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鸢鹿鸣by蜗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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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时候,商觑抬起了头,眼底充满了恶意,他的目光直勾勾的对着皇后,“百花衰之所以叫做百花衰,那便是取自花无百日红,用过百花衰的男人在百日后会逐渐虚弱,五感渐失,直到死亡。”
“你胡说!你分明说过,这百花衰只会让人失去生育能力的!”皇后一听到百花衰会让人丧命,再也沈不住气了。
虽然打算放弃鹿咸,可宁则云没想过鹿咸会死,如今一听说这药会令鹿咸在百日后五衰而死,她冲上前拉住了商觑的衣服,使劲儿摇晃着商觑,过了好半晌她才意识到,自己这是间接地承认了,她是对于这一味百花衰是知情的。
这也是间接承认了,这药是他们母子自己下的,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最后把药吃下去的,居然是鹿咸。
害人害己、自食恶果。
她本就不是什么聪明伶俐的人,以往没闹出什么大事,不过都是母家帮她兜着罢了,如今真的摊上大事了,她话都说不全了,“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宁则云看着鹿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只会?”只会失去生育能力?这是什么恶毒的话语?“你这毒妇!”鹿壑此刻是真的生出了掐死宁则云的心思了。
“事已至此,你总不会想说,这是鸣儿害你的!他让你去配药了?他让你去害人了?”鹿壑气急败坏,拿起了桌上的砚台就往宁则云身上扔,“你这疯妇!居然想这样害吾儿!”宁则云口口声声的说爱他,却用这样恶毒的手法害他的孩子,这是哪门子的爱?
鹿鸣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想着:“是的,母后……这一回,就是儿臣害你的,可是任你有几张嘴,都说不清了。”宁则云这一回是如同那为了私欲点燃烽火的周幽王一般,彻底失去了众人的信任。
就算是真的是他鹿鸣害了宁则云,也没有人会相信她,也没有人会为她伸张。
“他说谎!”宁则云情绪失控,指着鹿鸣的鼻头,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他说谎!他说谎!”
“还在那边愣着做什么?皇后疯魔了!快把她带下去,带回凤鸾宫,即日起收回皇后宝印、宝册,褫夺管理六宫权力,禁闭反思己过。”
“鹿壑!你不能这样对我!”
“是他说谎!”宁则云还不死心。
“还愣着做什么?拉下去!”
鹿鸣面上没有触动,却在心里暗自嗤笑了一阵,他是说谎了,可那又如何?
只要其他人信了他,谎言也能够变成真实,这件事,他还是从宁则云身上学到的,就是有宁则云以身作则,他才能够学到其中的精髓,这样说起来,他还真应该感谢宁则云的教导。
话里有真、话里有假,真真假假让人雾里看花,这才容易令人相信。
他知道能宁则云想要害他,于是就率先找上了商觑,商觑家中三代从医,商觑的父亲是个投机取巧之辈,曾经在十年前提供了宁家毒药,让宁家投毒毒杀了政敌。
宁家人本就心狠,依照约定给了商觑的父亲一大笔赏金过后,却私底下派出了杀手,商觑那一日正好出外采药,等他回到家的时候,一家人已经被屠戮殆尽,商觑的运势说好事很好,说差却也是很差,在那一日,他的发小正好来到他家找他去河边捞鱼,那无辜的孩子就这么被当成了他,代替他送命。
他活下来了,天地间却无人知道他还活着,他孤苦无依,只剩下满腔的仇恨。
商觑本就该死在那一日,在那一日过后,他躲躲藏藏了那么多年,以江湖郎中贾不真的身份走动,经手了各式各样害人的药品,他就是在等着这一天,等着能够报仇雪恨的那一天。
河边走久了,哪有不湿鞋的?皇后今日不过就是还了当年宁家所造下的孽。鹿鸣不过就是找到了那些痛恨皇后又已经失去求生意念的人,和他们做起了一场交易。
“好、很好!你这阴毒的东西!居然做出这样害人的东西!来人啊,把这阴祸拖下去画押后斩!”
