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卿仙骨by木秋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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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应玄似乎是被她几句话给砸懵了,半晌不吱声,流筝悄悄回头看,被他眼疾手快地挡了回去。
“既然驭鸢,就好好看路。”
只来得及瞥见泛红的?耳垂,连三分气恼、七分故作正?经的?气息也是灼热的?,落在后颈上,生出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流筝心中暗暗得意:你就装吧。
装得越久,兜不住的?时候就越尴尬,看你到时候还怎么解释,还能拿什?么借口拖延取剑骨。
二人先?到城外与宜楣和李稚心会合。
听说要到墨族去,李稚心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似犹豫、似抗拒,流筝问她有什?么顾虑,她又?不肯细说,只是握着她的?手,幽幽长叹一声。
李稚心说:“你也是身不由己,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只是我想与宜楣一起走,先?到周坨山附近拜访一位故人。”
流筝转头去看季应玄。
季应玄当?然没有意见,还给了她们一张前往周坨山的?地图,流筝握着李稚心的?手叮嘱她:“娘,若是遇上什?么危险,记得及时用玉符传唤我。”
李稚心点头,让她安心。
于是四人分成两队,宜楣与李稚心御剑先?往,流筝与季应玄慢悠悠地在后面驭鸢。
从北安郡前往周坨山,要经过云白山,也就是从前流筝来为季应玄找万年参的?地方。
忆及彼时,流筝不免心生感慨,同季应玄提起当?时的?遭遇。
“……很奇怪,此地的?人参,个个都像是成了精,仿佛一个部落,虽然云白山首尾相盘,是个汇聚天地灵气的?好地方,但能化育这样多的?精怪,真是难得一见。”
季应玄听了这话,沉吟后说道:“恐怕凭借的?并非山势汇聚的?天然灵气。”
“怎么说?”
她送的?那枚万年灵参,已被季应玄仔细收存,曾当?作定情?信物时时把玩,时间久了,便觉察出一点猫腻。
季应玄说:“此地的?灵参,恐怕是受过红莲灵力的?影响。”
“你是说……业火红莲?”流筝十分惊讶,“那还不把山给烧穿了?”
季应玄说:“走,带我去你当?时采人参的?地方看看。”
云白山间, 密林深处,灵参舒展着纺锤状的叶子。
流筝蹲在半人高的灌木从中, 从枝叶的缝隙中往外看,看见了灵参顶上的簇簇红浆果。
她拽了?拽季应玄,示意他:“那就是我采灵参的地方……小心——!”
灵参十分敏锐,听见他俩窸窸窣窣的动静,马上就拧了头上的浆果砸过来。
流筝想起那又腥又黏的浆果液,吓得往旁边一躲,躲开了?才想起身后还有个季应玄,眼睁睁看那浆果朝着他秀雅干净的脸砸过去,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睛。
半晌, 却未听见浆果爆开的声音。
流筝睁开眼,见一枚轻巧的红莲花瓣托住了?浆果, 浆果很大?, 但花瓣很小,像蚂蚁扛起了?一枚榛子。
红莲花瓣莹莹散发?着金赭色的光,对?面的灵参感受到?它的力?量, 突然将顶簇一缩, 浑身颤抖。
它虽然没有脸,却叫人感受到?了?它的紧张。
紧接着, 那株灵参将大?半身体遁进土里,逃之夭夭了?。
仿佛一枚石子落进平静的湖面, 涟漪扩开,一传十十传百,日光昏暗的密林里突然鸟雀惊飞, 簌簌有声,成百上千柱灵参都像是突然活了?过来, 跟随方?才那支灵参一起,遁进土里跑了?。
流筝:“……当初揍我的时候,分明很有骨气。”
季应玄掸了?掸袖边的碎叶,说道:“它们确实?是受了?红莲灵力?的影响才化成精怪,所以对?更深厚、更高阶的红莲灵力?天生天生就有畏惧。对?了?,流筝,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这儿不像是雁濯尘会允许你来的地方?。”
流筝说:“是萧似无告诉我的。”
“那位皇太?子殿下?”
