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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女人只会拔剑by存宁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8-05

到那时,青云宗的人追杀女萝也跟它没关系,反正它只是动动嘴皮子,是女萝自己心生逆反。
要是青云宗的人没找过来,它就挑个安全的地方修炼,等修成人形再去找青云宗的老家伙们算账;要是找了过来,大不了再被抓回去,反正它是珍稀法宝,青云宗舍不得毁了它,但放它在外面,它就一定要搞事情!
器灵的话令女萝再度陷入茫然,她不是凡人,那她是什么?
“大尊者们每三个月会启动一次窥天仪,你还是赶紧想想,等他们发现乌逸没有回去,又会派谁来对付你吧。”
器灵原本并不看好女萝,毕竟身为器灵它的审美与凡人不同,凡人长什么样子在器灵眼里都一个样,直到它看见这个凡人居然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判断正确刺瞎乌逸的眼睛,又知道补刀,差点把乌逸的脑浆给敲出来,它才觉得,也许可以找她合作。
青云宗的人要对付她,剑尊要杀她,而它也是青云宗的禁脔,她肯定想活下去,而它想要自由,这不是一拍即合?
“陛下杀了我,就能肉身成圣了吗?”
没等器灵回答,女萝脑海里的声音再度开始:“你不是爱陛下吗?爱他就要为他付出,成全才是最好的爱意,我相信陛下永远不会忘记你的牺牲,他会永远记得你,永远爱你,即便遇到再好的女子,也都比不过你在他心里的地位。”
另一个声音立刻反驳:“他肉身成圣羽化登仙,你却死了,这样损己利人的事情怎么能做?难道你都不爱惜你自己吗?在他心里再重要又有什么用?人死了就是死了,不能重来!”
器灵则回答:“当然,剑尊是修仙界千年来唯一一个离成仙只差最后一步的人,你是他最后的劫数,嘻嘻。”
这个器灵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女萝觉得它很烦,抬手就把它从脑袋上抓下来,又用衣服裹了里三层外三层塞回了柜子里,气得器灵破口大骂,女萝充耳不闻,她坐到梳妆台前,希望镜子里那个自己能够再给一点提示,哪怕一点点也好。
她不甘现状,又不敢去改变现状,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在她心头蔓延,阻止她产生自我。
以往镜子里的自己总是焦急呼喊,今日却显得格外平静,女萝不由得伸出手,镜子里那个自己也跟着抬起手,手心相对,女萝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她隐约觉得,有什么她已为之努力许久的东西将要破土,决不能半途而废。
即便不去管镜子里的自己,不去听脑海里的两个声音,不去接收乌逸的记忆,也有一件事是女萝无比确定的。
那就是她不想死。

是的,女萝不想死。
当她确认了这个想法之后,额间突然一阵火烧般刺痛,但这刺痛只是瞬间,甚至于女萝尚未来得及去碰便已消失,当她抬起头,发现镜中的自己眉心多出了四点由上而下的小红痣,摸起来不痛不痒没有任何感觉,女萝不明白这是什么。
但她下意识觉得不能被人发现,于是找出了一副花钿暂时将其掩盖,虽然得到了乌逸的全部记忆,可乌逸知道的有限,他对女萝全部的印象只有“剑尊的凡人妻子”,所以女萝想,如果想要弄明白自己是谁,还得去问娘与爹。
她再次将摄魂铃拿出来,对它说:“陛下回来时,你不会说话吧?”
“那可不一定。”
器灵还在记恨女萝把自己裹起来,谁知它刚说完,女萝便点了下头:“好,那我这便将你献给陛下,横竖我与陛下夫妻之间无话不谈,陛下不会怪我的。”
“你、你敢!”器灵吓了一跳,它可不想落到休明涉那样的人手中,绝对、绝对会被榨干全部价值!“你就不怕他知道你杀了人,从此以后不喜欢你了吗?剑尊可不喜欢心狠手辣的女人!”
