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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 by的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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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没有作用。
陆绥很冷静,丝毫不觉得恶心。
他的眉眼像落了霜,瞳色清冷,映着月色的疏离冰凉,他的手指缓缓移至她的脖颈,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喉咙。
喉咙细细的,平滑的,什么都没有。
竺玉浑身定住,像是被点了穴。

隆冬时节。
竺玉穿得厚厚的,外头还罩了件避风的斗篷,她平日里在学堂穿得也都很严实,一层叠着一层,尤其是衣领,将脖子都遮得很严实,怕得就是旁人盯着她的脖子看。
瞧出点什么不同寻常来,惹人心疑。
不过也不是没有喉结不明显的男子,真被人问起,她也提前准备好了腹稿来搪塞。
陆绥的指尖仿佛沾了些深夜的露水,冰凉刺骨,瘦白修长的指尖轻轻挑开了她的衣领,捏着她细细的脖颈,大拇指漫不经心抵着那原本该有喉结的地方,轻柔得摩挲了两下。
她好像被捏住天敌后颈的小动物,顷刻间就乖觉了下来,浑身紧绷,似乎都忘记了要动。
陆绥什么都没有说,正是因为他一个字都没说才让她觉得可怕。
她身体僵硬,往后已是退无可退。
幸亏夜色昏沉,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到底,圆润乌黑的眼眸透着几分被吓坏了的可怜,好似浮动湖面的潺潺水色。
竺玉心里已经慌乱一片,陆绥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警告她吗?无声告诉她已经看透了她的身份。
可他若是真的知道了,大可以直接去父皇跟前揭穿她的身份,欺君罔上是死罪。
她动了动唇瓣,嗓子干涩的厉害,话到嘴边,她还是不敢问明白。
陆绥居高临下看着她,挑明了话,仿佛已经很不耐继续同她装傻下去:“这里什么都没有。”
竺玉悬在半空的心,因为他这句话终是沉了下去。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下意识躲闪他的目光,微微撇过了脸,试图糊弄过去:“陆兄,我是在问你账本的事。”
陆绥的指腹寸寸往上抬,力道很轻,几乎没怎么用力,捏住了她的下颌,缓缓将她的脸转了过来。
他很平静也很大度的告诉了她:“账本在我父亲手里。”
陆绥的视线顺着这张脸,毫不遮掩扫遍她的全身。
他忽然想起来那日她在温泉池水中,以为不会有人过去,靠着池台,闭着眼睛全无防备的睡了过去。
没有绷着平日拘谨紧张的姿态。
很是放松。
秀美白皙的细颈枕着池台旁的边缘,小脸柔嫩,神色乖觉,竹窗透进来的光勾勒着她身上诱人的弧度。
陆绥在那天之前,就开始变得不对劲。
到现在。
还是会很轻而易举就被她吸引了目光,忍不住去关心她在做什么,一举一动,收在眼底。
陆绥不愿意承认这是情动。
他对男女情爱,很是淡漠。
陆绥的父亲和母亲,在外人看来是相敬如宾恩爱了多年的夫妻,其实并非如此。
他的母亲,对他的父亲没有几分感情。
嫁给父亲,是当年权衡利弊过后的选择,什么都算计到了,唯独没有感情。
母亲对他们这几个孩子,也没有过多的喜欢。
她只需要当一个挑不出错处的陆夫人就行,哪怕上次要为他挑选合适的妻子人选,也只是因为那是她身为陆夫人应该要做的事情。
父亲敬重母亲,应当也是有几分喜爱的。
可能不止几分,父亲在母亲的事情总会失去分寸,逐渐失去自我。
哪怕到现在,依旧患得患失,又将人看得很牢。
哪里像是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内阁首辅。
陆绥并不希望自己以后也变成这样,所以他这辈子也不想要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人。
他宁肯不要,也免得为情所困、丑态百出。
