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禁廷—— by芋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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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钓竿抽起,扬声喊一句应恂,他的脸色淡而冷极。
应恂自从上船起便一直戒备。
此时看到那暗地里的人终于忍不住冒头了,曲指吹响指哨,尖利的声音传开。
与此同时,十几根箭矢刺来,直奔崔厉。
连梨手中的钓竿早已失力脱落。
她第一反应是要躲,但这时崔厉的声音递来,“别乱动。”
话音才落,眼前刀光剑影,她的腰身被人一卷,视线眩晕,她被人带离了刚才的地方。
连梨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这是她头一回经历这样的事,她手里有汗,脸色有点白,在瞬间变得肃杀的氛围里,无措也不知该怎么办。
足足过了好几息,在被崔厉又猛地往旁边一带,一只箭矢擦肩而过时,才惊魂不定紧紧提起心。
她死死咬住牙,努力凝起注意,看周边境况,如此,要是哪回崔厉没能把她拉开,她也好自己躲闪开。
心脏跳的前所未有的乱,连梨觉得此时的手脚都要麻木的不是自己的了,周边刀光剑影越来越频繁,甚至,她开始闻到了血腥味,浓重而刺鼻。
她舔舔发干的嘴角,忽然,又是一根箭矢擦过,这回,几乎是擦着她的肩头刺过去,衣裳被刺破。连梨差点吓的叫出来,但这一声才要惊声喊出,又被她硬生生憋下去,她怕失声的叫喊会惊到崔厉,分了他的心神,到时两人都得受伤。
拼命压着恐惧,她手心发凉的被他拉着手臂躲避周边的刀光剑影。
偶尔,他也确实来不及顾着她。
她庆幸自己在最初的恐惧后没有慌的完全失了分寸,此时便极尽所能的躲着,无论如何不能被那些箭矢和刀锋伤到要害处。
连梨躲得有些狼狈,她全凭本能,和生死关头的爆发力,短短半盏茶时间,她便已气喘吁吁,几乎力竭。
她紧绷着手脚,在又一根流矢看着是往她这方向来时,偏身赶紧往旁边避开。
她很幸运,躲过了,但不等她松口气呢,忽然觉得手臂被人一掐。
她吓得魂都要没了,下意识就想挣脱逃跑,但这时一道沉冽的声音传来,“是我。”
连梨挣扎的动作一改,迅速往他这边靠来,紧紧拉着他手腕。
这是她下意识的反应。
刚刚她躲避间几次被箭矢擦过,那种冷冷擦破皮肤的疼痛感,叫她头皮发麻。而在他身边,起码他会武,她能安全些。
崔厉看一眼她早已经苍白的脸,心想她倒也还算镇定,若是刚刚他来不及顾着她的那阵她只吓傻了愣在原地,此时就算不死也要被那些流矢去了半条命。
崔厉拉了拉她,抬剑又挥开一根流矢,冷冷看着眼前的情形。从最初的混乱到如今,不过仅仅盏茶多的时间,情形已定。
他的目光又投向另外两艘从一开始就有意无意跟着他这艘画舫的船只,此时它们已经被他暗地安排的人控制,人马陆陆续续伏诛。
“好了,没事了。”在看到对面两艘船完全被控制住,崔厉垂眸看一眼连梨。
连梨脸色还是白,她抬眸对上他的眼睛,是吗?
嘴巴抿了抿,正哑着要问出口,忽地,觉得脚腕上黏黏腻腻一暖,骇得她手心一紧,紧紧抓着他的手,惊恐的往脚下看去。
崔厉迅速提剑一挥,眼也不眨的斩下去。
霎那间,一声凄惨尖叫冒出,诡谲骇人。
但还不等连梨松口气呢,她抬眸往后望时,忽然便见停了许久的箭矢又冒出来一根,直冲崔厉心脏。
且这回的箭矢还格外不同,比寻常利箭短上一些,却极尖利。
连梨瞳孔骤缩,条件反射的,抱紧崔厉的肩躲开,与此同时,崔厉也听出背后声音不对,带着她往旁边一避。
但这根箭矢太快了,转瞬间,已经到跟前。
噗嗤一声,是箭矢入肉的声音。
但崔厉没觉得疼,他只觉抱着他肩的连梨身子一软,嘴里冒出一声好疼,身体便不受控制从他怀中往下跌。
崔厉眼神骤变,手臂一捞,搂稳她。
连梨右臂疼的失力,跟没了骨头似的往下垂 。
她额上冷汗直冒,短短片刻,已经汗湿了她的发。
崔厉看着她臂上那根箭,眸光一变,高声喊应恂。
同时,眼中戾气直冒。
他很确定,画舫中的贼子已经全部伏诛,不然他不会有空闲去斩那抓上连梨脚腕的漏网之鱼。
可在他信誓旦旦之时,却有一根直冲他心口的箭矢射来。
崔厉脸色难看。
他看一眼疼的还在继续从他怀里往下坠的连梨,脸色还要更难看,手臂绷的前所未有的紧。
应恂快步赶过来,他扑通一下跪下,脑袋几乎垂到胸口,“大人,有内应。”
他千排查万排查,竟没想到还是有内应。
今日若非连姑娘伸臂挡了一下,那根箭矢就直接射到陛下肩上了。
应恂绷紧了嘴角,心里极其后怕。同时,还恨不得斩了刚刚绑住的内应九族!
