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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不善by第一只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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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的?圣旨此时正念到末尾:“……李星魁加勋一级,赏金二百两,缣百匹。”
李星魁跪地接旨,高声谢恩,裴羁冷眼看着,薛沉、黄周沉着脸对望一眼,脸上?的?不甘掩都?掩不住。
网罗已经?铺好,只等他们三个,入彀厮杀。
“无羁,”江河宣完圣旨,众人簇拥着走?过来时,停步在他面前,“你的?圣旨也快下来了。”
裴羁抬眉,他带着几分感叹摇头:“你这又是何苦?大?好的?前程,为着一个女子……”
他两个是同年,志趣相投颇有些私交,这次李星魁加勋之事?也多得江河四下活动奔走?,裴羁叉手?为礼:“多谢兄台告知。弟有些私事?,失陪。”
转身离开,江河连忙叫住:“你去哪里?”
裴羁回头,摆了摆手?。
公?事?已毕,他眼下,要回去陪她过节了。
宣谕使府。
食案上?满满摆着时令吃食,苏樱挑了个鸡蛋大?小的?玲珑巧棕,剥开了递给窦晏平:“你尝尝吧,是南边的?口味。”
北方食粽不外乎加些甜枣、红豆之类,但她自小在锦城,食粽的?风味与北地大?不相同,裴羁为着能让她多吃点,前些日子新招了几个蜀地的?厨役,这次包粽子一半便是南边风味,既有肉粽,也有各色碱水粽、咸粽,她给窦晏平剥的?,是各色菌菇、鲜蕈的?咸粽。
窦晏平接过来咬了一口,鲜嫩清香,与素日吃惯的?粽子大?不相同,眼中带着笑:“很好。”
连忙放下要给她剥,只是满桌粽子看起来都?差不多,也不知道粽叶底下包着的?是什么口味,又不知哪个口味是她喜爱的?,抬眼:“念念,你想吃哪种?”
“加了菌菇的?咸粽。”门外传来一声,裴羁沉着脸走?进来。
窦晏平连忙将?自己手?里的?粽子递回去:“念念,你吃这个。”
裴羁一把挡开:“你吃过的?,如何能让她吃?”
嫉妒翻腾着,沉声道:“念念,我给你剥。”
在裴家时他留意过,每到端午,阿周和?叶儿会给她包锦城那边的?粽子,她最?喜欢吃的?便是加了菌菇的?咸粽。昨日包粽子他便再?三叮嘱了厨房多做些这个,没想到她竟给了窦晏平。
眼见窦晏平又要去盘中挑,裴羁横身挡住:“不需你。”
可笑窦晏平这榆木脑袋,她把最?爱吃的?给他,他竟还不知道她的?口味。又可恨他一番心意,竟是为窦晏平做了嫁衣。
小童捧过银盆,裴羁拿澡豆细细洗干净手?,又拿帕子擦了,这才从盘中挑了一枚菌菇棕剥开,递给苏樱:“吃吧。”
“多谢。”苏樱接过,向他一笑。
裴羁心里熨帖几分,挨着她身边坐下,淡淡瞥了眼窦晏平:“念念如今病着,衣食住行都?要十分留神,你天天往这边跑,竟连她什么口味都?不知道?”
窦晏平忍着气,心里又是愧疚,看着苏樱:“是我疏忽了。”
“不怪你。”苏樱道。他们从前来往都?是背着人,也从未同桌用饭,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口味?将?面前的?酿酶推过去一点,“你尝尝这个,也好吃的?。”
裴羁压着眉,看见窦晏平夹起一颗酿酶向她道谢,看见她一双眼波光盈盈,只是看着窦晏平,嫉妒怎么也压不住,啪一声,重重撂下酒杯。
他知道她爱吃甜酸口,特意让厨下给她做的?,可不是为了便宜窦晏平。
苏樱心中一凛,这才反应过来对窦晏平太亲密了,趁势便露出惊怕的?神色:“你,你怎么了?”
