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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岛夜色by种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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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晚全程没说话,就刚刚看见他时停了下,而后又?低着?头,继续‘专心致志’捣鼓散落在地摊上那些积木。
梁序之?也没再说什么,缓步往楼上走去。
庄伊禾轻推推钟晚,压低声音问她:“你不跟我哥一起上楼吗?现在也挺晚了。”
须臾,钟晚抬起头。
电视里放得是《老?友记》,很?有喜剧色彩的台词,配合特有的观众笑声音频。
客厅除了满地的积木零件,茶几和沙发上也摆满了庄伊禾带回来的各种小?玩意,特意嘱咐佣人?不用收拾,顶上的灯光也开到最大,手边还有点心零食,气氛温馨又?热闹。
二楼走廊的灯还是按着?梁序之?的习惯,只开了侧边昏暗的几盏,光线昏沉沉的。
梁序之?已经上到二楼,就在楼梯口,明与?暗那道模糊的交接线上,黑色的长款风衣显得他身形都更加清瘦,一如既往沉静清冷的气质,与?她们楼下的氛围格格不入。
宛若以那道交接线为?界,处在两个不同的时间。
让她想起两年前,第一次在教堂见到他的那夜。
而后,黑暗中,那道孤孑苍凉的身影也消失在拐角,脚步声被电视中的笑声淹没。
庄伊禾又?推推她:“钟晚姐?”
钟晚收回视线,攥了攥衣角,默了片刻,垂下眼:“我还不困…先拼积木吧。”

第49章 Chapter 49
钟晚和?庄伊禾对市区兴趣都不大?, 更偏好于自?然?风光,就把旅游地点定在了清迈和?苏梅岛两地。
因为泰国免签,两人收拾了行李, 林叔替他们订好飞机航线,一周后就?出发了。
钟晚也有好几年没以旅游为目的出行,此次去到陌生的国家,原以为能散散心,可跟她同行的人是梁序之的妹妹, 倒不是说?不好,只是旅途中和?她说?说?笑?笑?的, 心里又总觉得?有哪里别扭。
旅游攻略是庄伊禾负责做的, 把?两地好看的、值得玩的地方都逛了个遍,到处碧海蓝天, 树木植被也长得郁郁葱葱, 身处其中时,还是能解几分?烦闷。
唯一煞风景的大?概就?是为她们全程保驾的几个黑衣壮汉。
虽然?东南亚治安不算好, 但带这么多人, 钟晚也觉得?真不至于。
在街区吃饭时,那么多保镖围在身边, 无论当地人还是游客看见都退避三舍,而后投以好奇打量的目光;在户外徒步时,钟晚偶尔有兴致录段视频,镜头转了一圈, 总能拍到几个高大?威猛的保镖杵在那。
在清迈吃饭时, 还遇到几个认出钟晚的中国游客, 激动地想过来跟她合影,被保镖毅然?决然?地拦下。
晚上回酒店, 钟晚问庄伊禾:“留两个人跟着就?够了吧,现在这架势实在太大?,走?到哪感觉都不方?便。”
都快跟梁序之去公共场合交际应酬时一个排场了,安在她头上就?未免太浮夸。
庄伊禾笑?道:“跟他们说?,他们就?会去征询我哥的意见,然?后我哥肯定不会同意的。不过也能理解他吧,梁家那么有钱,我哥又是梁家最有钱的,我们俩对绑架犯来说?就?跟活靶子一样,说?不定好多坏人都想绑了我们去跟他勒索赎金。这是东南亚,本来就?不安全。”
钟晚总觉得?,这词离她的生活还是太远,通常都是影视剧里才?会看到的角色,顺着她的话随口问:“…真的有很多绑架犯吗。”
“不好说?。”庄伊禾看向她,“但我哥上学的时候就?被绑架过,应该有点心理阴影。而且新闻上不也隔几年就?有,谁谁家的儿子、女儿被绑架。还是小心点的好,命要紧。”
钟晚愣了下,“梁先生上学的时候被绑架过?”
放几个月前她肯定不会主动问,但现在也无所谓了。
庄伊禾也是一愣:“啊…钟晚姐你不知道啊。”
她顿了顿,低声说?:“也是,我哥自?己肯定不会说?,其他人就?更不敢提。我当时也是他出事挺久之后,听林叔说?起的。”
“就?是他刚被接回梁家没多久,跟两个弟弟一起被绑架了,腿也是那次被绑匪打断的,因为治疗不及时,落下病根。跟那两个弟弟也有关系,他们回来就?毫发无损的,但具体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钟晚蹙起眉,手里拨弄着两块鹅卵石,许久都没出声。
庄伊禾又叹声道:“他那几年,真的很不容易。”
“钟晚姐,你跟我哥在一起,是不是有时候也挺不开心的?”