流筝点点头:“听说他突发?急病,生死未明,我与?他有几?分交情,却无暇抽身去照看他。”
季应玄若有所思?地念了?一遍皇太?子的名字:“萧似无。”
两人上前去查探灵参留下的踪迹,可惜叫它们都跑了?,并没有查探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流筝说:“若有机会,以后再来查,我记得前面有个小潭,咱们去喝点水,还是趁早赶路吧。”
季应玄点头,与?流筝一起穿过这片密林,往山谷有水声的地方?走。
走着走着,他突然低声对?流筝说:“仔细听,有东西跟着我们。”
流筝克制住自己转头往回看的冲动,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季应玄怀里。
季应玄的手轻轻揽住她,对?上她的目光,一副事出有因、心中无鬼的从容表情。
流筝在心里嗤了?他一声,低低说道:“进了?云白山不久,我就有被盯上的感觉了?,只?是一直不太?确定……那东西好像有点怕咱们。”
想了?想,又说:“哦,不对?,应该是怕你。”
季应玄问她:“不管它?还是把它钓出来?”
“它怕的是你,图谋的却是我。”流筝说:“当然要钓出来看看,是个什么东西。”
两人商议分开行动,降低那东西的戒心,季应玄再三叮嘱她别让自己受伤:“若我的剑骨有一分损伤,以后就把你绑起来走,明白吗?”
流筝嘴上“嗯嗯”应得痛快,心中却想,到?时候再说呗。
两人在岔路口分开,好似一东一西各自探查,待走得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了?,流筝感觉到?那东西果然跟了?上来,正试探着越走越近。
四条腿,落地重而软,像是某种大?型野兽,隐约又有骨头错响的嘎吱声。
流筝捏紧绣囊,手心里攥着一枚机括匕首的铜丸,凝神身后的动静,待感受到?耳畔风声突然变厉时,猛然转身挥出匕首——
竟然是一只?体型硕大?的白老虎!
流筝矮身下折,从猛虎腹下滑过,躲过了?它的攻击,回身将匕首刺进了?它的后股。猛虎没想到?她这样灵活,被激怒后转身朝着流筝咆哮,与?她缠斗起来。
正在此时,一丛高大?的白骨趁着流筝不备,从树上朝她扑下来。
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刚在流筝手里吃过大?亏的那只?白骨妖。
白骨妖吃了?亏,不知怎么躲到?了?云白山来,与?一只?虎妖勾结在一起,正打算养精蓄锐一段时间,再去找雁家兄妹报仇,不料今日却在山林里撞见了?她。
白骨妖这一扑蓄势已久,尚不及流筝躲避,旁边突然又窜出另一只?高大?的猛虎,咬住了?白骨妖的脖子,将它扑在地上。
刚赶过来的季应玄红莲灵力?打了?个空,两人一起去看那缠斗成一团的白骨妖和……
银底白纹,华彩流溢,双目幽蓝的猛虎。
说虎又不像是虎,它比方?才那只?攻击流筝的白虎要更高大?、更威风,动作更加流畅优雅,仿佛是只?体型不同寻常的大?猫。它将白骨妖按在爪下,轻轻松松就摘掉了?它的头颅。
白骨妖立刻化为了?一堆碎骨头。
流筝:“……这也太?轻松了?吧。”
她轻轻走近那只?肖似神兽的猛虎,试探着喊了?一句:“喵喵?”
神虎听她这样叫,浑身的毛都炸开了?,突然转身向后窜了?几?步,流筝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立着一个鬼魅般的人影。
没有脸,没有声息,只?有一个影子,流筝却能感觉到?,他正在盯着自己。
季应玄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小心!那是伥鬼!”
流筝脚步猛地一顿,只?是这一停滞的工夫,那银底白纹的神虎已经躲到?了?黑色人影身后,将黑色人影驼起,一虎一人借着丛林的遮掩,迅速消失在流筝眼前。
流筝急声道:“刚刚那只?神虎,长得很像喵喵,喵喵走丢了?,会不会是它?”