女萝并没有被它蛊惑,二话不说又要把它裹起来,器灵只好说:“好吧好吧,我听你的就是了,我不会乱说话的。”
一人一灵勉强达成协议,器灵虽然被剥夺了言语自由,却硬是要到了个精致的檀木盒,又让女萝给里面铺满了柔软的布,最后再把它给放进去。未免被人发现,女萝仍旧是将放着摄魂铃的木盒藏进了自己的衣裙中。
她不想死,可这话不是嘴上说说就可以,她也不敢保证陛下会不会真的杀了她——如果她向他告知,很可能是这样一个结果,所以为了活下去,她得找到办法。
就算陛下不杀她,青云宗的大尊者们也不会放过她,她虽是王后,可这份荣耀来自于陛下垂怜,倘若陛下要收回,那么她就什么也不是。
她仰赖他人鼻息生活,她的富贵荣华吃穿用度全都来自陛下的给予,如果离开陛下,女萝甚至不知自己应该怎样活下去——她已经完全丧失了独自生活的能力,她被娇养的不谙世事、愚昧无知,只能依附陛下才能维持光鲜亮丽,她的荣耀她的尊严都需要他赏赐,她根本不是能跟他并肩前行的人,她是他豢养的小猫小狗。
有吃有喝,无忧无虑,只需要让主人抚摸皮毛,其余时间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躺在毯子上晒太阳睡大觉。
宣帝回寝宫后,发现妻子眉心花钿,不由地问:“怎么贴了这个?”
女萝反问道:“不好看么?”
“自然是好看的。”宣帝轻笑,“阿萝怎样都好看。”
女萝先是笑了笑,仍旧是平日里的模样,宣帝见她如此乖巧可人,亦情生意动,探身来吻她,女萝温顺地靠在他怀中,“陛下,我想……”
“嗯?”
宣帝等了片刻,不见妻子开口,便笑道:“可是想要什么宝贝?我的私库钥匙都在你手中,你喜欢什么尽管挑便是了,还是在王宫待得烦闷,想要出去玩?待过几日,我抽出空来陪你出宫,好不好?”
“我不能自己出去吗?”
宣帝讶然,语气温和:“阿萝这般好颜色,我怎地放心让你单独出去?自然是要放在我看得到、抱得到的地方才安心。”
若是从前,女萝定然羞涩又幸福,可现在她感受不到了,“那陛下可以教我,我学会了功夫,出去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宣帝更讶然,他轻轻握住女萝一只手,柔荑凝脂,雪白娇嫩,如上好的玉,他用尽天下最好的宝贝娇养着,才养出这一身赛雪欺霜的肌肤,怎么舍得让它变得粗糙?
“阿萝,你看。”
宣帝将彼此的手放在一起,如此一看,对比鲜明,他的手修长宽大,指腹、手心、虎口都有常年练武留下的茧子,此外还有些细细碎碎的小伤痕,伤已痊愈,疤却留了下来。而女萝的手,她的手宛如艺术品巧夺天工,青葱玉指上找不出丝毫瑕疵。
“我在战场时,常常遇到致命危险,阿萝知道,我是怎样挺过来的么?”
女萝摇了摇头。
宣帝亲了亲她的脸颊,露出笑容:“要保护阿萝,要让阿萝成为世上最尊贵、最令人羡慕的女人,我要将全世界的珍宝都送到阿萝面前,所以阿萝不用害怕担忧,我会永远疼你爱你。”
女萝却听得心底发寒,“陛下的永远是多远?我们能白头偕老吗?一生一世,您都只爱我一个?”
“当然。”
他在说谎!
女萝的眼睛不觉红起来,但在宣帝瞧着,却以为她在感动,于是拥着她再度轻吻:“阿萝,相信我,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那陛下呢?陛下会伤害我吗?”
宣帝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一句话俩,夫妻二人四目相对,她的眼睛仍旧干净且天真,像初生的婴儿一般黑白分明。
从娶她为妻以来,他一直小心呵护,不愿让世间污秽将她玷污,他希望她是美丽的、纯洁的、善良的,永远不要改变,可是当妻子问他会不会伤害她时,原本想要斩钉截铁说不会的宣帝却迟疑了数秒才回答:“阿萝,你怎么会这样问?”
女萝已经明白了,他的誓言是真的,他的爱也是真的,但只保证在这一刻。
她逼着自己露出含泪的笑容,“因为我很害怕,我听说镇卢王一直想向陛下献上美人,陛下以后会厌倦我吗?”
宣帝失笑:“怎么会?我的心里永远只有阿萝一人,其他人再好,也不关我事。”
随后他再次亲了亲她,哄道:“两位长辈已在路上,不日即达,阿萝想他们,到时留他们在宫中住一段时日便是。”
女萝在他怀中嗯了一声,“陛下太忙了,都没有时间陪我。”
“天下统一,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阿萝,你要乖。”
“我能帮得上忙吗?”
