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禁廷—— by芋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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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门亲事他也就很快同意了。
当时当然也知道这个女婿昔日情形总会有事发的一天,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他以为好歹要等李伯宗官升几级朝中人嫉妒眼红后,这事才回被捅出来,没想到现在春闱才过去几月而已,在李伯宗还仅仅是一个小小翰林院修撰几乎威胁不到什么人的时候,他的过去就已经被人挖了出来。
江虔脸黑。
这时,身后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在乡里原本已有发妻,可这状元郎一朝金榜题名,便休书一封寄回家,把那糟糠给下了堂。”
“啧啧啧,实在有辱圣贤之名!”
周边众人:“……”
目光不约而同都看向了江虔。
江虔能怎么办呢,只一挥袖,回头瞪了一眼李邂,“李侍郎,谣言伤人,可莫要胡言乱语!”
李邂冷哼,“我可没有胡言乱语,这确实是如今坊间所传,说得有鼻子有眼,我不过是好心和几位大人说说所听所闻罢了。”
江虔:“呵呵,司马昭之心!”
李邂撇一下嘴,心想就是故意的,怎么的?就是想看他脸色难看,就是要他江家名声扫地!
想当初,这吏部右侍郎的好差事原本是他的!结果被这厮使手段给抢了,他怎能不恨!
“身正不怕影子斜,江侍郎,别阴阳怪气!”
江虔重重哼了下,大步走了。
李邂故意大声,“别是心虚了罢。”
江虔脸色无形中又难看了一分。当天一下值他就立马回了家,同时叫老管事去把李伯宗给叫来!
这时看着他,不免把一天受的气朝他发了出来,“尽快想出法子,把事情平息!”
李伯宗也知道是这个理,可流言蜚语自古难治,他要如何一夕之间就压下去?
想来想去,只能道:“岳父,如今也只能我全当不知,一切如常。”
江虔皱眉。
很显然,他不满意他这样轻飘飘的解决方式。
李伯宗叹气,“岳父,这事需得让它渐渐冷淡才行,只有我不闻不问,问心无愧,传言才会渐渐没意思,别人看我如此有底气,也才会觉得我真是行事无差错才敢如此。”
江虔烦躁,但他的解释有道理。
最主要的是,除了这样也没别的法子。这几日只能他忍忍,全当不知。
当然,只沉默等着,等待流言消散肯定是不够的,还得主动做些什么。
“我会安排个人当面质问于你,回头你想好应答,把这事圆过去。”
李伯宗舒一口气,“是,岳父。”
江虔烦躁挥手,“行了行了,下去罢。”
李伯宗回到家里时已经三更,这时江菱还没睡。她当然睡不着,连朝中那些官员都已经知道了京里的风言风语,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今日她出门逛铺子买首饰,便总觉身后异样,但几次回头,又看不到任何异常。
她皱眉,也没兴趣逛首饰铺子了,把东西一扔,负气似的走出了铺面。之后她就去了常去的那家酒楼,在那用午膳。
也是在这,听到了一楼的议论纷纷,十几桌人有几乎一半都在高声讲京里状元郎的事,说他抛妻另娶,只途富贵。
话里话外全是贬低李伯宗,江菱气的肝疼,恨不得叫丫鬟上手撕了他们的脸皮。
这些嚼舌根的祸秧!
饭也不想吃了,直接回府。
回府后就派身边嬷嬷去打听打听,看看外面的风言风语已经传到什么程度了。
嬷嬷回来时脸色有点白,她战战兢兢说,“几乎已经满城皆知。夫人,后面应该是有人在故意推动。”
江菱恨死了!
心想千万别让她知道是谁在唆摆她和伯宗,还唆摆整个江家,否则她非杀了她!
心中暴躁,连午饭也没了胃口,之后,甚至晚膳也只是草草用了几筷子而已,满心满眼等着伯宗回了,好商量商量这事该怎么办。
但没想到先来的竟是家里老管事,之后伯宗一到家,就被老管事叫去了。
江菱哪里等的住,火气一发也要跟去。
但后来她被伯宗劝住了,他说让她安心的在家等,这事他会解决。她虽不愿,最后也按捺住了。
她在家中走来走去坐卧不安的等,此时见他回来的这么晚,心急如焚上前来,“怎么样?可和父亲商量出对策了?”
