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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卿仙骨by木秋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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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像讽刺的针,把雁濯尘的自尊心扎成了筛子。
雁濯尘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修为高?了不起吗?都是些不入流的旁门左道!
季应玄指着那蓝玉莲花剑穗说:“莲生真君的法力?源自红莲业火,因为旧事渊源,这蓝玉的灵力?最能克他,倘若他出?手为难太羲宫,与你对上?,孤希望你能与他同归于尽,不要?叫他危及流筝。”
雁濯尘闻言,眉心深深蹙起:“同归于尽?”
“你不敢,还是不甘心?少宫主该不会觉得,我留着你的性命,允你到?莲花境参悟神女剑法,只是为了给?自己添堵吧?”
季应玄黑如墨玉的瞳眸落在雁濯尘身上?,似讥似讽,冷漠至极。
“你是她的哥哥,曾经能为了她剖夺旁人的剑骨,如今为何?不能为她献出?自己的性命。难道少宫主所说的视如珍宝,只是一句欺骗旁人的谎言吗?”
提起当年旧事,雁濯尘的神情陡然变得紧绷。
他与季应玄对视,一字一句道:“流筝是我妹妹,我自然愿以性命相护,无须外人来用言语激将。至于当年的恩怨——”
季应玄:“此番你若能护好她,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此两清。”
雁濯尘并不领他的情:“她是我妹妹,无须旁人来为她做人情。”
说着抄起锦盒,将蓝玉莲花剑穗收入囊中。
“你我的恩怨,过后再论。”

第46章 诬陷
业火上涌了两百多年, 时?而冲出地表,泛滥成灾。即使是修仙门派, 面对棘手?的业火,也不?得不?请太羲宫出手?相助,因此或多或少都欠了太羲宫的人情。
这些仙门每年都会往太羲宫送谢礼,今年他们来?送谢礼的时?候,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在?太羲宫宴请众门派来使的宴席上,现任听危楼楼主祝锦行站了出来?,指责太羲宫。
他说?:“太羲神女留下伏火阵,虽然隔几百年就要你们的宫主竭毕生之力修补,可?是每补一次至少能撑持百年。如今距离上一任宫主补阵尚不?足两百年, 不?仅太羲宫时?常发生异动,仙门各地也屡屡受灾, 雁宫主是否该给个解释?”
面对他的突然发难, 雁长徵先是惊愕,继而黑了脸。
他的态度一向凌傲,何况祝锦行只是个小辈, 他冷冷说?道:“业火是灭世之灾, 人力只能推延而不?能灭除,我太羲宫已经为诸位多争得了两千年的活路, 难道你敢质疑我派宗旨吗?”
“我当然不?敢质疑太羲宫,我想质疑的只有雁宫主一人, ”祝锦行说?着四下环顾,目光扫过注视着他的众人,微微一笑, “哦,还有你的儿子雁濯尘, 那位剑道天才?,救世英雄。”
雁长徵拍案而起:“你简直太放肆了!”
祝锦行一改从前谦恭之态,咄咄相迎:“不?是我放肆,是雁宫主欺人太甚。”
“祝公子说?说?看,我父亲如何欺你了?”
一道清亮的女声随剑光传来?,众人转头?去望,看见自夜深出走?入宴席间的雁家兄妹。
两个太清剑修御剑从掣雷城赶回太羲宫,只需一天半的光景,流筝想在?北安郡歇脚,顺便买些酒食,哥哥却?三番五次催促她,仿佛十万火急。
刚赶回来?,尚未来?得及更衣,又匆匆赶到宴席间,听见了祝锦行这样一番话。
流筝心里并不?好受,紧紧盯着祝锦行的脸。
她震惊于祝锦行突然翻脸的态度,全神贯注地听着他说?话,一时?没有注意到与他同行入席的黑袍人,默默坐在?灯光阑珊处,面具下一双幽深的眼,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不?曾移开?。
祝锦行见了她,眼中闪过一抹挣扎的神色,落在?身侧的手?缓缓攥成拳。
他深吸了口气,面向流筝说?道:“我说?你们雁家欺人欺世,故意纵业火焚烧各大门派,然后再跳出来?装模作样将业火扑灭,令在?座诸位欠你们的恩情,惧你们的威势。”
这样的污蔑,让流筝又是震惊又是愤怒。
她辩白道:“太羲宫历任宫主皆为修补伏火阵而陨落,我父亲为此修为尽失,我哥哥也屡次蹈险受伤,难道这些是作假吗?”
