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卿仙骨by木秋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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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段窈窕,面具比旁人更精致繁复,走在这些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中,竟成了扮神女扮得最像的一个。
周遭的人渐渐注意到她,朝她扬花瓣、洒圣水,要将她抬起来举到最高处。
流筝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手足无措,正纠结该如何推拒才能不?惹怒他们?时,突然被一只手牢牢握住,拥入怀中,敏捷地将她带离了人群,三两?步跨进?一旁的小巷子?里?。
游行的队伍里?发出一阵躁动和骚乱,过了一会儿?又渐渐平息,继续向前走去。
周遭重新安静,天光依然明烁,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声。
他的心跳声很快,而她的心跳声很重。
“我知道你不?是什?么普通人,”流筝声音低低仿若叹息,“但我真希望你不?是他。”
季应玄抚在她背上的手渐渐拢紧:“你希望我是谁?”
流筝不?敢说,同时她也没有想明白。
她不?知道陈子?章到底说了什?么,但她看?清了割断他脑袋的那缕红色灵光,与止善山不?悔峰上,割下机关豹脑袋的灵力如出一辙。
然而他从前从未伤害过她。
他说一整天都在屋里?雕刻神女的面具,无妄客栈的人可以?为他作证,还?说要带她去看?西境莲主露面。
那他一定不?是那位莲主吧……
季应玄轻抚她的后背安慰她:“你好像很忧虑,流筝,发生什?么事了?”
流筝从他怀里?抬起脸,一动不?动地凝视他。
季应玄轻笑:“到底怎么了,今天总是这样深情地看?着我,你不?怕我误会吗?”
流筝说:“我是怕我误会,怕我看?不?清你。”
季应玄眼里?的笑渐渐淡了下去。
他说:“你这样子?含沙射影,我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哪里?得罪了你,我不?喜欢你这样猜疑我,有什?么话你不?妨直接问。”
流筝松开他,向后退了几步,靠住窄巷的另一侧墙。
她的脑海里?飞快闪过两?人相?识的画面,许久,她终于出声问道:“应玄,我哥哥从前是不?是伤害过你?”
“少宫主么,”季应玄说,“我从前根本不?认识他。”
“那……我可曾在不?知情的时候,毁坏了你……或者夺走了你什?么东西吗?”
她的声音里?藏着微不?可闻的颤抖:“在北安郡时,你接近我,愿意随我回太羲宫,原本是出于什?么目的?”
果然,她的猜测正逐渐滑往最糟糕的方?向。
她马上就?会想到他曾经若有若无的暗示,想到她的剑骨。
季应玄心里?绷着一根系起千钧重的细弦,却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丝毫紧张。他走近流筝,握住她的手,亲密地抚上自己的脸,轻轻叹了一声。
他说:“流筝,这么久了,难道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流筝眼眶微红,咬住了嘴唇。
她当然明白,正是因为明白,她更害怕这是遮盖残忍真相?的一张假面。
她说:“从前,我一直觉得我哥哥是个磊落清正的好人,可是陈子?章的事让我意识到,他会为了保护我而失去分寸。他好像隐瞒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应玄,我怕他曾经伤害过你,我怕我亏欠了你却不?知情……”
季应玄垂落眼睫,压抑着心中起伏不?定的情绪。
他温柔而耐心地安抚流筝:“你这是关心则乱,我亲近你,只是因为心悦你,没有别的目的。”
他握着流筝的手贴在胸前,让她感受自己的剧烈的心跳声。
“倘若你伤害过我,亏欠了我,那我应该恨你,可是你听,如今我却这样喜欢你。”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怎会喜欢上自己的仇人,那样岂不?是太过愚蠢。”
这句话实在太有道理。
流筝能感受到他深重的情意,绝非作伪,倘若她真的亏欠过他,他应该憎恶、厌弃,甚至恨不?得杀了她报仇才对,怎么可能三番两?次救她,这般珍视她。
流筝迷惘地喃喃道:“真是我的错觉吗……是我关心则乱了吗?”