钟晚扯扯唇,半开玩笑?地道:“这是能说?的吗。”
庄伊禾:“我大?概也能想到,可能会觉得?拘束、不自?由之类的。但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也是这样过来的,从?来没有自?己选择的机会,所以…”
“如果?他当时没被接走?,现在应该不会是这样的。我妈还没生病的时候,我听她说?过,我哥小时候对商科是没什么兴趣的。”
钟晚看向她:“那对什么有兴趣?”
庄伊禾:“理工科?计算机之类的?他小学的时候好像就?获过一个做机器人的奖,跟全港岛同龄的人一起比赛。好像,妈妈还说?过,他篮球打得?也很好。但现在他的腿…唉,没办法。”
过往的事都太沉重,庄伊禾也因此得?过抑郁症,她静了一会儿,就?转了话题:“不然?最后两天我们就?在度假酒店躺着算了,这酒店的东西比外面卖的好吃,阳台也有泳池和?躺椅。”
钟晚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好”。
后来庄伊禾又说?起旅行的最后一天要买什么纪念品,钟晚好像只是听到声音,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望着远处一颗高耸的椰子树,不知出了多久的神。
脑中浮现出前年她在梁序之的一本书中看到的话。
痛苦是永恒的。
此刻,她好像明白梁序之为何对此深为认可了,因为他从?未远离过,所以感同身受。
但她不愿让自?己永远痛苦。
跟庄伊禾一起回港岛的时候,钟晚不止拎了大?包小包的纪念品和?当地特产,还带着一身的蚊子包。
她原来都不知道自?己的体质这么招蚊子,喷着驱蚊液都没用,还是走?到哪被叮到哪,庄伊禾跟她用同款的驱蚊水,都没怎么被咬。可能她只招泰国的蚊子欢迎。
梁序之这几日稍微清闲了些,集团的工作应该没那么忙,在家的时间也多了。
同处一个屋檐下,两人还是不咸不淡的,平时各做各的事,吃饭时坐在一桌,气氛全由庄伊禾来调节。
梁序之没再提过他们之间关系的事,包括杭市的剧团,也包括电影。
也许是在泰国时听庄伊禾说?了那些往事,钟晚也没主动提,在心里告诉自?己,这算是对可怜人的人道主义关怀。
虽然?,梁序之在港岛的身份和?地位没几人能与之匹敌,若谁跟外人说?他可怜,大?概都会被当成荒谬的笑?话。
度过几天用虚伪粉饰的平静日子,钟晚突觉自?己开始头痛,浑身没什么力气,连带着眼眶和?关节都痛。
她估计是有三五日都没出门,在室内久坐闷出了毛病,这天跟庄伊禾去逛了画展,晚上回到家,症状还愈发严重了。
钟晚早早就?上了楼,回卧室洗漱完,躺上床。
但因为头太痛,跟着心跳一下一下,像被锤头有规律地砸一样,只是浑身无力地躺着,却也睡不着,拿起手机。
《放生》已经播完了,播放量更是远超制作方?的预期,不仅在平台的排名居高不下,在社交媒体上的口碑也很好。
现在看来,阿白当时替她挑选角色的策略也是完全正确,钟晚虽然?演的不是主角,在网上的讨论度却很高,因为角色太有梗,而且太招人恨,还被她演得?出神入化。
钟晚打开微博,后台的私信数量也突破新高。
除了粉丝夸她的、骂角色骂到她这里人身攻击的,还有不少娱乐传媒公司的邀约和?商业合作,甚至包括运营培养网红的MCN公司。
上个月万泰影业的人接受过采访,记者?当时问起她今年的拍摄安排,负责人透露过她跟万泰的合约已经到期,目前没有再续。
大?概再结合她先前回杭市演了几场话剧,还在自?媒体平台开了新账号,他们猜测她要回内地发展,或许还是自?媒体行业。
当然?,这确实是钟晚原本打算的。
手机屏幕看得?钟晚头更痛,她没回复任何私信,将手机熄屏扔到一边,平躺着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梁序之进来了。
钟晚听到动静,半眯着睁开眼,看到他一边解领带,一边缓步往屋里走?。
靠近时,梁序之低头看她,声音低沉:“怎么今天这么早就?睡,还不到九点。”
钟晚有气无力地应了句:“不太舒服,头疼。”
梁序之拉开衣柜把?风衣挂进去,领带扔到旁边的脏衣篓,等明早佣人收了去清洗熨烫,他开了盏床头的夜灯,转过头,看见她比平时苍白许多的脸色,“叫医生过来看看?”