拳头不知不觉捏的很紧。
崔厉眉毛冷冷一皱,目光寒的就要让他去把人拿来。
但这时,怀中人一声疼痛的低吟冒出,他目光一动,便还是先看她。
接着,也没那个空闲先看那贼子,只命应恂先把人押牢了,便抱起连梨大步一走,高声,“传辛貔,要快!”
应恂不敢慢了,立即催人去请辛大夫。
很快,有人找到辛貔,连声催着他往陛下的船舱去。
而连梨此时已经疼的恨不得打滚了。
她此生受过最大的痛处,也不过幼时与人玩闹擦破了油皮,如今臂上锥心刺骨的痛,几乎让她承受不住。
她嘶嘶直抽气,脸色越来越白。
崔厉看一眼她汗湿的脸,“大夫很快就过来了。”
连梨听不清他的话。
她现在浑身的精神都被疼痛折磨,只冷汗直掉。
后来实在是觉得太疼了,便想左右翻个身,以此转移注意力。
但她动不了,臂上才挣扎了一下,便被腰上一只手桎梏紧。
男人一只手压着她的臂,另一只手环着她腰,声音传来,“箭头尚未拔出,别动。”
可连梨好疼。
她抬起被冷汗浸湿的眼睫湿漉漉看他,嘴唇已经毫无血色,“好疼,真的好疼。”
崔厉手掌箍禁,下颌碰碰她的额发,声线略低,“大夫很快就来了,过会儿敷了药,就不叫你疼了。”
但连梨还是疼,她看一眼自己臂上已经渗透一圈袖子的血渍,眼睛一闭,靠到他肩上都不敢去看。
崔厉以为是她疼得厉害了,这才往他怀中缩,手臂圈严实,目光冲外扬,皱眉高声,“应恂,人呢。”
应恂一个哆嗦。
好在,他的视线中已经出现辛太医的身影,他赶紧大跑几步去拉他,“辛大夫,快些快些,大人等不及了。”
辛貔哎一声,脚步倒腾的更快。
一入内,便欲跪下,“大人。”
崔厉眼风凛冽,“快来给她看看。”
“哎!哎!属下这就来。”辛貔立即放下药箱,探头来看。
这一看,便见连梨已经疼的神思恍惚,右臂上的血迹越加深浓。
他赶紧凑的再近些,仔细看血迹。
又小心扯着衣物看了看箭头。
看了一会儿,他冲陛下弓腰,“大人,箭矢需快些取出。”
“那便取。”
“是!”
