱步,一个向左,一个往右,形成了一整个圆。她们的步伐踩踏于后土之上?,视线对上?彼此,都?显得无懈可击,宛如正在棋盘上?厮杀的将相,谁更沉得住气,谁就?能获得胜利。
“不过我挺会猜的,你不如听听看呢?”
父神笑言:“那吾就?洗耳恭听了。”
两人的步伐不紧不慢,中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女萝逐渐适应了特殊环境,她开始对那群低头俯视自己?的神们视而?不见?,避免被这些专注古怪的视线干扰思绪:“上?古时期,女鬼神们应运天?时而?生,她们与应龙为伴,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
父神问:“那么如此强大的女鬼神们,她们如今,又身在何处呢?”
明明是一张堪称美丽的脸,又有着超凡脱俗的气质,女萝却只从?中看出了“小人得志”。
鬼神陨落,父神得势,并重神抑鬼,这已是毋庸置疑的事。身为小偷,父神对此毫不心虚,甚至于他?认可和赞美自己?的行为,以父神的名义取而?代之,彻底抹杀母神的存在,这是值得骄傲的功绩。
女萝不认为区区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能令父神发怒,对于父神的问题,她没有回答,选择跟随敌人的话语走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于是她反问道:“是吗,你确定你偷走的是全部吗?”
这句话有用!
女萝注意到父神的眼角微微内缩,她趁热打铁:“我想必然不是,如果是,你就?不必在我身上?花这样多的心思了。”
人主也好?,魔尊也罢,天?帝神君不过是父神的棋子,他?从?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父亲,没有所谓的舐犊情深。
无字天?书曾给出女萝身为此四人情根的答案,四条情根缠绕一株女萝,将她生生世世绑死在情爱之中,而?此四人要在女萝最爱他?们之时将她杀死,以此来窃取她的力量。
什么东西?是女萝有,而?男人们没有的?
所以成功杀了她的人,诸如太玄阿净煞之流,皆身居高位,能操控无数附庸,这力量难道是来自他?们本?身的吗?如此凌驾于同类之上?,他?们靠得根本?不是己?身的能力,而?是自女萝身上?窃取的生息!
男人无法感悟生息,所以只能偷取、嫁接,凡人如此,神魔如此,父神想必亦如此!
女萝的四位“夫君”,能力地?位从?高到低,这表明他?们从?她身上?偷走的力量越来越少,假如休明涉当初成功杀死女萝,想必今日父神也不会在此说些父亲爱你的花言巧语。
女萝抓住了那一线生机,自休明涉手中死里逃生,命运的齿轮开始不再按照父神编排的故事行进,所以她为上?天?所厌弃,为宿命所排斥,但被父神所掌控的天?道与宿命,本?身就?是虚伪又空虚的!
女萝所抗争的,正是俗世加诸于她身上?的所谓命运。
电光火石间想明白?的这一点,令女萝浑身一轻,无形中的枷锁尽数消散,希夷之地?的记忆在她脑海中盘旋,无意间,女萝再次与神君对视,他?的目光平静、漠然,已经淡去的第一世如走马灯般浮现。
也许她知道父神真正想要的什么了!
女萝按捺住狂跳的心脏,不令喜怒形于色。
男修必然要经历的元婴,阿净煞魔种所藏匿之处,在她尸身上?“生育”少乌的太玄——这些男人在渴望什么,父神就?在渴望什么。
他?想要的绝不止是生息,因为他?高于天?道,连他?创造出的“男儿”们都?通过窃取得到了生息,父神所拥有的必然比他?们更多更强,惟独生育之能,便是他?偷抢千百万次,也难以如愿。
男人对应的是女人,男仙男神对应的是曾经如日中天?的女鬼女神,父神绝不是一时兴起才?选了女萝,他?如果想要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对照关系来看,必然只有母神才?能满足他?的贪婪。
女萝不能确定自己?究竟与母神存在着怎样的联系,但母神是女人,她是女人,这就?够了。
女萝:“你选我这株萝草,又用四条情根将我困住,莫非是害怕母神的意志再度复苏?”
