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王母那些年by若然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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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一眼曹景植,灵气青烟开始不住颤抖,这?是?玉娘鬼魂在惊惧,王二妮明白了,对判官道:“应该就是?此人了吧?”
判官点点头,王二妮看?了一眼街面上,见不远处就是?自家绸缎庄,一抬手就把曹景植一行人收入袖中。
她?要先审此人,审后判决。
鬼魂玉娘是?从枉死城中被母血牵引而来,其实?没走?程序,不过考虑到枉死城里没什么是?能瞒得过鬼佛他老人家的,判官也没吱声。这?会儿在绸缎庄二楼草设官衙,黑白无常分列两侧,浓郁的地?府阴气弥散开来,使得这?一处地?方无人能入。
曹景植只觉得晕晕乎乎跪在了大堂上,身侧同样跪了个人,打眼一看?就吓了一跳,这?女子他认得,是?前?几天路上无聊抓的一个村姑,他其实?没想怎么样,一个村姑有什么好玩的?纯粹是?毛病又犯了,想看?良家女惊慌的样子。
后来他腻歪了,就让曹忠把人丢回去,也许是?打量着他没碰,曹忠那?趟出去了挺长时间的,他也懒得过问,然后大哥那?边遣人来催他赶路,他就撂开手了。
可这?会儿,这?是?什么情况?曹景植怕得缩成一团,也没敢抬头,寻思着这?是?见了鬼了,不住地?磕头上告:“阴君在上,阎罗大王,小的不曾杀人啊!这?女子是?小人手下曹忠杀害,与我无关呐!”
王二妮坐在绸缎庄裁剪布料的长桌后面,盯着曹景植和堂下女鬼看?,玉娘许是?有些懵懂,她?抬手打去一丝灵气,让她?意识清明起来。
从濒死的迷茫到地?府的轮转,一下子鬼脑清明,玉娘猛然惊醒,看?着身侧曹景植磕头跪拜,咬牙切齿,流淌出两行血红鬼泪,哭泣道:“大人,大人!这?人掳了我上马车,我打了他一巴掌,他就让人把我拖出去砍了手,几个恶仆,将我凌虐折磨死,曝尸荒山里……”
鬼声泣诉,哀哀戚戚,衬得曹景植的哭嚎犹如唱大戏,他努力想挤出几滴眼泪,但额头渗出的汗液比他的泪水掉得更多。
判官对王二妮低声道:“娘、娘娘,此男子身上血债累累,可传唤还未投胎之冤鬼一同前?来对质。”
他也是?生怕王二妮不懂判案,虽然再不懂判案,直接给曹景植弄死了也成,但这?不显得娘娘不英明了嘛。
王二妮倒是?一怔,娘娘?
她?摇摇头不再想这?个,只道:“那?有劳判官牵引冤鬼来此。”
判官翻开生死簿,挑出几个还没来得及投胎的鬼,一个个牵引而来。
一个女鬼刚一到来,就盯住了曹景植,上去就掐住他的脖子,满脸戾气叫骂道:“负心汉,你推我下水,我好不容易游到岸边,你让人用石头把我砸沉下去!你好狠的心啊!我今天要带你下地?狱!”
王二妮没管,很快第二个女鬼也扑到曹景植那?里撕咬他的血肉,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等?到黑无常上前?,喝令鬼魂们不得放肆时,曹景植已经被撕咬得血肉模糊,身上露在外面的没有一块好肉,鼻子也不知?道被哪个鬼给咬掉了,他这?会儿哭得可比先前?真心实?意多了。
接着判官就动?用鬼力笼罩大堂,使得人鬼不可胡言,王二妮再问道:“玉娘,你说的都是?实?情吗?倘若是?实?话?,我必定为你做主。”
玉娘哭着应道:“都是?实?话?,求娘娘做主!”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堂上的王二妮,并没有听说过地?府鬼君是?女子啊,也就跟着判官胡叫起来。
其余的冤鬼也都开始诉说自己的惨案,王二妮听完,看?了一眼嚎哭的曹景植,询问判官道:“这?种案子,一般是?要如何判罚呢?”