季应玄说:“你若不?信,我可以?发誓,倘我对你的心有半分掺假,就?让我——”
柔软的掌心紧紧捂住了他的嘴。
流筝说:“不?要发誓,我不?喜欢。”
季应玄朝她眨了眨眼,仿佛在问她信不?信。
流筝轻轻点头:“我信你。”
说出这句话,心中陡然轻松了许多。虽然仍有许多疑惑尚未解开,但知道与季应玄无关,她仍能心安理得地享有他的情意,流筝觉得十分开心。
她踮起脚,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
亲完又觉得不?好意思,要松手,他的吻却随之而来,从她微红的眼眶,湿润的长睫,到微微喘息的嘴唇。
暗香如麝,绵绵交织。
半晌,终于缓缓松开她,为她理了理揉乱的鬓发,低声在她耳边说:“社火游行快要结束了,现在去城主宫,还?能看?西境莲主一眼。”
流筝羞面粉生红,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离开暗巷,前往城主宫,此?时游行已接近尾声,变成一场狂欢与享乐。
城主宫前的高台上,各个种族的美人跟随欢快的鼓乐声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围绕篝火跳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舞蹈。
流筝的目光穿过欢呼的人群、跳舞的美人,一眼望见了站在城楼中央的“西境莲主”。
他身着金光流溢的华美红袍,脸上戴着一张黄金面具,但这并不?妨碍他左拥右抱,周围尽是环肥燕瘦的美人。
有人给他捏肩,有人喂他果子?,他一会儿?与左边的姑娘低声絮语,一会儿?摸一摸右边姑娘的脸。
高台上跳舞的美人向他抛出一枝曼陀罗花,他伸手接住,朝夜罗刹首领帘艮说了句什?么。
过了一会儿?,帘艮指挥着几个夜罗刹,抬了装扮精美的花轿,将抛花的姑娘从高台上接走,落进?了“西境莲主”怀里?,“莲主”俯下身,与那姑娘吻做一团。
流筝叹为观止,啧啧有声:“原来这位莲主也不?过是个俗人,从前只是没在人前现眼罢了,亏我还?觉得他是个有格调的人。”
季应玄一时没说话。
他现在只想把墨问津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第35章 师姐
墨问津回到城主宫, 将一众随从与?女郎都挡在门外,飞身扑在刚铺了几层软垫的红榻上。
“呜呜呜实在是太可怕了, 怎么会有一城的妖魔鬼怪……”
他静悄悄地缩在软榻里抹泪:“莲主果然是黑心烂肺,比这?些妖怪更不是人,才?能镇得住这?些东西?。”
听见脚步声?走进来,还当是帘艮,墨问津扬声道:“说了谁都不许进来,让我……让孤自己静一静!”
簇新的金丝鲛绡帐被挑开,面前的却是季应玄晓月濯柳、似笑非笑的脸。
声?音轻轻的:“墨问津,你?方才?骂谁不是人呢。”
墨问津“嗷”了一声?,竟比见了夜罗刹反应更大, 又是心虚又是恨得牙根痒痒,颤颤指了他半天, 嚷嚷道:“我要找我二妹!二妹妹!二妹妹!快来救我!”
一道红色灵力封了他的嘴, 季应玄冷冷呵笑:“方才?在城楼上,你?不是已经有了很?多好妹妹吗,还找二妹妹做什么??我叫你?今天露个脸, 可没叫你?露这?么?大脸。”
想?起流筝那一言难尽的表情, 再看?看?这?两日被墨问津糟蹋成低俗红粉楼的城主宫——
大红牡丹珐琅屏风,地上铺着天蚕丝与?金银线织成的并蒂莲纹地毯, 榻上铺着软垫、四角放置香炉,使人如陷粉云红雾中。
还有那挂在床帐上的精致宫铃, 风一吹,或是床一晃,就?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脆响。
猜到这?宫铃的用处, 季应玄火从心头起,押着墨问津的脖子警告他道:“你?要是敢在我的地方乱搞, 弄脏我的床榻,我就?把你?扒了皮,扔去虚弥部落当猴子。”
墨问津指着自己的嘴巴疯狂摇头。
季应玄给他解了禁咒,便听他说:“我也是迫不得已,方才?在城楼上,身边都是妖魔鬼怪,要是不找几个漂亮姑娘洗洗眼睛,我吓得都要从城楼上跳下去了,那样岂不是更给莲主你?丢人?”
“漂亮姑娘?”季应玄说,“你?不知道她们本相也是妖魔吗?”
墨问津叹气:“好看?就?行,都到掣雷城了,哪里还有我挑三拣四的余地。”
季应玄实在不能理?解这?种肤浅。
但他懒得替墨缘溪管教她这?不靠谱的哥哥,忍下这?一口恶气,同他挑明来意:“你?以我的名义给雁家兄妹送请帖,请他们到城主宫来宴饮小?住。”
墨问津闻言提起了精神:“鸿门宴是吗,这?个我懂!”