陆绥很清楚自己若是动了心,多半同他父亲是一种人,内心会不断生出业障,令人窒息的占有欲会不断不断的膨胀,无法容忍她的眼里还有其他人,更惶论心里还有第二个人。
这种可怖的独占欲,并非理智所能控制。
他从小就是这样,喜欢的东西始终都得攥在自己手里,哪怕坏了、不能用了、不漂亮了,也得摆在他的屋子里。
若是在意了什么人,便如前些日子那般阴晴不定,又或者像方才那般疑神疑鬼的。
陆绥静静回过神来,她的睫毛在颤,人好像也在发抖。
他微微蹙眉,不成想她竟然被吓成这样。
也是,这么多年提心吊胆,东窗事发是该害怕。
她看起来很脆弱,像失去依仗、清水逐流的颤颤花瓣,可怜又易碎。
她抬起眼,鼓足了勇气正视他,饶是他几乎已经点破了她的身份,这会儿她也还能装镇定:“我只是随便问问,首辅大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账本在他手里,想来也不会惹出什么是非。”
陆绥看过了账本,那是陈大同他们用来保命的东西,既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手里没点对方的把柄也无法安心。
上面仔仔细细记着他往京城送的银两。
陈皇后做的这件事,尽管假于他人之手,未必能做的那么干净,抽丝剥茧被扒了出来。
对陈家,是雪上加霜。
他们是该要着急的。
也难怪她今夜会迎着风雨找出来,勉为其难的来同他卖乖。
陆绥缓了缓语气,他说:“殿下所言极是。”
竺玉也不想同他在亭台里继续纠缠,陆绥现在手里捏着她的命脉,她也没心情去想别的事情。
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么堵住陆绥的嘴、她手里若是能捏住陆绥的把柄,这会儿也能反客为主。
逼迫他闭紧嘴巴。
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既说完了该说了。
她就该走了。
陆绥已经松开了手,她也能喘得过气来,胸腔不似方才那么闷得慌。
不过脚下发软,匆匆离开时脚下踉跄了两步,又没看清楚亭台下方的台阶,一脚踩空差点摔了个人仰马翻。
陆绥跟在她身后,搭了把手,他手臂有力,撑起了她有些软绵的身体,不知道是因为后怕,还是今晚喝了太久的缘故。
竺玉站稳身体后往前走了两步,很快就又停了下来,她转过身,陆绥还站在湖边,背手而立,沉默不语。
她其实也清楚,装傻和躲避都不是办法。
她又往回走,身上的斗篷挡住了大片的冷风,可她浑身还是冷得厉害,手脚冰凉。
她走到陆绥面前,男人比她要高出不少,即便她站在台阶上,也得微微仰着脖子才能看得清楚他的脸。
陆绥一如既往的镇定,平波无澜,像什么都没发生。
竺玉抿了抿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陆绥本以为她会像个小乌龟似的缩回自己的龟壳,若无其事的继续装傻。
这声问倒是在意料之外。
他想了下,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欺瞒她:“先生带我们去京郊无名寺庙祭拜的那日。”
那么早。
竟然那么早就知道了。
却能忍耐这么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竺玉眼眶渐渐发红,她想开口求陆绥不要说出去,但又不想同他低头求饶。
不过陆绥既然这么久了都没拆穿她,他兴许就不屑于说了。
竺玉也知道自己这个念头很天真。
说不定陆绥有别的打算,他这种人精,不会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
脸面同性命比起来,到底是性命更重要。
竺玉垂着脸,闷闷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你…不要告诉别人。”
周遭静若寒蝉。
淅淅沥沥的风雨里夹杂了泠泠的碎雪,停留在她的发间。
竺玉说出这句话时心里也没底,忐忑不安的,做好了被他一口回绝的准备。
等了几瞬,风雪中迎来他低沉的嗓音,简洁清晰:“嗯,不说。”
竺玉心中一喜。
陆绥并非出尔反尔的人,他要么不说,只要开了口就不会反悔。
只是片刻之余。
他的声音又从头顶缓缓传来,平静的像是已经结了冰的湖水,他问:“殿下打算用什么来换?”
