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不善by第一只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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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樱急急转开脸。抱定的决心突然之间动?摇,他的呼吸声沉重起来,来来回回在她耳边绕着,他喑哑着声音:“宽衣。”
既然已经决定,又何?必再躲,只要一次,她就解脱了?。
苏樱转过脸,抓住他的裤带用力扯开。他长长吐一口气,猛地伸手抱住她,全身每一处神经都绷紧了?,身体?发着抖,苏樱紧紧咬着牙,压倒,俯身,他吻上来,摸索着扯开剩下的衣服,苏樱瞪大眼睛,看见?自己的头发铺在枕上,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
只有?一次,她可以忍。
裴羁闭着眼,亲吻,抚摸,激荡的欲念,难耐的空虚,将她抱紧再又抱紧,她丝毫不曾回应,让他的空虚像无底深渊,拖着人不停下坠,裴羁猛地睁开眼。
看见?她睁大的眼睛,乌发凌乱中,小巧玲珑,白瓷一般的耳朵。
她的神色冷静,决绝,甚至可称之为悲壮,像决意?赴死的士兵,与情人的欢愉决然两样。
他想要的,绝不是这样。向她唇上重重吻住,命令:“取悦我。”
苏樱紧紧抱住他。能感觉到他灼热的身体?突然绷紧,抬眼,他眼梢泛着红,耳尖上也是,他微微张着唇,呼出的气息灼热急促,他似是不愿意?她看着他,抓过丢在边上的诃子蒙住她的眼,苏樱没有?躲,随意?抱着,等待他下一步动?作。
裴羁握住细细的踝骨,屈起。她顺从着他的动?作,他却突然有?些?不确定,拉开了?诃子。
她幽沉的眼睛露出来,平静地看着他。
他想要的,绝不是这样。欲。念如同潮水,一霎时退尽,裴羁起身。
若只要皮肉之欢,哪里不能得到,何?必非得要她?她之所以特别?,不过是因为他的心魔,假如心魔并不能够因此消除,那么此时的行为,又有?什?么意?义。
起身披衣,她皱着眉抬起身,疑惑着问道?:“怎么?”
香肩半露,皮肤上处处吻痕,如红梅落在雪中,但她眼中没有?一丝迷乱,耳尖亦没有?一丝红色。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除他的心魔。裴羁穿好衣服,系上蹀躞带,将她的衣服丢过去:“穿上。”
苏樱抱着衣服挡住,不懂他为何?突然放弃:“那么之前的约定……”
门外轻轻咳了?一声,传来张用的声音:“郎君。”
他慢慢向门口走去,绯衣的带子被她扯断,凌乱着露出一点?胸膛,他神色淡淡的:“不懂?那就再好好想想。”
门带上了?,苏樱披了?衣服急急追到窗前,他已走到庭中,在合欢树的浓荫下回头望过来:“看好门户,没有?我的允准,不得让娘子走出主?屋半步。”
苏樱紧紧攥着拳。怪不得他直接告诉她这里是敦义坊,原来如此。
大门在身后锁闭,裴羁上马,沿着空旷的街道?向城中走去。
敦义坊位于长安西南,本朝之初也曾繁盛,但近数十年来朝局动?荡,藩镇屡次作乱,几番战火后此处人烟已少,倒不必像在城中那样严加戒备。
只是远了?点?,来往一趟并不方便。
张用忐忑着解释:“遂王府已经三次打?发人去府上寻郎君,道?是有?急事请郎君过去商议,阿郎甚是着急,打?发人到处找郎君。”
是为了?窦晏平吧,当初去剑南是他定计,如今窦晏平不顾生?死硬闯到梓州,大约是南川郡主?得到消息坐不住了?,着急催他过去商议。
裴羁吩咐道?:“去取件衣服过来。”
身上这件被她撕破,没法再穿,他现在,又不想回去面对裴则。
张用偷偷瞄了?眼他半敞的领口,快马离开:“是。”
裴羁慢慢向遂王府方向走去。此时此刻,裴则必定还在愤怒伤心吧,他眼下心绪不佳,亦不想面对,那就不如缓两天再说。
“七娘,”裴道?纯在外面敲着门,“翟衣送来了?,你要不要现在试试?”