宣帝愣了下,随即笑出声,女萝茫然地望着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宣帝是极为内敛之人,鲜少情绪外露,似这般开怀而笑,连女萝都没怎么见过,他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捏了捏妻子的脸蛋,哄孩子般说:“你又不懂治国大事,如何帮得上我?阿萝每天开开心心的,便是帮了我大忙了。”
“我可以学。”
“但那样很累,而且也没有必要。”宣帝笑过后,语气依旧温柔,“阿萝不必担心,我不累,你要相信你男人的能力,嗯?”
女萝轻轻点了下头。
“阿萝乖。”
她再度被拥入男人的胸膛,温暖、宽广、安全感十足,曾经这是她的全部,所有的不安与忧虑,在被他拥抱时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可这一回,女萝再也没有感觉到幸福。
“我会乖的,陛下,您不用担心我。”
“我知道,阿萝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最好的姑娘。
来自陛下的称赞,过去的女萝一定会欣喜不已,她会为了他的肯定愈发努力去做个“好姑娘”——如果做个好姑娘就能不死的话。
她不要做好姑娘,她不要做他成圣之路的垫脚石,她是活生生的人,她不愿意就此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成全他的大道。
如果说之前女萝只是单纯的“不想死”,她还想过要跟宣帝推心置腹,那么现在她已经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陛下不会允许她生出反抗之心,他只想要她做个美貌纯洁、乖巧听话的妻子,其余的任何想法都无比多余,所以她得自救。
次日宣帝离开去处理政务,已经等了一夜的女萝便按照乌逸的记忆笨拙习武,她想让自己变得有力气一点,至少不要再被人追着跑两步肺部便要炸开般难受,不要举起簪子捅了敌人一下就双手颤抖——她想变强一点!
然而这具身体实在是弱柳扶风,别说是习武,就是光站着不动,没一会都会腿软。
与宣帝的强大相比,她是多么的脆弱,如果他要杀她,甚至不需要用太大的力气。
如此过了数日,女萝的家人终于赶到镇卢,而女萝也发觉自己有了变化,虽然很细微,但从前她站半柱香便浑身是汗撑不住想要休息,如今已经可以站满一炷香了!
只是这样便每日都要洗两次澡,好在她素来爱干净,宣帝也不会因这种小事便来问她。
女萝姓吕,吕氏一族出了她这位王后,因此在贵族中颇具名望,但女萝对于吕家的印象并不深,她潜意识中知道自己姓吕,是吕家的女儿,在吕家出生在吕家长大,又在十五岁时被接入宫中,可这些记忆不能深思,一旦仔细去想,便觉处处模糊。
所以她想见到家人,询问他们。
当娘跟爹跪下行礼时,女萝突然发觉他们的面容是那样陌生,陌生到她对他们生不出丝毫亲近,她不知道是该怀疑记忆,还是该怀疑自己。
她不认得他们。

不,说不认识似乎不够准确,女萝勉强记得他们的脸,知道他们与自己的关系,但她完完全全当他们是陌生人,所以压根不激动,更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和这对夫妻相比,女萝显得太过冷淡。
这令吕侯爷与吕夫人的热情迅速降至冰点,他们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在女儿跟前摆出怎样姿态,女萝抬手:“请坐。”
“谢娘娘赐座。”
两口子对视一眼,好一会儿,吕夫人试探着开口:“娘娘这段时日可安好?”
女萝点了下头:“多谢母亲挂念,我很好。”
接着双方陆陆续续说了些体己话,问彼此近况,随后便尴尬不语,倒是吕侯爷,他连续看了妻子好几次,吕夫人犹豫不决,终究是在丈夫的催促下委婉开口:“娘娘,是这样的,阿阵不成器,一直在家中无所事事,娘娘您看,若是可以,您能不能跟陛下说说,给阿阵安排个差事?”
“是啊娘娘,他也老大不小的了,日日在家游手好闲,眼看都要成家立业,还是小孩子心性,娘娘,阿阵可是您的亲弟弟,您一定得帮他啊!”
吕侯爷与吕夫人苦口婆心地想要唤起女萝对家人的关爱,可女萝压根没仔细听他们在说什么,她只是不停地在怀疑,不停地在想,怎么会这样?
“……娘娘?”