她扫视座中诸门派来?使,有人频频点头?,有人静静观察。
祝锦行说?:“我有证据。”
雁濯尘冷声斥祝锦行:“忘恩负义的东西,你是自己?滚出去,还是我用剑将你挑出去?”
流筝拦下雁濯尘,望着祝锦行:“让他说?!”
她自恃身正,自然要将此事论个清楚。
祝锦行抬手?指向太羲伏火阵所在?的止善塔方向,高声道:“证据就藏在?塔内,请诸位仙门同道与我做个见证,一同去塔中看看。”
止善塔是太羲宫众地,连宫内的寻常弟子都不?可?轻易靠近,何况这一群乌泱泱的外人。雁长徵与雁濯尘当然不?同意,双方正僵持间,一直沉默旁观的姜怀阔却?突然站了出来?。
姜怀阔是姜盈罗的父亲,太羲宫的四大长老之一。
两百年前,若非身负太清剑骨的雁濯尘横空出世,他才?是下一任的宫主人选。
姜怀阔说?:“纸包不?住火,事已至此,雁宫主,回头?是岸啊。”
这样一句暧昧不?明的话,如一滴水落进滚沸的油锅,在?场众人当即窃窃私语起来?。
“连姜长老也这样说?,不?会真?的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也许是挟私报复……”
“若真?是问心无愧,叫大家进去看看也无妨。”
“就是就是。”
“……”
众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汇成逼迫之势,都从席间站起来?,紧紧盯着端坐上首的雁长徵。
流筝眉心紧蹙,低声问雁濯尘:“哥哥,止善塔里究竟有什么?”
雁濯尘道:“真?的只有伏火法阵。”
流筝不?解:“那祝锦行为何执意要……”
话音未落,雁长徵从席位上站起来?,望着底下的众人说?道:“诸位想进止善塔,可?以,若我雁长徵在?塔内藏私,我愿意认罪,听候诸位发落,可?若是没有……”
他的目光落在?祝锦行身上,微微眯起,敛着精光。
“若是止善塔中一切清白,我太羲宫的威严并非可?以随意挑衅,须得有人以血来?祭。”
没有人反对,反正他们不?是出头?鸟,此事是祝锦行率先提出来?的,要倒霉也是他倒霉。
于是众人离席,跟随雁长徵与祝锦行往止善塔的方向走?去。
流筝终于注意到走?在?最后的黑袍人,此人气息内敛,并不?惹人注意,给她的感觉却?很不?舒服。
她示意雁濯尘去看那人:“哥哥,你认识此人吗?”
雁濯尘摇头?:“不?认识,但看他坐的位置,好像是随从祝锦行来?的。”
流筝的眼皮一阵乱跳,心里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正此时?,子雍穿过人群,跑到流筝身边,惊喜地喊了一声:“师姐!”
黑衣人脚步顿住,微微侧目,向这边看了一眼。
流筝却?正好被子雍吸引了注意力,见他跑得头?发都乱了,含笑为他理开?鬓角。
“师姐,你可?算回来?了,”子雍抓住了她的手?,又高兴又急躁,“不?是说?只去一趟听危楼吗,怎么又跑到掣雷城去了!我每天都在?担心你,想去找你,宫主又不?许,幸好听说?你祭出了太清命剑,太厉害了师姐,怎么做到的?”