裴羁见她惊得一颤,心中立刻又懊悔方才发作,连忙揽住她的?肩柔声安抚:“一时失手?,别怕。”
窦晏平冷冷放下筷子:“念念正吃着饭,你动手?动脚的?,让她怎么吃?”
裴羁看着他,慢慢将?人又向怀里搂紧几分:“我喂她吃。”
“郎君,”门外张用突然唤了一声,“京中来人传旨。”
裴羁抬眼,大?门外几个人正往里面来,为首的?他认得,御史李旭。

第68章
窦晏平急急起身。殿中御史李旭, 王钦的党羽之一,朝中有名的酷吏,近来朝中一直在弹劾裴羁, 李旭此来, 只怕是此事有了结果——看样子不像是好结果。
横身挡在苏樱面前?, 低声道:“你快些进屋躲躲, 情形看着不对。”
“送娘子回房。”裴羁跟着起身, 吩咐侍从。李旭此来, 当是带着罢职的旨意?,李旭一向跟他不对付, 多半会借题发挥, 到时候场面决不会平和?, 得确保她安然无恙才行。
张用连忙上前?来请, 苏樱没有走,向裴羁道:“我不走。”
她不能走,她得留下来弄清楚当下的局势, 必要?时还得安抚裴羁,进一步取得他的信任, 为?之后对付他铺好路。“无论发生什?么事?, 我?都与你一起。”
裴羁呼吸一滞,她竟如此爱他!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 语声灼热着:“我?无碍, 你快回去吧。”
“哥哥, ”苏樱握住他的手, “让我?留下陪你吧。”
哥哥。窦晏平在片刻震惊后, 猛地转开了脸。她叫裴羁哥哥,这两个字, 曾经是他们耳鬓厮磨时,她在他耳边低声唤的。心里如同刀割,余光里瞥见裴羁拦腰抱起了她。
“你放开她,”窦晏平脱口叱道,“休要?动手动脚!”
裴羁没有理会,抱着苏樱大步流星往卧房里去,心里灼热到极点,刚一跨进卧房门槛立刻便向她唇边一吻,低声叮嘱:“听话,留在里面别出来,外面太乱,我?来应付。”
轻轻将她放在榻上,带上门出来,听见冰冷一声喊:“裴羁。”
李旭已经进门了。
裴羁压眉:“保护娘子。”
张用立刻率众上前?守住,窦晏平飞跑着亦按剑上前?,李旭还在往里面走,裴羁快步出去,伸手拦住:“到厅中说话。”
久居上位的威势让李旭一怔,不由?自主便跟他出来,待反应过来时一阵羞恼,方才他看见了,那个让裴羁自毁前?程的女子就?在里面,来的时候王钦交代过,若是能拿住那女子最好,从此便可将裴羁的命门捏在手中。
正要?推开裴羁,身后门户响动,李旭探头一望。
裴羁跟着回望,苏樱打开门出来了,张用上前?阻拦又被她叱开,她越过重重守护的侍从,快步来到外间门后站住,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他,坚定,执着。
她是一定要?与他一道面对的。他何德何能,能得她如此爱护。裴羁深吸一口气,压下激荡的心绪,对面李旭举起圣旨:“裴羁接旨。”
厅堂是青石铺的地面,冰冷,坚硬,裴羁撩袍跪地,头顶上是黄绢制书上飞腾的云纹,李旭展开来,高声诵读:“门下:查裴羁德行不修,持身不正,有狂乱悖德之行,无恭敬愧惕之心,致使朝野为?之侧目,物议沸腾。着即革去裴羁魏博宣谕使一职,再行处置。”
门槛内,苏樱垂目。这圣旨,跟卢崇信说的不一样。卢崇信说过,这次弹劾会抓住人伦二字做文章,这是重罪,一定能让裴羁万劫不复,可眼下的制书一个字不曾提到人伦,只轻飘飘用了悖德两个字,看起来更像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裴羁,”李旭诵读完,“接旨吧。”
裴羁直身,双手接过圣旨:“裴羁领旨谢恩。”
苏樱看见他无喜无怒一张脸,与平日里没有任何两样,他仿佛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丝毫不曾慌乱。
“如今你是戴罪之身,这四品冠带也?就?不配戴着。”李旭一点手,“来人,剥去他的冠带!”