季应玄说:“可是它养了?一只?伥鬼,伥鬼的来历,想必你也清楚。”
流筝不说话了?,不知是不能接受,还是不敢相?信。
山林精怪里有传说,倘若成精的老虎咬死了?人,可以奴役其魂魄,使其变为自己的伥鬼,替自己迷惑行路人,寻找生灵作为食物?。
但这是一种极耗修为、损德行的邪术,成了?精的老虎一旦养了?伥鬼,意味着此生此世与?正道无缘,只?能堕落为被仙门讨伐追杀的邪道妖魔。
季应玄抬脚碾过白骨妖的骨头,还有方?才被他杀死的白虎的尸体,从他袖间飘落一枚红莲花瓣,瞬间将两具尸骨焚成灰烬。
他说:“这白骨妖天生就是死物?,因此可与?白虎结契,做它的伥鬼,诱导这只?白虎来攻击你。”
流筝说:“可是喵喵它刚才想要救我,它的那只?……伥鬼,似乎也对?我没有恶意。”
“它在躲你。”季应玄说。
流筝望向密林深深处,不甘心就这样失去喵喵的踪迹。她又向前寻了?一段路,直到?天色渐暗,林中草木凝露,渐渐泛起冷意。
季应玄也不催她,耐心地跟在她身后,为她挡开生长了?细刺的灌木枝。
直到?流筝挂在腰上的玉符被灵力?点亮,她收到?了?师姐和母亲的灵力?传唤。
“流筝,我和师娘已经到?达周坨山了?,听说我们是季公子的朋友,墨族族长为我们安排了?住处。”宜楣的声音从玉符中传来。
流筝心中稍定:“平安就好,我们晚些时候到?。”
宜楣却态度踟蹰:“竟然还要晚一会儿吗,你若是御剑过来,会不会快一些?”
流筝听出她的为难:“师姐,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宜楣三番两次欲言又止,支支吾吾说不明白,嗫嚅了?半天后只?说道:“几?句话说不清楚,总之是闹了?点误会,你还是快些过来吧。”
关了?玉符,流筝满头雾水地与?季应玄对?视一眼。
季应玄倒是不着急,他嘴上说是要把她带到?墨族去看管起来,实?则是一副游山玩水的态度,她要找灵参,他陪她一起找,她说要找喵喵,他也没有阻拦。
眼下,又将行动的决定权抛给她:“咱们可以现在走,入夜前能赶到?周坨山,也可以在白云山逗留一晚,明天早晨再走。”
流筝犹豫了?又犹豫,终是叹了?口气:“走吧,等?以后……我再回来找喵喵。”
自止善山向东南约三千里,越过沼泽瘴林,有与?世隔绝的数座连山,山中水土滋润处,生活着诸多古老的部族。
周坨山是连山之首,墨族是数十个部落里最壮大?、最富有的部落。
流筝与?季应玄驭鸢落在部落中央的圆台上,墨族的勇士认得季应玄,态度恭敬诚恳地向他行礼:“欢迎莲主大?人!”
季应玄问:“墨问津在何处?”
墨族人答道:“大?公子一直在客居,陪着之前来的两位客人——也就是您的朋友,在为她们介绍墨族的特色。”
季应玄脸上的表情露出几?分古怪:“墨问津陪了?她们一下午?”
那人欣慰点头:“是啊,大?公子很少对?旁人这样有耐心的。”
他指了?路,季应玄带着流筝赶过去,走到?被墨族人称作“客居”的地方?,是一处干净宽敞的小院。院子里的建筑、摆件、装饰均是由精巧的机括组成,两人尚未迈进门,就听见墨问津的声音,他正站在一处水井前,侃侃而谈地向宜楣介绍自己的新发?明。
“只?要加上了?这组机括,不仅可以自动从井里打水,而且可以将水过滤、煮沸,可以说是一气呵成,一步到?壶。”
季应玄负手咳了?两声,终于引起了?墨问津的注意。
他请宜楣稍等?,三两步跑过来,将季应玄拉到?一旁,因为背着人,满心的喜悦和激动终于压不住,冲上了?眉梢,露出一个喜笑颜开的表情。
季应玄不解,心想这货又傻乐什么呢?
“莲主大?人,你可真是我的大?福星,我们墨族的大?福星!”
季应玄:“……”
墨问津说:“你请来作客的那位李夫人,不是旁人,竟然是我娘失散已久的姐妹,是我的小姨!”
季应玄怀疑自己听岔了?:“你说什么?”
“没错,没错,我娘叫李稚颜,这位夫人叫李稚心,她们可是亲姐妹,下午刚认过亲!”
墨问津高兴地搓了?搓手,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压低了?声音说道,“不仅如此,你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其实?我身上是有婚约的,只?是与?对?方?走散了?,一时没有取得联系。”
季应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正要阻止他说下去,嘴快的墨问津却已经连珠炮似的小声嚷嚷了?出来。
“没错!我与?这位李夫人的女儿,也就是我的表妹,自幼就定了?娃娃亲!我找到?了?我的未婚妻,我马上就要有夫人了?!”