辛貔立即招人去取热水烧火烛,准备拔箭。
只有拔了箭,之后才好处理伤口。
不消片刻,一切事物准备齐全,辛貔拿着剪子,和连梨说话,“姑娘,您忍着些,拔箭时可能会很疼。”
连梨觉得他还不如不跟她说这话呢。
他这么一说,她下意识就想躲。
但她也知道这东西长时间扎在肉里不好,所以此时即使怕,也硬撑着头皮点头。
“好。”
辛貔欣慰,心想幸好她还算配合,不然还要再折腾一阵。
他小心剪了她右臂上的袖子,之后又擦拭了她箭口周围血迹,便按住她的臂,打算一鼓作气拔箭。
但他才触上箭尾呢,便觉她抖啊抖,抖啊抖,还没使力就已经不受控制的怕。
他于是顿住,看着她温和笑一笑,打算先安安她的神,然后再行拔箭。
不过还没等他的话出口呢,便见陛下沉着眼把他一看,之后又低眸看一眼那姑娘,就直接把她的脸按在肩上盖住,淡淡发话,“拔箭。”
这意思是要他动作利索些,莫拖久了。
辛貔脸上正色。
点头,迅速按住她的臂使了个巧劲,不等连梨反应过来,便已经拔着箭身发力。
连梨疼的啊了一声,下意识身体直抖。
但很快,一股极大的力气按住她,不给她任何弹动的空隙。
臂上的疼痛随着箭矢的抽离越加剧烈。
连梨脸色前所未有的白,额上的汗也一重一重跟瀑布一样直往外冒,终于,箭头到了最后一截,忽然,辛貔猛地一用力,一鼓作气带着箭矢往外抽。
而连梨,臂上的疼痛也到达了顶峰,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又想到自己是因为什么才受了这苦,一个难受,便没忍住咬住了崔厉的肩。
崔厉一疼,眉心瞬间死拧。
应恂眼睛瞪大。
她她她,她岂敢!
他瞪着她咬着陛下的动作又惊又难以置信。
随即下意识看陛下,心想陛下别耐心尽失直接把她挥出去。
但,没有,甚至陛下只是看了她一眼,也没让她松口,而是催着辛太医快些上药止血。
应恂眼睛眨了又眨,他默默收回眼神,静静消化心里的震惊。
这时,连梨也虚弱的松了口。
她冷汗淋淋的倚着他,眼睛闭了一半,身子不受控制的往下滑。
疼痛过甚,她的意识在一丝丝抽离,已经维持不住清醒。
崔厉在她才往下滑了一点时手臂圈拢的更紧,他皱眉看了眼她昏昏沉沉的情形,眼风一抬便扫辛貔,声音不太好,“她晕过去了。”
辛貔立即看过来,接着又赶紧诊脉。
但好在,不是大事,她只是过于虚弱才晕倒。
“大人,姑娘只是拔箭过于耗神才晕了。”
如此,崔厉点头,“嗯。”
他依旧拥着她,不过这回手劲放轻了许多。她昏迷过去,不会再挣扎,他不用再如刚才一般桎梏着不让她动弹。
这般一直到辛貔给她上好了药,他才放她在床上躺着。
辛貔把用过的药依次收回药箱。
不过收好后他没有马上下去,而是瞄了眼陛下的肩。
刚刚他也看到了,这位姑娘疼极之时,咬了陛下一口。
“大人,您肩上可要属下看看?”
崔厉听到他这话,淡淡也看了眼自己的肩。
看了会儿,目光往下看昏迷的连梨,她倒是胆大。
但念着她挡了那一箭的事上,便不与她计较这无伤大雅的小事。
“不必。”
“她这伤口要多久能好?”
辛貔:“至少将养一月。”
“嗯,你去熬药罢。”
“是。”辛貔下去
待辛貔走了,崔厉也出了船舱,他要亲自去看看那内应。
内应此时正被关在画舫的牢里,四肢被铁链死死绑住,嘴上堵了一大块布,形容疲惫而苍白。
原本他在射出那一箭后不管事情成不成都要立即了结了自己的,但画舫上的人反应太快了,他好不容易寻到陛下大意之机把那一箭射出去,箭头离弦不久,他才要挥刀割颈,腕上便一个剧痛,刹那间,他被人控制住。
再之后,事情不仅没成,他还被俘了。
他心情复杂又苦涩,脑袋毫无生气的垂着。
忽然,他听到牢外有了声音,抬眸看去,便见帝王站在牢狱之外,目光冷冰冰看他。
这种眼神他一点不陌生,而他也早知道背叛之后的下场。
眼皮下耷,他默默等待着即将迎来的死亡。
“从什么时候开始效力崔冶的。”毫无波动的一句问话。
内应可以不答,反正答不答都是一个死字。
但面对这位主子,他深深呼了口气,最终选择坦白。
“还小时,家里穷困,阴差阳错受过宣王一饭之恩。”
仅仅因为一饭之恩?应恂看着昔日同袍,紧紧皱眉。
他忍不住道:“大人待你又可曾差了!”