冷淡如常的一句话。
仿佛拥有着拔掉她骨头、咬断她脖子的压迫感。
竺玉听见这句话内心反而松了口气,他有所图谋总比不声不响的要令她安心。
只不过,她还真不知道陆绥想要什么。
是权柄,还是利益。
这两样她自己都没多少,也许诺不了他很多。
竺玉仰着脸,月光尽情洒在她柔白的面庞,她很认真:“我有的,但凡不是特别过分,都能给你。”
只要陆绥今晚没有过多为难她,她都承了这份情。
甚至隐隐对这个人改观不少,可能就是话少,没那么冷酷,生来就孤傲,性子冷也是天生的。
陆绥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很少有像现在这般放松了姿态、没那么拘谨的、柔软展现在他面前的模样。
微微仰起的脸,脖颈勾勒的弧度,清澈的眼神,还有似春醉樱桃的唇瓣。
每一处很好看。
让他想要更加靠近她,却又靠着耐性忍住了。
他是喜欢她对自己露出放松柔软的神态,好像被她妥帖放在了心里面,占据了一个值得信任的位置。
这种感觉很怪异。
陆绥既忍不住要喜欢,又冷冷的排斥。
他渐渐回神,他的耐性从小就好,他说:“殿下不要记恨从前的那些事就好。”
陆绥之前没有点破她的女儿身,便是没有打算利用这个来威胁她。现在亦然。
这么多年她都是吃软不吃硬,不然李裴也不能在她身边如鱼得水。
竺玉显然没想到会这么简单,陆绥比她以为的要…宽容许多,没有步步紧逼。
她长舒一口气,也学会说好听的话了:“以前的事,我一直都没有放在心上。”
顿了顿,她看着陆绥也没有从前那么害怕,甚至这会儿在他身边比在别人身边多出一种如释重负。
就感觉他们两人像是绑在了同一条贼船上,谁也不能背叛谁的怪异同盟。
她发自内心感激陆绥,甚至拍起了他的马屁:“陆兄,我以前就发现你是面冷心热、嘴硬心软的人。”
她一高兴,就有些飘飘然。
少女无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袖,她对他笑了笑:“我这辈子都记着你这份情,若我得了势,往后也不会亏待你。”
陆绥看了眼被她攥在掌心,糟蹋的不成样子的袖口,他放任着没有管,过了会儿,男人垂下眼睫遮掩了眸底的情绪,不动声色道:“秦衡心细,李裴多疑,周淮安也不笨,你多防着点。”
竺玉没想到陆绥竟然还这么好心。
说实话,她还真的有些感动。
她重重点头:“你说的我都知道。”
陆绥看着她沉默了会儿,然后说:“我们该回去了。”
不然一会儿就会有人找过来。
两人一同回了金銮殿。
殿内依旧热热闹闹的,竺玉一进去就被人团团围住,不断有人上前来说贺词,又敬酒。
她避无可避,硬着头皮喝了几杯。
竺玉感觉自己快要吐了,陆绥替她解了围,挡了不少的酒,借口她不胜酒力,将她带去一旁的小殿休憩。
她眼前模糊不清,晕头转向,已然不知东南西北。
平宣被陆绥打发去了小厨房:“区给你的主子端一碗解酒汤来。”
平宣想着这是在宫里。
陆家这位小郎君也不敢让小太子伤了碰了。
殿门一关。
也将那些闹哄哄的声音隔绝在外。
她安静枕在被子里,方才进屋时已经解开了斗篷,薄薄的布料贴着她纤细的骨架,曲线玲珑。
殿内静得能听得清呼吸声。
过了会儿,男人抬手帮她整理好身上松散的衣裳,手指落在她的脸庞,从眉眼渐渐往下,落在她的唇边。
男人抬手慢慢将她扶了起来,靠着自己的胸膛,他低头,吻的有些深,也心满意足尝到了她的味道。
怀里在睡梦中的人中似乎抖了一下。
他顿了顿,耐心温柔的抚了抚她的背。
陆绥不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性子。
既然察觉到了心动,便是知道日后情难自抑的下场,也没什么所谓。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父亲是父亲。
他是他。
父亲会为母亲不爱他而伤心难过。
他不会。
他只要把人抓在手里,就够了。
多余的,他从不奢求。

第54章
平宣端着热乎乎的解酒汤回来,怕路上凉了,喝下去伤了小主子的肠胃,他特意找了个厚厚的食盒装着,又一路疾步快走过来,汤药也没洒。
平宣轻手轻脚推开殿门,丝丝缕缕的月光顺着门窗缝隙争先恐后的往里头钻。
他的脚堪堪迈过门槛,又生生停住。
平宣睁大了眼,往里望去,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只见小主子被人从床上扶了起来,面色薄红,浑然无意识的伏在男人的怀中。
男人的指腹轻轻掐着她的下巴,把人吻得透不过气来,手指无意识蜷缩,攥着他的衣袖。
平宣看得惊心动魄,感觉喉咙都被人给扼住了,头皮一阵发麻,怔怔地,呆滞了下来。
他没想到陆家的这位小郎君竟然敢如此的胆大包天!做出这种事来!
