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不善by第一只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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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休无止,鼓荡着疾风,骤雨。因为脆弱不确定而愈发珍贵,让人神魂俱失。裴羁在沉沦着,或许她忘了过去,但她总会记得现在,记得他们此刻。
哪怕是恨,只要她恨的是我。只要她别离开我。
指尖发着颤,苏樱摸到他要间初愈的伤疤。他不知疲倦,她在震颤中哑着嗓子,或许,是入戏太深的缘故吧。
蝉鸣一声接着一声,打破昏沉的梦境,苏樱慢慢睁开眼,看见?了裴羁。
衣衫已经穿得整齐,隔着帐子发现她醒了,急急走过来。
“哥哥。”苏樱唤了一声,才发觉嗓子哑得厉害,在羞耻中转开脸朝着床里,他打起帐子握住她的手:“睡吧,我让人拿粘杆去粘了,不会吵到你。”
似是回应他的话,那燥热的蝉鸣声突然停住,他顺势坐在床边,苏樱突然有些?怕,怕他又要如何,他实在精力旺盛到让人发怵。急急缩回手:“你什么时候走?”
裴羁顿了顿,沉默着,重又握住她的手。她垂着眼不肯看他,累坏了,手指发着颤,露在薄被外的肌肤上一处处嫣红的印痕。这是他们欢/愉的见?证。她在这样极致的欢/愉过后,第一句话竟是问他什么时候走。
“哥哥,”苏樱再又缩回手,觉得身上粘得很,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什么,着急着只是想清洗,“你快去忙吧,我想沐浴。”
裴羁扶她起来,拿过寝衣给她披上。身体不再是亲密无间,她言语中的冷淡便?容易觉察,在翻腾的心?绪中扬声吩咐道?:“烧些?水,娘子要沐浴。”
外面阿周应了一声,匆匆走了,裴羁抱起苏樱:“我须得向节度使交代一声,然后再走。”
“你千万小心?。”她靠在他怀里,嘶哑着嗓子,“我等?你回来。”
那些?疑虑突然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裴羁在感激中吻住她的唇:“好。”
他会平安回来的,她还在等?着他。
热水烧好了,裴羁抱她去了净房,看着诸事安排妥当后匆匆离开,苏樱候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外面,急急起身。
兜头?冲了几盆水,觉得身上的脏污都去掉了,这才迈进?浴桶。
慢慢沉下去,没顶的温水无孔不入地包裹着,将那些?疲惫压抑一点点甩脱。只要结果?是好的,也可以?不必在乎过程吧。至少这次,不像上次那么痛苦。
身后叶儿拿水勺细细给她冲着头?发,苏樱压低声音:“得空去找一下卢崇信,就说?我要避子汤。”
半晌才听叶儿应了声:“好。”
苏樱回头?,叶儿红着眼睛看她:“娘子。”
“没事。”苏樱抚了抚她的头?发,至少这次,她再不会因为一个可能到来的孩子担惊受怕。结果?总还是好的。
府门外,裴羁催马快行,低低吩咐着张用:“无论什么情况都不要离开娘子,哪怕我出?了事。若一切顺利,我初五之前必定返来,若有变故,会有人持我的印信来找你,到时候你与?来人一道?,护送娘子离开魏州。”