女萝回过神,看见吕家夫妻正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她红唇微动,说道:“自陪伴于陛下身边,我已是很久没有见过阿阵,都忘了从前我们姐弟之间是如何相处了,阿娘,阿爹,你们不如帮我回忆一下?”
吕夫人立刻道:“这有什么,娘娘想听,我讲给娘娘听也就是了,娘娘小时候……”
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卡壳。
吕侯爷连忙瞪了眼妻子,怕她惹怒女萝,正要自己开口,却发现他也不记得多少,明明脑子里有着关于女儿的记忆,可真要说,却是一件也想不起来,最终他绞尽脑汁,只结结巴巴道:“总之是有,一定有,绝对有!”
如果不去问的话,恐怕永远都不会怀疑,女萝这样想着,“阿娘,你生下我那一日,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吕夫人茫然不已,“娘娘,您怎么突然问这些?那陈年旧事,我们属实是记不大清楚了。”
“自小伺候在我身边的人呢,她们现在在哪里?”
吕夫人仍旧回答不上来,吕侯爷道:“娘娘慈悲,入宫前便将身契还了她们,着她们家去了。”
不,她没有。
女萝从吕家入宫时,只有自己,如今侍奉她的都是在入宫后,由陛下安排到她身边,至于她十五岁之前是谁陪伴她长大,女萝心中有记忆,但这份记忆虚假无比,不能深究,如果真如器灵所说,她不是“人”,那她是什么?
她原本应该乖乖做陛下的妻子,全身心地信赖他、崇拜他、爱他,然后被他杀死,这就是她的使命,是她存在于这个世上的用意,不是别人,必须是她,她被选中一定是有原因的,为什么?
正在女萝思考之时,她的两只手臂突然传来刺痛,这种痛觉很熟悉,那日她眉心长出四颗红痣,便是相同的感觉!
女萝怕自己身上产生异状被人看穿,便声称不适将吕家夫妻打发回去,随后她避开宫人,躲到床上放下帘幔,这才卷起两只衣袖,她的皮肤没有变化,只是在上面生出了古怪的纹路,细细长长看起来像是枝条,枝条上的叶子呈现出针形,整体如丝。
在女萝怀疑自己的存在之后,它们出现在了她的身体上,只一瞬间又消失不见,女萝总觉得似是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她赤着脚下床,跑到内殿的书架上翻找片刻无果,便回去穿上绣鞋,去王宫中的书库。
最终,她从一本医书上找到了与自己身上纹路一模一样的植物。
其名为女萝,细且长,下垂如丝线,无法独立生长,只能依附寄生,可药用,有益精壮阳之效。
“娘娘,您没事吧?娘娘?”
她不是吕萝,她是女萝,这种植物正如她的人生,不依靠他人便活不下去,身体上浮现出的纹路便是证明。
女萝害怕自己的异状会被身边的人禀报给宣帝,因此极力掐着手心,才没让表情失控,只道:“许是看了会书便头晕眼花,这书看着真没趣,还是让人收起来吧,顺便让人备水,我要沐浴。”
她平日里便柔和温软,侍女自然不会多想,在她看来,帝后是天生一对,娘娘倾国倾城,陛下对她也是宠爱有加,真是令人羡慕,更别说陛下如此关心娘娘,每日回来都要问娘娘做了些什么,恨不得把她的全部事情都记在心里,去哪里找这样好的丈夫呀!
摄魂铃对自己不起作用,器灵说她没有三魂六魄绝不是凡人,生母生父虽记得自己却说不出一点清晰回忆,而她自己也对自己的人生产生怀疑——似乎一切都在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但女萝仍旧从中找到了一点希望,如果不是凡人,是不是代表她可以更快变强?