钟晚声音虚弱,只道:“没事,可能是累着了,或者?着凉,睡一晚上应该就?好了。”
梁序之没再多言。
卧室里,钟晚躺着,他开了台笔记本电脑,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文档。
夜色撩人,窗帘没有完全拉严,外头院子里横斜的树影映进来,落在他肩侧。
但钟晚也完全无力欣赏,头昏脑涨的,许久终于睡着。
大?概到深夜,她忽然?醒了,盖着被子,还觉得?浑身冷得?发颤,头痛比睡前还更甚。
猜是卧室空调温度太低,钟晚掀开被子想下床,刚挪了位置,听到旁边熟悉沉缓的嗓音:“还不舒服?”
钟晚艰难地翻了个身,眼睛适应黑暗,对上梁序之的目光,应该也是刚醒来,微有些疲态。
她轻声应道:“有点冷,我去把?空调调高几度。”
梁序之沉默两秒,伸手,掌心覆在她额头,触感竟也是微凉的。
钟晚也迷迷糊糊有猜测:“…我是发烧了吗?”
梁序之眉头蹙起,坐起身,去开了盏夜灯,先下床,把?卧室里的空调关了:“烧得?应该不低,我去拿温度计。”
钟晚晕乎乎地躺在那,把?被子又往身上拢了拢,裹成粽子似的小团。
刚才?还没发觉,这会儿经他提醒,感到不仅浑身发冷,呼吸好像又是滚烫的。
没多久,梁序之就?回来了,端了杯热水,另一手拿着体温枪,搂着她的背让她坐起来。
体温计“滴”地一声,钟晚低头,模模糊糊看见上面显示40.5。
她沉默了下,嘟囔:“…再高是不是就?烧傻了。”
抬眸,对上男人的冷眼,她忽然?就?不敢再说?话。
梁序之去另一侧床头柜拿手机,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简短两句就?挂断,把?装着热水的玻璃杯拿起来,递到她手上,声音有些沉:“医生大?概二十分?钟过来。”
钟晚看着他的眼睛,顿时鼻子有些发酸,也不知是发烧太难受还是怎么的。
上一次生病有人照顾,好像还是很小的时候,当时卢文茵还在,钟重临也在她喝过药之后给她塞了一颗水果?糖,两人守了她一整夜。
钟晚垂下眼,端着那热气腾腾的水杯小口喝着。
梁序之不是话多爱念叨的人,没再多说?什么,但也没再躺下,扯了个靠枕过来,穿着睡衣靠坐在床头。
医生如实到达,被管家带上楼。
问过钟晚的症状,医生道:“应该是着凉导致的,先吃退烧药,明早还没好转要化验一下血,再做其他检查。”
吃过药,钟晚当然?没有立刻好转,但这会儿头也更晕,等医生离开后,看向梁序之,“先睡吧,应该过一会儿就?退烧了。”
“嗯。”
梁序之再次关了灯,室内一边昏暗,他在她身边的位置躺下,将她揽进怀里。
钟晚身子僵了一霎,他体温比她现在低几度,身上有熟悉的淡香,竟让她觉得?安心,而非抗拒或排斥。
她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生,明明又累又困,但脑袋就?像被一根线扯着似的,身上哪哪也不舒服。
半夜听到梁序之起来几次,给她测体温。
清晨天还未完全亮,钟晚被他叫醒。
梁序之眼下也有些发青,像是一夜未眠的样子。
“又39度了,去医院。这里没什么医疗设备。”
钟晚昏沉沉地起来,被女佣伺候着披了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出门,坐上车。
她看梁序之也跟着上车,烧到39度还不忘跟他说?:“…你去忙你的吧,他们带我去看病就?行,最多也就?是什么病毒感染,没什么打紧的。”
梁序之扫她一眼,没理她的话,只吩咐前排驾驶位上的司机去哪家医院。
十多分?钟车子就?停下,目的地应该是附近的私人医院,里边装修得?像酒店,人很少,空气中有消毒水的味道,温度也正适宜。
钟晚没怎么观察环境,被梁序之揽着,往一间诊室走?。
诊室桌后坐着一位约莫五十多岁的男医生,见到来人,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梁先生您好,刚才?接到电话我就?等着了。”
梁序之淡淡应了声,医生再次询问病情。这回钟晚说?得?仔细些,还加上了前几天头痛关节痛浑身无力的症状。
医生思索一会儿问:“方?便问一下钟小姐最近都去过哪些地方?吗?”