张用怎么也放心?不下:“让我跟着郎君吧,娘子这边有吴藏,还有田节度的亲兵,不会有事的。”
若是有事,田昱或者会庇护他,但必然不会尽心?庇护她。田昱太求保全?自身,也从来都不赞成这桩婚事。裴羁沉声道?:“你与?吴藏都留下,一定要万无一失。”
张用还想再说?,他摆手止住,一径奔向节度使府。
半个时辰后。
裴羁在府门外上马,握紧苏樱的手:“念念,我走了。”
幕府诸般事务安排妥当,也遣人向田昱告了假,时辰已经不早,快马加鞭昼夜不停,最快也只是明?天?下午入京。
苏樱仰头?看他,日光强烈,照得处都是白亮的光影,他的脸在光影里有些?看不清:“哥哥,你千万小心?。”
“你也千万小心?。”裴羁低头?在她额上一吻,爱恋缠绵着,不得不狠下心?肠,“我走了。”
“哥哥,”苏樱抓住他的辔头?,“若是……饶四弟一命吧,他很可怜。”
她不清楚将要发生什么,只是直觉对于卢崇信不会是好事,况且她逃了,裴羁必然也会迁怒于卢崇信,她得给卢崇信留条后路。
裴羁压着眉,猜测着她的用意,又不愿细想,许久:“好。”
“好哥哥,”苏樱松一口气,握了握他的手,“走吧,千万保重。”
他纵马离开,苏樱安静地看着,他突然又拨马回来,萧萧肃肃的身形映着白亮的日光,让她突然有一刹那想起窦晏平,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去而复返,与?她告别。谁能想到一别之后,人事全?非。
裴羁一霎时奔到近前,从马背上俯身,切切叮嘱:“若有变故,会有人接应你出?魏州,来人会拿着我的印信,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若有变故,他杀身殉道?,但她会活下去。
不,不能有变故,他承担不起变故的后果?,他的身后还有她,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得办成。情绪突然激荡,裴羁跳下马,拥她入怀,紧紧吻住:“等?我。”
这吻一刹那热烈,苏樱觉得晕眩,恍惚着神思,他很快放开她,喑哑着声音:“我走了。”
扬鞭催马,这一次没再回头?,一径奔向远方。
太阳毒得很,到处都是虚晃的白,苏樱在无法?言说?的情绪中懒懒转回身,身后有人唤:“姐姐!”
卢崇信来了,怀里掩着药瓶,发红的眼梢:“姐姐,我来了。”
“裴郎君家中有事要回去一趟,”苏樱定定神,“你随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裴羁走了,到长安快马兼程一天?半能到,也许那要紧的大事就在这几天?进?行,留她的时间不多,必须抓紧了。
卢崇信跟在她身后进?了内宅,在她卧房外间坐定。张用还想跟进?来,苏樱抬眼:“你出?去吧。”
裴羁临走时交代过,以?后宅中的事情都是她主持,张用不敢不退出?去,门关住了,叶儿跟着退出?来,抿嘴一笑:“张大哥总是防贼似的跟着,是怕我家娘子偷了郎君的东西不成?”
张用老脸一红,忙道?:“不敢,不敢,莫要取笑。”
屋里,苏樱压低着声音:“都准备好了吗?”
她早些?天?便?交代他去办,要不同身份名姓的过所和告身,狡兔三窟。
“好了,”卢崇信低声道?,“备了四份。”
不同的姓名籍贯,但都盖着绝无掺假的官署印信,无论她想去哪里,都不会露出?破绽。
苏樱点点头?:“给我吧。”
卢崇信不想给,更愿意自己拿着,如此就多了一层与?她绑在一起的把握:“姐姐,我拿着吧。”
苏樱沉了脸:“你不信我?”