子雍年纪小,话却?密,又喜欢缠着流筝,绕着她转来?转去,像只麻雀。
流筝摸了摸他的头?:“好了好了,你安静一会儿,咱们先一同去止善塔,过后再与你说?这些事。”
子雍乖巧点头?,三人一同往止善塔的方向走?,快步路过人群时?,与黑袍男子擦肩而过。
降真?花的香气幽而淡,如一缕微风拂过鼻尖。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他低下头?,掩在?宽袍中的素手?颤颤伸出,似乎想要挽住什么。
师姐……她怎能允许旁人也这样唤她?
他抬起眼,紧盯着子雍的背影,眼中露出晦暗的杀意。
夜黑无月,止善塔仍散发着淡淡荧光,塔高八十一丈,周身镂刻太羲宫的徽文,以壁画的形式讲述两千年前神女镇灭业火的故事。
众人来?到止善塔下,仰望这座承担着东界安危重任的圣地高塔。
上次修补阵法时?,雁长徵已耗尽了修为,如今尚未恢复,他后退一步,对雁濯尘说?:“濯尘,你去打开?结界。”
雁濯尘应了声好,召出观澜剑,将剑光投射在?止善塔结界的纹路上。
结界认出了他的身份,塔门应声而开?,露出里面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雁长徵见众人脚步踟蹰,略带讽笑道:“怎么,不?敢进?”
祝锦行说?:“只怕不?敢进的另有其人。”
他率先走?入塔中,其他人也慢慢跟上,流筝与雁濯尘走?在?最后,塔门在?身后隆隆阖上。
无尽的黑暗里,脚下的亮光渐渐显现。
如流水般幽蓝色灵光绘成数十人环绕的法阵,据说?太羲神女采尽了她诞生之地的雪雾圣莲,才?绘成了这样一个法阵。法阵的纹路十分复杂,越往中心光亮越盛,往外渗着极阴极寒的冷气,众人冻得瑟瑟发抖,连忙往法阵外层退缩。
雁长徵没了修为护体,眉毛上结出一层白霜。
他强忍着身体不?适,朗声问道:“诸位可?看仔细了,止善塔中究竟藏了什么阴谋诡计?”
除了太羲伏火阵,这座塔里连一盏多余的灯都没有。
众人讷讷不?能言,都将目光投向祝锦行,祝锦行也不?说?话,却?将目光转向了站在?角落里的黑袍男子。
很奇怪,他分明披了一身黑色长袍,在?这微弱的蓝光里,却?格外显眼。
他拨开?人群,缓步走?到阵心,环视众人,面具下如血的红唇露出一个畅然的笑。
“就是这个法阵,耗尽了我师姐的性命,可?是她都守护了些什么东西……两面三刀的小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的目光与流筝相对,流筝心中骤然一沉:“他是……”
“莲生真?君。”
雁濯尘的反应比她更快,已提剑杀了上去,观澜剑银白色的剑光割开?满室黑暗,众人惊呼一声,却?见黑袍男子脚下生出红莲,金赭色的火光将雁濯尘重重弹开?。
“是业火红莲!”
“这里怎么会有业火!”
“这止善塔内果然有阴谋!”
流筝召出不?悔剑,要上前去助雁濯尘,祝锦行却?飞出一道符咒拦在?她面前。
他劝流筝:“莲生真?君非你能敌,他对你没有恶意,你现在?放下剑,不?要惹怒他。”
流筝挥出剑光重重一劈:“滚开?!”
符纸在?她面前四分五裂,祝锦行向后趔趄了几步,只觉得胸腔里一阵血气翻涌,堪堪定住了脚步。
不?悔剑的剑光缠住了莲生真?君,在?神女剑法的攻势下,即使莲生真?君有两千年的修为,一时?也奈何不?得。
“师姐!”
子雍看得心急如焚,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不?料那黑袍人却?突然看向他。
他的目光那样冷,那样深,仿佛淬了毒。
“卑劣蝼蚁,也敢喊师姐?”
只听“噗嗤”一声响,子雍觉得胸口火辣辣地灼烫,他低头?一看,一支红莲穿透了他的心脏,瞬间将他整个人燃成一片业火。
流筝目眦欲裂:“子雍!”