是啊,不差,内应垂下了头。他能有如今的日子,多亏大人培养。
可一步错步步错,曾经也有摇摆不定之时,那次,让宣王留了把柄,自此他就踏入了深渊。
“属下,但求一死。”
崔厉面无表情,只眼神冷冷的看他。
死,他自然得死,不过还要他先交代了
他知道的一些东西,才能让他死。
冲应恂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来办。
之后,便没再留在这个地方。
出了内应这边,他又招来几个亲信,问他们追捕情况。
“宣王余孽全数捕获。”陛下今日布的这一局,确实让宣王在狗急跳墙之下走了险招,就是可惜,那逆贼倒是没上船来,不然今日便可将其一网打尽了。
“岐江府戒严的命令传下去了?”
“禀大人,已是传下去了。”
崔厉点点头。
“继续派人暗地里追踪崔冶,今日他损失极大,手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是!”
崔厉挥手,示意他们可以下去了。
这边他们才下去,那边霍谡正好有事过来,他拿着搜集来的消息,弓腰呈上来,“大人,这些是从那些俘虏口中搜刮到的消息。”
今日一局,收获颇丰,宣王暗地里几个落脚点全暴露了,他忍不住笑了笑。
心想陛下这一招险棋,没白走。
虽以身犯险过于冒险了些,但好在结果是好的。
“吕成那边,也已派人控制住。”想到这,忍不住看一眼陛下,陛下是如何知道吕成有猫腻的?
要知道,今天从吕成上门致歉,一直到对方离开,他都没觉得他有任何问题。但偏偏,陛下当着他面临时起意的游湖,才驶到水域中央,就出了事。
吕成竟然是崔冶一党的人!
崔厉笑笑,并不说。
他身为天子,自然有渠道比他知道的更多,更广。
今日一出,也是他刻意针对吕成和崔冶设的一个局。
原本他想着,若是这次引不了蛇出洞,那就再来几次,但没想到崔冶这人还是从前作风,喜欢第一次就下手,给人一个出其不意。
他扯扯嘴角,淡淡看着手中的纸。
岐江府,将是崔冶的葬身之地。
连梨再醒,已经是夜色黑透之时。
一睁眼,就是一阵剧痛,辛貔给她敷的药只能止血帮助愈合,并没有止疼的效果。
疼痛以手臂为中心,涟漪一样泛开。
她低低抽气几声,不敢乱动,只白着脸看头顶。
看了好一会儿,渐渐的勉强适应了臂上的痛,她扭一扭有些僵硬的脖子,看向床边。
这一看,便见一个婢女背对着她站在床前,正低头一下下叠着白色的软布。
连梨认的她,这就是这两日在她身边的那个婢女寰叶。
她喊了她一声。
寰叶听到声音,惊喜抬头,立即跑过来,“您醒了?”
连梨力乏的点点头。
“你怎么来船上了?”
寰叶:“姑娘,我没去船上,是您被大人抱回来了。”
回来了?
连梨脑袋还有点木,渐渐的,她觉得也是,天色都已经这么晚了,怎么可能还在船上。
她闭闭眼,真是疼的她脑子都钝了。
寰叶看她闭眼,上前再靠近一步,“您是不是很难受,奴去请辛大夫来?”
连梨是难受,疼的难受。
但估计叫大夫也没用,叫来也是让她硬扛着。
她摇头也就道不必,只哑着声音让她给她倒杯水,嗓子实在干得厉害。
“哎!奴这就取水去!”
很快,寰叶小心捧着一杯清茶回来,仔细喂她喝。
喂完了,她一拍大腿,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于是匆匆忙忙赶紧找到别的婢女,让她们速速去和大人跟前的应恂说一声,姑娘醒了!
应恂很快从婢女口中知道连梨已经醒了的消息。
他望了望身侧紧闭着的门,想着是现在进去禀报呢,还是过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再等一会儿。
仲嵊正在里面,这些日子在岐江府,陛下一直是让他处于暗处的,如今召他来,恐是有要事,此时进去只怕不妥。
应恂敛目耐心的等。
一刻钟后,房门有了动静,仲嵊出来了。
仲嵊与他简单打了个招呼,就大步往外。
陛下命他全力缉拿崔冶,务必此次将宣王余孽一网打尽,莫让他再有机会逃窜。
如此,一切都得抓紧。
应恂等仲嵊走远了,在门边请见。
片刻,屋里传来声音,让他进去。
“何事?”
“回大人,连姑娘屋里的人来说,她已经醒了。”
崔厉:“醒了?”
“何时醒的?”