她心里其实不以为这是什么值当重视的事,但如今传的规模这样大,便明白不是她说能忽略就忽略的了。
李伯宗安抚她,“莫要担心,我和岳父会尽快将事情平息。”
江菱:“是已经查到幕后主使了?相公,你一定不能放过她!要生剥了她的皮才能泄恨!”
江菱岂止想生剥啊,真是生吃了那幕后人的心思都有了。
但很快,她失望了,只见他的丈夫摇头,“不是,尚没查到。只是想了别的法子让流言慢慢平息。”
“这阵子你少出门,别人和你问起这事,一律平淡说不知道。”
江菱不太满意,明明是幕后人不怀好心,怎么倒还要她别出门了。
李伯宗知道她不愿意,抱抱她,“就这一阵,等风头过了就好了。”
“行罢。”答应的极其勉强。
“嗯。”
七月十九,好巧不巧,李伯宗刚下值要出翰林院,便见一人似乎讽刺般故意说:“什么状元郎,我看这等人文脏心也脏!我读书多少年,还是头一回见富贵了马上就休妻另娶的,这等人在翰林院我都怕辱了翰林院清贵名声!”
一明显老了李伯宗许多的男子,边骂边口中吐一口唾沫。
这人正是江虔刻意安排的人,比李伯宗老,但职位却低很多,在翰林院几乎可以说是毫不起眼。
江虔这样安排也有目的,那就是让人顺理成章以为他是嫉妒李伯宗年轻有为才口出恶言,同理,外面的流言也是一个性质。
李伯宗面色不改,等他说完了,才诚恳点头。
他先是坦荡笑了笑,这才出口,声音温正,不急不缓,“李某人惭愧,家中从前确实已有妻室。”
那人适时又唾了口,“呸!”
李伯宗继续,“但说我李某人是为图富贵才休的妻,却是难以受此污蔑。”
“送去家中的休书早在我春闱考试之前,便已在深思熟虑后郑重写下,遣人往家中送去了。那时心思浮躁总静不下心读书,后来苦思冥想,又去了趟寺庙找清净,才发觉是心中杂念太多。小子深知读书最不该有杂念,而与家中白丁妻子也屡屡谈不到一处,曾经时常相对无言,那时便知这桩姻亲于她于我都算不得好,这才写下休书,同时发誓往后只一心刻苦读书。”
“也不知外面那些传言都是什么心思,非要颠倒顺序,故意说我是功成名就后才休的妻,小子实在冤枉。”李伯宗苦笑。
那人见他说完了,而且说得有理有据,便又毫无形象破口大骂了几句,直到有人看不过去把他拖下去了,方才闭嘴不言。
很快,李伯宗这番说辞风一般传出去了,信者有之,不信者有之,但局面已经比先前要好太多。
江虔见此,脸色好了不少。
这件事喧喧闹闹传了好几天,一直注意朝中动向的崔厉当然也有所耳闻。
崔厉一听就知道背后是有人在推波助澜,没人,这件事怎么可能突然整个京城都知道。
所以,他当然也派应恂去查了查。
李伯宗为人是什么样,经过这事他已经心里有了数,但幕后之人,他也得查。
倒要看看是谁弄的这么大一出。
应恂领命当时就派人秘密去查了,此时,所有结果正好到他手上。他一眼扫了一遍,但当看到其中一个格外出乎意料的名字时,眼皮狠狠跳了几下。
怎么会……连梨怎么会也参与这事,她与江家没有任何交集,为何要行此事。
神色凛冽,仔仔细细再三看了好几遍,最终确定确实不是他眼花,他手中紧了紧,快速入内见陛下。
崔厉头也不抬,“何事。”
“陛下,状元郎那事查出来了。”
“嗯。”总算抬眸,崔厉往后靠了靠,示意他说。
应恂默了会儿,言简意赅的答来,“派人在茶楼说书的,是方尚书和王副都御史的孙子方展和王衡东。”
崔厉点头,是他们的话那倒不难理解了,他知道这两人与江家不对付,找到端倪,自然乐得见江家狼狈出糗。
“除此之外,还有……”应恂都有些说不下去,因为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连姑娘会出现在这批名单中。
信上说,是连姑娘乔装送信把李伯宗的事情告诉的方展与王衡东,而且除了写给他们的两封信,连姑娘还另外给了银子给一个男人,让他把信辗转几回给到送信人手里,送信人再把信送去李伯宗府上。
崔厉听他停顿,抬眼瞥了他一下。
应恂抿抿唇,只好接着道:“还有连姑娘也参与了。李伯宗曾经娶过妻又在金榜题名后休妻另娶的事,是她写信告诉王衡东与方展的。”
崔厉的目光在应恂这一句中刹那间变深, 他微眯了眼眸,瞳孔中蓄起一层尖锐的黑暗。
皱眉,声音意味不明, “你说连梨?”