平宣气得手都在发抖。
他忽然察觉到了一道锋利的目光,不知何时,男人已经妥善安置好怀中的人,把人轻轻的放回床上,掖好了被角。
平宣被这道眼神看得心里发慌,下意识垂下了眼眸,浑身发抖。
陆家这位小郎君倒是一点儿都没有被撞破后的心慌,他对他们说话都是很冷淡的,并未放在眼里的那种:“把醒酒汤放下。”
平宣对这位小郎君,是有些害怕的。
反而是小主子平易近人的多,没有这种让他畏惧的压迫感。
他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食盒,弓着腰低着头,既不甘心就这么退出去,又不敢作声。
到最后只能装成什么都没瞧见的样子。
颤颤巍巍的退了出去,咬咬牙还将殿门给关上了,怕被除了他之外的人给瞧见。
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平宣提着宫灯,守在殿外,丝毫不敢分神,小心翼翼的候在殿外,这事今晚得瞒得死死。
他也得看着点陆家这位,不能任他胡作非为。
若是他还要得寸进尺,便是死,平宣也得护着小主子。
平宣心里气得咬牙切齿,没想到陆家这位平日里看起来守正威严、清冷似月,私底下却是这种嘴脸!
殿内这会儿倒是没有什么动静。
平宣盯着自己的脚尖,精神都紧绷着,脚底站的都僵硬了。
等了不知多久,里头终于有了声响。
殿门吱的一声,缓缓推开。
平宣小心翼翼抬起了眼,陆家的小郎君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点儿都没有被他撞破后的惊慌,尤为沉得住气。
沉稳的让人恼火。
怕是吃定了他什么都不敢说。
平宣的确不敢作声,这种事情传出去他就是个死字。
自古以来也不是没有好男风的王公显贵,可这种丑事若是放在还未登基的储君身上,太子之位怕是摇摇欲坠。
平宣伺候了小主子多年,这样好的人,可不能被人平白无故就给害了。
陆绥扫了眼偷偷打量他的小太监,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他说:“她等会儿兴许要吐,你注意着些。”
平宣心里梗着一口气,也不知该不该夸陆家小郎君体贴上心,他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挑明方才的事情,只能唯唯诺诺、忍气吞声的说个是字。
竺玉睡得很死,还做了个梦。
梦里尝到了她最喜欢的甜米糕,松软清甜的口感,吃着甜而不腻,只是这甜米糕好像成精了似的,还会反过来咬她。
一口接着一口。
她被咬的嘴巴都感觉已经肿了,还有点痛。
酥酥麻麻,又痛又怕。
蜷缩起来想要躲开,好似又被困住,怎么都透不过气来。
像是要断气了似的,呼吸被吞没,也没了反抗的力气,昏昏沉沉被拿捏。
另一边。
宫宴过后,湖心亭旁,微风皱起。
静悄悄的,四周无人,唯有亭台内,有两道人影。
周老将军神情严肃,皱紧了眉头:“这话有几分可信?”