裴则慌忙擦了?泪,自己也知道?眼睛哭得肿着不好见?人,隔着门道?:“知道?了?,让他们待会?儿送过来。”
裴道?听见?她嘶哑的声音,怔了?怔:“七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裴则这时候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你忙去吧,待会?儿我自己试。”
门开了?,裴道?纯一脸担忧地走进来,裴则急急转开脸,他已经看见?了?,惊讶着问道?:“怎么哭成?这样?是谁惹你伤心?”
“没谁。”裴则一阵气苦,转着脸怎么都不肯回头。要不是他把崔瑾弄进来,如何?会?有?今天的事!她一直都在心里恨他,还有?些?淡淡的鄙薄,可谁能想到,她最敬爱的兄长,父母离散后她最强大的支撑,竟然犯了?跟他一样的错!极力压抑着哽咽,“父亲出去吧,我头疼,要睡了?。”
裴道?纯踟躇着,心里明白她必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只是不愿意?告诉他罢了?。从崔瑾那事之后,他们父女就十分疏远冷淡。想要安慰,又知道?裴则不会?愿意?他来安慰,叹口气道?:“若是有?心事就说出来,别?闷在心里,不愿同我说的话,就跟你哥哥说。”
“谁要跟他说!”裴则一下子激怒,“我再也不要见?他了?!”
裴道?纯愕然,他们兄妹一向最亲密,她怎么会?是这个反应?难道?是裴羁惹她生?气?唤着她的乳名:“满儿,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阿耶,若是你哥哥做得不对,阿耶让他给你认错。”
裴则几乎要哭出声,强忍回去,站起身:“我要去找母亲。”
她快步出门,裴道?纯跟在后面又唤了?声满儿,她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车子驶出裴府大门,裴则忍着泪,在眼睛周围细细又敷了?几层脂粉,对着靶镜看看不那么明显了?,深吸一口气,整了?整头发。
回想活了?一十五年,最大的挫折便是父母离异,但那时总还有?裴羁,既是兄长又像父亲,安慰她陪伴她,她以为此生?总算还有?一件幸事,谁知现在竟是裴羁!被最亲近的人自背后捅了?一刀,血淋淋的,苦痛怎么也止不住。
车子在韦府门内停住,侍婢搀扶着下来,裴则抬头,迎面正好韦绛走过来,看见?时和颜悦色唤了?声:“七娘来了?。”
裴则一阵尴尬,低头福了?一福:“给伯父请安。”
韦绛也知道?她尴尬,点?点?头:“你母亲在后面,去吧。”
裴则又福了?一福,慢慢向杜若仪的院子走去,还没到门口就看见?韦绛与早逝发妻的两个女儿一前一后也往这边来,看见?她时笑着叫了?声:“七娘姐姐怎么来了??”
怎么来了?。她的母亲,她眼下来见?,却像是做客一般。裴则含笑招呼了?,道?:“我来看看母亲。”
看看母亲,她并不准备把这件事告诉母亲,若是知道?裴羁的背叛,一定会?伤透母亲的心。她也不想让裴羁背负骂名,总还有?机会?,也许裴羁想通了?,自己就赶苏樱走了?呢。
她只是想见?见?母亲,从母亲这里,得到一点?慰藉。
跟着韦家女郎进了?门,杜若仪在平日里办事的小厅里坐着对账目,看见?她时有?些?惊讶:“怎么突然来了??”