稍稍的冷淡已经让卢崇信心?里发慌,连忙从怀里取出?来递过去:“那么就是姐姐拿着吧。”
手碰到药瓶,终是也取出?来给她:“这个药有点苦。”
避子汤。想想就知道?裴羁对她做了什么。杀了裴羁,无论如何,都要杀了裴羁。
苏樱接过来,拔了软木塞子一饮而尽,又交还给他:“给我找把匕首,要锋利的。”
长安那次她买过匕首,好用,这次道?路不知多远,她需要有个防身的物件。
卢崇信答应着,听见?她又说?道?:“再过几天?可能有人拿裴羁的印信过来接我。”
“去哪儿?”卢崇信心?里一紧。
苏樱顿了顿,不能露出?破绽引他生疑,便?只道?:“进?京吧。”
假如裴羁是明?天?赶到长安,那么他要办的事也许是后天?,或者大后天?,他一向谨慎多疑,张用这些?人虽是他的心?腹,必然也不会知道?内情,她可以?利用这一点。
起身到书案前,凭着记忆飞快地画下裴羁的印信,又标出?大致尺寸:“这是他印信的模样,你立刻去仿制一个,大后天?一早,让人乔装了过来接我。”
筹划逃走以?来,她一直留神观察裴羁的习惯和常用的物事,这枚私章她见?过几次,裴羁只有在与?亲近之人联络时才会用到,平日里并不怎么常用,张用等?人应该不会印象很深,只要安排妥当,她能蒙混过去。
卢崇信帮她吹干墨,拿起来细细看着。是四方的玉印,篆字写着无羁之印四个字,并不算难仿:“我立刻就去。”
“你多备些?人手,”苏樱低声道?,“到时候还需要有人引开张用、吴藏两个。”
这两个人武艺高?强,又时刻不离跟着她,若不能甩开他们,她也跑不了。
“好。”卢崇信答应着,怕耽误她的事,恋恋不舍地告辞,“姐姐,我走了,等?我。”
苏樱站在窗前,看他飞快地出?门离开,院里院外几处岗哨上侍从站得长枪般笔直,大热的天?,一个人都不曾懈怠偷懒,门外守着张用,吴藏在外院看护,裴羁把最精干的一批人全?都留给了她。
是怕她有危险吧。但这样,她想逃,也不容易。
苏樱慢慢走回来。伸手一摸,衾褥下空了,那枚铜钱不在,大概是裴羁趁她睡着时取走了。四周安静得很,不知哪里有漏网的蝉,扯着嗓子一声接一声,拼命嘶叫。
裴羁不在,这府里太清净,几乎让人觉得不适应了。
眨眼已是六月三十日。
裴羁安排好诸事,听着闭门鼓由远及近,一声接一声敲响,宵禁就要开始了,得赶在宵禁之前进?入禁苑,四更时分?入宫。
拍马出?城,踏着长草茫茫,沿灞河一路向北,明?日便?是生死之局,此刻占据满心?的,却只是苏樱。她还在等?着他,这一局,只能胜,不能败。
卢崇信递过印信,苏樱接过来细细检查着,又蘸了印泥,在白纸上扣一个印。
她这几天?在书房偷偷翻找,找到了一本裴羁盖过私章的书,此时拿起来两相对比,立刻发现仿制的那枚章边缘处不一样,原来裴羁那枚章边缘是断续纹,而且这仿制的章也比真品稍稍大了些?。
卢崇信也看见?了,一阵懊恼:“我立刻去改。”
苏樱压着焦急,嗤啦一声撕了那页书交给他:“快些?。”
这么看来明?天?一早是走不了了,刻章是细活,没有一半天?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完成。
卢崇信愧疚着,苍白着一张脸:“姐姐,都是我的错。”
“没事,我也记得不大清楚了。”苏樱安慰着,“你快去吧,弄好了就来找我,记得千万要找最可靠的人手。”
就算裴羁的事是今天?,等?他赶回魏州总也是后天?光景,她还有时间,这时候千万要稳住。
六月初一,寅正。
漆黑夜色中,靠近三清殿的凌霄门悄无声息打开,应穆当先入内,紧跟着是裴羁、窦晏平,俱都穿着监门卫服色,伪装成换班的卫士,一言不发在门内站定。
“这几位看着眼生啊,”城楼上巡逻的队正提灯向下一照,“哪位将军麾下?”