她撤剑去救,那业火却?越燃越剧烈,她眼睁睁看着子雍在?她面前化作了一片飞灰。
业火逐渐蔓延,脚下的伏火阵震颤不?已,从莲生真?君站立的地方,蔓延出细碎的裂痕。
太羲伏火阵……碎了。

子?雍形神俱灭, 唯有冠间一颗琉璃玉珠落进流筝掌心里。
西海琉璃玉珠,是她送给子?雍的?生辰礼物, 在他满十五岁那天亲手镶在他冠上,代表着平安无忧的?祝福。
她将子雍从凡界的破庙里带回太羲宫时,以为这是件很容易做到?的?事。
“师姐。”
沙哑的?声音落在耳畔,仿佛透着无尽温柔:“这些凡人只会拖累你,辱没你……求你回到?我?身边来吧。”
冰凉的?掌心落在她肩上,幽艳颓靡的?离魂香在鼻尖缭绕不散。
他说:“我?守在此地两千年,一直在等你。”
倏然一道无色剑光闪过,将他落在她肩头?的?手齐腕切断。
在莲生真?君震惊的?眼神里,流筝折身后跃, 右手持剑,左手掌心里紧紧攥着那颗琉璃珠, 目光衔恨地与他相对。
她说:“我?不是你师姐。”
“你是!”
莲生真?君迫声道:“只有你能破的?开姜国塔的?结界、莲花境的?结界, 只有你能使出神女镇灭剑法?,只是时间太久,你不记得了?……没关系, 我?会帮你想?起来。”
他被砍断的?手腕不住地滴着血, 鲜血落在地上,竟化作业火红莲的?花瓣, 又变成一簇簇业火,滋啦作响。
伏火阵受到?业火的?刺激, 骤然光芒大盛,这加剧了?它的?碎裂速度,脚下裂开无数地隙, 隐约可见滚沸的?业火岩浆。
而莲生真?君的?断腕上重又长出一支莲花,将他的?手修补如初。
流筝再次持剑飞身上前, 直取他的?心脏,红莲花瓣在他身前形成防御法?阵,与剑尖发生激烈碰撞,气流爆开,将一同进入止善塔的?各门派来使都撞飞在四壁上。
流筝也受了?冲击,以剑锋入地数尺远,才堪堪止住了?退势。
雁濯尘从身后扶住她,并指按在她发烫的?剑骨上,开始给她传输内力?。
流筝在哥哥面前落下泪来:“哥哥,我?要为子?雍报仇。”
雁濯尘却想?起离开掣雷城前,季应玄叮嘱过他的?话。
他安抚流筝道:“你现?在道心不稳,不可硬来,你去照顾父亲他们,我?来对付莲生真?君。”
“我?要同你一起。”
“你听话些,不要任性。”
雁濯尘手持观澜剑,挡在她身前,紧紧盯着面前的?黑袍身影,低声同流筝说道:“我?与他交过手,知道他的?弱势,你先?去将父亲安置好,修补伏火阵,别让业火真?的?冲出止善塔,然后再来帮我?。”
流筝并不十分放心他:“此人道法?高深,我?怕你应付不住。”
雁濯尘冷冷一笑,观澜剑已凝成万钧之?势,他说:“那可未必。”
话落持剑向?莲生真?君劈去,流筝本欲以剑光相助,余光里却瞥见祝锦行手持一张满是煞气的?符咒,与姜怀阔一同围住了?雁长徵。
她不敢犹疑,心念驱动剑光在半空拐了?个弯,挡下了?姜怀阔的?攻击。
兄妹二人终是分开行动。
掣雷城,莲花境。
季应玄站在剑冢高台顶端,俯瞰着满目金赭色的?业火红莲。
十数年前,他落进北安郡的?地隙中,在焰海里游了?七七四十九天,一直游到?了?忧怖崖下。业火红莲重塑了?他的?骨肉,他也用自?己的?鲜血温养了?这一片红莲花海。