她怎么会参与到李伯宗的事情里去?
俊逸的眉心已经拧的十分厉害,心中下意识涌现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忽然想到曾经最初见她。
那时只是简单让人查过她的来历,知她与崔冶等人没牵扯,入狱住客栈一切确实都只是偶然,便没有深究。
因为那时压根就没想过带她离开, 也压根不会让她在他身边久待,如此, 自然只是暗中警惕着, 并没多费心力去仔细深查。
再之后,离开岐江府,心中感觉有了些异样。也是察觉心中已有了异样, 怕她是有人刻意放在他身边,这才特地派人去看她来历是否清白。
但一来一回要弄清需花费些时间, 等关于她来历的探报到他手中时,已是那场大火之后。
而他,还没拆开来看过。
当日接到那一封探报时,不久就听应恂说霍谡来人报酒楼起火了,他把密信一压, 便匆匆往酒楼赶去。
一到哪里,他没想到面临的会是她已经死了的消息。
那时心中有怒还有空落, 关于她来历的探报早已抛之脑后, 再后来她没事……那封探报不知是忘了, 还是不想仅仅凭那一纸之言便去看她的曾经,他到如今还没启封过。
崔厉的脸色无意识中又沉了一分, 同时,看着应恂的目光越加不好。
应恂也知道陛下肯定会有反应,要知道他刚刚看到结果时,反应可一点没比陛下好到哪去。
谁能猜到,连姑娘竟然好像与当朝状元郎有牵扯呢,且,她好像很想看那状元郎身败名裂。
“告诉李伯宗曾经家事的,是连姑娘,她乔装后写信叫人送去了王府和方府。她还给李伯宗府上也去过一封信,不过那封信送的要更隐秘,中间辗转了好几手。”叹气,怕陛下不信,他又说了一遍。
也得亏她辗转了好几手,又事先有伪装,不然从底下报来的消息来看,她估计昨天就要被江虔命手下人找到了。
如今江虔已经顺着那日送信的人找到了好几人,知道了最先要送信的好像是个女人。不过除此之外,别的尚没查出,也完全不知道是住在潜邸里的连姑娘送出了那封信。
而陛下手底下那些人在顺藤摸瓜发现幕后之人是连姑娘时,也已经顺手又云里雾里一番,搅乱江虔视线。从他们拿着消息回来那刻,江虔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谁是幕后推手了。就算他还要继续费心费力锲而不舍的追查,也只能查到王衡东与方展头上。
崔厉听完,脸色越沉。眸中像是压抑着什么,黑压压不断酝酿。
还真的是她。
心中说不明是什么感觉,他只知现在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了一团一样,闷,还沉。
闭闭眼,冷静开口,“去把查这件事的暗卫叫过来,还有……”
停顿了那么几息,声音似乎又沉了一分,“把王府留守的陆庆也叫来。”
“是。”
片刻后,大殿中多出两个人。两人静静立着,极力压低存在感。
崔厉还在盯着应恂刚刚交上来的详细情况看,他已经看过一遍了,可现在目光还是盯着上面,凝着上面连梨两个字。
脸上沉默看不出表情,许久之后,视线才从纸上移开,望向跟前的陆庆和暗卫。
望了他们两眼,目光先偏向暗卫,“没查错?”