那开门的内应忙向他招手:“新来没多久的弟兄,有些?孝敬要献,王头?儿下来说?话。”
新人入值,照例要奉献财物,队正也不曾疑心?,带着两个心?腹果?然下来了,脚刚踩到平地,后心?里突然一疼,嘴同时被捂住,放大的瞳孔里看见?一张沉肃的脸,在最后的神智里认出?了来人,裴羁。
身后,窦晏平沉默着将刀身上的血揩抹干净,李春等?人急急拖进?阴影里藏好,紧跟着如法?炮制,片刻之后,当班的卫士都已解决。
城楼上灯火灭了,数百名王府亲卫在黑暗中飞快地进?门,灯火重又亮时,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三清殿内。
正在打坐的赵友光突然觉得心?中一凛,还没来得及回头?,脖子被人抓住一扳一拧,巨疼中立时气绝,应穆俯身探了鼻息,低声道?:“快。”
一名易容成赵友光模样的侍从立刻剥了他的衣冠穿上,重又在蒲团上坐好。
变动悄无声息进?行,裴羁隐在帷幕里,思绪有一刹那飘回魏州,这时候,她还在睡着吧。
苏樱不到卯时便?已醒来,梳洗完毕,坐在窗前作画。
心?神不定着,一双眼时不时看着窗外,天?色一点点发白,发亮,天?际一道?橙红,太阳出?来了,卢崇信始终不见?踪影。
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提笔细细在纸上描出?工笔花鸟。不能急,越到最后越要稳住,她能逃走的,她筹划这么久,绝不会心?血白费。
卯正,长安。
太和帝乘着肩舆在三清殿外停步,看着王钦身后密密簇拥的侍卫,皱了眉头?:“只枢密一个人陪朕进?去吧,这么多甲士兵刃,小心?冲撞了神仙。”
殿门前赵友光执着拂尘殷勤相候,肩舆后两名相公顾祯、沈言紧紧追随,王钦点点头?正要入内,余光忽地瞥见?不远处值守的金吾卫,仿佛是个生面孔,他此前来过那么多次,从不曾见?过这个人。心?里一动,低声向身边的小宦官吩咐了几句,小宦官飞跑着走了,王钦笑了下:“神仙大度,不会与?老奴计较,让他们都随我一道?进?去吧。”
侍卫们簇拥着他寸步不离,太和帝此时不敢与?他硬顶,也只得罢了,下了肩舆进?殿,四处香烟缭绕,帷幔重重,三清前摆着蒲团,太和帝当先跪倒,王钦慢慢走近,那些?侍卫被赵友光拦住,低声道?:“无量天?尊,内中神圣,你们都在外殿等?候吧。”
王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迟疑着正要跪下,前面太和帝突然起身,快步向里面静室走去:“朕有些?不适,王枢密先拜吧。”
电光石火之间,王钦突然想明?白了刚才那怪异的感觉,赵友光平时说?无量天?尊,都是放在最后一句,极少有放在前面的。立时高?喝一声:“来人,护卫!”
当!不知哪里有什么东西打碎了,帷幔内无数人影突然暴起,挥刀向他杀来,“传金吾卫!”王钦高?喊一声,一名侍卫冲过来,王钦拔出?他腰间刀,带头?向内室,“拿住圣人!”
此时已明?白今日落进?圈套,若是慌张逃跑,谁知道?外面还有多少人等?着杀他,当务之急是抓住太和帝,有皇帝在手里,谁也奈何不了他。
侍卫们护着他向静室杀去,又有几个高?喊着杀出?包围冲向殿外:“金吾卫何在?枢密使遇刺,护卫,护卫!!”
静室中,窦晏平拔刀迎战,应穆的亲兵打开后门,簇拥着太和帝向后殿逃,裴羁沉声道?:“放信号。”
灰白的天?幕中突然燃起一道?冲天?的狼烟,凌霄门紧闭的大门轰然打开,田午提刀跃马,当先冲进?来:“弟兄们,随我救驾!”
魏博兵虎狼一般,吼叫着蜂拥而入,玄武门、银汉门的守卫还不曾弄清楚情况,便?已被先期潜进?来的王府亲卫放倒,尸体狼藉,横七竖八撂了一地。田午横刀立马,高?喝一声:“守住城门,一只苍蝇也休要给我放进?来!”
三清殿内。
应穆听完来报,朗声道?:“王钦,内宫已尽入我手,放下兵刃,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小子狂妄,”王钦一刀砍翻一个亲兵,阴恻恻一笑,“禁军十数万,你手里才几个人,想跟我斗?”