应恂:“约是一刻钟前。”
崔厉点点头,起身往回走。
她这一昏也昏的够久,都快到三更了才醒过来。
边走,吩咐,“派人去叫辛貔,让他再给她看看。”
“是。”
连梨躺了一会儿,有气无力喊榻边的寰叶。
寰叶:“哎,姑娘。奴在呢。”
连梨:“我想换衣。”
拔箭那会儿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时只觉身上的衣裳怎么穿怎么不舒服。
“好!”
寰叶小跑着到衣柜里去拿衣裳。
她取了最轻便的一身,捧着来给连梨。
“您看看这身如何?”
连梨都可以。
“再打盆水来我擦擦身,身上粘的厉害。”
寰叶点头,当即叫人去端热水来。
很快,东西备齐,连梨便这么在屋里擦身。她如今只一只手能使力,便留寰叶帮她。
寰叶小心去了她的衣裳,尽量不碰到她的伤口。
一件件脱下了,她轻柔的用帕子帮她擦身。
边擦时,她瞄了眼连姑娘身上,身上该秾的地方秾,该纤的地方纤,鼓鼓有肉,四肢却又纤细细腻,晃眼的紧。
她笑一笑,伺候的更加轻柔。一盆水洗完,寰叶撑着衣裳帮连梨披衣。
但,连梨两只手才伸进袖子,便听外面一阵阵大人问好的声音,紧接着,男人的步子不疾不徐靠近,连梨以眼神催促寰叶动作快些。
寰叶立即加快动作,但她再快,从门口到屋里也就这么点距离,等崔厉进了内室时,连梨的衣领才系了一半,不过也好在已经系了一半,倒不是见不得人。
所以连梨见崔厉已经进来了,也还算镇定。
崔厉看了眼她的领口,又看看屋里的情形,他眯了眯眸,慢步过来。
连梨在此期间示意寰叶继续给她把衣裳穿好。
崔厉:“不疼了?”
说着,直接让寰叶出去,高大的身影靠近。
男人手臂一揽,连梨到了他怀里。
她松松垮垮,领口下一片锁骨白皙,靠着他的身体软肉绵绵。不过连梨没有心思羞涩,因为到他怀中时手臂下意识想撑,牵扯到了她的伤口。
她疼的低呼一声,脸色再白。
“疼啊。”过了一阵,掀起的疼勉强平复一点,她白着脸略显肉疼的说。
低低的声音不像委屈,但总听着心酸,有些小性子掺杂,有意无意。
崔厉看着她,忽而轻轻笑了笑,眸光垂盯于她眼睛。
而这时,门外传来声音,辛貔来了。
崔厉看了眼连梨领口,这般不适合见人。他简单一声,“让他先等着。”
说完,眼神垂睨连梨,“把领口系好,等会儿让辛貔再来给你诊诊脉。”
但连梨现在只一只手能使力,哪里系的好,左手捏着领口弄了两下,是怎么也拢不牢。
正长呼一口气想说还是叫寰叶进来罢,忽然,眼底余光中出现了他的手。
他似乎打算帮她掖。
连梨抬眸瞧他。
崔厉面不改色。
但,很快他皱了眉,这领口掖来掖去,倒是怎么都掖不严实。
连梨轻轻翘了下嘴角,不由得笑,“还是让寰叶来吧。”
崔厉闻眼余光抬起瞥她。
见她笑着,手指换了方向,握上她后颈,毫无预兆把她压来。
连梨连忙收住笑意,怒了努嘴,表示自己不笑了。
崔厉定定看她,轻哼了一声。
过上一会儿,手指在她颊边略微一掐,方才松了手,“等着。”
他几步出去,目光找那叫寰叶的婢女。
在辛貔那边看到她了,便冲她下令,“进去帮她穿衣裳。”
寰叶应声,“是,大人!”
小步跑进屋里去。
辛貔见她背影远去,眼神控制不住动了动。
穿衣裳……陛下刚刚让他先等着,便是因为这事?
那姑娘不是还伤着呢?
