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书网.Top

春日相见by北倾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8-11

也不知道这是小师父说来逗她玩的,还是事实如此,反正她是信了。
了了回来时,裴河宴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屋内没有灯,只燃了几根照明用的蜡烛。而了了的位置旁,则特殊一些,摆了一个镂空雕刻的银质烛台。烛台上还罩了个小巧精致的灯罩,以防误触时烫伤。
她“咦”了声,几乎快趴到了地板上去看这个精巧的烛台:“好漂亮啊,我都没见过哎!”
裴河宴正将被雨水打湿的书,一一翻开,摊在木板上晾干。
闻言,他往了了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个烛台是扶摇直上的比翼鸟形状,鸟身体型修长纤细,羽毛是仿古时候的点翠工艺做的孔雀毛,宝蓝色的羽身富贵又华彩,骄奢逼人,着实好看。
而烛托是比翼鸟的头部做的,它的眼睛是由一颗火彩极艳的宝石镶嵌而成,不同的角度和不同的光线下,宝石的切面不同折射出的火彩也完全不同,那流光潋滟,灼灼耀眼的美丽简直呼之欲出。
更精巧的还是烛台的托面,鸟喙叼着蜡烛,外头罩着灯网,不论远看近看都如一只神鸟衔着宝珠,在幽暗的大同世界,风驰电掣。
了了忍住了伸手去摸鸟翅膀的冲动,转过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裴河宴:“这是奖励我的吗?”
她的眼神太喜悦,太直接,有那么一瞬间,裴河宴觉得她的眼睛比那颗镶嵌在烛托上的宝石还要更耀眼一些。
他移开目光,继续摊晾书本:“你不是对大雍的历史很感兴趣?”
了了更惊叹了:“这是拂宴法师用过的?”
她伸出手,双手十指展开,虚拢在灯罩上烤火。这个动作,在炎热的沙漠中,怎么看怎么不合时宜,却难得有些风趣。
裴河宴笑了一声,有些不理解她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拂宴法师是出家人,怎么可能会用这么华贵奢侈的烛台?”
了了显然也知道自己闹了笑话,小声地“哦”了一声。
裴河宴解释道:“这是固伦昭和公主的遗物,公主最喜欢金银玉石,凡是她所用的物品,都是珠光宝气的。”
了了羡慕极了:“不愧是公主。”
她喜欢这个烛台,也不在乎它是不是小师父的奖赏了。每次搬动挪用时她都十分小心翼翼,生怕磕碰着了一角。
“我爸本来是想来帮忙的,但他晚上要去做心理咨询,已经和心理医生约好了时间,不好放人家鸽子。”了了把干了一些的书挪到角落里,空出的位置,她铺上过期的报纸,把书晾在了风口。
今晚气温凉爽,是沙漠里难得的好天气。
“心理咨询?”裴河宴疑惑。
他最近都在135号洞窟修复四面毗卢观音像,与了致生的工作交集几乎约等于没有,并不知道基地最近都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是啊。上回遇到沙尘暴,他和老魏叔叔们不是走丢了吗,所以安排了心理医生来给他们做心理疏导。”她说完,顿了一下。
其实有一件挺搞笑的事,只是不太适合拿出来跟小师父闲说。
她在照顾了致生的尊严和逗小师父开心的选择中艰难搏斗了一会,黯然叹了口气:她还得在老了手下讨生活呢,还是暂且忍忍吧。
她在这剧烈的思想斗争,一天一夜未睡的裴河宴在昏暗的烛光下,困意汹涌,昏昏欲睡。
他屈肘撑住书堆,支着头,就这么低头睡了过去。
睡梦中,有一道雀跃的声音,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小师父,你睡着了吗?”
“真的睡着了吧?”
这两句话落,他鼻尖和耳朵似有蚊虫轻轻撩动,扰他清梦。
他不悦地蹙了蹙眉,懒得躲避。
那蚊虫识趣,不一会儿就扑翅离开。可女孩的声音,却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
“你听不见我可就说了啊。”
“老了一开始还装作不屑,说他才不需要心理医生做什么疏导。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背着我打电话,跟心理医生约了时间要咨询离婚后怎么带孩子。”
她笑了两声,又唧唧呱呱地说起别的:“我最近每天夜里都能听见隔壁的床板摇得嘎吱嘎吱的,老了每次一听见就催我赶紧睡觉,打量我不懂呢。”
裴河宴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他睁开眼,在对面了了震惊到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屈指敲了一下她的脑瓜子:“这是什么能跟别人乱说的事吗?”