她笑得眸如弯月,透着愉悦的气息:“所以我说你害怕,你果然是很害怕。”
畏惧于女人所独有的创生能力,又止不住贪念地?觊觎女人的创生能力,女萝简直不敢想象,自鬼神陨落的这数万万年,自上?古至今,父神是不是每分每秒都?无法入睡?
他?通过盗窃与抢夺获得了一切,却时时刻刻难以忘怀鬼神们从?前?的强大英姿,他?害怕,他?不安,他?迫切地?想要掠夺得更加彻底,然而?世间之事便是如此机缘巧合,人定胜天?,天?算反倒不如人算了。
没有任何神,能阻挡一颗反抗之心。
父神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他?轻声命令女萝:“闭上?你的嘴。”
女萝啊了一声:“抱歉,这个我想我做不到。”
父神一挥袍袖,众神顿时怒吼,声音如崩山河,震耳欲聋,女萝不得不抬手捂住耳朵,其中神君更是一掌向她击来,女萝身形如电,那巨大的神之手掌已将一片土地?拍得深不见?底,人间一片山崩海裂,女萝避开后,表情略显不解。
是错觉,还是神的力量真的变弱了?
变弱的原因是由于父神对他?们的无情屠戮,与随意复活吗?就?像一面碎裂的镜子,虽仍可拼凑成圆,却总难掩裂痕,端起时要小心翼翼,才?能避免二次破碎。
即便他?们看起来依旧神秘而?强悍,可女萝却感觉神君的速度变得缓慢了一些,力量也比先前?更弱,是一种外强中干的“强”。
已经进入最后一层大境界的女萝幻化出藤剑,一剑劈开了神君的手掌。
明明是真正的神身,却能被非血藤状态下的藤剑劈开,且恢复速度也在减缓,神的确是变弱了!
女萝隐隐看见?了希望的曙光,她厉声嘲笑父神道:“不过说了两句实?话,你这便听不得了,从?前?卑躬屈膝跪在地?上?向女神们摇尾乞怜时,你又是如何忍得住的呢?”
字字诛心,这些话换旁人来说,对父神不一定有用,因着他?知晓自己?手眼大过天?,蝼蚁在面前?大放厥词,便能改变被车辙碾压踏过的命运么?
但女萝不同,女萝是真的能够拨乱反正,让他?将吞下去的通通吐出来,还回去。
因此父神勃然大怒,那张属于寂雪的,总是酝酿着慈悲的面容,此时比最畸形的魔还要丑陋,不到眨眼的功夫,父神已至女萝身前?,他?竟恼恨到要亲自动手来消这心头之恨了。
比起能够创世的父神,女萝难以与他?正面抗衡,她直接竖起藤茧抵挡,父神冷笑一声,弹指间便令藤茧裂开,然而?定睛一瞧,女萝并不在藤茧中,而?是早已逃了。
谁会傻呆呆的留在茧里?她只需那一瞬,便足以脱身了。
越是这样僵持,父神越是意识到自己?跟女萝的差距。
这种差距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那时他?的确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父神对此不以为意,因为他?是最后的赢家,可是被女萝嘲讽,便如同勾起了凡人才?有的心魔,叫他?口干舌燥,遍体生痒!
没关系,既然好?生与她说话,她不识抬举,那他?便换一种法子,总有让她臣服的时候。
父神抬手便能聚集世间所有的清灵之气,存活的修者们连口气还没来得及喘,身上?的修为便如潮水般褪去,尽数落入父神手中。
空气中开始凝聚放射性的巨大光团,父神俨然已是怒极,横竖只要留一口气不叫她死绝了,他?就?能再一次将她打回原形!
不过一株软弱可欺,随风摇摆的萝草,竟真以为自己?是母神的化身了,没有他?赐予她的生命,她根本?什么都?不是!
女萝虽不了解父神的本?领,但人总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修仙界灵气再稀薄,将所有修者的修为尽数剥夺形成的攻击,想来也是绝不一般。
她握紧了手中藤剑,决心再赌一把,若是还不成功,便想别的。
“你还不清醒,更待何时!”