几个随从立刻就?要?上前?动手,吴藏急急上前?,又被裴羁一个眼神止住,他淡淡道:“我?自会动手。”
起身,脱下绯衣,除去冠带,吴藏接住递与李旭的随从,另一边侍从早已奉上一件素色常服,裴羁接过来从容穿好,戴上束发玉冠。
苏樱沉默地看着,心里的异样越来越强烈,不会错了,他早就?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他也?根本不在乎这个结果。
她虽然?不曾把希望全都放在这次弹劾上,但也?不曾料到这结果,竟然?对他毫无影响。一时间说不出是恨是怒,抑或是别的什?么情绪,心绪翻腾在,低垂眼皮,遮住眸中情绪。
“念念,”窦晏平看见李旭一张脸越来越黑,必是对裴羁的反应不满,想要?伺机发作。横身挡在苏樱面前?,又回头叮嘱,“接下来只怕有变故,你千万跟着我?,我?来应付。”
革职戴罪,并不算轻,裴羁落得这个结果,让他既有种罪有应得的痛快,又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滋味,心里还为?苏樱的安危担忧。裴羁倒了,他那些对头必将不遗余力?对付他,苏樱必定也?会受连累,但裴羁倒了,魏博的兵力?从此不属调配,身边只有张用吴藏这些侍卫,他早些日子已经暗中又调来数十名将士,如今人数或还有优势,不如趁乱下手,哪怕硬抢,也?一定要?带她走。
“裴羁,”李旭沉着脸,他也?曾无数次传旨革职,有几个像裴羁这般从容?根本不曾把他放在眼里!心里恼恨着,厉声道,“你不服本官命令,根本就?是藐视圣人,大不敬之罪,来人,拿下他!”
随从一涌上前?动手,吴藏仗剑拦住,裴羁淡淡道:“是非自有公论,也?不是你说了算。”
“那也?不是你说了算!”远处一声喊,薛沉打马径直冲进内院,冲到阶前?,“裴羁,刚才还对着我?们指手画脚耀武扬威的,怎么,一眨眼就?丢了官,成阶下囚了?”
“我?早就?说他装得道貌岸然?,背地里全干的脏事?,圣上英明,这官早该撸了!”大笑声中黄周纵马奔来,和?薛沉并辔停在阶下,“来人,把裴羁轰出去!”
数十名牙兵飞跑着跟进来,薛沉狞笑着一指裴羁:“这府第是宣谕使府,裴羁一个罪人也?配住在这里?轰他们出去!”
今天在漳河边他吃了裴羁好一口窝囊气,不,自从裴羁来了魏博,他们就?处处掣肘,明里暗里不知道吃他多少窝囊气,先前?他高高在上,既是田昱心腹,又是太和?帝宠臣,他们不得不忍,如今他丢了官,不趁这时候杀了他,还等什?么时候?“要?是裴羁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牙兵得了命令,拔刀仗剑一涌而上,吴藏带着侍卫牢牢挡住,裴羁回头,看见窦晏平和?张用双双拔刀护在苏樱身前?,看见苏樱一双妙目微微抬起,慢慢看过场中诸人。
目光沉着冷静,像高明的棋手,不动声色搜寻着对手的破绽。裴羁心中一凛,骤然?想起从前?在长安时,他也?曾不经意?间回头,发现?她用这种目光打量着别人。
这是她心中怀有目的,暗自筹划的神色。难道她,想起来了?