他一直没有弄清业火红莲的?来历,直到?从姜国塔出来后,他才揣摩到?一些未被古史记载的?真?相。
业火红莲的?前身的?是生于神女诞生之?地的?雪雾圣莲,神女以命剑镇业火于地下后犹不放心,濒死之?前将雪雾圣莲的?种子?交给了?她的?师弟,姜国最后一任皇太子?,姒庑。
她让姒庑将莲花种在业火距地表最近的?忧怖崖下,想?在此地种出一片圣莲花海,用雪雾圣莲的?力?量压制地底的?业火。
一开始,姒庑谨遵她的?教诲,日夜守在忧怖崖下,与千万里之?外的?神女坟冢遥守相望。
他眼睁睁看着,在师姐殒身之?后,以她的?尸骨为庇佑的?凡界重新变得热闹,凡人们繁衍生息、扩大领地、建造城楼庙宇。
这样过了?将近两千年,姒庑——也就是后来的?莲生真?君,他不想?继续守下去了?。
他似乎是在想?办法?为神女招魂,又似乎只是单纯地厌恶这个逐渐将神女忘却的?世界,季应玄尚未与他正式照面,但是已经窥知了?他的?意图——
推倒太羲宫,破坏伏火阵,重引业火灭世。
“莲主大人!”
帘艮跪在季应玄身前,企图阻拦他前进的?脚步:“您这样做太危险了?,若有差池,莲花境坍塌,您自?身的?修为也将毁于一旦!”
季应玄温和含笑道:“修为这种东西,若不拿来用,便只能拿来毁,对付莲生真?君这种疯子?,就要比他更豁得出去才行。”
他面向?无垠的?红莲花海伸手,丝丝缕缕的?灵力?从他指尖溢出,形如红线,却锋利无匹,将面前的?业火红莲割断、切碎。
花瓣飞起,漫天如尘。
季应玄同帘艮解释道:“姒庑从前只是一介凡人,他不修道,是凭借神女留给他的?雪雾圣莲才活到?现?在。虽然如今他背弃了?神女的?遗愿,离开了?掣雷城,但他的?道法?渊源,甚至于他的?性命,都系于莲花境中这一片红莲花海。”
所以他要在莲生真?君毁掉太羲宫之?前,先?他一步毁掉莲花境。
然而季应玄自?身的?力?量同样来自?于此,随着业火红莲被毁弃,他的?力?量也逐渐被削弱,乃至遭到?了?红莲的?抗拒和反噬。
五脏六腑翻搅如震荡,血脉中灵力?逆流,气血上涌。
他脚下踉跄了?一下,帘艮连忙扶住他,却又被拂开。
季应玄并不想?让他在这里守着。
他吩咐帘艮:“你去盯着墨问津,别让他进来捣乱。”
帘艮说:“墨公子?与墨二姑娘昨日就回周坨山了?。”
“那你带人去巡城,莲生真?君在掣雷城盘踞近两千年,若是莲花境异动传出去,难保他留下的?心腹不会趁机作乱。”
帘艮没有推拒的?理由,只好领命离开,他前脚迈出莲花境,听见后脚传来巨石坍塌的?碎响,帘艮回头?望去,只见开遍剑冢的?红莲已燃成无垠的?火海,上方业火簇簇掉落,这一方莲境仿佛即将被吞噬。
莲主站在剑冢顶端,墨发红衣,像高尘烈火里的?画中人。
太羲宫,止善塔内。
莲生真?君并未将雁濯尘放在眼里,这些以蝼蚁之?身妄图天命的?修士,纵使再活个几百年,也不够他一脚碾死。
新生的?手掌带着红莲的?滚烫余温,掐住了?雁濯尘的?喉咙。莲生真?君逼近他,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太清剑骨也不过如此,师姐死后,你们这群剑修与饭桶何异?”