钟晚:“大?概一周前,去了趟泰国。”
“有被蚊虫叮咬过?”
“…咬得?还不少。”
医生说?:“有可能是感染了登革热病毒,需要抽血化验抗原确认。”
钟晚此前没怎么听说?过这个病毒,听到名字就?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去化验,等结果?出来医生一看,确实是登革热。
医生给他们解释,登革热病毒是靠蚊虫传播,云南和?东南亚常发,传染性强,但需要蚊虫作为媒介,没有特效药,只能对症治疗,注意饮食、休息和?补液。
因为是传染病,需要上报医疗署,但可以居家隔离,注意驱虫和?关好门窗,隔绝传染源,在家输液吃药。
钟晚顿时觉得?前些天那浑身的蚊子包都充满了罪恶。
回别墅后,梁序之嘱咐佣人做了隔离措施,让家庭医生搬过来随时待命,庄伊禾也在做过检查确认没感染后,离开别墅暂时去了澳门。
钟晚头几天只是发烧,退烧针打了没多久又烧回来,一点胃口都没有,吃点东西就?恶心想吐,躺在卧室输液,补维生素和?钾。
后来身上又开始起红疹,一挠会带着一大?片都泛红,医生说?都是这病的症状。
这的确是她近十多年病得?最严重的一次,就?因为去了趟泰国玩,被倒霉的蚊子叮到。
梁序之这些天把?工作都带到了家里,林叔和?秦助理偶尔过来,送几份需要他签字的文件,会议也都改成了线上视频形式。
这天晚上,梁序之刚坐在沙发上开完一场视频会,佣人敲门进来,送来了白灼的青菜、水果?和?肉糜粥。
钟晚看到都有些反胃,虚弱地说?:“先搁那吧。”
梁序之合上电脑,起身走?去床边,平静道:“吃点东西再躺着,医生说?了,不想吃也要吃点。”
钟晚扯扯被角:“…算了。吃了说?不定又要吐,还是白吃。”
梁序之没多跟她理论,直接把?她从?被子里捞起来,端起粥放她手里。
钟晚抿嘴。
梁序之:“要我喂你?”
钟晚沉默了两秒,妥协:“…我自?己吃。”
很勉强地灌下去半碗粥,她放下碗,看向在旁边“监视”她的梁序之,想了想,还是开口:“我自?己在家就?行,佣人那么多,你不用每天在这的。”
不知怎么的,梁序之在这照顾着她,就?总觉得?又欠一份情。
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她实在不想再欠他什么,宁愿对他只存着怨气。
看梁序之没有要说?话的意思,钟晚给自?己测测体温,被子拉起来,盖住胳膊上那些红疹。
她又找了个理由,继续道:“医生也说?了传染性很高,外面那么大?的院子,说?不定就?有那只漏网的蚊子就?飞进来,咬了我又咬你,然?后你也被传染。”
“我看网上说?,这病到重症还是有致死风险的。”
梁序之拿起刚被她放下的体温计,看了眼数字,声音凉飕飕的,“传染给我,我病死了,你就?能走?了,这不是正如你愿。”
钟晚茫然?一瞬,“…什么啊。你都病死了,我肯定也不用活了。”
梁序之眉梢微动,无声看着她。
钟晚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有很不合适的歧义,很快又道:“我是说?,你体质一看就?很好…这病毒如果?连你都能带走?,那我肯定也得?凉。”
这时候,补充倒显得?更加刻意,而且莫名其妙。
钟晚轻咳两声,装作若无其事地伸出手,去叉旁边果?盘里的橙子。
梁序之转身,往门的方?向走?去,语气很淡:“我看你现在是没前几天难受了,有力气说?那么多话。”
听到他渐远的脚步,钟晚才?抬眸看过去,紧捏住手里的水果?叉,眼中有不可名状的迷茫。

第50章 Chapter 50
钟晚这病拖了大半个月才好全, 去医院又抽血做检查,血小板数值恢复正常,但病这么久, 总有些后遗症。
她还是浑身?没什么力气,犯懒嗜睡,每天几乎一半的时间都窝在房间睡觉,不仅是修养身?体,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逃避。
复查之后, 梁序之也?恢复了?以往的行程,白天去集团处理工作、应酬、开会, 或是考察, 晚上天黑才回来。