今夜,周贵妃也是好不容易才寻了时机,同父亲见了一面,她静静望着湖面,月光下的一张脸莹白清冷,想了想,她说:“那个孩子心性不坏,她既然豁出性命同我坦白,我便觉得是有几分可信的。”
甚至周贵妃隐隐盼着这件事是真的。
她的女儿没有死。
周老将军负手而立,常年在战场上厮杀,便是穿着常服,浑身也浸着冷冷的杀气,他沉吟片刻,接着说:“她和陈皇后这般行事,迟早是要东窗事发的,万一是她觉得自己瞒不住了,铤而走险用这招也不是不可能。”
陈皇后心计深远,周老将军慎又慎之。
对他们决不能掉以轻心。
周老将军转过身看向她,眼神有些沉:“你有多看重你的女儿,人人都知道,为她的早夭伤透了心,若她们就是吃透了你思女心切…”
后半句话都不用说。
她也该知道。
就像他在战场上,若是求胜心切,今日也不会站在这里,连着十几万大军都全军覆没。
陈皇后最擅长的便是攻心。
死死捏着他们心里的弱点,只为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像毒蛇一样咬上去。
一击毙命。
周贵妃沉默许久,她摇了摇头:“父亲,这次我想信她。”
顿了顿,她说:“太子小的时候,我就见过几回,那时候便觉得…亲切、喜欢,她看着不像是会骗人的人。”
“我也知道这事不能轻信了她。”
“所以才想请您去查一下嬷嬷,还有她安置在京城的家人,十几年前的事情不太好查,劳父亲费心了。”
她的奶嬷嬷在她身边多年。
若是连奶嬷嬷都被收买了,她可真是小看了陈皇后。
周老将军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好说什么,只点点头:“我会去查的,是真是假,总有个结果。”
深夜周老将军回了将军府。
一时片刻毫无睡意,他私底下叫人将孙子叫了过来。
这件事叫给谁去办他都不放心,唯独周淮景看起来像是个能藏住事情的,办事也利落,悄声无息的就成了事。
不像淮安,横冲直撞,沉不住气。
这事也不宜惊动旁人,交给淮景,他也放心。
周淮景深夜被祖父叫到书房,还以为是宫里出了事,他前不久升到了刑部,手里的案子多,忙得很。
今夜也忙的走不开,刚审了犯人回来,衣服上都沾了血,这会儿都没来及换。
随便披了件氅衣,遮住了外袍上的血便去了祖父那儿。
二公子来,底下伺候的人也不敢多看。
府里的婢女都知道二公子不大喜欢旁人靠近他,在外头温和没脾气的人,在府里便是不苟言笑的冷面公子。
尤其二公子还很心细,什么歪心思在他眼里都是空的。
只一眼,就看透了人心似的。
周淮景进了屋,里外都屏退了人。
“祖父,可是宫里出事了?”
周老将军摇摇头:“不是。”
烛心烧得噼啪响,周老将军望着这个孙儿,也不知怎么回事,他那没什么心眼的儿子和儿媳妇,生出来的儿子,心眼多的像堵不住的窟窿。
往后将军府还能稳多久,可全靠他一人了。
周老将军默了片刻:“你姑母交代了我一件事,我想来想去,这事唯有你才能办得。”
周淮景自然不会推辞,“您说。”
周老将军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你不要打草惊蛇,悄悄的让人去查,要尽快。”
饶是周淮景审惯了案子的人,这会儿也有些惊愕。
他怎么也想不到太子竟然和姑母扯上了关系!那小太子上门的第一日,他就瞧出了她的女儿身。
平心而论,她瞒的不差。
不然李裴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怀疑过她。
周淮景忍不住问:“您是说太子可能是姑母的女儿?”