这一声颇凉,莫名让原本无比笃定的暗卫都迟疑了一分,但想到他再三确认过的事,点头,“陛下,属下确定没查错。”
“嗯。”声音好像更凉了。
崔厉的目光也凉,眼风已经从暗卫身上挪到陆庆身上,“说说,这些日子她去了哪。”
原本,陆庆是他派着暗中在她身边护卫的人。京城这地总有些人眼睛是长到头顶上的,怕她低调出门不知哪天就被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了,所以派了陆庆跟着他。
但没想到……呵,无声轻讽,崔厉手掌绷了绷,为心中此时那种刹不住的一种直觉而烦躁,他总感觉这件事彻底查下去,会让他心中极不快。
但掩耳盗铃就止步于此佯装她仅仅是与李伯宗有寻常恩怨而已?崔厉做不到,他也不是那等性子的人。既有苗头,他就要彻底知道根底才行!
陆庆:“那夜您来过王府后,连姑娘直到十六才出过一次门。”
“她辗转了几个地方,最终是付钱叫人送信,便又回王府了,之后没再出府过。”
送信……崔厉现在听到这几个字神情就不耐。
但心里也不得不信,那几封搅得江家最近焦头烂额的信,确实是出自她手。
神情有点难看,心情也越来越烦,手一挥,冷声,“都出去。”
“是。”几人纷纷后退。
但就是这时,却忽然又听陛下发话,“把她那日的踪迹断的干净些,谁也不准查到!”
无论是江家还是什么王家方家,谁也别想再继续往下查清楚!
暗卫心头一凛,“是,陛下。”
他匆匆下去,再次命人布置些迷雾,无论如何,不能让那些人察觉苗头是在连梨!
才应下,又听陛下声音斩钉截铁而来,“应恂,去叫胡鹰来,让他带上盒子。”
应恂眨眨眼睛,胡鹰?还有,盒子?应恂有些摸不清头脑了,不过不敢迟疑,立即答是去叫胡鹰。
很快,名唤胡鹰的男子快速来到大殿之中,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这是他从陛下寝殿取来的,陛下从前从没有打开的意思。
崔厉背着手,一时却没有看他。
他正凝着御案边角随手放置的一个香囊,眼睛微微眯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开口,“把东西拿过来。”
胡鹰把东西举过头顶,恭恭敬敬放到陛下手边。
崔厉盯着这个盒子看。这盒子里放的便是关于连梨来历的探报,只要他打开,一切便一清二楚。
但他凝着,嘴唇紧抿,背在身后的手掌更是不自觉握成了拳,也没有伸手打开的意思。
过了不知多久,他忽然冷冷移开目光。
且移开目光后眼神像透着冰棱一样,唰地射向胡鹰。
冷冷下令,“去查,李伯宗的一切,给朕查清。”
胡鹰心头一凛,“是!”
他无声退下去,快速集结人马开始细查。
崔厉在胡鹰走了后,仍就是之前那个站姿。
一刻钟后,通身紧绷,他仰头闭了闭眼。
过了几息,忽地冷脸坐回御案边继续处理奏折。
又一刻钟,烦躁的忽然把手边东西扔了。
一本厚厚写了半天只为一鸡毛蒜皮小事的折子摔在地上,纸张破裂了一角。
“应恂,把林文原找来!”
“是!”
林文原得到消息急匆匆来到大殿外。
长长作揖,“臣……”
“滚进来。”
原本一声臣请见才说了一个字,便被内里天子一声冷喝打断,林文原听得心肝都剧烈颤了下,他哆嗦了下唇,心想刚刚的内侍公公怎么没提醒他一声陛下心情不好呢。
擦擦头顶不存在的汗,紧张的应是,他推门进去。
“臣,叩见陛下。”
“看看你写的好东西。”
一个杯盖唰的扔过来,正砸在之前被扔了的奏折边。
“是,是——”林文原的肩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颤了下,嘴皮哆嗦好几下,硬着头皮把折子捡过来。
此时,脑海里已迅速回想了遍他在折子上写的东西,他记得他没写什么忌讳的事啊,难道是他那时迷糊了,写了什么惹陛下生气的东西?
手指抖了好几下,摊开折子满头冷汗的看,一眼看下来,额头冷汗又布了一层,因为他真觉得看着没有任何问题。
但偏偏,陛下好像是因为对他折子里的东西不满才生的气。绞尽脑汁也弄不清理由,不过有一点他知道,那就是这时一定要态度良好。
“是臣的错,陛下息怒。”
崔厉看他是一点不知道错在了哪。
冷着眉眼,训斥,“芝麻大的小事都处理不了,朕看你连那些在翰林院学习的庶吉士都不如!”