季应玄只?觉额头一阵青筋乱跳,回头看了?流筝一眼,见她正与?宜楣说话,没有听见墨问津说的混账话,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然后一巴掌把墨问津拍在了?地上。
第57章 表哥
两百多?年前, 偏僻的仙门小派里生出一对颇负盛名的姐妹花,姐姐名叫李稚颜, 妹妹名叫李稚心?。
姐妹二人才貌出众,曾在论剑大会上?,从众多仙门豪杰中拔得头筹,并斩获了凶兽白讹。
“白讹是一只懂预言、会诅咒的凶兽,它在临死之前,对我和姐姐说了一句话?。”
李稚心?跽坐在临窗的长案前,把玩着一只核桃大小的机括香炉,在她对面,坐着一头雾水、求她解惑的流筝和宜楣。
“它说, ”李稚心?语调微沉,“双雀夺枝, 二女争夫, 必阋墙而亡。”
流筝闻言蹙起眉:“难道凶兽白讹的话?,一定会应验吗?”
李稚心?说:“十?有八九,不然也不会成?为凶兽, 即使几率很?小, 我和姐姐也不敢轻视。”
她忆起往事,面上?现出似是怀念、似是遗憾的神情。
“门派与墨族是世交, 彼时墨族的少公子,也就是如今的墨族族长, 墨源,与我和姐姐都是青梅竹马,出了白讹的事情后, 我们三人的关系变得?非常微妙。”
“我知道姐姐喜欢墨源,所以不告而别, 偷偷离开,结果下山时遇到了妖魔偷袭,我身受重?伤,恰巧被路过的长徵救下,他见我身上?有墨族的机括,所以将我送到了墨族。”
“姐姐闻讯赶来,与我促膝长谈,她说宁可放弃墨源,也不会放弃我,”李稚心?垂目苦笑,叹息道,“可是我分明看见她捧着墨源送给她的定情信物,悄悄在夜里哭。”
“所以我对姐姐说,我喜欢的人是长徵,一定要?跟随他离开墨族,回到他所在的太羲宫,后来嫁给了他。”
因?为流筝的年纪太小,所以父母辈的往事,她知道的并不多?。
但?是在她印象里,爹娘一直很?恩爱,娘因?为早年受伤的缘故,修炼一直很?慢,爹用自己的修为给她打造了许多?法器、炼了许多?丹药,所以娘虽然修为尚不到上?宗阶,但?是已经可以芳龄永驻。
流筝试探着问她:“娘已经见过墨族长夫妻了吗?”
李稚心?点头。
“那您对墨族长还……那个?……”流筝欲言又止,有些不好意思问。
宜楣却?“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声对流筝说道:“墨族人的年寿比凡人长些,却?不是青春永驻,我方才见过墨族长,他头发已经白了。”
李稚心?说:“流筝,我如今已相信事在人为,何况人心?都是肉长的,无论最初是因?为什么在一起,这两百年的岁月,我对你父亲,从来都是真心?。”
无论最初是因?为什么在一起……
流筝不知想到了什么,转头向窗外看去,隔着满架蔷薇,看见季应玄正与墨问津站在墙下说话?。
忽然似有所感地望过来,与她目光相对。
流筝几人暂且在墨族安顿下来,拜访过墨族长和他夫人——也就是李稚心?的姐姐,流筝的长姨母。
得?知流筝才是姨母的女儿?,墨问津脸色精彩得?能开起一座染坊,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也不敢再喊自己那一巴掌挨得?冤。
“表哥。”
篝火迎客宴上?,流筝执了一杯麦酒,笑吟吟地向墨问津敬祝,仿佛没有看到一旁的季应玄听见这称呼后,脸上?流露出的不满的神色。
墨问津哪里敢接,连连摆手:“别别别,喊表哥也太见外了……不是,我是说,你还是先喊我墨公子吧。”
流筝说:“看来表哥不太待见我啊。”
墨问津:“不敢待见,不敢待见。”
流筝眉眼弯弯,笑里透着几分狡黠:“难道是因?为我在不悔峰上?弄坏了你的机关豹么,长姨母还不知道这件事吧,我去和她——”
“哎哎哎,你不许去!”墨问津急得?转头向季应玄求助:“这事你得?管,这可都是你撺掇的!”
季应玄却?翻脸不认人:“我撺掇你什么了?”