似是回应他的话,殿外紧跟着冲进?来一名浑身浴血的亲兵:“郡王,金吾卫援军来了!”
王钦勾唇,来了,方才他觉察不对,立刻让小宦官去传金吾卫大将军朗昆,那是他的心?腹死忠,金吾卫五万人,加上羽林卫三万,监门卫三万,大将军皆是他的心?腹,不信应穆还能翻天?。
应穆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去看裴羁,裴羁袍袖一拂,转身向后门走去。
应穆愣住了,这个节骨眼上,他要去哪里?
后殿,亲兵簇拥太和帝向凌霄门逃去,斜刺里突然杀出?来一彪人马:“圣人留步!”
却是左金吾卫将军王延陵,王钦的侄子,太和帝心?跳快如擂鼓,身体亏虚早已跑不动了,眼看王延陵挥刀向前,惊得两腿发软,身后突然跃起一条人影:“逆贼退下!”
当!银枪架住长刀,火花四溅中窦晏平一枪挑开,紧跟着又是一枪,刺向王延陵咽喉。
凌霄门前,右金吾卫将军赵武率领人马厮杀着向前,田午横刀拦住,电光石火间已交手数招,抬眼一望,无数金吾卫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长蛇一般,斩断一截,还有无数截。
却在这时,突然听见?身后一声高?喝:“逆贼王钦伏诛!”
声音清朗,霎时间传遍四方,无数人惊讶着停住厮杀,田午回头?,裴羁站在城门上,萧萧肃肃的身影沐着晨光:“逆贼王钦已然伏诛,陛下有旨,只除首恶,余罪不究,还不快放下兵刃?!”
咚咚咚,极远处鼓楼的金鼓敲响数下,却是前面皇城还不曾得知这边的乱局,像往常一样击鼓,报着辰时已到。
辰时鼓同样敲响,卢崇信终于赶来,急匆匆掏出?怀里的印章:“好了。”
苏樱蘸上印泥在纸上一扣,与?书上的章印严丝合缝,不差分?毫,松一口气:“你立刻去安排,越快越好。”
“是。”卢崇信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姐姐,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快去吧,”苏樱挣脱开,催促着他,“时辰不早了。”
卢崇信只得恋恋不舍松开手:“我很快就来,姐姐等?我。”
苏樱站在窗前目送,心?跳一霎时快到极点。裴羁此时在哪里?这一计,瞒不瞒得过他?
“王钦死了!王钦死了!陛下斩了王钦!”无数王府亲兵依着裴羁的吩咐齐声高?喊,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霎时间传遍整座宫城,裴羁负手站着,目光慢慢掠过四周。
金吾卫内部已然骚动起来,此时内外消息不通,三清殿中有应穆在,当能拖住王钦无法?现身,只要抓着这段空档攻破金吾卫的心?防,士气丧失,必然落败。
“放屁!王枢密活得好好的!”赵武拉弓引箭,瞄准裴羁,“弟兄们,随我杀了裴羁,封官进?爵!”
羽箭急如闪电,疾疾向面门射来,侍从飞身挡开,裴羁转身下楼。最后一眼望向魏州方向,她现在,在做什么?
这一战,他没有任何退路,必须胜。他还得赶回去娶她。
一队人马匆匆赶到宣谕使府,领头?的一人找到张用,取出?怀中印信:“张队正,郎君命我来接娘子。”
印泥鲜明?,刻着裴羁的表字,张用取出?怀里盖章的白纸仔细一对比,严丝合缝,不曾有半点差错。心?一下子高?悬:“郎君现在怎么样?”
“情势不太好,”来人飞快地说?道?,“郎君命我立刻带娘子走。”
张用隔着门禀报:“娘子,郎君的人来接,咱们得赶紧走了。”
苏樱起身,望一眼窗外高?而深远的蓝天?:“好。”
太阳一点点升高, 血红的,不祥的颜色,兵戈之象。
王钦伏诛的呐喊声夹在厮杀声中响彻禁宫, 裴羁快步走到田午面前:“杀贼首。”
田午应声而起, 此时虽然不知王钦是否已死, 但周遭都是雷鸣般的呼喊声, 让人热血沸腾, 手中长?刀嗡鸣, 夹着雷霆之势,重重向赵武头上劈下!