刚刚他一眼看下去,不过小小名籍一事,他却愣是足足写了厚厚好几张纸,当然,若是他上折真是有心做好这事也就罢了。可话里话外却是勾心斗角,推诿不断,看得他心头火欻的一下就起来了。
本就烦躁,这人还撞他枪口上来。
“小小吏部名籍簿子翻新一事你都说不清做不好,朕看不如换个说得清的来做好了!”
林文原脸色一瞬白了。
陛,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他要被剥职了。
“臣臣以后再不敢了,还请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
崔厉呵一下,不耐烦再看他。
“滚下去。”
“是是是。”林文原连滚带爬的迅速退出大殿。
足足走出好远后,仍是心有余悸,刚刚他真怕陛下直接就命内侍去吏部宣旨废了他了,好在陛下没有。
只要没下旨,那就说明刚刚陛下确实只是发火而已,尚有余地。摸摸头上冷汗,苍白着脸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吏部。
吏部的人见他脸色不好,悄悄互看一眼,心照不宣。他脸色如此,肯定是受陛下训骂了。
不少人幸灾乐祸起来,这吏部衙门中,有好几个都不大喜欢林文原。相比于他,他们还是更爱跟周侍郎手下的李郎中打交道。
林文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喝口茶水压压惊。才入口,咬了一口茶叶,皱眉呸的一下,想发火。
谁给他泡的茶,这么多茶叶要呛死他啊!目光扫着四周,揪着一个要退下去的小仆就想骂,但这时江虔屋里来了人,让他过去。
林文原忍住火气,脸色微抽的去江虔屋里。到他屋里时,脸色已经好些了。
“侍郎大人。”
江虔指着两本簿子,“这堆杂事你去理,这三日交上来。”
林文原:“是。”
拿好东西,回去他就把事情分给了手底下的人,要他一个人干,那得累死他。
“两日里交上来。”
他底下两个:“……”
认命,有气无力点头,“是,郎中大人。”
入夜后,连梨在浴池泡了一会儿,在院子里散心。她漫无目的走着,京城里针对李伯宗风向好些了的事,她已经知道了。
李伯宗那番话,她也知道了,他歪曲了许多东西。他说那封休书早在他春闱前就寄出去了,可她明白不是,她敢肯定这封休书绝对是他金榜题名后才写的。但她知道她明白没用,因为那封休书确实写了个日期,早于他春闱之前的日期。
他从寄出那封休书起就已经提前做了准备了,倒时他只要咬死了说确实就是那时已经写下了,别人好像也没什么好再说的。
就算按照那个时间休书寄到家里的时候已经远超它原本预定的时间,他也有许许多多的借口能圆,诸如路途遥远中间难免有变故,是以休书才到她手里到的那么晚。
连梨心中忍不住骂了他一句厚颜无耻。
此番除非再大费周折追本溯源找出最初从他手中接过休书南下往村里送的人,否则谁能说他一定是在撒谎。
而李伯宗在这一次后,肯定也早已经找到那人,再三交代过了。
那人找不找得到不说,就算找到了,也有九成是附和李伯宗的话,不过是让他的话又可信几分罢了。
连梨有点失望。
但也只是有点而已,最初寄出那三封信时,她也没指望李伯宗因为短短几封信就轰然倒台了。她的目的只是要他名声臭而已。
如今他虽说了勉强看着有理的借口,但她相信不少人还是信茶楼里传出去的那些传言的,如此,李伯宗的日子绝对没有以前那样顺坦。
连梨继续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下一步,要比先前难的多的多。
弃妻忘义的事让李伯宗名声蒙上了污点,可这终究也只是道义上,他的仕途没有受到太大的动摇,而接下来想实质性的让他受到损伤,难于登天。
恐怕她直接冲动的雇凶去杀人,都比让他当不成官要更容易。他背后还有个江家会帮他……
连梨心里叹了声。
一声叹意还未收,眼神忽然一顿,旋即笑容已经不知不觉爬上了眼角,眼睛弯弯,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您这回倒是回的早。”
从前几次他都是深夜回来,今日倒是头一回她醒着看他过来。
崔厉凝着她,瞳色在夜色中很黑。
一步步走得很慢,最终,在她两步外居高临下看她。
视线中她仰起了头,问他可吃过了。
崔厉抿了抿嘴角,心情有点差。来的这一路上,脑中浮现的全是进了王府后,无论如何先抒了心中郁气。
罚她也好训她也罢,怎么也先让自己心情自在了。白天那一桩事,他必须承认,他在耿耿于怀。
面无表情看着她,手指动了动,一拉,便已拉的她靠过来两步。
连梨顺着他的力道过来,她的眼睛看着他,觉得他脸色似乎有点平淡,眼神则有点沉,看着似乎心情不好。
她笑了笑,扯了扯他衣角,“先进去?”