“来看看母亲。”裴则挨着她坐下。
杜若仪近来既要主?持韦家的事,又要给她操办婚事,千头万绪忙碌至极,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随口道?:“你跟你两个妹妹玩吧,等我把手头的事情弄完。”
裴则安静地等着,家塾里来了?管事,上报几个儿郎的用度账目,裁缝来了?,给韦家女郎量体?,做参加她大婚宴席的新衣,忙忙碌碌人竟一直不曾断过,裴则沉默地看着,母亲还是从前的母亲,但又不是了?,她到此时满腹心事,竟然无处可以得到一点?安慰。
起身道?:“母亲,儿告退了?。”
杜若仪从忙碌中抬头,她身影一晃走出了?小厅,杜若仪这时候觉得有?些?不对,皱眉问边上的人:“小娘子是不是有?些?不快?”
裴则飞快地出了?韦家,车子起行,侍婢来问去哪里,裴则说不出,便吩咐沿着大街往回走,车轮声辘辘地响在耳边,裴则垂着头,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想了?很多事,又仿佛什?么都没想,直到车子突然停住,应穆从马背上俯身,隔着窗唤她:“七娘。”
裴则怔怔抬头,还没开口,喉咙先哽住了?:“九郎。”
“我刚从遂王府回来,老远看着像是你的车子,”应穆打?量着她,皱起眉头,“怎么眼睛肿成?这样,你哭了??”
急急下马,推开车门一低身进来:“怎么了??”
温暖干净的男人气息充满了?车厢,那么让人安心,裴则压抑着声音,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应穆轻轻拍着她,没有?追问,只是帮她擦泪,间或低声安慰一两句。
裴则哭得头晕脑胀,泪水将他胸前衣服打?湿了?一大片,许久,抬起头来:“九郎。”
应穆嗯了?一声,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不哭了?,有?我在。”
裴则被这一句话惹得再又掉下泪来,所有?的,她曾经以为最亲近的人全都变了?,唯有?应穆对她如初见?时一样,从不曾变过。紧紧偎依在他怀里:“九郎,我哥哥他,他……”
遂王府。
南川郡主?又急又怕,急急向裴羁说道?:“听闻剑南兵已经围了?梓州,只要杀尽牙兵,晏平他一个人死拦着不肯,他真是不要命了?!你快些?写信叫他回来,此事是你提起来的,他一向最听你的……”
“你先让无羁说说看,”应璘听她情急之下分明是要把窦晏平去剑南的责任推到裴羁头上,心里暗叫糊涂,连忙打?断,“无羁,以你的意?思,眼下如何?最为妥当?”
裴羁欠身道?:“以晚辈之见?,不如先运送一笔钱粮到梓州,安抚住牙兵。”
他是昨日收到的消息,窦晏平连日来代表三千牙兵与李璠谈判,只是此时援军已到,李璠占尽上风,便一口咬死只肯留下三百人,其他人立刻解散,牙兵为此鼓噪不满,窦晏平极力安抚也难以维持,变乱一触即发。
“钱粮都不是问题,但晏平得立刻回来。”南川郡主?此时后悔到了?极点?,当初说好了?将窦晏平留在锦城,此行不过是走个过场,早知道?窦晏平竟然傻到真的冲去了?梓州乱军之中,那么她宁可与苏樱继续纠缠,也绝不会?同意?他去剑南,“你快些?写信给他。”
这信,他不会?写。当初送窦晏平过去,他就没打?算再让他回来。裴羁抬眉:“郡主?是想要他安稳待在长安,一生?庸庸碌碌,还是想要他施展胸中抱负,承继窦节度的英名?”
“我只要他平安在我膝下。”南川郡主?断然道?。
应璘跟她的想法不同:“你是说,让晏平留在剑南?”