三清殿里。
又?一声“王钦死了”传进耳朵里, 王钦暗叫不好, 再这么喊下去, 外面的人看不见他必然信以为真, 军心涣散,到时候必是一败涂地。指挥着侍卫急急向门前杀去,又?被应穆指挥诸府亲兵牢牢困住, 抬头,应穆神色冷肃:“王钦, 此时投降, 我留你一个全尸。”
“是么?”王钦阴恻恻一笑,“那我就先杀了你!”
“王枢密!”殿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喊, 紧跟着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 震得门?窗都跟着摇晃, “王枢密, 属下前来?护卫!”
是郎昆, 他来?了,金吾卫最精锐的主力必然也跟着来?了。王钦心里一宽, 高声回应:“我在这里!”
嘣!不知是谁一刀砍在锁闭的大门?上,殿前护卫的李春带着窦家牙兵上前截住厮杀,殿内王钦勾了唇,抬眉看着应穆:“应十六,此时投降,我留你一个全尸。”
诸府亲兵加起来?不过?三四百,殿外牙兵也只有三四百,窦晏平带着人去护驾,此时此地并没?有一个能厮杀的,应穆刷一声抽出腰间剑。
外面,王钦伏诛的呐喊声响彻云霄,裴羁足智多谋,有他在,必定能够很快能控制住局势,眼下他要做的就是拖住王钦不让他露面,等耗过?这段时间军心涣散,就算王钦出去,也已经回天乏术。
朗声道:“诛杀王钦者,赏千金,封万户!”
众亲兵得了命令奋勇上前,王钦举刀振臂:“谁能杀了应穆,封侯拜爵!”
凌霄门?下。
长?柄刀反射着日?光当头劈下,赵武急急挡住,当!田午力大势猛,震得他两条胳膊都发?着麻,险些握不住手中刀。见田午是个生脸,摸不清路数又?如此悍猛,当下不敢硬扛,在亲兵的护卫下立刻往队伍里退,高声吩咐手下的中郎将:“你上!”
中郎将提刀迎上,瞬息之间已过?数招,田午是沙场上的路数,快狠准,招招都是要人性命,那中郎将常年都在禁军,绝少有实战的机会,被她气势震慑,胆颤着正想逃,田午大喝一声从马背上跃起,长?刀重重一劈,鲜血飞溅中中郎将惨叫一声,毙命当场。
魏博兵高声欢呼起来?,田午横刀立马,多年郁气似乎都随着这一刀一劈两半,锐利目光看过?对?面的金吾卫:“还有谁?尽管上!”
三清殿后?殿。
王延陵挥刀再上,窦晏平一枪挑开,在魏博军雷鸣般的欢呼声中朗声道:“王钦已然伏诛,放下兵刃,饶你不死!”
王延陵半信半疑,但他是王钦的侄子,饶了谁都不可能饶了他,当下也不说话?,咬着牙又?是一刀,窦晏平侧身?让开,瞅准空子一枪下去,正中王延陵腰际,王延陵惨叫一声,手下中郎将正要上前来?救,窦晏平大喝一声:“杀!”
枪尖过?处血花飞起,王延陵被甩出去摔在假山石上,口鼻流血,眼见是活不成了,窦晏平收枪在手,冷冷看过?对?面敌手:“放下兵刃,绕尔等不死!”
凌霄门?下。
中郎将的死尸横在地上,老?半天无人敢收,裴羁站在高处,以中气吐字,音色高昂清晰:“陛下有旨,只诛首恶,余罪不究,现在放下兵器,便可活命!”
金吾卫一直不曾见到王钦露面,此时又?见田午当场斩杀中郎将,悍勇无匹,一个个心惊肉跳,再听裴羁的话?便不免动摇,队伍中赵武见势不妙,立刻高喊另一名中郎将:“给我上,杀了裴羁!咱们十几万人,他们只有这几个人,快杀了裴羁!”