“回娘娘的话?。”判官谨慎地?道:“阳间法律一般都有很大漏洞,官宦权贵很容易脱身,所以不具备参考。按照我们地?府的规矩,一般是?罚入十八层地?狱,奸害妇人者?,先去势,再下油锅反复炸透,随后是?剥皮拆骨,这?些都是?魂体的皮肉苦。除此之外还有寒风地?狱,天雷地?狱,以及深海地?狱,其中深海地?狱最苦,可以使得魂魄时时刻刻承受溺水之苦……”
王二妮点了点头,“他如今还活着,我想让他先经历阳间的判罚,死后再交给地?府惩治。”
判官想了想,就说道:“常律是?腰斩,这?是?阳间比较痛苦的刑罚之一,很多文明都在用,也有一些更凶狠的,例如凌迟一类,不过这?些难免观感上不大好……娘娘是?想如何判罚呢?”
王二妮沉默片刻,看?着堂下七八个冤鬼,只道:“如果我说,想让这?些鬼将他活活咬死,会不会太?残忍?”
判官眉头都没动?一下,黑白无常也没什么表情,仿佛这?是?一个很正常的刑罚,王二妮觉得心头松快了一点,对判官道:“那?就这?么判。”
龙兴县是?有刑场的,因?为常年不用,刑场的地?段又不错,不少人会占了那?里的地?方卖菜,正经的菜市是?要收摊位钱的,刑场菜市则不用,王二妮当初,也常在那?儿卖菜来着。
曹景植被黑白无常押上刑场,这?会儿下午了,没什么卖菜的人,行人都不多。没一会儿,一众冤鬼一拥而上,把他给活拆成了一堆骨肉。
王二妮给浑身沾血的玉娘打理了一下,让她?干净整洁犹如生前?,和那?位苦苦寻女的大娘见了一面。
然后送走?了地?府一行,这?才返家。
当然,是?张家别苑,她?跟张仁传过讯,知?道家里被县衙借用了招待上官,只是?不知?道她?刚才宰了上官之一而已。
张仁有两天没见到王二妮了,拉着她?的手问,“夫人,事情忙完了吗?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王二妮笑了笑,难得有些脆弱地?把头埋进张仁的怀里,这?两天一夜她?寻了人,去了地?府,审了冤案,现在懒得说话?,懒得开口,只在心里回他。
忙完了,不饿,什么都不想吃,只想靠一靠你的胸膛。
第82章
张仁见状,不再多问,拉着王二妮去了卧房里,虽然?许久无人居住,但?这别苑被?老仆人打理得很好,昨夜张仁又收拾了一下,卧房里看起来就和张府的陈设差不多。
一应被褥也都是张府带来的,即便?还有一点陌生,但?王二?妮还是很快熟悉了,坐在床沿,很松快地向后一躺。
张仁就过去给她解开外?衣,脱了鞋,才把鞋放好,回头就见王二?妮卷进了被?褥里?,这会儿天气挺热的,别苑又没有避暑的阵法,张仁给?她把被?褥拉开一些,这才发现王二妮已经睡着了。
下一趟地府的消耗并不小?。
张仁虽然?不知道内情,但?大致知道王二?妮是出去寻一位失踪女子的,见她疲惫成这样,想?来走了很多地方,不由轻轻叹息一声。
道玄这会儿也在,他坐在卧房里?的小?茶桌旁,整个魂都浑浑噩噩的,时不时看向床榻上的王二?妮。
准确点来说,是她的肚腹,此时肚腹之?中,有一个浅蓝色的小?光点,有点灵气,但?不多,一看就无法和前头几个女儿相比。
这是……他的孩子?
道玄给?了自?己一巴掌,不太疼,但?人清醒了,再次看向那肚腹里?的光点,他的,那是他的女儿。和霞儿星儿她们不一样,这是他参与?了过程的孩子。
即便?那点君子操守已经碎得只剩下一点渣了,但?道玄还是感觉到了强烈的羞耻和愧疚,他竟做出这样的事来!