习武绝非一朝一夕可成,她就在再努力再拼命,也不是陛下的对手,可如果自己不是凡人……
女萝从池子里抬起一只胳膊,水珠从她皮肤上滚落,她感觉到了身体里蕴藏着的力量,正在摸索如何使用。
慢慢地,细枝纹路再次出现在她身上,开始怀疑并接受新的自己之后,女萝在以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速度飞快学习着——又或者她早已成长,只是需要冲破枷锁,去寻回本我。
从池子出来后,女萝放开心胸深深吸了口气,她再次施展从乌逸记忆里学来的剑招,这一回,她不再是那个身娇体软喘息微微的琉璃美人,虽然并没有强到哪里去,但她至少像个正常人,即便练了半个时辰,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浑身瘫软无法动弹。
封后大典——那是陛下为她选择的结局,那将是女萝人生中最幸福也最荣耀的一日,她对他的爱意会在这一天到达顶峰,而这正是杀死她的最好时机。
留给女萝的时间并不多,她知道自己再怎么刻苦也不可能在短短十几日内超越陛下,所以为了活下去,她不能让他察觉丝毫异样。而逃走是不可能的,她根本逃不掉,先不说军队天罗地网,光是青云宗那些虎视眈眈的大尊者,他们随意谁来都能把她杀了。
她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那就是直到封后大典那一日,陛下也不会改变想法,仍旧会选择将她杀死。
但如果陛下不杀她,她也不会伤害他的,五年夫妻,他待她情深义重,人非草木,至少女萝在他身边感受到了幸福与快乐,即便那是被蒙着眼睛,所以她狠不下心,她还对陛下抱有一线希望,假如陛下并没有想过要她的命呢?
“咦,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器灵不知何时跳了出来,在空中晃悠来晃悠去,女萝被它吓了一跳,器灵随即猛冲到她跟前:“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什么?说给我听听说给我听听,兴许我能帮到你呢?”
女萝看着摄魂铃,突然问:“你这样厉害,能拿走陛下的一魂吗?”
她想过了,她有乌逸的全部记忆,自然也得知了催动摄魂铃的口诀,如果摄魂铃真的像它自己吹嘘的那样厉害,取走陛下一魂,就不会两败俱伤。
器灵:“……我不能。”
女萝:“……可是之前你还说,你很厉害。”
器灵自觉面上有些挂不住,恼怒道:“这怎么能比!休明涉不仅是剑尊,还是九世人主,这样的人万里挑一,几千年都遇不到一个,他是气运之子,深受天道厚爱,我一个小小器灵,怎么敢与他作对?”
说着,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厉害,它骄傲道:“这世上我无法摄魂的人,也就五根手指头便数得出来。”
“可我不是剑尊,也不是人主,你也摄不走我的魂。”
器灵咬牙切齿:“要本器灵大人说多少遍你才明白,摄魂的前提是要有魂,你有吗你!”
“我为何没有呢?”
“我怎么知道!”它没好气地说,“你问问你自己,你的魂跑到哪里去了!”
女萝想过这个问题,她的三魂六魄在哪里?是被人取走,还是原本就没有?“除了凡人、修者,其他生物也都有魂吗?”
“那是当然,你之前不是说万物有灵?无论是谁,人也好妖也罢,哪怕是魔,它们都有灵智,没有魂魄就是行尸走肉,我不明白你为何是那个例外,明明没有魂魄,却能说话能思考,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女萝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她伸出胳膊,捋起衣袖,以意念令细枝纹路浮现于肌肤之上,“这个,你见过吗?”
器灵懂得远比乌逸要多,它围绕着女萝的胳膊飞了两圈,“没见过。”
它斩钉截铁地回答。

器灵没有脸,女萝无法通过观察它的表情来辨认它的话是真是假,所以她垂下眼眸,轻声说:“看样子你也不是像你自己吹嘘的那样无所不知,问你什么你不是不了解就是不知道,既然这样,你别跟我说话了。”
器灵何曾被人这样瞧不起过,它虽是器灵,却甚少与人说话,一怒之下道:“不说就不说,有你求我的时候!”
女萝连看都没看它一眼,气得器灵直接滚回自己的箱子里,躺了一会儿也不见女萝来求和,愈发不开心,于是偷偷探出一点来瞧,发现她坐在桌子前面不知道在摆弄什么东西,器灵没摁住好奇心,悄悄飞起来,围绕在女萝头上盘旋两圈,终于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宣帝平日很小心她,从不让她碰到危险物品,而女萝身边侍奉的人虽听话,却惟效忠宣帝一人,所以她拿不到厉害的武器。
“我要挑一根锋利一点的簪子用来防身。”
听到这话,器灵由衷庆幸自己没有长牙,否则大牙都要被这古古怪怪的凡人女子笑掉了:“你不会是想在人主杀你时反击吧?杀了一个乌逸,你就以为自己很厉害?”