父神闻言,露出些许怔忪之色,不知道女萝是在同谁说话,然而?下一秒他?就?知道了,他?的手忽然松开,原已凝聚好?的,能毁天?灭地?的光团也如烟花般四散而?去,竟是这具身体的自我意识在抗拒!
哪怕只有这么一点点的时间,反抗的力量微弱地?像蚊子叮咬,对女萝来说也够了。
她向来不畏生死,面对敌人必然全力以赴,既然父神能通过一遍又一遍的杀死她来掠夺力量,那为何女萝不能反过来这样做?她相信自己?身为女人所拥有的独特创生之力,被父神抹去的同伴,定能在父神死后重新归来。
女萝抓住了这个稍有不慎便会失去的机会,将血藤剑狠狠刺入父神这具身体的腹下,剑尖初初接触到已然成型的元婴,便毫不留情地?瞬间将其震碎为齑粉!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父神的手抓住了女萝的手腕,想要逼她松开,然她决计不肯,愈发用力将剑深入,搅得父神手上?力度锐减,他?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世间能承载他?的身躯五根手指头就?能数得清,休明涉、阿净煞、太玄已灰飞烟灭,神君早已被他?吞噬,仅剩的寂雪是个失败的残次品,一旦这具身躯被毁,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让我看看你究竟长的什么模样吧。”
女萝低声说着,鲜血溅到了她的脸上?,如同露珠一般滑落,令她看起来凶狠又强势,恍惚间,父神竟瑟缩了下。
当父神脱离寂雪的皮囊,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也终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重新清醒,他?含着眼泪注视女萝,目光极为复杂。
“我这多活的年岁……到头来竟只是个笑话。”
女萝垂眸看他?:“你知道就?好?。”
她拔出血藤剑,干脆利落地?抹了寂雪的脖子,做了她早想做的那件事——拿这个蠢人祭剑。
寂雪的那些纠结、痛苦、挣扎,以及无法面对师门?的绝望悲痛,不过是因为他?生而?为男,因此不敢去恨,不舍去恨,于是就?显得这点微薄的善意很是可笑。
虽然被残害和剥削的女人们失去了生命,可是他?这个出家人却很痛苦啊!
瞧,他?都?放弃了佛子的身份,抛弃了一切荣耀,拒绝加害于你了,是不是很伟大,很感人,很令人钦佩?
寂雪的痛苦正如父神的傲慢,比所有女人加起来都?珍贵。女萝最瞧他?不起的便是这个,平白?多活了这么些年,连最基本?的道理都?参悟不透,临了身躯被父神占用,竟还需要旁人的言语刺激才?能清醒,着实?令人鄙夷。
话又说回来,刚才?那一剑……
可惜没等女萝想明白?,四周已然地?覆天?翻,她将藤剑刺入离自己?最近的一块巨石来平衡身体,好?不容易站稳,眼前?便袭来一阵刺眼金光,令她无法辨物,因为那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光团,几乎可以用遮天?蔽日来形容。
连太阳与月亮都?为它的光辉黯然失色,女萝则只觉眼睛疼。
这是父神吗?
她能感应到祂身上?那种令人厌恶的气息,简直像是清灵之气成了精,但它变成这样,女萝反倒不好?确定之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了。
她刺穿寂雪腹下之处时,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之前?女萝没见?过几位“夫君”的身体被占据是什么模样,可在修仙界,夺舍之法有上?乘下乘两种,越是命格好?的人,夺取其身体便越需要灵气支撑,似寂雪这般被父神选中的“夫君”,再如何贵不可言,也终究是肉体凡胎,难以承受父神的意识。
而?除了夺舍外,还有一种情况无需灵气,那就?是同人同魂。
假如生活在当下的人通过时间秘术回到过去,或是前?往将来,那么在这两条时间线上?的两个“自己?”,身体都?能非常自然地?接受属于当下的这个灵魂,并且不受法则束缚。
若是后面这种,那么女萝轮回中所遇见?并与之相爱的“夫君”,不仅不是偶然,更是父神的处心积虑!
他?要夺取创生之力,那么女萝必然与母神有所关联,这样的力量,贪婪成性的父神如何放心交给旁人?他?连选择生命的载体都?只敢选一根萝草!