指尖红莲灵力?锋利如刀,破开了?雁濯尘的?皮肤,鲜血沿着他的?长指滴落在地上,莲生真?君的?情绪颇有些激动。
“师弟,哥哥……”仿佛长久压抑的?愤怒终于得到?了?宣泄,莲生真?君的?声音微微颤抖,“凭你们也配么??”
虽然他脸上戴着面具,但是离得近了?,雁濯尘还是看清了?他的?眼睛。
比寻常人更黑,透着歇斯底里的?疯狂底色,与姜国塔中扬言要烧毁整个姜国的?孩子?几乎如出一辙。
他喊流筝师姐,看来姜国塔中的?梦境并非无稽之?谈。
雁濯尘右手捏着手中剑蓄势,以灵力?催动蓝玉剑穗,蕴于雪雾圣莲中的?灵力?像一根针,从他掌心刺入,沿着全身灵脉游走,最终汇到?脖颈,刺入了?莲生真?君的?身体里。
他猝不及防地收了?手,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这是……师姐的?莲花?”
雁濯尘冷声道:“或许神女是你师姐,但流筝不是。”
趁着蓝玉剑穗的?灵力?缚住了?莲生真?君,雁濯尘捧剑起身,开始蓄积命招。
“早在两千年前,你就该与姜国一同灭亡……不孝子?。”
莲生真?君最忌讳别人提起他的?从前,知道他来历的?人几乎已经被他杀了?个干净,“不孝子?”三个字,令他想?起了?死在他手里的?最后一个人。
他的?父亲,姜国最后一任国主,姒追。
“原来是你。”
顷刻间,莲生真?君周身灵力?暴涨,他疯了?似的?将体内的?灵力?全都催出,打算与姒追同归于尽。
他的?脚下蔓延开巨大的?裂隙,炎气上涌,似要将两人一同吞噬。
流筝刚安顿好雁长徵,正要一剑砍了?姜怀阔,听见声响转头?,正看见莲生真?君用红莲灵力?勒住了?雁濯尘的?脖颈,要将他推到?地隙中去。
雁濯尘的?脖子?快要被勒断了?,他却没有知觉似的?,仍然不受打扰地捧剑蓄力?,将蓝玉剑穗里蕴藏的?雪雾圣莲的?力?量、还有他体内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引到?观澜剑中。
流筝的?心瞬间提到?了?心口。
她无心再与姜怀阔缠斗,挥出一道剑光将他钉在壁上,使他一时动弹不得,正要上前帮助雁濯尘,却又被祝锦行拦住了?去路。
看着他手中满是煞气的?符咒,流筝举起剑,最后警告他道:“我?真?的?会杀你。”
事已至此,祝锦行也明?白,两人之?间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他只能跟随莲生真?君一条道走到?黑。
凭他的?力?量当?然无法?挡住雁流筝,可是在场还有这么?多仙门来使,就算他们也挡不住,雁流筝也不敢滥杀,至少能绊住她的?脚步。
“你要杀人,还需要假惺惺地告知吗?”
祝锦行盯着她手中的?剑,忽然阴恻恻地冷笑道:“用你抢来的?太清剑骨,用你偷来的?剑——”
他转向?紧靠墙壁站立的?各大仙门使者,高声道:“诸位!雁流筝身上的?太清剑骨,是雁濯尘从别人身上抢来的?!他们太羲宫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惜烧杀抢掠,却又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去审判别人,这样的?门派,如何堪为仙门之?首?”
流筝听见这番话,震惊得久久不能回神。
“祝锦行,你说什么??我?的?剑骨……”
祝锦行冷笑:“是杀人夺命抢来的?,不信就去问问你的?好哥哥。”
流筝转头?看向?正与莲生真?君相抗的?雁濯尘。
雁濯尘显然也听见了?这番话,一时气血上涌,灵力?断开,漏了?破绽。莲生真?君抓住机会,正要收拢掌中灵力?,打算一气割断雁濯尘的?脖子?,突然感觉胸口阻滞,仿佛有无数的?莲花在体内爆开,他转头?吐出了?一口鲜血。
再抬手时,业火红莲的?灵力?已变得十分微弱。
雁濯尘趁此机会持剑劈落,命招的?威势加上雪雾圣莲的?力?量,朝着莲生真?君的?额心砍下———
“哥哥不要!”