愧疚了一会儿,他无视掉忙前忙后的张仁,凑到床边蹲下,开始研究起来。
怎么他的女儿,会比其?他孩子差那么多呢?
如今府里?的几个孩子里?,神通法力最强的自?然?是彩儿,她打从胎里?就与?众不同,吸收的是最精纯的天地灵气,其?次是霞儿,她生得最早,得了一部分阎罗的妖力蕴养,剩下的朝儿夕儿星儿都差不多,而他的小?六,差不多等于星儿一半的一半。
怎会如此啊!
王二?妮一觉睡醒已经是次日?凌晨了,张仁心里?惦记着事,睡得也浅,她一醒也跟着醒,揉开眼皮,张仁打着哈欠披衣下床,从外?间端了一盘糕点和茶水进来。
“昨晚怕你睡醒了肚子饿,让人蒸了些甜糕放着,茶水是一直温着的,夫人先吃点垫垫肚子,天很快亮了,要是厨房来不及,我就出去买点早饭来。”
王二?妮咬了一口甜糕,是沙沙绵绵的绿豆糕,一口糕一口茶,吃了大半才擦了擦嘴,笑着说:“你不提,我都忘了要吃东西。”
张仁这才细问道:“伏先生说的那位姑娘,她……”
王二?妮一般不把太血腥的事和孩子们说,但?对着张仁就没什么隐瞒,简单说了这两天发生的事,听得张仁眉头皱起,到最后听王二?妮说让恶鬼咬死曹景植,眉头这才松下来。
王二?妮有些惊奇地道:“我以为你会说我几句的。”
张仁可真?不是什么狠人啊,他在王二?妮看来是最良善的君子,宽厚温和,她本来都做好了和张仁论一论理的准备了。
张仁摇摇头,说道:“这样的恶人,活该被?鬼咬死,夫人所为合情合理,这不是连地府鬼差都没说什么。”
王二?妮抿唇笑了,笑完又收敛了回去,眉眼之?中便?透露出冷峻之?色,她低声道:“只可惜被?他害死的人回不来了,判官和我说过,像这等案子,阴曹里?一天没有上千也有八百,恶人天不收,往往寿终到了地府才有追溯,那这不是在阳间又好好过了一生吗?”
张仁点头,王二?妮说到天不收的时候他看了一眼上面,当然?没见到天,而是自?家的房梁?*?。
他若有所思地道:“莫非夫人觉得,恶人作恶之?时,来个天打雷劈,比较好吗?”
王二?妮忍不住笑了,“谁来管这天打雷劈?弄个人在云上,拿道雷等着?一有人作恶,就拿雷劈他?”
趴在床边的道玄一下子抬起了脑袋,这说的是雷部正神吗?这是他早已成型的设想?,将大神通法力者收入麾下,归纳入各部各府,各归其?类,其?中雷部就是专职负责执法的部门。
张仁却又摇了摇头,“执法之?权不可轻许,凡人无法作恶,那打雷的神仙又让谁来管?倘若不管,就是只许神仙作恶,不许凡人点灯了。”
王二?妮还是觉得好笑,他们夫妻床头叙话,倒是开始点评上神仙来了。
不过夫妻关起门来说话,倒也愉悦,不多时天光大亮,王二?妮又忙着去看孩子们了,两天不见她很想?念的。
与?此同时,张府大宅里?,大国舅曹景休也起床洗漱了,上了桌吃早饭的时候发现曹景植不在,老管家立刻道:“昨夜二?爷吃醉酒,还在睡。”
曹景休摇摇头,没说什么,独自?吃起了早饭。
老管家松了口气,曹家是世?族,可惜老爷去得早,门庭败落之?际,府里?小?姐得了天恩,赐封皇后,两个没长成的少年一下子成了大国舅二?国舅。老夫人疼幼子,有皇后撑起门楣,大国舅也很争气,越发把二?爷纵得不成样子。
曹景休少时入宫伴读,三五个月回一趟家是常有的事,后来做了官,更是几乎住在官舍里?不归家,小?国舅又有些怕这个总是板着脸教训人的大哥,兄弟之?间竟都不大熟络。这趟远出公?差,老夫人便?想?着让幼子出来涨涨阅历,维系一下兄弟情谊,好说歹说让曹景休把弟弟给?带上了。
老管家是一直看着老夫人如何在大爷面前替二?爷遮掩的,昨夜二?爷和他那些狗腿子都未归,老管家就想?好了说辞,反正曹景休有公?务要办,不会追根究底。
果然?,吃过早饭,曹景休就要出门前往县衙了,老管家松了一口气,却忽然?见到自?家大爷回过头来,几步走到一个家奴面前。
那家奴看起来脸白心虚,曹景休踱步过来,冷不丁喝问道:“交出来!”