“晏平并非池中之物,三千精兵,亦足以成?就一方诸侯。”裴羁道?,“李璠目光短浅,不足成?事,晏平若能得大王和郡主?支持,撑过这段时日,就能在剑南站稳脚跟,将来必定会?有?一番成?就。”
“不行,”南川郡主?哪里放得下心?“万一打?起来了?怎么办?刀枪无眼,他从来不曾上过阵。”
“打?不起来。”裴羁淡淡道?,“李璠根基未稳,剑南兵并非都跟他一条心。”
窦玄麾下最精锐的牙兵,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功业,与剑南各军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李璠刚到剑南不久,连麾下的兵将还不曾认全,眼下看起来气势汹汹,都只为了?跟牙兵谈条件,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罢了?。
况且李璠若是真的想打?,当初就不会?听从他的建议,请窦晏平过去调停了?。
“真的?”南川郡主?半信半疑。
“晏平这个年纪也该出去闯闯了?,一味留在禁军能有?什?么出息?”应璘看向南川郡主?,“无羁说的很有?道?理,晏平也是个能成?事的孩子,你不要过于忧心了?。”
南川郡主?踌躇着:“那,现在怎么办?”
“尽快送钱粮过去,晏平现在都是口头许诺,牙兵拿到钱粮,人心才能稳定,晏平才能站稳脚跟。”裴羁道?,“牙兵不打?,李璠自然也不会?打?,将来兵乱平定,以晏平的功劳必然不失州郡,从此就别?是一番气象了?。”
南川郡主?还在犹豫,应璘先已拍板:“好,那就这么办。”
裴羁从袖中取出一张单子:“晚辈大略估算了?所需钱粮和运送的路线,供大王参考。”
他竟早有?准备,连剑南的情况都摸得清?应璘不由得想起方才应穆来时说的话,伸手接过,起身道?:“你跟我来,这单子我得细问问你。”
裴羁跟着他来到书房,应璘屏退下人,关上了?门:“田昱对立储之事,是何?意?见??”
裴羁顿了?顿。
敦义坊。
天完全黑下去了?,小院笼罩在合欢树巨大的阴影里,安静得像座坟墓,苏樱独自坐在窗下,没有?点?灯,在黑暗中望着外面更大的黑暗。
这半天里仆从听从裴羁的命令死死看着,她连半步也不曾出得这个房门,先前在别?院觉得是被困住了?,如今到了?这里,才发现真正的困境,更是超出想象。
在漆黑中望着天井上方巴掌大的天空。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再去想裴羁今晚会?不会?过来了?,图穷匕见?,他们两个人的意?图都已经清楚表明,以后就连做戏也再没有?必要了?。若是他来,做完那件事,她走,他不来,那就等他来。
唯一庆幸的是诸般努力之下,叶儿终于逃出去了?。从裴羁的语气来看,他应当还没有?抓到叶儿,那么叶儿如今在哪里,会?不会?是去剑南找窦晏平?
但愿不是。裴羁必定在路上布下了?天罗地网。
心里突然涌起柔情。窦晏平,这个不敢再想的美?梦,他现在,还好吗?
侍从从驿站取来包袱,窦晏平老远看见?包袱皮上写着苏樱二字,心里又惊又喜,急急接过。
掂分量轻飘飘的,猜不出里面是什?么,窦晏平急急拆开,看见?不大一个匣子,再打?开时,重重丝绵包裹之中,安静地躺着一支簪子。
羊脂白玉,簪身上流水脉脉,杨柳依依,他给苏樱的簪子。他的聘礼。
“备马,立刻去备马!”将簪子往怀里一揣,窦晏平大步流星往外走,“回长安!”
火把?照出一小片红黄的?光, 窦晏平打马越过山道上又一个急转弯,急急向前飞奔。
簪子贴着胸膛放好,时?不时?伸手摸一下, 心高高悬着。她不会突然退回这支簪子, 更不会连一句话?都不曾留给?他, 她多半是出事了, 他必须回去找她。
“郎君歇会儿吧, ”侍从极力跟着他的?速度, 看着狭窄山道旁连火把都照不到底的?陡峭山崖,忧心忡忡, “忙了一整天都不曾歇, 夜里山路也不好走, 要?么歇上半个时?辰, 我们去前面探探路况?”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更何况又是摸黑走夜路。窦晏平稍稍放慢速度, 全副精神观察着路况:“我先慢慢走着,你们轮班休息, 留两个人跟着我就行。”
“太危险了, ”侍从极力劝着,“郎君还是先歇歇, 休息好了天也亮了, 正好赶路。”
窦晏平摇了摇头。窦约走后一丁点?消息也没有, 如今他又收到了这根簪子, 他必须立刻回?去。
身?后突然传来模糊的?呼唤声:“小将?军!小将?军!”