鹿壑这是急着要把人给灭口了,他也知道宁则云的性子,如果没能在这个时候斩草除根,等天一亮,宁家父子进宫以后,又能想办法找人来翻供,不如先让犯人画押,再把人给杀了,如此反倒清净。
这种先声夺人的作风,这也是宁家一贯的做法,如今倒是被鹿壑学去了,再怎么说,鹿壑身上都流着一半宁家的血,此倒是不假。
“谢主隆恩。”明明是被判了死刑,商觑却是对着鹿壑深深一叩首,他的眼角流出了解脱的泪水。有人求生,有人却是求死,人各有其志。
在商觑被拖下去过后,大殿里面弥漫着一片寂静,想来是无限的唏嘘,尤其是鹿壑,经由商觑的嘴,他得知了次子及将不久于人世的消息。
一百日,不长。
鹿壑此时当真是怨极了宁则云。宁则云害死了他的鹿吉还不够,如今连鹿咸都因为她而折了。
“儿臣还有一事禀报。”鹿鸣沉着的嗓子打破了这一片沉寂,也拉回了鹿壑的心思。
经过这么一折腾,已经入了夜,都到了夕食的饭点了,如今太极殿内只剩下鹿壑、舒染染、鹿鸣和善鸢。
面对着鹿鸣,鹿壑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不少。
“有什么事就说吧……”放下了天子威严,鹿壑就像是一个寻常的家翁,他的眼神温和,可是语气里头却有着说不出的疲惫,经过这么一闹,他看起来像是添上了十岁,憔悴了不少。
“儿臣要请父皇为儿臣赐婚。”今日来到太极殿,重伤皇后只是顺道,对鹿鸣来说,最重要却是这档事。
鹿鸣执着善鸢的手,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柔情,“儿臣想娶囡囡为妻。”
善鸢的脸像是被火烧过了一般,“义母和义父在看。”
她小小声的嘟囔着,想要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可鹿鸣却不让,反而用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
“父皇、母亲看得很欣喜,就让他们多看看,嗯?”
心中的阴霾几乎是一扫而空,“太好了、太好了……”
本朝有殉葬的风气,不论宫嫔是否有生育,在皇帝大行时,能够掌握生杀大权的是皇太后,届时舒染染的生命就会掌握在皇后的手里。
皇帝宠妃在皇帝大行过后因为清算而被生殉朝为朝天女的例子可不少,起先鹿壑只能是想着如果他先舒染染而去,可以借由婚姻关系利用善鸢手上的丹书铁券来保下舒染染的性命。
如今鹿鸣要比他想像中更争气,挣下了军功又斗垮了太子,他现在就只是单纯的高兴。
高兴儿子总算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囡囡可愿意嫁给我这个傻儿子啊!”面对善鸢,鹿壑向来不是天子,虽然无法取代父亲的位置,可却也是肖似父亲的存在了。
在鹿壑和舒染染殷切期盼的眼神之下,善鸢害羞的点了一下头,“我愿意的。”她可以感受到鹿鸣的眼神有多灼热,她是半分都不敢迎向他的眼神。