下一息,她的目光对上他的,脸上骤然?露出惊怕,像失了保护的小兽,慌乱着想要?寻个依靠:“哥哥,你快些进来吧,外面危险。”
让他突然?一下将那些疑虑全都打消,心里熨帖着点了点头:“我?无碍。”
顿了顿,转向窦晏平:“你护好她。”
局势太乱,比起张用,她更信任窦晏平,眼下也?只能暂时托付窦晏平。
窦晏平抬眼:“不消你说。”
厅中,牙兵抢上来又被吴藏等人击退,片刻之间已然?有伤亡,血花飞溅,窦晏平急急转身,挡住苏樱的视线:“念念,你先回房,外面乱得很。”
苏樱闻到了血腥味,当!不知谁的兵器被打落,紧跟着一声惨叫,又不知是谁是伤还是死。血腥味突然?浓起来,视线越过窦晏平,对上裴羁紧绷的目光,他高声道:“晏平,送她回房!”
“放箭!”薛沉狞笑着,“格杀勿论!”
不好,若是放箭,玉石俱焚。窦晏平来不及多想,打横抱起苏樱往房里跑,身后一声厉喝:“住手!”
滚滚烟尘中,卢崇信催马飞也?似地奔了进来,在阶前?一跃而下:“休要?惊到我?阿姐!”
他的亲兵紧跟在身后冲进来,拔刀拦下薛沉的弓手,卢崇信心跳快如擂鼓,恶狠狠向薛沉道:“敢伤到我?阿姐,我?要?你的命!”
“呸!”薛沉并不服他,“一个没卵子的阉人,有你说话的份儿?”
卢崇信苍白的脸上因为?羞恼泛起红晕,幽幽笑一声:“李御史,你可听见薛将军说的话?请你回去将这番话,原封不动转告我?义父。”
不好!他只顾嘴上痛快,这阉人一句,却是将王钦也?骂了进去。薛沉急急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御史,这等小事?,犯不上惊动枢密使他老人家。”
“管不住嘴的,就?别说话。”卢崇信冷冷横他一眼,“退下!”
薛沉忍着气让开路,卢崇信快步进门,方才情急之下抓了马便奔过来,腐刑的伤口本就?不曾长好,想是拉扯到了,疼得额上密密一层汗。穿过剑拔弩张的士兵,迈过地上的尸首和?伤者,里间门前?张用横刀拦住不让进门,卢崇信抬眼:“姐姐,是我?,我?来迟了,让你受惊了。”
侍从密密麻麻挡成一堵墙,看不见里面的苏樱,只听见她的回应:“四弟,你进来吧。”
门外,裴羁顿了顿,原是要?拦住卢崇信,听见她如此吩咐,也?只得抬手让张用放人。心里放不下,急急向门前?走了几步,越过重重人影,看见苏樱素色的裙角从窦晏平怀中垂下,窦晏平竟抱着她。一霎时怒恼到极点,厉声道:“窦晏平,放下她!”
人墙里,窦晏平低头,对上苏樱晦涩的眸子,她伸手,似是要?抚他的脸颊,过去他们情好时,她经常这样轻轻抚着他,心绪激荡着,那手到了眼前?又突然?缩回去,她轻声道:“我?没事?的,放我?下来吧。”
心下空落落的,窦晏平沉默着放下她,身后卢崇信越过人墙走进来:“阿姐。”
今日这结果既在预料,又出乎意?料。在意?料之中,因为?整场弹劾是他暗中鼓动串联,结果也?是他的筹划。不在意?料,因为?他定的罪名是罔顾人伦,强占继妹,人伦二字乃是大防,必能置裴羁于?死地,而苏樱作为?受害者,按照惯例会由?家人领回,崔瑾是卢家的儿媳,那么他就?是苏樱的家人,有圣旨在,他带走她,天经地义。
可这圣旨,丝毫不曾提人伦二字,分明是有意?偏袒裴羁。卢崇信低着声音:“姐姐,你再忍耐几日,我?再去求义父,一定会带你走。”
“我?不走。”苏樱道,“我?与裴郎君夫妻一体,我?会留下来陪他。”
此时心如明镜,卢崇信这一计,败了。裴羁早有安排,他声望既高,人脉又广,必是朝中那些人袒护他,将此事?替他按下。看他今天从容的模样,必然?还留着后手,她必然?是脱不了身的,那就?不如继续哄着,再寻机会。
卢崇信怔了怔,明知道她是为?了哄骗裴羁,心里依旧如刀割一般,再忍耐不住,高声道:“裴羁藐视圣旨,乃大不敬之罪,来人,杀了他!”