了了吃痛,捂住额头。
她眼睛瞪得滚圆,似乎是不敢相信小师父这么清风霁月的人也会装睡,想质问他,可又不敢,那手指头刚伸出去指了他一下立刻怂怂地收了回来:“我明明问了你好几遍,你要是没睡着,你倒是说一声啊……”
她揉着额头,尴尬到满肚子气。
而且,就算是没睡着,这种时候也不应该醒过来啊!
她倒是忘了要检讨一下自己的得意忘形,往后坐回蒲团上,胡乱地捡起一本书,假装忙碌。
裴河宴还是头一回看见她恼羞成怒,可醒都醒了,该说的还得说:“了先生并不多加干涉你,他既然说了,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乖乖照做就是。”
“你怎么和老了沆瀣一气!”了了更恼了,手里的报纸折得哗啦作响。可即使如此,她对待书本时仍轻手轻脚,小心翼翼。
显然是把那一天他长篇大论,讲述氏族和拂宴法师在修复经书上的不易给听进去了。知道这些书都珍贵无比,饱含心血,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该用来泄愤和轻怠。
他心念一缓,瞬间没了要和她继续理论的念头:“沆瀣一气指的是臭味相投的人互相勾结。”
岂料,裴河宴的话刚开了个头,了了就目光犀利地看了过来,那表情大有“想吵架是吧,来啊”的架势。
惹不起,实在是惹不起。
他立刻咽下已经到了嘴边的大道理,自嘲道:“你说的对,我和了先生都爱香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臭味相投。”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她:“了先生要离婚?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师父鸣金收兵,了了自然也偃旗息鼓。
她单手托着书,抽了两张干燥的纸巾垫入潮湿的书页中,以加速纸张的洇干:“就这两天。”话落,似乎是觉得自己描述得不够严谨,她沉吟了一会,详细地补充道:“其实在更早之前,他们两就已经分居了。我妈一直想离婚,但老了不同意,一来一去的本来就剩得不多的感情全耗没了。”
有几张书页浸了水,不太好分开。她鼓起嘴,往纸张的缝隙里吹了两口气,边小心地分开它们,边继续说:“现在老了终于同意了,接下来肯定就得走流程办手续了。”
她看着像是完全没受大人们婚变的影响,这会还有闲心开玩笑:“小师父,你说这算不算家逢巨变啊?我奶奶说,人一旦要经历大事情大起伏,那就说明这个人是快要交好运了。再不济,也是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该和之前做个告别了。”
裴河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印象中,他听到过的最大烦恼,不是师兄的“我这次回家我妈又哭哭啼啼地劝我还俗,我不还她就要死给我看”,就是师弟的“师父又罚我收稻谷,我什么时候才能把佛像塑得和你一样好啊”。
还从来没遇到过“我今年十三,我爸妈要离婚了”这类情感问题。
并且,因为分辨不出了了对此事到底是什么态度,他
一时之间还拿捏不准说话的尺度。如果劝她宽心,她若在意父母离婚,肯定觉得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可如果鼓励她勇于争取,回头了先生找上门来,他又得无偿带小孩……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
了了拿起书,小心地靠近烛台,用隔着灯罩的烛火余温将已经干了一些书再烘上一烘。
暖融融的烛光下,她鬓角毛茸茸的额发像舒展的倔强毛,慵懒又随意。就在他出神之际,她忽然偏过头,与猝不及防的裴河宴四目相对。
她抿着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小师父你怎么看着我不说话?”