“如此甚好!甚好!”鹿壑抚掌大笑,脑海里已经在想着,要如何将儿子的婚礼风光大办。
第三十三章 赐婚
在九月的夜里,夜凉如水,却不至于过度寒冷。
月亮高悬于天空,如今是十七,月亮却依旧又圆又亮,清澈如水,像是一个浑圆的白玉盘高挂空中,越到柳梢头,羞云来相掩,星星点点,闪烁着微弱的光辉,静静地守候在夜幕中守候着那一轮明月。
善鸢和鹿鸣自然是被太极殿留膳,鹿壑今夜的情绪特别高昂,拉着鹿鸣喝了不少酒,就如同鹿鸣所预料的一般,他又得了恩旨,留宿在长春宫。
鹿鸣不愿上步辇,就这么跟在善鸢的身边。
舒染染被留宿太极殿,今夜的长春宫里,就只余下她和鹿鸣了,一思及此,善鸢心里竟是莫名地打起鼓来。
“囡囡怎么了?怎么脸那么红?”虽然是在黑夜之中,可善鸢身旁却有六个执着琉璃宫灯的宫娥,在琉璃灯彩的辉映下,鹿鸣敏感的察觉到了善鸢脸上有着红晕。
善鸢的目光猝不及防的对上了鹿鸣的眼,那打鼓的感受更深了,俯伏行军的战鼓一般激昂,善鸢都要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她低垂眉眼,小猫呢哝似的回应着。
鹿鸣脸上挂着轻松惬意的笑意,返抵长春宫之时,鹿鸣扶了善鸢一把,宫人们已经候着了,“给郡主备水。”鹿鸣态度自然的对着丝韵这么说着,接着脚步就这么顺势的往善鸢的寝殿而去。
善鸢心中羞赧,不过几番挣扎之后,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端看鹿壑今日有多欢喜便能猜出,这赐婚的的旨意绝对是不远了,在这长春宫里头,避嫌也只是欲盖弥彰了。
“囡囡先去沐浴,等我。”
在宫人们没有注意的时候,鹿鸣凑到了善鸢的耳边,他的嗓子像是带了钩子。
善鸢软绵绵横了鹿鸣一眼,鹿鸣也不以为意,他揉了揉善鸢的脑袋瓜,柔声说道,“乖,快去,明日起,我会有好一阵子无法进后宫……”
接下来的话鹿鸣没有说出口,不过善鸢却是从他的眸底看出了他未竟的话语。
今日是成功的解决的太子和皇后,可是他俩背后的宁家还没倒,在今日的骚乱过后,鹿鸣必定得面对来自宁家的压力。
就算鹿咸无法继位,那还有四皇子,宁家是不会轻言放弃的,鹿鸣如今看起来是取得了一场胜利,可他却没有时间停下来品尝胜利的滋味,反而需要继续步步经营。
善鸢很快地想明白鹿鸣所说的话,内心也忍不住产生了一些失落感,两人好不容易互通心意,要能够如今日这般相伴的时间却马上要被剥夺了。
就算赐婚在即,要等到正式完婚,也要小半年的时间。
一想到这小半年无法随心意时时见面,善鸢心里那一点的挣扎和矜持也被抛诸脑后了,她点了点头,先回到了寝房。
才刚走近寝房,善鸢就听到了门后传来了喵嗷嗷的声响,她这才想起了可爱的珍珠。
宫婢才打开了房门,就看到小家伙跌跌撞撞的撞到了善鸢的脚边,翻出了粉嫩的肚子,前肢在脸边磨蹭着。
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家伙被线团给缠住了,在跟她求救呢!