他从榻上一跃下地,比划道:“届时我让帘艮带人埋伏在屏风后面,只等摔杯为号,跳出来砍了那雁濯尘的脑袋,至于?那雁流筝,长得那样漂亮,你?要怜香惜玉也无妨,叫她以身相许,也算是恩怨两清,怎么?样?”
季应玄冷嗤:“我要杀人,还用得上你?吗?”
“那莲主的意思是……”
“与?雁家兄妹修好。”
墨问津:“?”
他斟酌着问:“是假意修好然后出其不意,还是……”
季应玄声?音淡淡:“先?修好,后面的事再议。”
墨问津:“……”
他就?知道!这?厮的病情真是越发严重,从前只是见了雁流筝走不动道,如今见了她哥竟也腿软了!
雁流筝倒可以理?解,长得确实漂亮,人又温柔讨喜,当年的事不知情不为罪嘛。
可三番两次饶过雁濯尘算怎么?回事,怕美人伤心?
啧,美人垂泪难道不是更好看?吗!
他在旁边上蹿下跳,季应玄忍无可忍,又用灵力封上了他的嘴。
在男女之事上,他与?墨问津这?种俗人真是聊不到一起去。
“如今雁濯尘已经开始怀疑我的身份,假意与?他修好,是为了打消他的怀疑。”
季应玄想?起忧怖境里发生的事,顿了顿:“而?且,留着雁濯尘,才?能牵制雁流筝。”
墨问津悄悄白了他一眼,什么?牵制、报仇、权宜之计,这?种鬼话?已经骗不了他了!
待得季应玄再次给他解了禁言,墨问津说:“你?要我帮忙也可以,我有个要求。”
季应玄:“不准。”
墨问津:“……”
实在可恶!
他要跳脚,见季应玄又要禁言他,忙说:“只是让你?允许帘艮变成正常人,否则他夜罗刹的样子太吓人,我在雁濯尘面前露了马脚岂不坏事。”
季应玄想?了想?:“这?件事可以。”
季应玄在城主宫里挑挑拣拣,找到一匹浅紫色的南海鲛绡。
入水不濡的鲛绡极其难寻,听说仙门贵女都争求来做绢帕,却又舍不得用,只系在腰间做装饰。像面前这?匹冬暖夏凉、水火不侵、天然呈色的鲛绡更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季应玄交给帘艮,让他去请善织的蛛女做一件裙子。
然后吩咐墨问津:“待宴请雁家兄妹那天,你?以我的名义,将这?件礼物送给雁姑娘。”
无妄客栈。
流筝百无聊赖地在行廊上走来走去,见季应玄从外面回来,眼睛一亮,匆匆迎上来。
“你?去哪里了,一走就?是大半天。”
季应玄眼中含笑:“不到两个时辰,哪有大半天,不过早知你?这?样想?见我,我该更快一些回来。”
“谁想?见你?了,”流筝抿了抿嘴唇,“外面都是妖魔鬼怪,怕你?被抓走而?已。”
季应玄从怀中掏出一方巴掌大的小?木匣,打开,里面有一环紫色玉石手钏。
手钏以护身秘银勾勒流云形态,中间镶嵌十八颗灵润的紫色玉石,那玉石灵力充盈,表面有天然纹路不断变幻流转,别致而?华美。
流筝自幼见惯了好东西?,一瞧就?知道这?手钏非同寻常,惊讶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季应玄随口扯了个谎:“是传家宝,送给你?的。”
流筝不肯收:“既然是传家宝,你?该仔细收着,怎么?能随随便便送人呢!”
季应玄笑了笑:“你?觉得这?样送太随便,那我回去沐浴更衣焚香,挑个良辰吉日,花前月下,再送给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是姑娘家的东西?,我没有姊妹,又不能自己戴,当然只能送人,感觉这?颜色倒是很?衬你?。”
季应玄见她满面纠结,问道:“难道你?觉得它丑陋笨拙,所以不喜欢?”