家奴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眼神乱飘,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知道……”
曹景休再次呵斥,“你藏了什么东西,交出来!”
早起之?时,他就看到这收拾床褥的家奴脸色不对,只是想?先办公?务要紧,临出门时又觉不对,倘若是偷盗一类,他一走就给?了家奴藏匿的时机,于是折返回来。
老管家上去就踹了这家奴一脚,本意是想?让他老实交代,没想?到一脚下去,家奴倒地,从他袖间滚出一颗光华璀璨的宝珠来。
曹景休愣了一愣,老管家连忙把宝珠捡起来,先呆滞了一下,这才双手呈给?他,又踹了家奴一脚,斥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盗爷的东西,来人,把他拖下去……报官处理。”
好险,面前的是大爷,他差点习惯性要说拖下去打死了。
曹景休把宝珠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被?这贵重宝珠晃了晃神,然?后皱眉道:“这不是我的东西。”
老管家顺口道:“那就是二?爷的,总不可能是这刁奴自?己的,这宝珠怕是宫里?都没有几枚……”
不……宫里?也没有过,曹景休忽然?道:“你从哪里?偷盗来的?老实说,我还能从轻发落。”
家奴惊惧地道:“就,就这府里?,卧房里?的一个抽屉里?,抽屉没关紧,刚才我收拾被?褥的时候,被?这珠子的光晃了一下眼,不知怎么就揣起来了。爷,小?人一时鬼迷心窍,求爷从轻发落吧!”
曹景休摆摆手,“算了,先关起来饿他两顿,这宝珠应该是府中主家之?物?,这样完美无瑕的珍贵品相,怕是传家宝之?类,要是丢失在我这里?,不定人家背后怎么骂呢。”
说完,袖起宝珠,匆匆出门。
老管家啐了家奴一口,想?把人打死了事,但?到底记着吩咐,只让人把这偷盗家奴关了起来。
曹景休去的是县衙,一到地方就叫来县丞,问道:“周县丞,我问你,昨夜所居之?地,主家何在?”
周县丞吓了一跳,忙问道:“上官可是住得不顺心?”
曹景休摇摇头,没说家奴偷盗之?事,只道:“捡到一枚宝珠,应是主家遗落下来的,正要还他。”
周县丞一听就放松下来了,也没当回事,笑道:“何必上官忙活,我去带给?张老爷就行。”
曹景休微微摇头,他不想?过第二?道手,更何况……宝珠看起来实在贵重,连他在宫中见惯珍宝都有些目眩神迷,何况这小?地县丞,他也不提这方面的顾虑,只道:“借住主家宅院,也该道谢一二?的。”
周县丞拍不成马屁,便?也不再多言,带着曹景休去张家别苑了。
张仁是主家,被?请来客堂见面,见到张仁,曹景休才从袖中取出宝珠,慎重地道:“此宝珍贵,想?是搬家匆忙才遗落下来,主家看看,可有损坏?”