亲兵得了命令一涌而上,薛沉与黄周对看一眼,忙也?命牙兵加入战团,裴羁快步向门前?走,眼下一大半侍从都跟着张用护着苏樱,他身边人手处于?劣势,但此时又岂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心心念念,都只是她。低声嘱咐张用:“若情势不对,立刻带娘子去节度使府。”
“郎君,”张用急了,“你身边人手不够,让我?过去吧!”
裴羁淡淡一眼瞥过,张用不敢再说,刷一声,窦晏平拔剑:“来人,护卫苏娘子!”
李春那些人原本在外面待命,此时得令,挤过战团奔进来,窦晏平看了眼裴羁:“念念有我?守着,你去忙你的。”
他虽恨他,但也?不想他这么不明不白,死在卢崇信这些人手里。
“郎君!”张用立刻又出声求恳。
“保护娘子。”裴羁依旧只是这句话。
里间加上窦晏平的人手总有六十七个,她必然?无虞。至于?他,他当初做成此计时便把自身也?算了进去,这一阵,阵眼是他。
当!身后一声响,不知是谁的刀磕飞了,直直向他射来,“郎君小心!”吴藏合身扑过来,仗剑磕飞,身后倒影一晃,薛沉一刀劈在他胳膊上:“纳命来!”
吴藏躲避不及,右手吃了一刀,薛沉大笑着上前?:“裴羁,轮到你了!”
“住手!”大门外又一彪人马冲进来,领头的是江河,“休得伤裴郎君!”
薛沉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挥刀只管上前?,张用近在咫尺,没有裴羁的命令只是不敢离开苏樱去救,窦晏平余光里瞥见苏樱沉默的脸,拔剑正要?上前?,外面又是一声喊:“住手!”
却是田昱的声音:“所?有人放下兵刃!”
飞腾的马蹄声中田午一马当先,似激射的箭,老远便飞身跃上台阶,手中长柄刀重重挥出,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众牙兵手中兵刃纷纷被击落,大门前?田昱拍马跃进,厉喝道:“全都住手!”
田昱来了,必是要?护着裴羁,机会失去,就?再难杀他。卢崇信拔剑上前?,另一边薛沉也?怀着这打算,急急挥刀劈下,田午正要?来救,田昱突然?道:“星魁,拦住他们!”
李星魁是跟他一道来的,此时骤然?得令,不得不从,飞身跃过众人,向薛沉道:“老薛,住手!”
薛沉手中刀不曾停,李星魁急急拔刀挡住,身后裴羁上前?一步,忽地唤了声:“李将军,小心!”
李星魁下意?识回头,薛沉恰在此时不知被谁一推,那刀收不住,一刀劈在李星魁肩头,电光石火之间裴羁急急将李星魁推开,薛沉刀尾拖过,立时在他肩上破开一条口子,鲜血四溅。
“老薛,你!”李星魁大吃一惊,“裴羁,你!”
裴羁松开他,肩上血流下来,染红素衣,抬眼,苏樱皱眉正望着他,此时当着人不好说话,便向她点点头以?示无事?,她红着眼梢,转开了脸。
“薛将军,”田昱分开人群,快步进来,“星魁是你手足一般,你怎么能对他下手?”
薛沉想说不知被谁推的,不是有意?,但一向傲慢跋扈,岂能认下?冷哼一声:“刀剑无眼,非我?本意?。”
“快给裴郎君包扎!”田昱吩咐着,看向李星魁,“这次多亏无羁推你一把,不然?就?是重伤。”
李星魁低眼,看见右肩上血流不止,薛沉这一刀挥得重,若不是裴羁推开,说不定这条胳膊就?废了。薛沉竟如此辣手!他最多不过拿一个郎将名额,竟然?就?想废了他!