包括寂雪在内的这五人,恐怕个个都?由父神所创造,身上?也必然携带父神的力量,所以当初才?有只有这五个人能杀死女萝的说法。
能杀死女萝的不是什么爱情,更不是什么丈夫,而?是如出一辙的,父神从?前?行为的复刻。
——他?一定亲眼见?证了母神的死亡。
也就?是说,女萝震碎寂雪元婴的那一剑,同样对父神造成了有效伤害。
他?不是所向披靡的,他?也会受伤,也会死。
这可真是太好?了!
第190章
如?此稍纵即逝的功夫, 父神根本想不到女萝竟有了这样多的发现,他太轻视女萝,即便同时他也忌惮着她。
这种轻视是打骨子里养成的,因着从前他便是如此轻视女性鬼神, 认为她们愚蠢且短视, 并且虚伪。
伴随着轻视的还有害怕与离不开, 人?世间?的普遍现状,正?是父神意识上的投射,但无论是他还是女萝都知晓,男人害怕女人却不灭绝女人,甚至离不开女人?,这与“爱”没有?关系。
一切都源于男人?无法生育, 又因无法生育不受控制地想要繁殖。
父神的所作所为与凡间?的男人?没有?区别, 但好消息是, 他分化出?并施加在几个?男人?身上的力量,除了神君成功被他回收外, 余下四人?全部死于女萝手中,也就是说,父神早已不如?巅峰时刻强大。
如?果他当真像他说的那样得到了一切, 能够创造万物、毁灭万物, 又为何还要处心积虑地从女萝身上偷取力量?
一个?人?贫穷,才会渴望财富,孤独才会渴望情爱,濒临死亡才会渴望生存。
父神被女萝的行为所激怒,祂所散发出?了强烈的光, 光芒所至之处,竟复活了濯霜她们!
女萝当即意识到了古怪, 父神绝无仁慈之心,果然,被复活的濯霜等人?,眼神与先?前俯首盯视女萝的神们一样,不过是没有?灵魂的空壳。
希夷之地已然消失,如?果同伴们已经彻底死亡,那么她们的灵魂此时身在何处?
父神很喜欢玩这种同室操戈、姐妹阋墙的把戏,被他的光芒所照耀到的复活者,她们全将女萝当作了敌人?。
众人?步步紧逼,女萝缓缓后退,她看着卑鄙无耻,躲在同伴们身后的父神,明明是个?没有?五官和表情的光团,女萝却在其上再次看到了小人?得志。
她突然感到不解。
这样的……东西,真的能像祂得意洋洋说得那样,杀死母神,并将女鬼神们驱逐吗?
祂看起来如?此强大,坚不可摧,如?同横亘在渺小蝼蚁面前的高山与大海,可他又如?此脆弱,想夺取创生之力不敢亲身上阵,被女萝刺中一具暂时的皮囊便显出?疲态,甚至……此时此刻,涌上女萝心头,最适合拿来形容父神的两?个?字居然是“胆小”。
祂表现出?无比强大的模样,恰恰是为了掩饰这种胆小,正?如?遇到危险会炸起毛发的动物,以此来吓退敌人?。
女萝就是这个?“敌人?”。
当她意识到父神很可能在畏惧自己后,女萝感觉非常神奇,她从中获得了某种令自己的信念更加坚定?的力量,因为她看透了父神的本质,祂正?是这样外强中干的存在,祂自称“父”,恰恰是不自信的证明。
思及此,女萝当机立断,她不与被复活的同伴交手,即便这只是没有?灵魂的皮囊,她也不想伤害她们。
于是自地面破土而?出?的藤蔓宛如?有?生命一般,顺从女萝的心意,缠住了每一个?被控制的人?,她则借机自人?群中穿过,借助于龙主庞大又光滑的身躯,转瞬间?来到父神面前!
父神根本没想过女萝拥有?如?此丰富又刁钻的战斗技巧,也可能祂太过自得于偷窃来的力量,所以不屑于像女萝濯霜等无数从零开始修炼的人?那样,一次一次无趣乏味的挥剑,一次一次艰难突破瓶颈寻求更高的上限,太过傲慢,是会付出?惨痛的代价的。
眼见女萝又要向自己发出?攻击,父神完全无法理解她这愚蠢的行为,她真以为能伤到祂?