女孩子的审美,他确实不太懂,所以请了懂得如何讨姑娘们欢心的墨问津帮他挑选样式,他自己挑选材料,照着图纸亲自打造了这?样一件法宝。
要是流筝嫌它丑,他回头就?把墨问津那双不靠谱的眼珠子挖出来当鱼泡踩。
“它很?漂亮,”流筝说,“只是这?样的传家宝,若是没有女儿可传,那只是传给……传给……”
照凡界的规矩,应当传给儿子的妻子,季应玄他是凡界人,不会不懂把它送人的含义吧?
季应玄恍然:“应当作定情信物,传给妻子。”
流筝脸上生出薄红:“你?知道还到处乱送。”
“谁到处乱送了,我只送给你?一个人。”
本只是想?送她件小?礼物,她若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扔掉,倒不必勉强。
此刻见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又急又羞,露出这?样生动可爱的情态,季应玄忍不住想?逗她。
他从匣中取出紫玉手钏,握起流筝的细腕,不由分说地套进去,那紫玉手钏倏然发出莹莹紫光,略一变换大小?,牢牢贴在流筝手腕上,任凭她怎样拽都取不下来。
“哎哎哎,不行不行,你?快点取下来!”
见季应玄笑盈盈望着她,流筝别无他法:“你?再乱来,我要生气了!”
季应玄轻声?叹气:“送你?个镯子也叫乱来吗,可是昨天我吻你?的时候你?都没有——”
流筝捂住他的嘴,心虚地四下看?看?,将季应玄拖进屋里,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这?里离哥哥的房间和祝锦行的房间都太近了!
“别嚷嚷,”流筝压低了声?音告诫他,“你?想?挨打吗?”
季应玄挑了挑眉,那副表情分明在说他不怕。
流筝慢慢同他解释道:“昨天那是……那是一时情不自禁,我确实有错,我同你?道歉,但当时你?也太主动了,也不能……不能全怪我吧?”
她只是轻轻亲了他一下,后面可全都是他……
闻言,季应玄温笑着的凤眼轻轻眯起,静静盯着她。
他挪开流筝的手,轻声?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想?不认账,还是想?毁约变心?”
流筝忙道:“不是不是,我不是想?毁约。”
不对,她什么?时候许过约了?
又被诈了一下。
季应玄问:“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流筝指了指隔壁,那是祝锦行的房间,她本意是想?请他低些声?,不料季应玄会错了意。
“哦,你?还是想?嫁祝锦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流筝急得简直要跺脚,“我是想?说……”
季应玄接她的话?:“想?说我区区凡人,比不上听危楼楼主威高恩重,不能匹配太羲宫的仙门身份。”
流筝惊讶地望着他:“应玄,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季应玄当然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她这?样吞吞吐吐,犹豫不言,若不激她一激,他一句真心话?也听不见。
流筝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流筝,你?在季公子屋里吗?”
是祝锦行。
他说:“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流筝尴尬得险些咬到舌头,在季应玄凝视的目光下脸色烧得滚烫。
敲门声?仍在继续:“流筝,你?还好吗?”
什么?叫“还好吗”?这?句话?简直是在暗示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祝锦行误会倒还好说,房间另一侧住的可是她哥!
她哥这?两天正因为莲主的事,像老母鸡守着蛋一样看?护她,若是被他知道她跟季应玄纠缠不清,她怕季应玄的腿会被当场打断。
流筝连忙应了一声?:“马上来!”
她轻轻挣了挣季应玄握住她的手,季应玄倒也不与?她为难,松开了她。
他的长睫垂落下来,遮住眼中半是无奈半是伤怀的神色,低低同她说了声?:“你?去吧。”
说罢走到窗边,背过身去不再看?她。
好似生气了,连周身的气压也低了几分。
流筝提着一颗心往外走,越走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站在门前,忽然又缩回手,转身跑回去,从他身后抱了他一下。
季应玄转身看?她,正要说什么?,流筝却突然踮起脚来亲他。
说亲有点不准确,她那样慌张,几乎是撞上来的,柔软的唇撞在他牙齿上,疼得嘶了口气,却还是不放开,认认真真地亲了他几下。
如雏燕探首,花苞试寒,生疏而?不胆怯。
季应玄似笑非笑:“做什么?,不怕我讹上你?吗?”
流筝小?声?说:“我晚上再来找你?说话?。”
“被人误会偷情怎么?办?”
流筝脚下打了个趔趄,红着脸朝他合掌拜了拜:“祖宗,求求你?别瞎说了!”