一时间又恨又怒,抬眼,薛沉黑着脸并没有道歉的意?思,大刀拖在脚边,刀刃上还沾着他的血,李星魁冷哼一声:“刀剑无眼,想来老薛也?不是故意?的。”
人墙里,苏樱低头,无声叹一口气。不会错了,今日的一切都是裴羁策划,他根本不在乎罢职,甚至还拿此事?做文章,搅得魏博这潭水更乱。
医士上前?给两人包扎,田昱慢慢看过四周:“裴郎君是我?的人,这宣谕使府今后还是他住,若再有人敢擅闯骚扰,或者对裴郎君不敬,休怪我?不讲情面!”
卢崇信苍白的脸涨红了,厉声道:“田节度如此袒护一个革职戴罪的犯官,这是哪里的规矩?”
“我?的规矩。”田昱看他一眼,“怎么,卢副使不服?”
卢崇信咬牙:“我?必要?将此事?上奏陛下!”
田昱哈哈大笑:“奏吧,尽管奏,不过卢副使,你最好想清楚,这里是我?魏博,不是长安深宫!”
转身离去,在阶前?上马:“大节下的,我?府中粽子煮了几锅,雄黄酒也?备了十几坛,江郎中、李御史、窦刺史,你们都随我?回府过节吧,田午,你带亲兵五百,保护裴郎君!”
田午笑吟吟地收刀:“是。”
卢崇信深吸一口气,田昱一心袒护,今日必定杀不了裴羁,转头看向苏樱:“姐姐,你再忍耐几日。”
窦晏平收剑,看了眼阶前?站着的田午。她素有骁勇之名,再加上五百亲兵,想要?趁乱带走苏樱,几乎是不可能的。裴羁早就?算好了一切。
“无羁,”突然?听见江河道,“你先前?托我?打听窦节度的履历,我?查到了。”
窦晏平心中一跳,抬眼,裴羁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胳膊上的伤只简单包了下,牢牢守在苏樱身前?,凤目微扬,看了眼他。
心中突然?就?有了不祥的预感,听见江河道:“窦节度升平三年七月自请外放剑南,当时遂王极力?反对,窦节度直接面圣求下来的旨意?。”
窦晏平心脏砰的一跳。升平三年七月,父母亲成婚是升平三年六月,他是升平四年四月生人,所?以?父亲是在新婚不久,母亲怀着身孕的情况下,不顾外祖父的阻拦,自请去的剑南?
裴羁点头,伸手挽住苏樱,向窦晏平道:“听见了吗?”
这场婚事?,里里外外透着古怪,必然?有蹊跷。
苏樱看见窦晏平茫然?的脸,蓦地又想起裴羁的话:这画,很可能出自崔瑾之手。上次我?说过,让你去问你母亲的事?,你问过了吗?
裴羁让窦晏平问南川郡主的,是什?么事??与母亲有什?么关?系?那根簪子,难道真是母亲的画作?
“窦节度与郡主当年成婚的情由?我?也?查到了,”江河看了眼苏樱,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极美,连他乍看时也?觉得心动神摇,无怪乎一向冷心冷情的裴羁为?她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那年郑滑节度使入京朝觐时麾下牙军哗变,乱军在城中烧杀抢掠,南川郡主不幸被困,是窦节度率军诛杀贼首,救下郡主,此事?过后便由?遂王主持,为?二人定下婚约。”
窦晏平心下越来越凉,如此姻缘,该当是佳话一桩,可父亲从不曾提过,就?连母亲也?只字不提,他们在隐瞒什?么?