为了让女萝意识到她的愚蠢,明明可以躲避的父神竟原地不动,任由女萝的藤剑刺过来——她甚至都没有?用鲜血将藤蔓染红,最最普通的绿色藤剑,连仙人?都伤不到分毫,难不成还能对伟大的父神造成伤害?
父神已想好,待女萝失利时自己要以怎样高高在上的姿态去怜悯与嘲讽她。
可惜祂只能在梦里想象这一幕了。
藤剑刺入光团的一瞬间?,父神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这痛苦并不单单来源于本体,还有?精神。
恍惚中祂将女萝的面容错看成了祂最恐惧的存在,是祂绞尽脑汁不择手段也要抹杀的存在。
祂不仅要她们死,还要她们消失,要人?间?后世再不能流传任何与鬼神有?关的传闻,要鬼低人?一等,要神被祂亲自创造出?的生命所替代——
开什么玩笑,这可不是祂想看到的未来!
光团由内而?外震出?强烈气?流,女萝以藤蔓护住身体,果不其然,被气?流刮过的地面,如?同被刀劈斧砍,凌乱一团。
这下父神是真对女萝动了杀心。
祂阴恻恻开口说道:“既然你不识好歹,那吾也不必手下留情了。”
女萝的回应是再来一剑。
父神被她气?得火冒三丈,周身的光芒愈发明亮,祂已愤怒至极,但就这样杀了女萝,父神又觉着可惜,至少在她死去之前,祂要看到她痛不欲生,后悔同他作对的模样。
“你本来可以拥有?一切。”
重新?调整了心态的父神怜悯地说,一副不会再给女萝机会,她后悔也无济于事的尊贵德性:“但你的愚蠢令你失去了。”
女萝很平静地回答道:“你能不能不要再放屁了,听你说话我想吐。”
她完全把眼前父神本体化作的光团当作一颗腐烂发糠的萝卜,这样想后她对父神的轻视直接到达顶点,事已至此,女萝不觉得还有?谁能将自己打倒了,一路走来所经历的每一件事,所遇见的每一位同伴,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是只属于她的精神财富,没有?任何人?能够夺走。
无论她是不起眼的萝草,还是平凡的女人?,无论死亡还是生存,她永远是自由的。
父神愈发幻视,祂难以分清眼前的女萝究竟还是不是祂精心挑选的无用萝草,祂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难道当时祂操作有?误,将母神的力量全都注入进了萝草之中?
但是不可能呀,不可能,祂已经完全将母神吸收了,只剩下那一丝微弱的无法吸收的意志,按理说不应当会如?此,祂得到的才是全部,如?果说母神的力量是一片汪洋大海,那么女萝所拥有?的不过是这大海中微不足道的一滴,又怎么能与祂抗衡,甚至给祂造成如?此强烈的压迫感?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到底是为什么?
就像这个?世界,为何不能彻底臣服于祂!
明明母神已然陨落,女鬼神们也已销声匿迹,世界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认可他!
女萝想得没错,看似最最伟大的父神,本质是个?胆小鬼,祂恐怕任何被祂所创造出?的神抢走权力,因此要将最接近祂存在的神牢牢控制在手中,剥夺神的思想与智慧,让神成为只会听命行事的空壳。
赐予神至高无上的地位与能力,但不敢让神保留自己的意识,如?同皮影戏背后的提线木偶,父神如?何说,神们如?何做。
不知太玄渴望成就神身时,是否也对成为父神的傀儡有?所察觉。
与其说父神受过的挫折太少,不如?说祂过分敏感,哪怕如?今祂已身居高位多年,祂依旧无法忘怀对第一性卑躬屈膝的曾经。
所以祂能接受女萝的恐惧愤怒以及咒骂,但难以容忍她的轻视与嘲笑。
祂极力忍耐怒气?,避免被女萝察觉,她对于祂的情绪变化感知非常敏锐,父神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难道她生来便是祂的克星?