墨问津险些气了个?倒仰。
流筝压低了声音,同墨问津商议道:“我不说也行,表哥把那机关豹借我玩两天?呗,你肯定修好了吧。”
同为机括爱好者,墨问津知道,她说的“借两天?玩”,必然是要?把机关豹拆开,研究里面的结构,只?觉得?一阵肉疼,又不敢不敢答应。
流筝又央了他几句,还说要?给他回礼,眼见着季应玄的脸色仿佛狂饮了三坛子醋,墨问津不敢惹他,只?好含泪答应让流筝借走机关豹。
临了,又不甘心?地给自己争取一些好处,问流筝:“你那位宜楣师姐,她有道侣了吗?”
流筝摇头说没有。
墨问津:“退一步说,姨母就不能认她做干女儿?吗?”
天?知道他见了宜楣第一眼有多?么欢喜,得?知流筝才是他表妹后就有多?么晴天?霹雳。
流筝不置可否,只?玩笑道:“你果然不待见我这个?表妹。”
墨问津无语,莲主的巴掌再挨两下能直接送他升天?,他不是不待见,他那是不敢!不敢!
流筝看出了他的意图,转身与宜楣说悄悄话?去了,两人以团扇遮面,笑成?一团,宜楣从扇子底下偷眼觑墨问津,与他目光相对,眼里只?有好奇、打趣,却?没有半分羞赧。
墨问津垂头丧气。
季应玄难得?好心?地安慰墨问津:“听说雁濯尘尚未出事的时候,雁长徵与其?夫人有心?撮合他和这位师姐,只?是这么多?年也没听说有什么因?果,她既连雁濯尘也看不上?,看不上?你倒也正常,不是你的错。”
墨问津简直要?哭了:“我太谢谢你了。”
接下来的几天?,流筝跟随李稚颜、李稚心?,还有她的新表姐墨缘溪,在周坨山里到处游览,还参观了墨族巧夺天?工的机括术,他们不仅制作?出了可以自行根据水位高度变换弧度的栈桥,还建造了日光驱动的龙骨水车、能储存月光的乌木盒。
流筝一边把玩着墨缘溪送给她的机括木偶,一边向她打探:“缘溪姐姐,周坨山附近有没有那种很?隐蔽,很?安全的地方?不必太大,差不多?能容纳一人就可以了。”
七月十?五快要?到了,流筝打算那天?晚上?躲到一个?季应玄找不到的地方去。
墨缘溪问她用来做什么。
流筝扯谎道:“季公子的生日快要?到了,我想自己做一件礼物送给他。”
墨缘溪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你竟然知道莲主的生日吗,是什么时候?”
流筝:“呃……”
坏了,找错借口了。
她看得?出来,墨缘溪也想给季应玄送生辰礼物,所以不能随口乱说,不然表姐她白忙活一顿,流筝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流筝只?好找了个?理由脱身,去找季应玄,问他什么时候生辰。
“怎么突然问这个??”季应玄端详着她,“你是良心?发现了,想送我什么东西吗?”
流筝支支吾吾,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
季应玄说:“八月初一。”
其?实他的生日是三月,但?是三月已经过了,他可不想再等一年才能收到礼物。
流筝记下后,转头就将这个?日子告诉了墨缘溪,又从墨缘溪口中得?知了一处隐秘的所在,是她几年前在后山开辟,本打算用来做藏宝地的一处天?然山洞。
山洞藏在山壁间,一条小路蜿蜒通往,洞口被层层叠叠的藤蔓遮掩,里头却?干燥、开阔,置有木桌椅、兽皮榻,是个?清净避世的好地方。
流筝十?分喜欢这里,请墨缘溪对她的行踪保密,尤其?是对季应玄。
墨缘溪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肯定能做到:“就凭你帮我套出来莲主大人的生辰,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雷劈在我身上?,我也绝不会泄露半个?字!”
到了七月十?五这天?,流筝早早就避人耳目,来到山洞里静坐。
季应玄有急事回了一趟掣雷城,紧赶慢赶才在七月十?五当天?赶回来,结果到处都找不到流筝的影子。
他略略一想,就知道她躲起来了。
母亲和师姐还在山上?,她应当不会跑出周坨山,季应玄找到墨问津,问他周坨山哪里能藏人。
这问题可真是难住了墨问津。
“周坨山方圆数百里,随便哪棵树上?、哪出石头下面,都能藏人,这找起来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季应玄说:“流筝此时正是虚弱的时候,她不会这样随便,肯定要?找个?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
墨问津百思不得?其?解,季应玄却?一眼看到了他摆在桌上?的半成?品机括。
那是一座用赤木雕刻成?的红莲摆件,莲心?以磷粉和黄金混合做灯焰,可以用机关控制莲花的形态,模拟红莲的自然开合,调节灯的开关亮度。
业火红莲……看上?去怎么像是要?送给他的东西。
墨问津说:“这是我二妹送来让我帮忙刷漆的,说要?给你做生辰礼物,一天?要?刷六遍,一直刷到八月份,烦死了!”