说这话时,他还注意了一下张仁的脸色,见他没什么意外?贪婪之?色,才确认下来这真?是他家之?物?。
张仁客客气气地接过宝珠,还看了一下,笑着道:“劳大人特意送来,这是我夫人的东西,她不常拿出来,我收拾的时候一时大意也给?忘了……”
客套了几句,外?间忽然?传来惨嚎之?声,曹景休一听就愣了,这不是他家的老管家吗?
第83章
昨日王二妮审理曹景植时,并没?有忘记他?的那些?狗腿子,还有他?提及的打?手曹忠,曹忠已死,人死魂也逃不掉,案子追溯到地府,合判五百年地狱之罚。
地府的判罚看着骇人,但其实大部分魂体都撑不到刑期,一个普通的新生之魂大约能轮回七世左右,但在第五六世的时候魂体就会消磨至蒙昧状态,投胎为?猪狗牛羊飞禽走兽也属正?常,而一个魂体本身的七世轮回差不多?也就三四百年的样子。
曹景植带在身边的狗腿子几乎都身负人命,判了阳间的死刑还要地府再审,倒有个例外的,是这趟从京城出?发时才托了关系跟着曹景植的一个叫曹志的小厮。
这人身上并没?有人命官司,虽然也有些?小罪小恶,但最多属于要关上一两年的轻罪,曹忠带人欺辱玉娘时,他?心下不忍没?有接近,还被狗腿子们嘲笑一通。王二妮没有一杆子顺带打?死他?的意思,便放了他?走。
曹志是亲眼看着曹景植被鬼咬死的,其他?狗腿子也都行了阳间刑,那动手行刑的黑白两位爷,是个人都认得啊!
他?吓破了胆,也不敢回去,在外头桥洞底下缩了一夜,又悄悄溜回刑场去看,大太阳底下见?不到昨日那些?神神鬼鬼了,他?这才壮起胆子解了外衣,收拢了曹景植的散碎尸骨往回跑。
老管家在张府里正?喝茶吃早饭呢,凭他?的身份地位,也就在两位主子面前卑躬屈膝,下人面前他?也是半个主子,二爷不在家,大爷出?门办差事,老管家可舒坦了。
两个小厮伺候他?用?膳,一个小厮给他?锤背捏肩,至于丫鬟,他?是不敢使唤的。在他?看来?,丫鬟嘛,但凡有个平头正?脸,爷们床上一爬就是主子,尤其他?们府里的二爷荤素不忌的,老管家过了那个年纪了,也懒得招惹是非。
正?美着呢,外头曹志灰头土脸抱着个包袱跑进来?了,一进门就呜呜地哭,老管家奇怪,“你不是跟着二爷的曹志吗?二爷怎么了,派你回来?哭?”
他?第一反应是二爷在外头惹事了,找人回来?搬救兵,这种事以前在国?都也发生过,强龙难压地头蛇,这小地方山高皇帝远,保不齐就有不长眼的傻大胆。
曹志哭得都快不行了,颤巍巍解开包袱一指,嚎道:“二爷全副身骨都在这儿了!”
老管家差点?被这冲天血气?给激一个跟头。
然后?就是一大家子奴才哭嚎着来?找大国?舅了,他?们是万万不敢担这个干系的,曹志说得神神鬼鬼,可曹家人信不信是两说啊!
老管家是真不信,你要说地府的阴君亲审了二爷也就罢了,怎么是冒出?个娘娘来?审?又是判官又是无常的,编都编不圆乎,这叫什么事!
曹景休没?来?得及和张仁告辞出?去,老管家就冲进来?跪倒在地,大声哭嚎着,也不妨碍口齿清晰,哭道:“大爷,你要为?二爷做主啊!他?被人给害死了!”
张仁刚被曹景休还了宝珠,对这位上官颇有几分好感,就听见?了这样的事,他?心里咯噔一跳。
好像,貌似,就是昨夜夫人回来?,说的那件案子啊……
曹景休显然也是懵了,这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一下子死了?他?二弟堂堂国?舅爷,出?门带着十几个膀大腰圆还带兵器的家奴,就是遭了土匪也能抵挡一阵,怎么在城里头遇害了?