季应玄懒洋洋一笑,高抬贵手放她走了。
木门开合的一瞬,隔着镂空疏落的屏风与?流筝的身影,祝锦行与?季应玄的目光短暂交触了一瞬。
流筝将紫玉手钏藏进袖子里,抬头正对上祝锦行晦暗不明的眼神。
说完全不心虚是不可能的,毕竟她也真情实感向他说过数声?喜欢,只是出了听危楼的事情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尴尬。
已是心照不宣地谁也不再提之前,然而?明面上,毕竟还没有挑破。
流筝脸上带着礼貌的笑:“祝公子找我有事吗?”
祝锦行说:“以前我找你?时,你?从来都不着急问有什么?事。”
流筝默了默,说:“如今不同于?以前。”
又问他:“你?是想?站在这?里与?我说吗?”
祝锦行说:“不妨一起去园中走走。”
无妄客栈共有前后两栋楼阁,楼阁中间砌了凡界样式的庭院,有好石好水,还养着许多掣雷城里难得一见的凡界花种。
花前月下,映出一双璧人的影子。
季应玄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实在觉得碍眼,只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作点什么?乱,于?是飞出一枚红莲花瓣替他下去守着。
不料他刚转身,那红莲花瓣又晃晃悠悠飘了上了。
“不敢?”
季应玄掀起眼皮,凤眼中忽然幽深如墨,看?那枚花瓣舞画了半天,明白了它的意思。
“你?是说,祝锦行身上沾染了与?你?同源,但是更加强大的灵力?”
红莲花瓣点点头。
季应玄重又走回窗口,盯着祝锦行的背影看?了半晌,眼中浮起一点森然的冷笑,仿佛是受人愚弄后的自嘲。
“与?莲生真君勾结的人,原来是他。”
花园里,祝锦行询问流筝准备何时离开掣雷城。
流筝说:“如今掣雷城门还关?着,最早也要等后天,此事我要与?哥哥商量。”
“濯尘兄的意思,越早离开越好。”祝锦行问她:“那位季公子也要与?咱们同行吗?”
流筝点点头:“当然。”
祝锦行问:“不知道季公子是什么?来历,好像很?得你?的看?重。”
“他……是太羲宫的宾客,也是我的朋友。”
流筝也不知该怎么?向祝锦行提及两人的关?系,尝试转移了话?题:“祝公子来掣雷城是为了拜会莲主,如今尚未见到,这?就?要回去了吗?”
祝锦行说:“西?境莲主脾气古怪,我屡次递拜帖都没有回信,既然他不想?见我,我也不能在掣雷城里虚耗。”
流筝想?起昨天在城楼上看?到的西?境莲主,嗯……感觉确实有点怪。
祝锦行又将话?题转了回去:“你?从前说那季公子只是凡人,可我瞧他的实力深不可测,流筝,与?这?样的人待在一起,会很?危险。”
流筝问他:“祝公子是担心我,还是单纯对季公子好奇?”
祝锦行:“当然是担心你?。”
流筝眉眼稍弯:“无妨,他不会害我。”
这?样的笑,和语气里自然而?然的信任感,令祝锦行心里有些发堵。
他想?提醒流筝,季应玄的危险不仅仅来自他自身,还来自另一位强大的人物对他的注意。倘若再与?他混迹一起,令那位强大的人物发怒,只怕连她也会受到波及。
只是话?到嘴边,三番四次,却始终不敢说出口。
那种被灵力随意威压到近乎昏厥的恐惧感,还有重击在他腿弯、火辣辣打在他脸上的羞辱感,令祝锦行终身难忘。
那位莲生真君,实在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是他先?找到自己,提出要合作搞垮太羲宫,并许诺说事成之后可以随便讨要赏赐,不仅能够让听危楼压过太羲宫,扬名于?世,还能赐给宝器美人。
那时候,祝锦行说:“我不需要美人,即使太羲宫落败,我仍愿意娶雁流筝为妻。”
他以为莲生真君看?重雁流筝,如此表态当令他高兴,不料他话?音甫落,那人却突然暴怒,一阵灵力将他掀翻,逼他跪在地上,硬生生挨了十个耳光。
我仍愿意娶雁流筝为妻。
一个字换一个耳光。
“凭你?也配肖想?师姐?凭你?也敢?”