小老虎白日里睡得多,晚上醒来以后精神奕奕,宫婢一个没注意,这小家伙便偷跑到善鸢收藏线团的竹篮里面去探险、玩耍了。
等到被发现的时候,小家伙已经被线团缠住,可小家伙又不喜欢让生人碰,这让奉命照料牠的宫婢弦音一个头、两个大。
“郡主,奴婢实在碰不到珍珠小祖宗,请恕罪。”弦音也是鹿鸣安排给善鸢的宫婢,平时主掌着善鸢身边的内务,也因为如此,珍珠就被交到她手上了。
弦音有一张小圆脸,眼睛也圆圆的,今年已经十六了,看起来却只有十三四岁,虽然看起来稚嫩,可是做事情颇有手腕,善鸢挺喜欢她的,自然不会为她,“无事,是这家伙调皮,不怪你。”善鸢把小老虎给捞了起来,拿起了剪子,准备把这调皮的小祖宗从线团里头营救出来。
善鸢耐心的挑掉了小家伙身上的线团,拿着梳子给她理毛,珍珠舒服地打起了呼噜,在她腿上翻过来,又滚过去。
善鸢本来就喜欢小狸奴,珍珠是鹿鸣送她的,她自然是更喜欢了,善鸢搔着珍珠的下巴,珍珠眯起了双眼,沉醉于其中。
“郡主,浴水放好了。”丝韵走了进来。
善鸢对着丝韵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原来是小家伙体力用罄,就这么在她怀里睡过去了。
珍珠的年纪太又小,确实也支撑不了太久,善鸢轻手轻脚地把她放了下来,放在一张迎枕上,小家伙已经睡得很沉,一下子睡得四仰八叉的。
看着珍珠可爱的睡像,善鸢抿嘴笑了一下,揉了下她粉嫩的肚子以后,这才让弦音把她带下去睡了。
伸了一个懒腰后,善鸢踢了踢腿,踢掉了绣鞋,换成了棉鞋。在丝韵的服侍之下,她的外衣被褪去,身上只剩下一件兜衣和绸裤。
她走向了湢室,一边伸着懒腰,一日这么过去,身子有着说不出的疲惫,这个时候泡个澡就是舒心。
长春宫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可以说是后宫里头独一份的华贵,从椒房到引活水沐浴、莳花养卉,到白玉砌池、花瓣沐浴,历代君王有什么宠妃的伎俩,长春宫一应具全,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鹿壑登基的时候,朝中百废待兴,长春宫是唯一一个大兴土木的宫殿,所有的工钱,都是鹿壑私库里面掏出来的,说是对舒染染的爱意也是,说是对她被贬妻为妾的补偿亦是。
长青宫就连偏殿、侧殿也极尽奢华,本来是要打造给舒染染的儿女的,谁知舒染染生鹿鸣的时候伤了身子,就这么一个独子,这奢华的偏殿就给了善鸢,善鸢的湢室里头有一个青玉打造的浴池子,里面的大小大概可以容下三五人,十分的奢华。
如今浴池里头已经放满了浴水,水面上则是大量的花瓣。
善鸢每日用花瓣沐浴,身上自然是极香的。
丝韵望着善鸢那一身白皙又富有光泽的皮肤,心里头只觉得莫怪乎鹿鸣会如此为善鸢心折,这样美好的皮相,就连她身为女子,有时看了都难免有些脸热。
“奴婢退下。”善鸢沐浴的时后,不喜欢有人盯着瞧。
再说了,如今有了那一位,就更不适合
善鸢扶着池缘慢慢下水,温暖的浴水慢慢的活络了她的气血,洗去了一身的疲倦,她就这么趴在池边,愉快的踢了踢腿,整个身子都浮了起来。
鹿鸣在走进湢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他的脚步极轻,缓缓的走向了善鸢。
善鸢闭着双眼,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留下了扇子似的阴影。
善鸢并没有注意到鹿鸣的到来,双掌合拢,捧了一捧浴水,就这么往脸庞上洒落。
夜里,湢室里头点了四盏宫灯,在摇曳的灯火之下,那一张素白的小脸因为热气而有着薄红,随着水滴洒下,那薄红的脸蛋闪烁着如星子般的光辉,那星子是流星。
鹿鸣又往前了一步,几乎是挡住了善鸢头上所有的光源,落下了一片阴影,善鸢终于觉得有些不对,睁大了双眼,便对上了鹿鸣深沉的眸子,那一双眸子里头欲色已经完全无法掩藏了。
鹿鸣在她身边蹲了下来,用大掌撩过了水面,捕捉了大量的花瓣,花瓣汗水,一起被浇到善鸢的肩头,他的动作轻缓,连续几次捧水,略带薄茧的指腹滑过了她的肩头。
“你、你怎么进来了?”身子在颤抖,连带着嗓子都有些发颤,听起来无比的可怜。
“囡囡不是答应说会等我,那我如今不是来了?”鹿鸣的嗓子低沉有力,传进了善鸢的耳里,让她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不、不是……”她是有说会等他,但她以为是在房间里等,她还没想过要和他共浴的!