许是生病那半个月他一直在旁照应的缘故,钟晚最近的关系跟他?有所缓和, 偶尔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就这样,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即使如此?, 钟晚也?觉得跟他?中间仿佛隔着一堵无形的墙, 只要谁去碰,这脆弱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虽然前段时间不知已?经被打破过多少次, 就像是用碎石堆砌的楼宇,塌了?一次,碎石落成粉末,又强行被垒起来, 表面看也?许与原本?的造型一样, 但其实更不堪一击。
这天晚上, 钟晚刚睡醒一觉,下楼去等厨房的佣人煮夜宵。
她病得太久, 期间毫无食欲,又有胃肠的不良反应,半个月瘦了?有快六斤,原本?就是高挑偏瘦的身?材,这会儿看着更跟个竹竿似的,下巴也?比从前更尖了?。
楼下厨房是开放式的,灶台对侧设计有吧台,但他?们以往基本?都是在另外?的餐厅吃饭。
今晚梁序之还没回来,钟晚就一个人坐在吧台,小口抿着刚端过来的柠檬茶,看着不远处炉灶的火静静燃着。
小砂锅里煨了?浓白的高汤,咕嘟嘟冒着热气,里边是虾肉陷的小云吞和青菜,附近雾气缭绕,飘着鲜甜的香味。
这时门口才传来脚步,钟晚回头,看到梁序之进来,往餐厅这边走。
她没什么表情,用这段时间一贯的淡漠语气问他?:“在煮虾肉云吞,你要吃点吗?”
煮夜宵的佣人也?转过身?,恭敬地跟他?问了?声好。
梁序之扫了?眼灶上的砂锅,“不用。”
钟晚便转回头,继续喝她手?里那?杯柠檬茶,也?没再多说。
梁序之:“卢文卓今天联系过我,找你有事。”
钟晚默了?下,又看向他?:“他?找我?他?直接给我打电话不就行,还先…”
说到一半,她才意识到自己脑子大?概是病糊涂了?。
之前在港岛用的手?机号早就注销,又没给卢文卓留过其他?联系方式,当然只能找到梁序之那?去。
钟晚话锋一转,问:“大?概是什么事…你知道吗?”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梁序之的语气似乎比往常更温和些,“你母亲有些遗物在卢家,他?想交给你。”
钟晚安静好一会儿,垂下眼,“那?我跟他?联系,我存过他?电话的。”
梁序之:“好。”
佣人将煮好的云吞盛到白瓷碗里,端到吧台上。
钟晚拿起旁边的小汤匙,没马上吃,片刻后,很轻声地说:“…谢谢。”
梁序之看她几秒,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抬起手?,抚了?下她的头发:“吃东西吧。”
已?经是深秋,天气转凉,近日港岛的雨水又多了?起来。
钟晚跟卢文卓联系后,商定两天后见?面,卢文卓直接来太平山找她。
大?概有梁序之的关系在,卢文卓愿意大?老远跑这一趟,钟晚也?就没推辞。
一层的客厅很大?,有专门用于会客的区域,到了?约定的这天,也?下着小雨,天色暗沉沉的,难免让人心情也?压抑些。
钟晚大?清早就起来,提前在会客区的沙发上等。
卢文卓被佣人领着进来的时候,手?里拖了?一个很大?的黑色行李箱。
钟晚的视线在箱子上停留许久,才缓过神,起身?请这位名?义上的舅父坐下。
有佣人过来替他?们沏了?茶,卢文卓没跟她寒暄其他?,直奔主题道:“当年阿茵最后住的公?寓里还有不少东西,她在港岛也?没别的亲人,警察让你外?公?和外?婆带人过去收拾的。”
‘外?公?’‘外?婆’这两个称呼太过陌生,钟晚没听过,连照片都没见?过,心底难免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
卢文卓看到了?她眼中的茫然,继续道:“虽然说是断绝了?关系,但毕竟是亲生女儿。你外?公?和外?婆去过之后,消沉了?好一段时间,你外?婆因为太过伤心生了?一场大?病,你外?公?更多的是生气,当时让管家把阿茵那?些东西都扔掉。”
钟晚攥了?攥拳,眉头皱起来。
亲生女儿去世,他?们的反应就仅是如此?,在这种家庭,也?许只有明面上看起来是重视亲情的,背后说不定比陌生人还淡薄。
卢文卓叹一声气:“我原本?也?以为那?些东西都被扔了?的,前几天去库房找东西,才发现其实一样都没丢。不知道是老爷子的意思,还是管家自作主张。但你外?公?这几年身?体也?不好了?,再让他?看到也?不合适,想来想去,还是交给你保管最好。”