窦晏平回?头, 远处山头上一大?片火把?光飞快地向这边逼近,是那些牙兵。拨马让到道边, 火光一霎时?到了眼前,李春跳下马抓住他的?手:“你要?回?长安?”
汗湿的?手,湿漉漉的?握着,李春上了年纪,长途跋涉后气喘吁吁,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紧紧盯着他,窦晏平弯腰回?握,语声恳切:“我有些急事,去去就回?,李叔等我几天。”
“这……”李春犹豫着,到底一咬牙,“好,你去吧,我们都等着小将?军回?来。”
火把?光熊熊照亮半边天空,身?后几十匹马几十号人,风尘仆仆汗湿重甲,都是闻讯追过来的?牙兵,此时?听见窦晏平果然说要?离开,片刻惊愕后嘁嘁喳喳议论起来,马匹不安地挪着脚,喷着响鼻,无数探究怀疑的?目光一齐看向前方始终不曾下马的?人。
是他太过着急疏忽了,就算要?走,也得跟这些人讲清楚才行。窦晏平向四周团团一抱拳,朗声道:“诸位叔叔,诸位兄弟,我有些急事需要?赶回?长安,只要?事情办完我即刻返来,绝不会抛下你们!”
声音在暗夜中传出去老远,隐隐回?荡在空谷间,众牙兵有片刻安静,李春勉强露出笑容:“小将?军尽管回?去,我们都等着你。”
却突然有人高声嚷道:“我早说过他不会一直留在梓州,你们看看,我说错了没有?”
窦晏平抬眼,是跟在李春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叫不出名字,只知道是近年承袭的?名额,先前并不曾跟过窦玄,并不像那些老兵,对窦玄有许多故主?之情。
忙道:“这位兄弟不必担忧,少则六七天,多则十来天,我一定回?来。”
昼夜兼程,三四天应当能赶回?长安,窦约已经先去打了前站,也许已经有了眉目,他只要?尽快赶回?去接上她就好,梓州太危险,那就让她留在锦城,那里也是她的?家乡,等他安顿好梓州的?事,立刻就过去找她。
“走就走吧,少来假惺惺地哄人!”那人根本不信,“谁不知道李璠的?人马来了,你看咱们没胜算就怕了,你要?走就走,咱们贱命一条,不敢劳贵人操心!”
几个神色桀骜的?年轻人七嘴八舌跟着嚷了起来:
“是啊,人家是长安来的?贵人,郡主?的?儿子,大?王的?孙子,怎么肯为咱们这些人出头?”
“弟兄们都回?去吧,人家不管咱们了,咱们死皮赖脸缠着干嘛!”
“都给?我闭嘴!”李春狠狠骂着,一鞭子抽过去,“谁许你这么说小将?军的??这些天要?不是小将?军维护咱们,你们早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那人一把?抓住鞭梢,冷笑道:“我贱命一条,死就死了,不怕!咱们最见不得说一套做一套的?,说给?咱们钱粮管咱们的?着落,这些天谁见过他一文钱,谁吃过他一口粮?!”
“就是,光嘴上说得好听!”
狭窄的?山道上无数人一齐吵嚷起来,窦晏平沉默着望过去,心里矛盾到了极点?。李璠的?援军已到,人数上压倒的?优势,若是他不管,牙兵要?么低头认了李璠的?安排,各自?离散自?求出路,要?么就还是像先前一样,拼个你死我活。
他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以为去去就回?,这边依旧可以谈判,但牙兵们并不全都相信他,说到底,他来的?时?间太短,还不足以树立起威望。
可苏樱,他又怎么能抛下她不管?