这个?认知太让父神发狂了。
面前的光团突然开始剧烈抖动,女萝拿不准祂又在打什么主意,她没有?留在原地坐以待毙,选择了主动攻击,但一阵地动山摇后,被复活的濯霜等人?身边,竟又开始增添了新?的人?!
女男老少各有?不同,所有?人?都盯着女萝,用一种愤怒的、怨恨的,欲除之而?后快的眼神。
女萝甚至不明白这滔天的恨意从何而?来,她从未见过这些人?,更不曾与其有?过交集,既然如?此,又何来仇恨?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群人?不是死后被复活的,因为被复活的人?不会有?任何情绪,只是听从父神命令的傀儡。
是修仙界的幸存者吗?
这场巨大的动荡给修仙界和人?间?所带去的冲击难以用言语来形容,山海变幻间?,有?无数人?因此失去性命,存活的人?绝望流泪,又禁不住质问上天:我们犯了什么过错?
为何降下如?此残酷的天罚?
怨恨之余,又禁不住乞求:上天啊,请停止你的怒火,于水火中拯救我们。
心诚则灵,在绝望之海将要淹没所有?人?之际,还生存在世间?的幸存者们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你太自私了……你太自私了!”
最先?指责女萝的是一个?外表三十余岁的女修,她手握宝剑,恨不得咬下女萝的一块肉来:“只为你一人?更改天命,便要数不清的人?为你陪葬,你想活,难道我们就想死?”
“睁开眼睛看看多少人?因你丧生吧!”
男修总是习惯于女修后面开口,这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男修长叹一声:“众生皆苦,然而?以你之苦连累世人?,着实罪孽深重。”
修者们如?何能不恨女萝?
这么个?平平无奇,最初只是个?连修仙为何都不知晓的凡女,一路走至巅峰不说,还险些毁了他们的成仙之路!
多少门派分崩离析,多少人?家破人?亡,正?在笑的流下眼泪,正?满足的人?失去一切,得到的幸福被瞬间?摧毁,挚爱之人?死于眼前,毕生所求皆成泡影——这一切的一切,都归咎于名为女萝的女人?,她要反抗宿命,便要旁人?替她去死。
修者不愿造口业,说话到底还是委婉了些,幸存的凡人?却不然。
有?人?冲女萝喝斥怒骂,有?人?诅咒她不得好死,有?人?叫她杀人?偿命,她们因她失去了父亲、丈夫、兄弟、儿?子……突如?其来的打击造成了难以痊愈的痛苦,这些痛苦必须寻找到一个?罪魁祸首,痛斥她、审判她,才能缓解。
假如?这个?罪魁祸首是个?女人?……不,她必须是女人?,因为女人?是祸水的化身,世间?发生什么灾祸,必然是女人?引起的,再不然便是女人?导致的,总之女人?一定?有?罪,假使?她无罪,那么无罪也是一种有?罪。
女萝明白人?们为何这样恨她,她们很多人?也许究其一生都不会去想太多,按部就班的走过命运的轨迹,她们的喜怒哀乐,爱与恨,都直白而?简单,性别的不同不会让她们产生任何敏感的情绪,反正?男人?中也有?好人?,反正?女人?里也有?恶人?。
但女萝不再为这些情绪负责了。
指责她自私,为一己私利而?为修仙界与人?间?带来灾祸的话她早已听腻,她也不屑于去解释,得到这些人?的理解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吗?
“麻烦你们搞清楚。”
女萝的视线在泱泱一片的人?群中扫过:“降下天罚的不是我,使?天火坠落人?间?的不是我,导致修仙界灵气?稀薄难以飞升的同样不是我。”
她提剑指向众人?身后的巨大光团:“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在那吗,不让你们修行的是他,要灭世重组的也是他,怎么你们只对我表达恨意呢?”
这些浅薄的恨意并不能对女萝造成伤害,她不畏惧与任何人?为敌。
父神当然不会是简单地向蝼蚁们传达神谕这样简单,祂知晓每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渴望。
修者盼望成仙,凡人?但愿长寿,贫穷者渴求财富,丑陋者追逐美丽。有?人?想要权,有?人?想要名,有?人?想要爱,即便无欲无求之人?,也会期盼人?间?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