老管家也不管这是不是别人家,只急着撇清自己的关系,把?曹志拉过来?,哭诉道:“也不知二爷是遭了什么贼人,旁人都死了,也把?这小子吓破了胆,一直说是地府来?办的案子,是鬼咬死的二爷……”
曹景休向后?一个踉跄,坐在了椅子上,张仁捧着宝珠站着,其实有些?不尴不尬的,这是他?自家客堂,但这会儿有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意思。
而曹景休,显然也失去了万事周全的沉稳,问完管家问曹志,直到把?事情?都捋顺了,才如梦初醒一般,向着张仁告罪一句,踉跄着往外走,他?要亲去刑场看一看。
曹家的家奴们也都一窝蜂跟上去了,客堂里再次恢复平静,张仁这才锤了锤站得发酸的腿脚,坐了会儿。
这一家两兄弟,长兄拾宝不昧匆匆送还,做弟弟的奸害良家,血债一身,这……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天差地别?
当然了,张仁一点?都没?有心虚的意思,曹景休是个好人不妨碍他?弟弟伤天害理,死就死了吧。
这两天搬家,别苑里也没?有收拾出?学堂来?,加上孩子们(主要是霞儿)哀求,张仁给伏先生放了几天假,让他?布置了些?作业,暂时就停了课程。
虽然前头还有作业要写,但这假期还是很有氛围的,张仁才从前院客堂回来?,就看到霞儿和星儿绕着脸上蒙布的杨戬戏弄他?,小白狗在边上欢喜蹦跳。
这躲猫猫的游戏轮到杨戬时总有些?好笑,因为?他?要连额头上的第三只眼也一起蒙住,所以他?一般不是系蒙眼布,而是套个头巾向下一直盖到鼻子尖,而且脚边总有个狗绊他?。
张仁驻足看了一会儿,看得心情?都愉快了不少。
那边刑场上,早被县衙的衙役们围上了,有早起卖菜的老农嘟囔着不满,干脆在门口摆上了摊,买菜的一边看热闹,一边挑挑拣拣,老百姓们窃窃私语着,都在传那刑场里头死了不少人。
曹景休赶来?的时候,看到有衙役驱赶刑场门口的小贩,即便心中神伤,还是喝止道:“小民?一家生计,你们推搡作甚?有条路好走就行了!”
小摊贩们也确实没?挡道,刑场门口本就有条大路可走的。
衙役们不再推搡驱赶摊贩,曹景休不等别人谢他?,匆匆进了刑场,一进去就看到十几具尸骨齐齐整整,那曹志收拢的只有曹景植的尸骨,狗腿子们都横尸在这儿呢。
县官早都到了,周县丞也在,见?到曹景休不复之前的巴结讨好,满脸都是愁苦之色,上前行礼,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曹景休亲自去查验了尸骨,县官在一旁也不敢嫌血腥,只踌躇说道:“这些?人都是动了极刑死的,没?有一刀多?余,一般的山匪或是富户护院之类没?有这样精湛的手艺,这……”
这要不是发生在咱们县里,我都要怀疑是上头抓了小国?舅,官府来?动的手了!
曹景休很莫名地想起了那日城外小村,被鸡群打?死的曹忠,自打?来?了龙兴县,离奇的事一件跟着一件来?,他?心下百感交集,最终只艰难叹息道:“验看过尸体,填了尸格,就把?这些?人安葬了吧。”
县官连连应是。
这一日忙乱,竟不知是怎么过去的,曹景休伏在桌案上睡了过去,猛然间眼前一派黑白之色,周身阴气?环绕,有无常伸手,召他?入梦。
梦境迷离,他?见?到已死的弟弟抱着他?的腿哭嚎哀求,要他?借一缕气?运。
毕竟是一奶同胞的兄弟,曹景休几乎下意识地开口就要应许,却有一牛头恶鬼冲上来?抓起曹景植,哭丧棒打?在他?脊背上,斥骂道:“仙家气?运,你这下贱罪鬼也敢来?张口骗?”