裴羁抬眉:“郎将何在?”
金吾卫的配置,乃是大将军一名,左右将军各一名,每员将军又?配两员中郎将,四员郎将。那四员郎将突然听见叫他们都是一怔,面面相觑,不知他要如何,裴羁一指剩下那员中郎将:“谁杀了他,谁便是新的中郎将。”
又?看向赵武:“若是杀了赵武,便是新的右金吾卫将军!”
到了郎将这等位置,再往上爬千难万难,若不是上头有人,便就是立下大功,这两句话?一抛出来?,登时惹得几个郎将心里痒痒到了极点,其?中一个沉不住气,率先拔刀上前,高喝一声:“某愿助陛下杀贼!”
那名中郎将连忙举刀架住,片刻后?又?有一名郎将加入进来?,两人共战那名中郎将,剩下的两个郎将犹豫着往赵武跟前退,裴羁立刻又?道:“若是郎将从逆,诸兵曹、校尉皆可斩杀,取而代之!”
郎将之下乃是兵曹、校尉,逐级爬升千辛万苦,如今只要杀了上面的那个便可鱼跃龙门?,巨大的诱惑下立刻有人叫道:“我奉圣人之命,诛杀逆贼!”
两名郎将见势不妙,再不敢犹豫,立刻拔刀冲向赵武:“某忠心耿耿,愿为陛下诛杀逆贼赵武!”
顷刻之间局势已然扭转,赵武躲避不及,被他两个和几个校尉团团围住,乱刀砍死,另一名中郎将很快也横尸当场,裴羁望了眼三清殿方向,那里已经许久不曾有人来?递消息,想必是郎昆带着援兵缠住了应穆,高声道:“诸军听令!逆贼郎昆还在三清殿外,但有诛杀者,策勋三转,赏金千两!”
那杀了赵武的郎将当先发?一声喊冲了过?去,紧跟着众人也都 冲了过?去,田午心绪激荡着,抹一把脸上带血的汗:“裴三郎,真有你的,你几句话?比我的刀还管用!”
裴羁无暇应答,快步向三清殿后?去,走出几步便见窦晏平护着太和帝和顾祯、沈言两位相公往这边来?,老?远向他点了点头:“王延陵已然伏诛。”
“快去相助郡王。”裴羁快步迎上前,扶住太和帝,“臣请陛下圣安。”
太和帝抖着手,今日?又?惊又?怕连带着奔跑逃命,许久才缓过?这口气:“无羁啊,你总算来?了。”
三清殿内。
殿门?轰然倒下,郎昆带着人冲进来?:“王枢密,某来?了!”
王钦此时神?清气爽,挥刀一指应穆:“杀了他!”
应穆身?边的亲卫所剩不多,护着他向后?殿撤退,郎昆来?得快,一霎时追到近前,高声道:“纳命来?!”
应穆急急举剑,却在这时,听见四周围无数声音一齐喊道:“杀郎昆,奉旨讨逆!”
郎昆一惊,紧跟着后?殿里冲进来?一人,银枪一晃,直取他面门?:“纳命来?!”
郎昆躲闪不及,一抢正中眉心,血流满面,模糊的视线里终于看清了来?人,是窦晏平,竟然是他!还没?来?得举刀,窦晏平第二枪紧跟着刺来?,正正好刺中咽喉,扑通一声,郎昆倒地身?亡。
“护卫,护卫!”王钦见势不妙,一径往后?殿逃去,应穆仗剑拦住,王钦不敢迎战,立刻掉头往偏殿去,刚跑出两步只觉得后?心里猛地一疼,窦晏平追上来?,一枪正中后?心。
喉咙里咯咯响着,王钦挣扎着还想跑,斜刺里又?是几个士兵冲上来?乱刀砍下,在最后?的清醒中听见应穆冰冷的语声:“枭首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