烘书不能靠得太近,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盯着书和烛台:“你不用觉得我可怜。我奶说,人出生时就自带命格,是贵是贱,是好是坏,命运早就暗中做好了安排。”
她这么豁达,倒令裴河宴有些意外。
以他对了了的了解,她这么爱哭的人,在知道父母要离婚的第一时间就该哭得天崩地裂,人尽皆知才对。如此平静,反倒不像是她。
“我没觉得你可怜。”裴河宴回答,“撇开你父母不谈,单论你。你在这个年纪就已经比同龄人看过更广阔的天地了,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人羡慕了。更别说,你本身拥有的价值和未来待挖掘的无限可能,这些,都是独属于你的宝藏。”
了了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没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他们只会在她的父母面前,以夸赞她来达成社交目的。那些夸奖可能是真心实意的,但绝非发自内心。
她从来不会因为有人夸她跳舞跳得好,或者长得好看而开心。因为他们总会有意无意地提醒她,她有一个行业内顶尖的舞蹈艺术家做母亲,有一个天赋卓绝天之骄子的壁画师做父亲,她有出色的家庭背景,有还算优渥的经济基础以及近水楼台的教育资源。
但没有一个,是和她本身有关的。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可能是我认死理,在不该较真的地方较了真。我确实是因为我父母才有机会拥有这些。”
暖色的烛光,在她的脸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他垂下戴着念珠的手腕,捻着珠子,想了一会:“这种事,本来就是怎么想都对,没有标准答案。佛经有言‘境随心变’,可能你走到下一个阶段,又会因为当下的心境不同而产生新的想法。”
“那……关于命运的说法,是真的吗?”了了问。
裴河宴沉默了一息,他直觉了了想问的并非表面。可命运这个话题,太过宏大,实在很难用三言两语就给她说得明白。
他正头疼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时,了了紧接着就给出了一个回答。
“我妈要和老了离婚这事,是寄书信说的。这封信到的那一天,来了沙尘暴还不算,老了的车队失联,传达室的信箱也被沙子给埋了。可谁能想到,大半个月都过去了,这封信都半截入土了还能从沙堆里挖出来?”她叹了口气,眼神清澈间还略带了丝愚蠢:“都这样了,他俩要是还不离,确实也说不过去吧。”
裴河宴听完,越发觉得头疼。她说的命运就指这个?
至此,他也彻底确认,了了是真的不在乎了致生离不离婚。
他拨动念珠,发出清脆的捻珠声。
那声音凌乱的,就连了了都察觉了他的烦躁。
虽然她不清楚原因,但她直觉是自己有些惹着他了。她识趣地闭上嘴,默默地转过身,背对着他,继续晾书。
这一晚,月明风清,微风徐徐。
了了,睡了一个好觉。
了致生深思熟虑过后,向研究院提交了离职申请。
这件事,了了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知道。她甚至还在了致生收拾行李时,伤感了几秒她才刚和老了相处甚欢,就要经历离别了。
眼看着归期将近,了了也没再频繁往返浮屠王塔。
她借着职工家属之便,把每个开放修复的洞窟都好好地参观了一遍。甚至,还跟老魏借了照相机,拍了不少底片,并约定好回头相片洗出来后给她寄过去。
135号洞窟在石窟最偏僻的西北角,了了到时,只有裴河宴一人在石窟内钉木架。
他做了一个和四面毗卢观音雕像等比例的木头架子,正在打钉子做固定。
钉制木架的动静盖过了她的脚步声,他背对着了了,对她的到来一无所知。了了也不打扰他,保持了三步远的安全距离,看他“立骨”。
她见过裴河宴在书房里用新鲜的胎泥捏佛头,这种小型的泥塑压根用不着立骨,只需捏出大概形状,再用塑形和压光工具来雕刻佛像的神态。从拇指规格到手掌大小的泥塑,了了都见过,可唯独没见过这么大的。
大型彩塑需要立骨的常识,了了是知道的。这和船只需要龙骨支撑,是一样的道理。可究竟是怎么个“立骨”法,她却是完全不知的。
也不知道这些尺寸不一的木条子是小师父花了多少功夫做好的,他完全不需要看粉图,也不需要借助顺序标记,只是拿在手上,看了两眼,便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属于它该待着的位置。
钉完了雕塑的底座和观音身躯的骨架后,他终于停了下来,拿水喝。
这么一转身,他余光瞥见一道人影,立刻侧目看去是了了。
他瓶口还抵着唇,这一下,像是忽然顿住了一般,就这么看着她:“你来找我的?”