“我跟你外?公?、外?婆,也?算不上是阿茵的亲人了?…”
钟晚压抑着心中复杂的情绪,沉默好一会儿后,还是有礼貌地说:“好,实在谢谢卢先生,今天也?麻烦你跑这一趟,我会好好保管的。”
卢文卓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而后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片刻后还是问:“我听说,阿茵当年那?案子的证据,都是纪为南自己去搜集的。”
钟晚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是。”
卢文卓没说话,眼神似是在疑惑什么,但只是说:“找到证据就好,就当是老天有眼吧,恶人自有恶报。”
两人再没其他?可交流的话题,把杯中的茶饮尽,卢文卓就站起身?,离开前,在别墅的门口环视一周,看着面积偌大?的前院中栽种各种稀有植被,再远处的停车场里有两辆暂时停放的豪车,都是全球找不出几部的限量款。
卢文卓意有所指地叹声说:“你应该已?经做出了?选择。不过,这样也?好,自己过得开心就好,旁的都是次要。”
钟晚听出他?在暗示什么,没回应任何,安静送他?出院子。
她不是做出了?选择,是梁序之连选择的权力都没给她。
卢文卓走后,钟晚回到刚才的会客厅,佣人帮忙将那?行李箱搬去楼上。
她关上房门,深吸一口气,才有勇气打开箱子。
箱子被她摊成两半,各种东西归置得很整齐,打眼看去,有衣物、香水、手?包等能保存的日常用品,还有几样看起来平价的首饰、腕表。
当年卢文茵在剧团赚得钱几乎都用来补贴钟重临的工厂,后来他?们离婚,卢文茵的经济情况应该才有所好转。但她刚拍完《茶园》就去世,那?时电影的片酬大?概也?没拿到,所以过得拮据,香水和包也?都不是什么名?贵的牌子。
钟晚拿起来几条裙子,都是卢文茵年轻时喜欢穿的风格,也?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看到这些衣服,仿佛就能看到妈妈站在她面前的样子。
钟晚鼻子发酸,眼眶也?有些红,强忍着泪水的时候,拨开面上那?几件衣服,看到底下有两个全新的芭比娃娃,连包装盒都没拆。
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断线似的往下掉。
想起小时候深城还不算发达,商场里也?很少见?正版的芭比娃娃,偶尔有玩具店卖,也?是很难看的款式。听说妈妈要去港岛工作,她就吵着让她买回来。
但头几年家里条件太差,卢文茵哪有多的钱给她买玩具,每次回来时都说先欠着,以后再买。
钟晚继续翻着那?些东西,还看到了?几本?明显是给小孩子看的绘本?、画册、英文故事书。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上,一整个上午,眼睛都哭痛了?。
悲伤这种情绪就像是河里的水,只要开了?闸,就怎么都收不住。
钟晚把全部物品都看完,想要找个地方妥善保管时,却又想起现在她所在的宅子、杭市的别墅,哪哪都是梁序之的地盘。
她已?经是无巢可归的鸟,甚至翅膀都被折了?,哪还有地方能存放这些旧物。
钟晚又在房间待了?许久,去浴室洗了?把脸,下楼,准备找管家帮她寄回杭市。
那?间租住在吴邈邈隔壁的公?寓还没退,属于她的所有东西,也?都放在那?里。
没想到刚下楼,遇到梁序之。
平时他?不会这么早就回来,今天也?算是特例了?。
钟晚正跟管家说话的时候,梁序之缓步过来,看到她又红又肿的双眼。
“这是怎么了??”
钟晚揉揉眼睛,没看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没事,就…卢文卓来过了?,我收到他?带过来的东西。”
梁序之大?概也?明白了?,静了?须臾,抬手?,将她揽进怀里,像是无声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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