“江郎中,”田昱不见江河跟上,回头招呼,“走吧。”
“无羁,”江河叹口气,裴羁虽然?年青,但才德威望一向让他们这些年长的都颇为?折服,若是就?此断送了前?途,如何能让人忍心?“为?了保你,我?和?诸位同年多方奔走,听闻令尊、令堂还有建安郡王也?为?此事?昼夜不安,费尽心力?,你再想想吧,迷途知返,犹未为?晚。”
裴羁垂目:“多谢江兄。”
这回答,绝不像是听进去了。江河只得转身离开:“你好自为?之。”
人群如潮水,霎时间退了个干净,苏樱握着裴羁的手,听见窦晏平低低唤她:“念念。”
抬眼,他神情晦涩中带着迷茫:“我?有点事?,先走了。”
心口堵得死死的,苏樱点了点头。他也?是为?着方才听见的那些消息吧,他是生平四年生人,也?就?是说,他父亲在新婚中,在南川郡主有孕时,突然?去了剑南。那根簪子,疑似母亲的画作,他父亲心爱的物件。“你,多保重。”
窦晏平看她,露出一个涩涩的笑:“好。”
“裴郎君,伤口还需要?清创上药,”大夫等了多时,始终不见裴羁过去处理伤口,不得不上前?来请,“请郎君随我?过来一下。”
裴羁淡淡道:“不急。”
眼下这边还没收拾完,他不放心留她一个人。
“快去吧,”苏樱轻轻推他一下,“耽搁不得。”
“裴三郎,”田午提着刀大步流星走过来, “娇娘我?替你看着,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让她少,赶紧去吧。”
“去吧。”苏樱又推他一下。
裴羁也?只能出去外间,回头,田午低着头正跟苏樱说话,声音太小,并不能听见。
里间,耳边响起田午低沉沙哑的声:“想不想逃?”
苏樱心中一跳,抬眼,田午向她一笑:“我?帮你。”

第69章
哗啦, 一桶水泼上去,厅堂是青石铺成的地面,水花跳跃着涌向四?边, 地上的血迹被水一冲, 四?下?流散, 又被仆役的拖布一卷, 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血腥味抹不去, 淡淡的, 只在空气中?流荡。苏樱觉得心口发闷,走去推开窗户:“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也没关系。”田午帮她把窗户推到最大, “我听说你来?魏博之前几次逃走, 并不想嫁给裴三郎, 眼下?你失忆了, 所以才安安生生跟着他,等你以后想起来?了肯定还要跑,那就不如现?在跑, 至少现?在,裴三郎不会防范你。”
心里怦怦乱跳着, 苏樱摸不透她是什么来?意, 摇了摇头?:“从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如今我要嫁给裴郎君的。”
“等真嫁了再想起来?, 后悔可?就迟了。你决定了的话, 随时可?以找我。”田午瞧着窗户外头?, 忽地改口说道, “你整天待在屋里, 不闷吗?”
苏樱余光里瞥见素衣的影子一晃,裴羁来?了, 伤口还没包扎好,褪着半只袍袖:“念念,这边气味大,要么去厢房吧。”
他是不放心田午,过来?探听她们说什么的。苏樱点点头?,这里的血腥味的确很让人难受,她也不想待着。
“送娘子去厢房。”裴羁吩咐道。
叶儿上前扶住苏樱,田午也要跟着,裴羁拦住:“不麻烦将军。”
他并不信任她,更不想让她接近苏樱,总隐隐觉得她这次前来?,似乎是怀着什么目的。
田午没有?坚持,看他小心翼翼送苏樱过去以后才回来?包扎,大夫细细清完创口又来?敷药,田午顿了顿,起身拿过大夫手里的药:“我来?吧,处理这些刀剑伤,我比许多大夫还在行。”
“不必。”裴羁让过,“将军若是无事,请到客房歇息。”
“若我说有?事呢?”田午笑了下?,他似乎对她的目的不无觉察,一直都避免与她独处,但时机已到,该试的,总归还要试试。看了眼大夫,“你下?去吧。”
大夫是田昱府上的供奉,不敢不听她的,连忙退下?,田午一抬头?,裴羁转身背对着她,牙齿咬着纱布的一头?,正?给自己包扎。
田午顿了顿,怎么,是贞洁烈夫,怕她轻薄不成?抱着胳膊低眉看着,见他干净利索包扎好了,一只手竟然还能打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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