心里暗暗咋舌。
不出一会儿,寰叶再次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连梨,此时她已衣裳整齐,看着清清爽爽。
不过,她的脸色还是白的,容色中明显透着虚弱。
崔厉朝辛貔颔首,“给她看看。”
辛貔道好,上前来给连梨诊脉。
情况不错,脉象虽虚浮,但在正常范围内,不必过于忧心。
他收回手,把这番话和陛下说了。
崔厉点头,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辛貔下去后,崔厉看一眼连梨,抬手本也想把其他人一起挥下去,但这时应恂匆匆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凝了下眼,面无表情先去书房。
崔厉走后,连梨躺回了榻上,她臂上还在一阵阵的一直疼,躺着能让她少费些精力。
躺了许久,不知不觉精力疲软,眼睛不受控制闭上。
但这一觉她睡得不好。
梦中总感觉有人在拿针戳她手臂似的,疼的她不得安生。
她忍不住左右翻身,而这一翻,让她似乎碰到了什么,心里一吓,顿时睁了眼。
心脏砰砰的跳,条件反射间,已经迅速往里挪。
一挪,右臂动作幅度大了许多,惹得手上又是一疼,眼睛里都疼出泪花来,嘴巴更是不受控制痛吟了声。
她如此动静,躺在外侧的崔厉早已经醒了。
从她手臂碰到他臂上时,他就已经睁眼。之后,便感觉着她忽然受惊似的动作。
他于黑暗中看过去,不紧不慢的,懒懒捏住她手腕,“动什么?”
在他手掌碰上来时,连梨下意识又要甩开,还是之后明白过来他是谁,才压住心中的惊怕。
原来是他啊。
绷紧的后背慢慢松懈,她长呼一口气。
刚刚一醒突然发觉床上还有个人,吓得她要死。
“做了噩梦。”她轻轻的道。
崔厉看着不像。
她刚刚一系列的反应,倒是更像受惊。
因为突然发觉榻上还有人而受惊。
其实原本他确实不打算过来,他更喜欢一人独卧一榻。但那时忙完了,出了书房时,脚步一转,就往这边来了。
进屋里时便发现她早已经睡下。
她躺在床榻最中,眉头皱着,睡得不安生。
他把她往里挪了挪,躺到最外侧。
身边有人时他一向不怎么容易入睡,闭眼后崔厉也做好了权当是在她这躺着歇个神的准备,可,后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就是睡得不怎么久,才眯了一会儿就被她闹醒。
崔厉手臂收了收,把她手腕往这边一拉,扯她过来。
“什么噩梦?”
连梨哪说得出来,她是随口编的借口。
“鬼鬼神神吓人的那些东西。”她照着常做的噩梦编了一个。
“嗯。”
“醒了知道是假的了?睡吧。”
“好。”连梨点头
崔厉重新闭了眼。
但不过一会儿他又睁开了,因为身旁这个人时不时就窸窸窣窣动一下。
他眯了眯眼。
没有第一时间出声说她,心想再过些时候她也就消停了。
可没想到她之后还是偶尔挪动,崔厉心想他今晚或许不该来,不然他还能安生睡几个时辰。
平淡扯了扯嘴角,手臂伸长,忽然捞着她的腰往身边一靠,语气略不耐,“总是窸窸窣窣动什么?”
连梨也不想啊,可她疼。
一疼就没法一直维持一个姿势躺。
“手臂疼。”
崔厉:“……还疼?”
手掌已经摸上她伤口,拧眉隔着包扎严实的白布碰了碰。
都过去大半天了,还疼的这么厉害?
“嗯。”连梨轻声。一直都疼,就没停过。
崔厉不说话了。
之后,他也没再嫌弃过她一直闹出动静惹得他没法好好睡觉。
而他放在她腰上的手臂,一直没放。
不知是忘了还是睡时爱在身边搂个东西。
连梨静悄悄窝在他身侧。
他没再说她,她便也尽量控制着少动一些,毕竟他是个惯被人捧着的大人物,她小动作多了惹毛了他,不好。
这般与他紧紧靠着靠了好一会儿,许久之后,在她以为他估计睡着了打算小幅度换个姿势时,突然,耳朵边冒出一道声音。
“那时为何伸臂挡了那道箭。”同声音一起响起的,是他压低过来的目光,还有不让她动弹的手臂。
连梨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下。
吓过之后,听他所问,轻轻眨了眨眼睛。
他问她为什么。
其实那时没想太多,只想着既然她想让他进京以后帮她,她自然也得帮帮他。还有就是,画舫最初乱起来的那刻,他没有抛下她弃她不顾,所以那时条件反射就伸臂挡了一下。
挡了之后是有点后悔的,因为真的太疼了。
但这话肯定是不能说的。
她小声道:“因您之前没落下我,是以下意识伸臂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