季应玄蓦然抬眼:“谁说我要?过生辰了?”
墨问津:“不是八月初一吗?”
季应玄从未向墨问津兄妹透露过自己的生辰,何况八月初一这个?日子是他前几天?随口捏造告诉流筝的。
他沉吟片刻,突然说:“有人知道流筝的下落,走,去见墨缘溪。”
经过数月的磨合, 太清剑骨已经在流筝的身体里扎根。
祭出命剑的第一个?十五月圆夜,疼痛与灼热只局限在她后颈三寸的地?方?, 之后数月里才渐渐遍及全身?。
如今她抬一抬胳膊,已经能感受到剑骨衍生出的血脉的牵连,以及深厚的灵力如澎湃的浪潮涌向她的灵府,令流筝心中感受十分复杂。
她曾经多么想拥有深厚的灵力,成为当世?有名的剑修,却并不想?以这种掠夺的方?式……
昏昏沉沉间,流筝听见?山洞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雨水滴落在层层叠叠的藤蔓枝叶上,噼里啪啦,清凉的夜风穿过藤蔓, 吹进洞中,抚过她满身?的虚汗, 让她昏沉沉的意识清醒了一点。
下雨……下雨好啊。
下雨天, 月光较从前的十五更黯淡,她也能少受些折磨。
可是仍然很难受,仿佛寂静的旷野里只剩下她和她的疼痛, 流筝想?起了哥哥, 突然埋头在双膝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再不想?要太清剑骨了, 她想?要哥哥。
她哭得太忘情,没有听见?雨声里靠近山洞的杂乱脚步声, 直到有人触碰到她设在洞口的结界,说话?声与呼唤声才传入她的耳朵。
“墨二小姐,你确定流筝是在这里吗?”
“我告诉她的是这个?地?方?, 但她在不在这儿?我也不清楚。”
“如此闷潮……”是季应玄的声音,“先进去看看。”
流筝仓皇着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却已?来不及,她尚未从兽皮榻上爬起身?,季应玄已?经拐进了洞腹,流筝急中生智,竟然扯过兽皮毯子将自己蒙了起来。
看到榻上耸成一团呼吸起伏的小丘,季应玄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墨缘溪说:“看吧,果然在这儿?。”
流筝心中叫苦不迭,说好的要保密,天王老子来问也不说呢?
墨缘溪:“莲主大人又不是天王老子,既然他?有问,我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流筝:好好好,不愧是能把亲哥哥卖去隔壁部落当猴子的墨二小姐。
找到了人,季应玄的心已?经松了一半,对墨家兄妹道:“好了,你们先回去吧。”
兽皮榻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嘤咛,像是自知走投无路、难以逃离魔爪制裁的悲嘁。
墨问津大事不靠谱,此时?却难得讲起意气,上手拦住了季应玄:“什么叫我们先回去,既然找到了人,当然是咱们四个?一起回去,不然你们孤男寡女?……我好歹是流筝的表哥,要替姨母保护好她。”
墨缘溪挑眉:“嗯?什么意思?”
墨问津捂住她的耳朵:“你还?小,别听。”
季应玄只觉得头疼,指了指洞口的方?向:“那你俩到洞口等着,我有话?要单独与流筝说。”
这还?差不多。
欲盖弥彰的兽皮毯子被掀开,借着业火红莲的金赭色莹光,流筝与季应玄目光相对。
她眼中虽敛了伤心色,脸上却泪痕犹在,颇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我说我只是迷路了,你信不信?”
季应玄皮笑肉不笑:“信。”
他?抬手要碰流筝,流筝想?起了上一回他?拔下簪子刺进心头的恐怖回场景,尖叫了一声,抱头就躲。
季应玄:“……”
洞口的墨问津和墨缘溪听见?动静,鬼鬼祟祟往这边探头,墨问津看季应玄的眼神仿佛在斥责一个?登徒子,墨缘溪倒不觉得莲主会做出有伤风化的事,只是好奇道:“杀猪吗?”
当着这两?人的面?,季应玄不好像上回一样逼迫流筝,装模作样地?问她道:
“你自己能站起来吗,还?是要我扶你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