“小将?军,走吧,”李春拽回?鞭子,向他躬身?叉手,“祝你一路顺风,李春就不远送了。”
火把?光照着,窦晏平看见他鬓边的?白发,闪闪地带着汗,已经有人开始往回?走了,拉着马垂着头,疲惫又沮丧。可她还在长安等他,她现在,也许就在危险中。窦晏平紧紧攥着拳,许久:“李叔,我不走了,我跟你们回?去。”
“真的??”李春急急回?头,惊喜地喊了一声,“弟兄们,小将?军不走了!”
“我跟你们回?去,”窦晏平抬高了声音,“诸位兄弟,我前几天已经修书回?长安,将?这边的?情形上奏了圣人,也请家中尽快筹措钱粮,大?家再耐心等几天,一定会有结果!”
“小将?军!小将?军!”老兵们一齐欢呼起来,年轻的?嘀咕着,怀疑着,到底也开始振臂高呼,“小将?军!”
窦晏平向他们挥着手,心中却是一片苍凉,他到底是对不起她。低声叫过侍从:“你们兵分?两路,一路去找苏娘子,记得不要?去郡主?府,不要?让郡主?知道,有消息立刻报我,另一路去找裴郎君,就说我会尽快返程,请他先帮我照拂苏娘子。”
捂着心口,隔着衣服摸到那根簪子。对不起,念念,再等我几天,我一定,一定回?去,找你。
马嵬坡。
窦约在夜色中拉着马蹑手蹑脚走近,在坡脚底下寻了个隐蔽地方,先把?马拴在树下吃草,自?己靠在树干坐了,伸开两条腿,闭着眼打盹儿。
他已经三四天不曾好好睡觉,疲惫到了极点?。从锦城回?来这一路上都有人追杀,第一次是在剑门,他正要?到驿站投宿,一拨人追上来要?捉拿,他竭尽全力才终于脱身?。
第二次是在广元,他找个农家借宿,睡到半夜时?听见外面动静不对,急忙从后窗户翻出去,看见先前那帮人摸进院子,正要?往他屋里拿人,幸亏马就拴在房后,他偷偷解了缰绳催马冲了出去,那些人追了几十里路,他钻进山里才终于甩掉。
最后一次是在褒斜道上,与那帮人狭路相逢,他经过前两次交手隐约觉察到那些人并不想要?他性命,于是豁出性命厮杀,那些人反而束手束脚地处处掣肘,就这么被?他杀出一条道路,逃到来到马嵬坡。
离长安只剩下不到一百里道路,这地段官家馆驿众多,附近还有驻军,想来那些人也不敢明目张胆来拿人吧。
窦约在半睡半醒中,依旧怀着深深的?疑惑。对方训练有素,并不像是盗匪之类,对方一路紧追不放,却又不想杀他,为什么?他身?上并没有多少钱财,他又从不曾跟人结过怨仇。
思绪即将?沉入睡眠的?空白时?,窦约突然想到,难道是为了他回?来办的?这趟差事?那些人不想他回?来?
突然听见草丛里马匹嘶叫了一声,窦约急急睁开眼,看见不远处风吹草低,隐约可见几条人影,那些人又来了。
窦约急急解开缰绳跳上马背,重重向马肚子上一踢,马匹破风也似疾疾向前冲去,窦约伏低身?子防着后面放箭,向着官道方向拼命跑着。快些进城去,快些去找苏樱,那些人,说不定是冲着她去的?。
天亮时?,卢崇信揉揉充满血丝的?眼睛,向树荫后隐住身?形,全神贯注盯着裴府大?门。
昨日虽然在兴道坊扑了空,虽然那所院子空荡荡的?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曾留下,但他直觉必定是苏樱,她暴露了行迹,所以被?裴羁换了地方,他彻夜不眠赶到裴府亲自?坐镇,裴羁黄昏时?回?来,之后再没有出去过,卢崇信心急如焚也只能按捺住性子,再等等,裴羁早晚会往她那里去,他一定能顺藤摸瓜,找到她。
蓦地听见身?后似乎有动静,卢崇信刚要?回?头,后腰上突然一凉,一把?刀顶住了,拿刀的?人低低说了声:“别动。”
卢崇信没动,一双眼极力张望着,四下都静悄悄的?,他那些在附近盯梢的?手心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出了什么事?