“所以囡囡是哄我的了?我可真难过……”
“我、我没有骗你……”善鸢下意识地反驳。
鹿鸣轻笑了一声,“那便好,我来帮囡沐浴。”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了起来,温热的浴水飞溅出的水珠子,有不少打在善鸢露出水面的肌肤上,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那一张小脸,善鸢闭上了双眼微微偏头。
善鸢像是猫儿洗脸一般来说,用手臂刮去了脸上的水痕,接着瞪了鹿鸣一眼,双手捧水就往鹿鸣脸上一浇。
这战场上的杀神到哪儿都让人忌惮三分,可是在善鸢这儿,是真的丝毫不怕他,还敢在他眼前撒泼呢!
鹿鸣被浇了一头的水,乌黑如鸦羽的黑发都贴在了那俐落有型的脸颊上,一双眸眨也不眨,在水气和氤氲之气之中,平添了一股邪魅之感。
鹿鸣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善鸢不放,善鸢被盯得有几分发毛,立刻踢了一下浴池边缘,想要远离鹿鸣,可还没能离开他身边,他已经猿臂一伸,把人儿整个拉回自己怀里了。
“囡囡真是越发调皮了,都是本王惯的,不好好管束一下,要爬到本王头上了。”
第三十四章 细作
善鸢睡着后,鹿鸣将人放在床上以后,他细心的替她盖上了被子,躺在她身侧,他就这么撑着头,痴痴的望着她,即便到了此时此刻,他还觉得一切美好得像一场梦一样。
她本来就是他的梦想,是他的心之所向。
鹿鸣理了理她调皮的发丝,卷起了一小缕,放在唇畔落下了一个吻,又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囡囡,哥哥会保护你,会让你一辈子无忧。”外头或许有许多风风雨雨,可是她不必去面对,他会撑起一片天,让她能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
为此,他必须把路上的阻路石都除去,让她一路走得顺畅。
眼底闪过一丝暗影,鹿鸣轻叹了一声,“但愿所有的糟心事,囡囡都不要知道。”这一辈子,他被太多人背叛了,对此他已经心若坚石,再不起波澜,可善鸢却不是这样的,她在他和贵妃护佑之下,还保有至善的一面,就如同她的姓氏一般。
鹿鸣真心的希望,能够抹除世间所有的黑暗,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能尽可能的保留她身上的善意。
在她的额心落下了一个吻之后,鹿鸣悄悄的起身,夜宴那一日,皇后的耳目并不知道他在长春宫,所以他才能留宿在善鸢的身边,如今他已经在皇帝面前请旨赐婚,估摸着如果留宿善鸢的殿内,明日他们就能参奏一本。
一方面能说荣王失德,另外一方面,可以说岁安郡主婚前失贞。
前者,他是男子,又拥有赫赫军功,就算被泼了一身脏水,那还有太子在他前面顶着,可如果是善鸢有了婚前失贞的名声,就算他不介怀,那一人一口唾沫,光是唾沫星子都能让善鸢惨遭灭顶之灾。
比起自身,他更在乎善鸢的喜乐,带着依依不舍的心情,他又替善鸢拢了拢被子,善鸢肯定是累极了,不管他怎么折腾,都没有转醒的迹象,鹿鸣实在觉得她太可爱,忍不住掐了掐她的琼鼻,她轻轻皱了皱眉,摇了摇脑袋瓜,依旧是没醒。
鹿鸣收手,刮了刮她的脸庞,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鹿鸣在离开善鸢的寝房以后并没有朝着自己的寝殿而去,而是往主殿去了。
除了人言可畏之外,他也有一些事情,必须趁着善鸢睡着的时候去处理。
离了善鸢以后,鹿鸣身上人性化的色彩淡去,又成了那个铁血、杀人毫不留情面的
“人呢?”鹿鸣淡淡的瞟了颂仪一眼,脸上的神色冰冷。
颂仪姑姑已经在那儿候着了,“秉王爷,已经押下来了,果然是沈不住气,一见王爷往姑娘那儿去,就想偷了东西,往外递,那接头的小黄门也拿下。竹声在里头,那小黄门如今暂时关在柴房。”颂仪是宫中的老人了,她知道这世上,几乎没有收买不了的人,只要价钱够了,有什么买不到?