曹景植魂体本就破破烂烂,被打?得更是哭嚎连天,曹景休想要上前,却被判官按住,判官和颜悦色,请他?看了一份供词。
这份大约是供词的玩意儿,和曹景休在阳间见?过的有些?格式上的差异,但还没?来?得及细思,他?就被内容惊得脸色发白,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曹景植十二岁那年,他?十五岁,在宫中行走,那几天姐姐让他?伴驾在侧,他?一直没?回家,这供词上说,曹景植那几日奸害了一个小丫鬟,事后?将人闷死在床上,但他?不会收尾被母亲发现,然后?……母亲帮着掩盖过去,说那丫鬟偷盗御赐宝物,用?刑时失手打?死。
这一段只占了两句话,而供词足有六页。
曹景休白着脸向下看,曹景植杀了丫鬟后?消停了大半年,那日府中夜宴,他?看上了一位官家小姐,花言巧语将人骗至花园行奸,事后?嫌她家境弱,翻脸不认,带着两个家奴将人溺杀在荷花池里。
他?还记得母亲气?愤地和他?说,那女子明明是和人私奔跑了,那家人却来?纠缠他?们家,他?那时深信此事是家里开宴遭了无妄之灾。
然后?是十四岁家中为?弟弟说了一房世家出?身的妻室,他?又嫌女方容貌平平,管束他?纳妾,过门不到三个月,下毒将人害死。
家中的丫鬟,府外的良家,乃至宫中的侍女,大部分的案子都是母亲扫尾,也有几回被姐姐发觉,姐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是舍不得让曹景植被国?法?审判,便也帮着遮掩。
曹景休只觉天晕地转,他?眼中母仪天下的姐姐,他?心里慈爱温柔的母亲,只是有些?顽劣贪色的弟弟……骨肉至亲啊!一个个宛如恶鬼撕裂人皮,血淋淋站在他?面前。
而他?手里的供词,才不过翻了两页纸。
判官拍了拍曹景休的肩膀,低声道:“曹国?舅,曹国?舅?”
曹景休拿着六页供词,猛然从阳间惊醒,浑身大汗淋漓,再看手中供词,哭哭笑笑,最终念起了桃源村胖仙人说过的话。
“莫念亲情?,莫念红尘……不如归去。”
七月流火,夏秋之交。
来时是两位国舅,走时却是大国舅捧着一盒骨灰,气候到底还有些余热,血骨无法存放,要带回国都安葬,只?得?焚烧成骨灰装盒带走。
曹景休对弟弟的恶行深恶痛绝,对待这?盒骨灰也很复杂,有时端出来细细擦拭盒身?,有时又厌恨得?不愿再看,让人收到另外的马车上,如此走了十几天路程,一日到达终南山下。
他自然没有忘记桃源村仙人对他说过的终南山仙缘,只?是此时无心去?想这?个,一心想着?回到国都该如何母亲和姐姐,他决意将事情向陛下坦白?,曹景植已死,他愿意承担余下的罪孽,而非抛下一切去寻什么仙缘。
曹景休在马车里,又让人端来了弟弟的骨灰盒,本?是想再看一看,但盒子入手?,他就又想起那些血淋淋的供词,一只?手?伸手?按住眉心,另一只?手?原本?端得?也很稳当,但正巧山路颠簸,马车晃荡,扑通一声,骨灰盒从他手?里跌落,摔在马车木棱上磕破,又重重坠地。
盒中骨灰倾倒出去?大半,曹景休连忙让人停车,正要收拢骨灰,却不知从哪起了一阵狂风,将曹景植的骨灰吹散,原地只?剩下一些骨块,家奴们都吓得?不敢作声,还是老管家急忙道:“大爷,咱们赶快把骨头收敛……”
曹景休呆立原地,好半晌,只?喃喃道:“挫骨扬灰,挫骨扬灰啊!”
这?是天意如此,也是,这?样的恶人,让他好好安葬乃至厚葬到家族祖坟之中,再叫他地府里享曹家香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