“我没有觉得我很厉害。”女萝平静回答,“就算这么做很可笑,也比坐以待毙来得强,反正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不会改变。”
器灵愣了下,提醒她:“当人主下定决心杀你证道时,他便是刀枪不入之身,与大罗金仙所差无几,普通兵器根本无法伤到他,更别提你这些漂亮簪子。”
女萝仍旧在挑选簪子,她将簪子一根一根拿出来,两两比对,又用柔软的布做测试,看哪一根刺的比较尖锐比较深——她不想杀陛下,她爱他,但如果他一定要她死,为了自己不死,她也只能去做无奈的事:“那你说说看,什么才能伤到他?”
器灵正要回答,突然警觉:“啊哈!你是想套我的话!你根本就不知道要怎样才能逃走,如果人主想要杀你,你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你想知道吗?那你求我啊!”
女萝低头继续擦簪子选簪子戳簪子,器灵自讨没趣,哼了一声:“告诉你也无所谓,要杀人主,需得神器。”
“所以死心吧,你根本不可能杀死人主,我说你就老老实实成全人主大道不好吗?人主必然会永远记得你,你对他来说就是最特别的女人了。”
器灵在耳边叽叽喳喳,说的话没一句是女萝爱听的,且字字句句全在打击她,女萝不为所动,再怎么不可能也得试试看才知道,如果不去尝试,那才是真的没有希望,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
“你说陛下会怎么杀死我呢?”
喋喋不休的器灵被问了个懵,女萝眼神满是不解:“用刀砍我,还是用剑捅我?又或者是直接拗断我的脖子?会很疼吧?我很胆小,很怕疼,可他又必须在我清醒地注视他时杀死我,这样才能证明他确实狠下了心,割舍掉了他爱的,还有爱他的。”
器灵说:“他如果爱你,会干脆利落地将你杀死,不会让你疼太久。”
女萝嘴角动了动,没有再说话,眼角余光看见摄魂铃回到了箱子里,她才开始试着用身上的藤蔓模拟出簪子的模样,她身上的细枝纹路就如同名为女萝的植物,十分细,单看毫无杀伤力,轻易一扯就能摧毁,可一根能够扯断,十根能够扯断,一百根、一千根、一万根呢?
她要做的,便是在死亡来临之前,学会催动、使用它们,让它们变得无坚不摧。
除此之外,她不信任任何人,包括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的器灵。
有谁值得她信任?女萝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娘跟爹似乎只是字面意义的存在,他们之间被虚假的记忆维系着,许下海誓山盟的丈夫要杀她,突然冒出来的器灵仿佛什么都懂,却又什么都不说,她只能相信自己,只能坚持自己的判断。
封后之日愈发临近,女萝的日子亦是过一天少一天,如果说之前她还对丈夫抱有幻想,以为他不一定会杀死自己的话,那么随着帝后朝服被送来,她看见与帝王冠冕放在一起的华丽短匕时,便明白了陛下注定不会为她心软。
在爱情与权力之间,男人总会选择后者,他们大权在握之后才会“痛苦”,为了那点被铭记的幸福,付出自己有且仅有的一条命,女萝不愿意。
她将那把镶嵌着宝石的短匕拿起来,匕首沉甸甸,尖锐闪着冷光,如果被它刺到身体里,一定会很疼很疼,要流好多血,不过陛下久经沙场,肯定知道要怎样一击毙命,他是要用这把匕首刺透她的心脏吗?
活生生的,会爱他的心脏,就这样廉价。
“阿萝?快放下,怎么可以拿这么危险的东西?”
匕首还没在女萝手上焐热,就被随即到来的宣帝拿走,他随意将匕首放到冠冕旁边,轻捏了下她的脸:“说过多少次了,刀剑无眼,划伤自己怎么办?”
“陛下很关心我?”
宣帝闻言,顿时哭笑不得:“你说呢?”
她能说什么?
她不明白,连她拿一下匕首都害怕她受伤的人,为何能够毅然决然要把她杀了,又或者说,陛下怕的,究竟是她拿到武器会伤害自己,还是她拿起武器会反抗?
“为何陛下有匕首,我没有?”
宣帝甚少见她这样刨根问底,失笑道:“男子佩戴匕首,有镇宅辟邪之效,也寓意着你我日后的人生幸福美满。”
“陛下的匕首要佩戴在腰上吗?”
宣帝点头,比了下位置给女萝看,他身形修长,个头也比她高上许多,她这样柔弱,又对他毫不设防,想杀死她大概比杀一只蝼蚁困难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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