不过颂仪本身就是那种无法被买收的人,是以她对于如今发生的事情,当真是深恶痛绝。
鹿鸣手负在身后,好一阵子没有说话。
“她会很伤心的。”好半晌,他才落下了这么一句,“小黄门直接交给十三支,竹声……本王要亲审。”话说完,他抬步走进了殿内。
在大殿内,竹声跪在那儿,双手被缚起,浑身上下止不住的发抖着。
鹿鸣一步一步的走向她,她那是越抖越厉害,在竹声面前是一叠书信,那叠书信就是善鸢命令她和丝韵收起来的书信。
“什么时候开始的?”鹿鸣的声音低沉,低沉得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蕴含着肃杀之气,令人闻之不禁心生寒意。
天生上位者的威压,让竹声抖得像筛糠一样,加之她本就心虚,她牙关已经颤得回不出话来了。
鹿鸣的目光没有留给竹声,他就这么冷冷着负着手,等着竹声的回应,如果竹声不是善鸢的人,他绝对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他会让十三支动手拷问。
竹声不是宫里出身的人,从前就跟着善鸢,除了服侍善鸢以外,她没有做过什么重活,如果遭到拷问,大概不需要太多的手段,就会竹筒倒豆子的把事情全部说出来了。
可竹声是善鸢身边的人,就算他想处置了,也得顾虑善鸢的心情,如果善鸢知道这个从小陪着她的侍女居然背叛了她,怕是会大受打击。
沉默在空气间蔓延、开展,竹声的汗水已经浸透了她的衣服。
她是个婢子,从小就是个婢子,入宫前是,入宫后则是更体面的婢子,可那又如何?她依旧只是个下人。
她是善家的家生子,她的祖父母、她的父母都是下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的孩子也会是下人。
在跟着善鸢进了宫以后,她的命运可能会跟多舛,宫女要二十五岁才放出宫,那都熬成老姑娘了,找不到什么好对象,运气好的就是主子赐婚嫁个侍卫,运气差的……一辈子也就到头了。
她聪明伶俐,五岁就被选作善鸢的婢子陪着她,说是婢子,更像是玩伴,她跟着善鸢读书学理,人有了学识,就会产生想要向上的心思,这不正是读书上进的道理?她开始有了妄念,想要得到更多。
善鸢心善,她早早就除了奴籍,善鸢的善意给了她希望,同时让她生出了私心,她对未来有了更多的规划,在宫中没有什么大开销,贵妃和善鸢又都是大方的,就是皇帝也时不时地给赏,她已经存了一笔可观的存款,她不想要熬到变成老姑娘。
她没有什么坏心思的,她不曾想要害善鸢,她只是想要借由善鸢,多为自己谋取一些福祉。
“奴婢、奴婢没有背叛郡主……奴婢只是不希望郡主嫁给王爷。”心头一定,她悄悄握拳。
牙一咬,她破罐子破摔的说着,“只要这些书信呈到了皇上面前,那么皇上就不会为王爷和郡主指婚。”
天皇贵冑的婚姻,对女子的德性、闺誉都是极有要求的,那些书信里头虽然没有什么露骨的情话,却也是一个男子对女子表现了思慕之意,善鸢不但把信收了,还被贴身侍女拿出来,如此一来,除了姬洛以外,她谁都不能嫁了。
如此世态,当真是十分严重,可竹声却还是做了。
竹声和其他害怕鹿鸣的人不一样,她所看到的鹿鸣,是在善鸢跟前的鹿鸣。
鹿鸣对善鸢很好,爱屋及乌,对善鸢身边的人也宽和大方,逢年过节还会给她们红封,以致于竹声忘了,眼前的人富贵泼天,只要他动了心思,要捏死她,只是动动手指的事儿。
鹿鸣神色淡淡,听了她说这些话却没有任何反应,竹声都要怀疑他出神了没听见,于是她又重复了一次方才所说的话语,这一回鹿鸣还是没有回应,他只是把目光投向了竹声。
鹿鸣无疑是极俊美的,可那一双眸子如今像是刀一样锐利,令竹声心里头忍不住害怕。
竹声的心跳很剧烈,鹿鸣越是不言不语,她越是感到紧张,一紧张起来,语速就越来越快,想到什么辩说什么,“王爷是富贵之人,未来必定与太子龙争虎斗,郡主早年失去双亲,日子已经够苦了,如果嫁给王爷,必定会受到皇后娘娘的打压,郡主性子天真,怎么受得了?郡主已经与姬家公子相看过,这也是事实,奴婢便想着……”
越是说着,越是觉得有道理,竹声都快要被自己说服了。
“嗤!”