话音落,暴动声响,伏火阵中央金赭色的?火光与观澜剑的?剑光相撞后爆开,整座止善塔应声而碎。
昏迷之?前的?最后一眼,流筝看见了?雁濯尘与莲生真?君一同坠入地隙。

流筝大汗淋漓地从昏迷中惊醒, 只觉得浑身筋骨又痛又麻,使不上力气。
她环视四周, 发现自己正躺在灵霄院的卧房里,金黄色的晨光从菱格窗外透进来,落在案桌梅瓶上,梅瓶里簪着一支含苞的栀子花。
鸟鸣哕哕,清风徐徐,一派宁静安详里,流筝恍惚以为自己做了个噩梦。
“吱呀”一声响,卧房的门被人推开,流筝探身去看, 见来人是师姐宜楣。
宜楣被她吓了一跳:“哎哎哎,不要起身, 你身上断了好几根骨头, 得好好静养!”
流筝迫切地抓住她的手:“师姐,我哥哥呢?”
宜楣不语,垂下眼帘, 转身去给她倒水。
流筝看见了她转瞬一瞥的殷红眼尾, 心里仿佛坠了一块巨石,渐渐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昏迷前?所?见的景象犹在眼前?, 黑白?交织的两道身影,永远坠入了伏火阵的地隙中。
“那伏火阵……”
流筝哽咽的声音仿佛一根颤颤的丝线, 随时都会被风吹断。
宜楣低低道:“伏火阵暂时修好了。”
雁濯尘是身负太清剑骨的宗阶剑修,他以身相祭,暂时补好了破裂的伏火阵。
流筝望向窗外, 默默流了很久的眼泪。
压在心里的事一桩接一桩,心绪烦乱, 头疼欲裂。宜楣叹息着环住她,陪她坐了好一会儿,又听她问:“我爹娘还好吗?”
宜楣说:“宫主被爆炸的灵力震断了腿,如今正在观世阁休养,夫人照顾他。”
儿子祭了伏火阵,丈夫也修为尽失、身受重伤,流筝不敢想象她娘如今是什么心情?。
她问宜楣:“师姐,如今太羲宫的宫务是谁在管?”
宜楣说:“是姜长老。眼下仙门诸使仍在太羲宫里,止善塔爆炸时,他们有伤有死,所?以至今不肯走,要让太羲宫给个说法。”
流筝极轻地冷笑?道:“结界是他们逼着打开的,破坏法阵的人是祝锦行带进去的,若非我哥哥用性命填了法阵,他们如今哪还有命在这里嚷嚷。”
宜楣叹息一声:“姜长老保证说一定?会给个交代,所?以这些?人联合起来,推举姜长老为代宫主。”
“代宫主……”流筝从窗户望见气冲冲走进灵霄院的人,“只怕这‘代’字,不久就?要摘了。”
姜盈罗带着几个弟子闯进灵霄院,像拆家一样四处翻找,把流筝放在院里的机括器摆件砸的砸,推的推,就?连花儿开得好也碍了她的眼,提剑乱砍一通。
姜盈罗尖扬的声音传进屋里:“都给我仔细找,我要把那猫妖的皮扒下来纳鞋底,剁碎它?的骨头喂老鼠!”
流筝心中霎时一紧:“她是来找喵喵的。”
宜楣说:“止善塔爆炸后,喵喵就?不见了,她找不到的。”
流筝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总之心里又添了一重忧虑。
她要起身去将姜盈罗赶走,宜楣却?按住了她:“这种时候不要与她起冲突,我去吧。”
宜楣是流筝这一辈的大师姐,她性格好,对谁都很照拂,在弟子们当?中很有威望。从前?即使是姜盈罗,也不敢给她甩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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