周老将军点了点头。
周淮景实在有些晕头了,这事听起来就匪夷所思,他们家都是男儿,母亲早年就一直想要个女孩儿。
姑母也是,从小外甥女夭折之后,便郁郁寡欢,不怎么想活了。
这件事是真的。
竟然也不差。
周淮景小时候还将他弟弟当成小女孩似的养过,可男孩儿终究是男孩儿,不像女孩儿那么讨人喜欢。
养了几天,周淮景就没了兴致。
此刻,周淮景竟然也有几分希望这件事是真的愿景,可终究是不能掉以轻心。
他很快冷静下来:“父亲放心,这事我定然会查的清清楚楚。”
查案子,本就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回去之后,周淮景也无睡意,整个人无比清醒,太子那人,他只见过一次,便觉得她毫无心计可言。
不像是能做出这么铤而走险的事情的人。
若是陈皇后教唆,也有可能。
可陈皇后万事求稳,断不可能如此行事。
这是灭族的大罪。
周淮景隐隐觉得这事不像是一场骗局,他叫来门外的随从,吩咐道:“你去添置一些女孩儿喜欢的头面。”
说完,他就又冷静了下来:“算了,先不用着急。”
就算添置了。
到时候也不好送过去。
她也戴不了。
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周淮景想想,她如履薄冰多年,在宫中的日子怕是不好过的。
这还没有确定的事情,周淮景就有些忍不住的心疼。

过年这几日,总是忙得脱不开身。
竺玉累得都没心思想旁的事,年初二便随着父皇一同参加了祭祀大典,各种繁文缛节,压得她透不过气。
等到空闲下来,都快到元宵节了。
竺玉怎么说都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平时被陈皇后和监学里的老师磨得没了性子,终究还是爱凑热闹的。
元宵节京城里也是热热闹闹的。
长安街两旁,还有河桥的两侧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
李裴早早就叫了她,带她去了满春楼。
她是不太愿意去的,满春楼那地方她去过两次,倒不是有什么偏见,就是怕被楼里的姑娘们看出她的身份来。
毕竟糊弄糊弄男人还行。
她这样,想要糊弄见多了男人的女人就不大容易。
李裴天都没黑就跑来接她,好几天不见她,心里想得紧,上去就抓住了她的手。
竺玉已经习惯了李裴这样,也就没挣扎。
不过两人手抓着手,总归不太好看。
李裴似乎没有松手的打算,竺玉忍不住提醒了句:“手。”
李裴挑了下眉:“怎么了?”
竺玉说:“拉拉扯扯不好看。”
李裴每次都是被她说了才不情不愿松开她。
到了满春楼,二楼临街的包厢里已经有人了。
秦衡看起来不像年前那么春风得意,这会儿看起来也没什么兴致说话,懒懒的、冷冷的。
一旁的陆绥看着和往常倒是一样,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喝茶。
两人进来的时候,陆绥缓缓朝两人看了过去。
李裴站在她身边,以前这两人就经常凑在一起,这本没什么可奇怪的。他本来也应该看得习惯了,但是此时此刻,陆绥静静盯着这登对的画面,无端觉得刺眼。
甚至到了刺眼的无法容忍。
竺玉很难忽略陆绥的目光,不过兴许是因为感激他的守口如瓶,她见到陆绥没那么害怕了。
她走过去,同他们两人打了招呼:“秦兄,陆兄。”
陆绥脸色缓了缓,好像又变得很容易满足,方才的不快在她这一声声中就缓了下来,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他望着她:“殿下坐吧。”
这几个字落下,不仅李裴狐疑的看了陆绥一眼,连正在烦躁的秦衡都忍不住看了看他。
陆绥就喜欢一个人,不大喜欢被打扰。
性情也没有多热络。
李裴以为她会一口拒绝,出乎意料的,她只是想了一下就坐在了陆绥的身边。
李裴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吃味,她同周淮安亲近也就算了,同陆绥怎么也这般要好了?
李裴面无表情坐在他们对面,板着张冷脸。
秦衡亦是不太想开口的样子,情绪不高,装也懒得装。
临街的窗户正开着,木条支起了大半的窗扇。
外头的冷风夹杂着雪意透了进来,扑在脸上,清爽宜人,也不会觉得冷。
只是竺玉怀里还塞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她扭头望着窗外的花灯,倒没有注意到陆绥的目光。
陆绥的视线悄声无息落在她身上,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存在感。
她半遮半掩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好像都是粉的。
冷风不断往里灌。
陆绥起身,关了半扇窗户。
周淮安今日则姗姗来迟,未来的小将军今日已经穿上了盔甲,刚从父亲的军营里过来,额前一抹两指宽的黑色抹额,整个人瞧着就英武俊朗。
他一进来,就给自己倒了杯茶,猛地灌了下去。
随即瞧见秦衡脸上半死不活的脸色,好奇的挑了挑眉:“你前些日子不还春风得意吗?怎么着?你母亲不同意你的婚事?”
竺玉听见周淮安的话,在心里咦了声,先前是听秦衡说过他好事将近,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短短几日就谈婚论嫁了?
也不知这位姑娘是何方人士,竟然叫秦衡这般神魂颠倒的。
秦衡提起这事就更烦了,若是母亲不同意,倒也还好说,他要做的事情,软磨硬泡总能做成的。
一个男人真的想娶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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