崔厉觉得她的笑碍眼。
她倒是还开开心心的,她背地里,瞒了他多少……
心里呵一声,最初,就该让暗卫事无巨细把她在王府里的事情每天报上来的,不然也不至于直到今天才知道她一来京城,就干了这样一件事。
又甚者,该早早把她放在宫里,她出宫不便,又哪还做的成其他。
更该一早就看了那封探报,如此……如此会如何他也说不清,因为就在来之前,目光再次看向那个盒子时,他也依旧没有打开的打算。
他只知道心中现在的沉闷实在算不得好!而过来一趟,是要她亲口和他说清!
眼底凉了一丝,忽然,反手握了她的手,抓的很紧很紧,大步往屋里走。
连梨觉得他的手劲好大,后来,又觉得他走得好快,拉的她脚步都差点踉跄。
她也不知道他步子跨的这么大干嘛,走了几步后不由得道:“您怎么走的这般快?”
她要跑起来才不至于被他拉的拽倒。
崔厉不言。
回头看她一眼,更加抓紧了她的手,步子依旧很大。
到了屋里了,把门一关,他不许任何人靠近,目光黑沉的盯着连梨看。
连梨被他看得心惊。
他这般,是为何?
看着他目光不眨,声音不知不觉透出些犹豫,“大人,您怎么了?”
崔厉只盯着她看,没答她,更没有说话。
连梨不明所以,想了想,靠近他一步又问:“大人?”
却忽然,这时肩上一紧,她往后一个趔趄,已靠上了身后墙壁。而跟前,他温烫的手掌捏着她肩头,眼底好像更黑了,一错不错的看着她。
转瞬间,他脑袋忽然一低,她还以为他会吻下来,可下一瞬她知道那只是错觉而已,他压低了脑袋,但也只是眼神逼视着她的眼睛而已。
连梨迎着他漆黑的眼睛。
他今晚的心情好像真的很差很差,而现在,她可以确定其中似乎有几分是因为她。
但是为什么呢?
连梨又唤了一声大人,想让他亲口告诉她是怎么了。
这一声才说出,便见他眉眼中极其明显闪过一丝沉涩与烦躁,他捏在她肩头的掌心更紧了。
连梨到此时也没去想过他是已经从李伯宗的事情里发现了什么端倪。
她之前一直以为或许来的不会那样快的,她也想的是等过些日子再把这件事告诉他。
忽然,脸边软肉凹陷了下,旋即唇上一疼,是他手指陷在她颊边,握着她半边下颌在她唇上咬了一下。
这股疼意很快又退了,他的黑眸低垂,紧紧看着她,不容她的目光有一丝偏移。
连梨不自觉抿了抿嘴巴中间似疼似痒的感觉,正心里猜测着他到底因何才如此,这时,总算见他启了唇。
“你认识李伯宗?”
连梨:“……”又怔又愣,盯着他神情中忘了有任何反应。
脑袋只在这一瞬间很空很空。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在这一刻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他这一声问在耳膜边一回又一回的重复。
他问她是不是认识李伯宗。
连梨忽然明白了为何他从一开始进来就有些不对劲,眼睛那样沉,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却又下意识能感知到他的心情不好。
原来,原来是因为这……连梨眼睛看着他,许久都忘了反应。
而她如此慢半拍,又或者是在崔厉看来像是沉默的反应,让他心中不可避免冒出一股凶戾。
果然,一切都如他的直觉,他没料错。
这件事情深究下去,绝对会让他的心情差到极点。但此时崔厉最多也以为,顶多她不过与李伯宗有些牵扯,或者再差点有些感情纠葛,可接下来听到她的几句话,让他表情彻底冷了,冷的像是难看,却又更像是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