莲生真君踩着他的后颈,仿佛克制着暴怒的情绪才?没有踩断他的脖子,赫赫冷笑两声?。
“与?她亲近的人都该死,祝锦行,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原来莲生真君所说的“师姐”,在他心里并不仅仅是师姐而?已。
祝锦行找她说话, 好似一直在打探她对季应玄的态度。
并非是争夺心仪姑娘的嫉妒,更多的?是打听他的?来历和深浅, 这让流筝直觉里有些不安。
她想提醒季应玄,不料刚要敲门就被雁濯尘逮了个正着。
雁濯尘半是无奈半是无语地数落她:“虽然咱们修士不讲究凡界俗礼,但是妹妹,你大半夜敲男人的?门也太有失身份,赶快回去。”
流筝还想同他打个商量:“一炷香,就几句话。”
“有什么话明天临别时再说,”雁濯尘铁面无私道,“咱们明天一早就离开掣雷城,回太羲宫。”
“季公子能跟咱们一起走吗?”
雁濯尘皮笑?肉不笑?:“你觉得呢?”
流筝失望地叹了口气, 最终还是被雁濯尘赶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流筝尚在睡梦中?, 被雁濯尘催促的?敲门声扰醒。
流筝披衣下榻,门缝里挤出去?一张崩溃的?脸:“哥哥,咱们是要逃荒吗, 怎么这么早!”
雁濯尘语气微沉, 面上似有忧色:“我?来是告诉你,刚刚西境莲主派人来下帖子, 邀咱们去?城主宫宴饮,小住几日。”
流筝打起精神:“西境莲主的?帖子?”
“正是。”
“那哥哥要赴约吗?”
“就算是鸿门宴, 也由不得我?不去?,”雁濯尘说,“依我?的?意?思, 想叫你留在客栈里。”
流筝睁圆了眼睛:“当然?不可能!”
雁濯尘料想也是如此,与?其叫她后来知道硬闯城主宫, 倒不如一开始就把她带在身边。
他抬手?揉了揉流筝的?脑袋:“赶快去?梳洗,咱们卯时中?就出发。”
流筝换了身簇新?的?紫色长裙,自腰际层层叠出小山弧,如鱼尾般垂落脚踝。两肩的?紫色珍珠链条压住了霞光云袖,勾勒出她秀挺的?肩膀与?纤细的?腰身。
这是一身比她寻常衣着更正式的?衣服,她的?乌发也尽数绾作飞云髻,簪着一支璀璨夺目的?紫苏琉璃钗。
季应玄望见这一幕,想起托蛛女织的?那件鲛绡裙装,心中?隐约生出期待的?心思。
他走上前时,流筝正转头与?雁濯尘说话。
雁濯尘发现了她腕上的?镯子,问她:“又是祝锦行送你的?吗,这样的?好东西,难道他也舍得?”
流筝心虚道:“不是,是我?自己买的?。”
“你在哪里买的?,这种品相的?紫玉有价无市,竟然?也能在市面上流转?”
季应玄上前作揖:“少宫主,雁姑娘,这么早就要出门么。”
流筝眉眼弯弯:“受莲主相邀,要去?城主宫作客,可能会滞留几天。季公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听懂她的?暗示,季应玄说:“我?是个闲人,也想去?城主宫长长见识,不知诸位能否带我?一起?”
雁濯尘不想带他这个拖油瓶,面无表情道:“太危险了。”
“真危险你才不会带我?去?,”流筝拽着雁濯尘的?袖子晃来晃去?,“好不好嘛哥哥,带上季公子,不然?我?只能跟他一起偷偷去?了。”
雁濯尘叹气:“好吧。”
此行祝锦行也受到了邀请,四人步行前往城主宫。
祝锦行换上了听危楼的?服制,一袭紫色的?氅衣道服,宽袖风流,与?流筝并?肩而行时,颜色与?气质都颇为和谐。
雁濯尘放慢几步与?季应玄同行。
他看不上祝锦行,但是更看不上一介白身的?季应玄。
前者?倒好说,流筝她自己死了心,已经构不成威胁,比较棘手?的?是身旁这个小白脸,凭着一副好皮相和一张花言巧语的?嘴,竟然?就想让流筝对他另眼相待。
流筝她年轻,世情见得少,但是雁濯尘却?已看透了他的?企图。
“流筝手?上那副镯子,是季公子你送的?吧?”雁濯尘问。
季应玄没回答,目光落在流筝的?手?上,银紫色的?手?镯护着一截凝白如霜雪的?皓腕,为她今日这身衣裙点了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