“转过来。”持刀人干脆利索卸了他的?佩剑,抽走他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吩咐道。
卢崇信只得转过来身?来。看见一张陌生?的?男人面孔,黄衣玄甲,却是金吾卫的?打扮,不远处齐刷刷绑着的?四个人,正是他那些手下,路边一个黄衫朱履戴着进贤冠的?,白白一张面皮,颌下一根胡须也无,看上去像是这些人的?头目。
“你是卢崇信?”那人开了口,尖尖细细的?声音,“跟某走一趟吧。”
是个宦官,职阶还不低。卢崇信立时?明白,只怕是他的?身?份暴露了,谁干的??
墙角后一阵靴子响,卢元礼走出来,往那宦官手里塞了一封银子:“人交给?你们了,千万请内侍在王枢密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就说我一直惦记着他老人家,请他老人家赐见一面。”
“好说。”宦官收了银子往怀里一塞,“你等着消息吧。”
卢崇信这下知道了,是卢元礼出卖了他,但卢元礼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
金吾卫上前反剪了双手绑住,拉扯着往前走,卢元礼笑眯眯地粘在道旁看着,卢崇信快走几步,跟上前面的?宦官:“劳烦内侍转告王枢密,卢崇信有机密要?事禀报他老人家。”
“哦?”宦官回?头,一脸傲慢,“王枢密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金吾卫里有内卫的?人,”卢崇信低声道,“我知道是谁。”
宦官打量着他,半晌:“好。”
吴藏上前禀报:“方才刘成?押走了卢崇信。”
刘成?,王钦的?心腹之一,有名的?心狠手辣,卢崇信落到他手里,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来烦他了。裴羁道:“留意着禁中动静。”
“我们的?人没拦住,窦约进城了,”吴藏看见他眉头一低,知道他是不满,忐忑着低了头,“郎君恕罪。”
裴羁沉默着,虽然不曾拦住窦约,但他进城后必定会到郡主?府求助,南川郡主?自?会对付他,倒是不消太在意。当务之急,是叶儿。
原以为一个经验不足的?婢子很容易就能抓到,没想到几天过去,竟是丝毫不曾发现叶儿的?踪迹。
外面有脚步声,裴则隔着窗户唤了声:“阿兄。”
裴羁抬眼,看见她红肿的?双眼,眼底下还带着淤青,显然是彻夜未眠。心里涌起复杂滋味,起身?开门,向小童吩咐道:“取些冰过来。”
裴则鼻尖一酸,他要?冰,是要?给?她敷眼。当初苏樱母女刚进门的?时?候她总是生?气,气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一直哭,裴羁就会用?冰浸湿帕子,给?她敷眼。
眼中又泛起泪光,裴则仰头看着裴羁,明明还是从前那个无微不至的?兄长,为什么又变得面目全非,让她怎么都不敢相信呢?哽咽着,道:“阿兄,我想求你一件事。”
裴羁直觉与苏樱有关,沉默着没有说话?,裴则深吸一口气:“在我大?婚之前,你不要?去见她。这是我在家的?最后几天了,我不想到时?候哭着离家。”
裴羁心里一软,隐隐又有几分?庆幸。若是裴则要?求他赶走苏樱,他必定会让她失望,但眼下这个要?求,他能办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