竹声还想继续说,却是被鹿鸣一声嗤笑给打断了,“如此一来,我还得赞你一声忠仆了?”
鹿鸣脸上有一点笑意,可是笑意完全不打眼底,他抬起手,往那空无一人之处示意,殿内便忽尔间多出了一个人,那个人浑身上下都是黑,如果在黑夜之中,定然可以完全融入在夜色之中,他跪了下来,双手举过头,手上捧着一条染血的帕子。
竹声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向了那人手上的东西,在看清那条帕子以后,竹声的神色大变,“你对他做了什么?”她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却在看清鹿鸣脸上的神色时,收了声,她心跳飞快,终于感受到了深刻的恐慌,汗水慢慢浸透她的衣衫。
“说吧,是谁指使的,意欲为何?本王不会对你动刑,但本王不知那人能在十三支的手下撑多久。”他不能对她动刑,不代表他不能审问她,竹声中就是错判了情势,如今将要陷入万劫不复。
第三十五章 原因
她有了心上人,那心上人便是姬洛身边的伴墨,那黑衣人手上捧着的那一条帕子,便是她亲手绣给他的,如今这帕子却出现在这黑衣人手上,那便代表她和伴墨之间的私情已经暴露,如今她再矢口否认,也无事无补。
竹声低垂下眉眼,泪水无声的滑落,她心中是惊惧,也是悲伤,人一出生便分了三六九等,像她这样的人便是身不由己。
她有喜欢的人了,可是她的姻缘却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唯有善鸢嫁给姬洛,那她才能顺理成章的和伴墨成亲。
虽然伴墨是奴籍,但姬洛这么善良的公子,只要他们两能好好服侍主子,总有一天可以脱奴籍的,那时他俩就可以用他们攒的钱,买个小铺面,做点小营生,生一两个孩子,挣钱让孩子去读书求取功名,如此下来,过个两代、三代,日子定能过得越来越好。
这本就是竹声一开始的打算,可是鹿鸣的归来打乱了一切,在鹿鸣留宿善鸢寝殿的时候,竹声就已经开始在绸缪了,今日一早她被留在宫中,便寻了个由头把匣子的钥匙给取了出来,再把书信偷了出来。
竹声总是要想,凭什么有人生来富贵,有些人却非得要为奴、为婢呢?可人都要讲求一个正正当当,竹声跟着善鸢读书学礼,自是知道如今不管她话说得好似一切都是在为善鸢打算,可实际上都只是她自己的私心。
她也知道,一旦这样的书信流传出去,那么善鸢的名声基本上是毁了,就算嫁到了姬府,那还不是得在背后给人说三道四、戳脊梁骨?那姬洛是第三子,在老姬大人过世前,一家子住在一起,依善鸢这样被娇养大的性子,要如何不受欺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