“没有,”了了立刻否认:“我是来看雕像的。”
力求此话逼真,她还端起挂在脖子上分外沉重的相机,举给他看:“我一路过来,拍了好多照片。”
裴河宴瞥了眼相机,问:“闪光灯关了的吧。”
了了点头,轻扬了扬下巴:“这还用你说。”
“喝水吗?”他又问。
这次不等了了回答,他擦干净手,从墙角的泡沫箱里拿出了一瓶冰镇的矿泉水递给她。
了了看着矿泉水瓶瓶身上的冷雾,没好意思接。
基地条件有限,加上时不时电力供应短缺,想喝一瓶冰水,十天半个月才能赶上一次。而这种包裹在泡沫盒里用棉被裹着保温的原始方式,在基地里虽然常见,但因冰块供链稀缺,难得才能投入使用。
她摇了摇头,没伸手:“我不渴,你喝。”
今日午后格外闷热,像一个高压蒸笼,把所有的水汽都加热煮沸,连呼吸都是灼热的。
裴河宴看了眼她干燥到有些发白的嘴唇,收回手,两下拧开瓶盖,重新递给她:“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他这么强势,了了立刻识趣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她也确实有点渴了,道过谢,接过冰水,先润了润嘴唇。
她出发时,没听老了的劝,往身上装瓶水。主要是她也没想到,这一路过来居然需要这么久。她又不好意思跟人讨水喝,毕竟沙漠里,水这个东西,太宝贵了。
了了小口又快速地干掉了半瓶后,自己拿着水瓶都有些尴尬。
她刚才还嘴硬地说自己不渴呢……
不过好在裴河宴也不是那种以捉弄人为乐的性格,他把水递给了了后,就拿起木条继续装钉佛像的骨架,压根没空理她。
了了看了一会,没多久就对这种刻板又重复的工作内容失去了兴趣。
她把喝了一大半的水瓶装进随身背着的布兜里,随即拿起相机,边走边将一些自己感兴趣的画面拍下来。
从断裂的莲幡,到遭受过砸抢和破坏的佛脸。整座雕像都如经历过什么可怕的战火,满目疮痍。
了了放下相机,走到了四面毗卢观音像前,仰起头,认真地看着眼前这尊高大庄严的观音神像。
很难想象,盛世时,它该是怎样的辉煌和瑰丽。
她还记得自己上回来时,小师父和另一个了了没见过的研究员正在说话。怕打扰两人工作,她在洞窟门口等到睡着,只匆匆看了这尊佛像一眼。
然后当晚,她就做了一个噩梦,虽然梦境与四面观音并无太大关系。可她梦见这座观音像的底部有一条黢黑的通道,一路通往流淌着熊熊烈焰的地狱。
想到这,了了忽然不寒而栗。
她低下头,不敢再直视佛像,抱着相机,沿着敦实的底座缓缓绕了一圈,边走边仔细观察。
这尊雕像应该遭遇过很严重的破坏,底部的莲花座从不同方向的不同等位裂开了好几道缝隙,甚至有不少莲瓣都碎成了好几块碎石,被堆搁在观音膝下。
要不是这雕像用料扎实,可能很难保存到现在。
她一时忘记了在梦中看见它时,那阴冷的恐惧,重新抬起头,凝视着它唯一完好的那张佛脸。
观音的神态很慈和,也许是在王塔的书房内亲眼看到过裴河宴捏出了它的神态,即使此刻神像残缺不全,她却能凭借记忆,想象完整的四面毗卢观音是怎样的壮观。
“我在梦里见到过它。”了了和佛像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忽然说道。
裴河宴回头时,看见的,就是她仰着头,神情虔诚又怀念地仰视四面观音的模样。这个画面,和他记忆中某块模糊的回忆如重影般叠叠重重,最后融成一块。
他下意识放轻了呼吸,等再凝神时,了了背着手,跟个小老头似的用脚尖虚指了个方向:“就在这里,有个机关。打开石墩,后面就是地道。然后你站在门口冲我招手,一路把我骗到了地狱里。”
此刻回想起梦中的情景,她还是有些生气,鼓着腮帮子问裴河宴:“我们是
结了什么仇吗,还是我上辈子作恶多端,下过地狱啊?”
裴河宴回过神,对刚才那一瞬间不自量力的恍惚有些许轻嘲,他没太注意了了说了什么,顺口回答道:“嗯,说不准。”
想听彩虹屁的了了,奢望落空,只能尴尬地舔了舔嘴唇:“你怎么还跟着附和呀!”
真兄弟这种时候不应该斩钉截铁地否定她,然后闭着眼数出她十个优点来证明她这么完美优秀,绝对不可能下过地狱!这辈子不会,上几辈子也不会。
啧!和情商不高的人说话,有时候确实会差那么点意思。
了了被扫了兴,也不再围着观音像,她踱步走到那个木架子旁,停住了脚步。
夯土踩实的地面上,散落着不少打磨时掉落下来的新鲜木屑。她用脚尖逐一踢拢,试图对目前这个还看不太出任何美感的木架子点评一二。但努力了很久,她也没能违心地憋出个只言片语来。
了了回头看了眼端坐在莲花座上的观音像,又对比了下眼前的木架子,突然恍然大悟:“这个木架是不是就是支撑整座雕塑的佛骨啊?”
她觉得自己没形容明白,连比带画的:“就跟人的骨架一样,脊椎是脊椎,头骨是……头骨的……”话没说完,满地找不到“头骨”的了了,噎了一下,又不确定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了了那已经被划分为“情商不高”的裴河宴,点了点头。他蹲下身,从木堆里挑出六七块相比较别的木条要更短小精悍一些的木材:“这里应该就是你说的头骨。”
了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它们到底哪里像头骨,这些不就是稍微短了几截的木条吗?这也太抽象了点。
“我以为木架子会做得很仿真,这么看好像也没有……”她委婉地说。
“骨架在没有全部装钉完成时,看不出什么来很正常。就跟你看到一副人体骨架,也想象不出它有血有肉时长什么模样一个道理。”裴河宴指着木架下方靠近莲花座的长条形木板:“立骨是搭建骨架没错,但它不是你以为的要详细到雕塑上的每一根肋骨都要做出来为止。比如这里,这是观音盘膝而坐的立面,等填充好胎泥,这里就是观音的法衣,无论是雕像本身形态的需要还是艺术美观上都需要在立骨时就做成平面,方便填泥。”
他解说得很详细,甚至为了方便对雕塑毫无了解的她理解,裴河宴用指尖在已经搭建好的木架上虚指了两下,比划了一个了了能看清的大概轮廓。
这就好像他手中有无数根牵在掌心里的线,而他面前的木架则是一个被木条牵动起来的木偶,一下子变得生动又形象起来。
“哦!”她看懂后,拖长尾音,一脸新奇地看着他,追问后续:“那立骨后,接下来就要填泥了吧?”
“对。但上泥也不是一次就能完成的工序,它得按照骨架和要做的雕塑体量去分量,再一层层打磨、细化。”他耐心地回答她:“而每一次上泥都有这一次上泥需要完成的目的,比如,第一次上泥是填充血肉,让骨架饱满,这个第一阶段
已经需要雕塑师掌握雕像的基本形态,为下一次填泥留足空间。”
今天只够完成佛像的立骨,裴河宴并没有准备填泥。他只能用一些之前剩下的泥料,尽可能地讲解:“完成第一阶段的填泥后,第二阶段就是填中泥,和它们的叫法差不多,糙泥不需要特别精细,中泥也就是中间的过渡的泥料,既要承和糙泥,又要为最后的细泥留出发挥的空间。而第二阶段,就需要完善第一阶段的模子,开始雕刻佛像的全身形态以及法衣形状了。到了这一步,佛像也能初见雏形。”
“最后的第三阶段,自然是重中之重,它直接关系到整座雕像的艺术价值和观赏价值,也是耗时最久的一步。”这一步他便没有详说,很笼统地用两句话做了概括。
一个大型彩雕艺术品的工序肯定远不止他三言两语描述得这么简单,光是第一遍填糙泥,就要花费很久的时间去把握其中的用量和程度。就像女娲造人,胖瘦美丑在泥胎就要早做打算。这一步即是基础,也是一个雕塑最根本的地基。
而第三步,考验的则是雕塑师个人的水平和审美,一个雕塑最后有没有灵魂,也全看这双上帝之手能否赐予它生命。这一步骤,就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了。
所以,裴河宴干脆省略了那些了了听不懂的专业术语,随口说道:“解释起来可能会有些麻烦,任何步骤靠解说都不如你在这亲眼看着我做完一个雕塑。”
他刚开始学雕塑,就是不厌其烦地在师父身边看他做雕塑,自行参悟。
话落,他忽然想起一件什么事,立刻撤回了刚才的那句话:“我并没有要求你做什么的意思,况且,你应该也没这个时间了。”
了了愣了一下,心中腹诽:“后悔就后悔呗,还找她没时间的借口。”她就算看了也偷师不了啊。
不过,她开学在即,再过几天怎么也该回去了。也确实如他说的,没这个时间了。
她惋惜地叹了口气,不想走的念头跟疯涨的野草似的,深深地往地底里扎根。
但了了惆怅了还没几秒,忽然想到了致生还在这工作,她下学期一放寒假不就可以过来了吗?
她顿时一扫愁容,笑盈盈道:“迟早有机会的。就算现在没有,等放寒假时我再过来就好了。”到了那时候,沙漠应该也没有这么热了。
“寒假?”裴河宴怔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她应该是还不知道了致生向研究院递了离职申请的事。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点破道:“了先生前几天向研究院递了辞呈,整个基地都知道他要离开这里了。他甚至还邀请了我,参加明晚的饯行。你居然不知道吗?”
了了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了致生离职了,而是小师父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编外人员”都知道的消息,她却一点不知情,实在离谱。
这个念头刚翻台,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老了离职了!他还组织了个欢送会没告诉她!
了致生会放弃这里,放弃修复,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一种可能。
连吟枝和他分庭抗礼这么多年,什么办法都用尽了,也没能把他从塔卡沙漠逼回京栖。他竟然,在即将彻底自由时,选择了放弃?
了了简直惊呆了。
她用力跺了两下脚,转身就跑。

第二十五章
了致生正在把笔记本按顺序一一装箱,离职过渡阶段,他除了要将手头的工作做好收尾与交接外,便没有其他的工作内容了。
今天趁了了不在宿舍,他搬出箱子,开始打包自己的行李。
他的衣物并不多,最占内存的,只有这些他花费数年亲手摘录的工作笔记。
在千佛石窟做了这么多年的修复工作,他大部分时间已经不是一个画家,而是修复师。
他每日重复着机械的清理、缝补和修复工作,甚至在很多时候,他还得撸起袖子,拿起铁锹,一遍遍地铲清积沙,像一个十分廉价的劳动力。
但在这,夜晚的时间,是全部独属于他的。他会将白天里处理过的壁画元素一一提取出来,揣摩、学习、刻画。
不知疲倦,乐不思蜀。
可惜,这样的时光,已经到此为止了。
走廊里,奔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缓缓停在了了致生的宿舍门外。
他似有所觉,抬起头,望向门口。
片刻后,房门打开。不出他所料,门外站着的是跑了一路气喘吁吁的了了。
了致生回头看了眼行李箱,没再做徒劳的遮掩。他对了了招了招手,等她走近后,从她的布袋子里拿出那瓶只剩几口的矿泉水,拧开了递给她:“我又不会丢下你,你这么着急地跑回来,是打算兴师问罪?”
了了嗓子干到快冒烟了,她接过水喝得一干二净后,才勉强把气喘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告诉你什么?”了致生把瓶盖拧回去时,握着瓶身,轻捏了捏。瓶身上还残留着一点为数不多的凉意,他心中有了掂量,直言道:“你的小师父告诉你的吧?”
了了还没开始出卖裴河宴,就被了致生猜到了始作俑者。她有那么一瞬间没管理好自己诧异的表情,等看见老了跟个狐狸似的,笑得贼眉鼠眼,她这一路上积攒下来的怒意和不解,顷刻间散了大半。
她直接坐在了下铺的床沿上,双手环胸,兴师问罪道:“这么大的决定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了致生纳闷:“不是你自己说愿意以后跟着我一起生活的?”
了了站着时还算有些高挑,坐下后,几乎是全程抬起头仰视着了致生,简直气势全无。她觉得不对劲,四下看了看,抬起下巴要求他:“你去搬个椅子,坐下说话。”
了致生无奈,依言照做。
他一坐下,重新找回状态和气势的了了,接着质问道:“我答应跟你一起生活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转移话题,避重就轻啊。”
了致生冤枉极了:“是你先答应的以后要跟我一起生活,那我是不是得为你的这个决定做些打算?”
2023最新网址 www.fushuwang.top 请重新收藏书签

推荐福书娇软老婆,在  渣男骂我拜金  入禁廷—— b  路人她超神了  我当王母那些  恋爱X直播间b  予千秋—— b 

网站首页最新推荐浏览记录回顶部↑

福书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