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 by的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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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就想起来了今天的正事:“你不是请我们来赏花的吗?花开了吗?”
李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后花园里精心娇养的花枝大部分都还没有到花期,这会儿过去是看不到花团锦簇的画面的。
他厚着脸皮:“开了吧,等会儿再看。”
他也得先把在场的另外几人给打发了。
李裴寻了半天,也没找到将他们支开的机会,几个大男人硬生生凑在一起,很难煎熬。
不过这里只有李裴觉得难熬,秦衡从始至终就是来看戏的,本就是不怀好意,如愿破坏了李裴的算盘,心里自然觉得有趣。
周淮安也是能耐得住寂寞的人,没人同他说话,他也能闭紧嘴巴,一个字都不多说。
至于陆绥就更不必说,是那闷葫芦,什么境况都能泰然自若,好似周遭发生的所有事与她无关。
而竺玉自小经历过许多这般尴尬的处境,现在甚至已经能够觉得没什么关系了!
不就是没人说话吗?
她反正也不喜欢说话。
这般僵持了小半会儿,直到李裴的庶妹被故意使唤到这边来,才打破了死寂般的沉默。
李裴的妹妹今年刚好十六,到了婚配的年纪,李裴的母亲也不是个会苛待庶女的主母,将人低嫁,面上难看。
况且府上的姨娘都老老实实的,多年来都不敢作妖,为的就是女儿们的婚事,将来都能顺利。
主母能多怜惜几分,给她们嫁个好人家。
府上来了人,李夫人就想趁此难得的机会,叫府里的几个女孩儿在贵客跟前露露面,留个印象也好。
若能碰上合眼缘的,凑上一门婚事,就更好了。
小姑娘是来这边递话的,她抬眸匆匆看了眼就低下了眼,脸色微红,却也不是羞答答的小娘子。
她同兄长说:“哥哥,前头已经备好了席面,母亲让哥哥不要怠慢了客人。”
李裴也知道母亲将妹妹使唤过来打的什么主意,他睁只眼闭只眼当不知道。
李裴虽然和这几个人,关系不怎么样。
然而平心而论,他妹妹若能嫁过去,这辈子也不会过得太差。
竺玉多看了眼李裴的妹妹,长了张圆圆的小脸,皮肤柔白,眼睛润润的,稚气未脱般冰雪可爱。
可惜秦衡有了心上人。
周淮安看起来凶巴巴的,不太像是会疼老婆的好男人。
嫁人还得是要嫁个知冷知热的贴心小夫君。
她看陆绥就很不错,面冷心热还护犊子,他家里那几个妹妹,平时有什么事,都是他照看着的。
是个稳妥的、靠谱的、能负得起责任的好兄长。
几人去了前厅。
桌上已经布好了菜,席面精致,可就李府的厨子是费了心思的。
精巧的菜色装点在粉彩银器餐具里,格外讲究。
李裴不断的往她的碗里夹菜,生怕她吃得少了:“你多吃些,鹿尾最是滋养身体了。”
竺玉碗里已经满了,她摁住了他的手:“我自己会夹的。”
李裴挑眉:“你不知道哪样好吃。”
他执意如此,说了也不会听,很是固执的一个人。
竺玉吃的最后肚子都圆了,李裴还嫌她吃得不够多,还说她过了个年还瘦了。
竺玉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啊,我胖了的。”
宴会上少不得要吃吃喝喝,如此便日渐圆润,原本清瘦的脸倒也还真的看起来圆了一圈。
却也因为睡得足够,皮肤看起来更好了。
又软又白的。
饭桌上的人不禁都朝她看了过去,黑沉沉的目光盯了她好一会儿,像是被海味山珍滋养得无比娇气的幺儿。
白腻诱人。
漂亮的不得了。
她茫然费解又有点自我怀疑的眼神,看着好似依稀透着蒙蒙的光,浓黑的双眼里装了几分粼粼的水光。
秦衡本来还只是懒洋洋的看戏,唇角噙着的笑意慢慢淡了回去,他抿起唇,神色渐渐变得冷肃。
他望着太子眉眼拢着的神色,尤其是这般茫然无辜的样子,十足十像那日他在积善寺撞上的小姑娘。
秦衡并非一惊一乍的人。
只是方才那个瞬间的神态太像了。
他沉住气,冷冷的像难不成是他太多疑了?连日来都找不着人才害得他现在逢人就觉得相像?
如此荒谬。
秦衡沉默着,黑沉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好半晌,觉得相似,又不敢确定。
怕是自己的草木皆兵。
竺玉还不知道自己快露了馅,还傻乎乎的觉着鹿尾难吃,炖得软烂,还是不太好吃。
等她后知后觉被他们盯着看,才觉得不自在起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软软的,是长了肉啊。
怎么长胖了也是多稀奇的事情吗?
竺玉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秦衡也吃不下去了。
陆绥心细如发,秦衡方才目不转睛盯着她,目光如炬的审视,分明是起了疑。
陆绥垂眸,心中不动声色就有了计较。
要打消秦衡的疑心却也不难。
只要让他找到他想找到的人就是了。
与她身形、眉眼都有几分相似的少女尽管难找,也不是找不到的。
午膳过后,又得了闲时。
竺玉还有事情想单独同陆绥说,宋岿言这个人,她是一定要救下来的。
若是让陈皇后寻来的道长博取了父皇的信任,届时做什么事情都迟了。
做虚弄假向上谄媚的道士只会害人,救不了人,也无法让人得道成仙。
上辈子父皇听信谗言,最后真用了活人来当祭祀的诱饵,被活生生献祭的人何其无辜。
竺玉站起来:“我想去解手。”
她看向陆绥,给他递了个眼神,生怕他看不出来,又问:“陆兄,你要不要陪我一道去?”
陆绥看出她有话要说,沉默半晌,低低嗯了声。
两人穿过雕花抄手游廊,等到周遭无人,才缓缓停下。
陆绥也没先开口,男人沉沉的视线不动神色看了她半晌。
将她脸上的纠结看得清清楚楚。
他也不做声,只等她开口。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她就再也忍不住,仰起了脸来,唇点绛色,缕缕的金光落在她绛色的唇瓣,好似透着薄薄的月光,莹润诱人。
像乖巧的等着人来亲。
她纠结良久,张了口:“陆兄,你知道宋大人的事情吗?”
陆绥一点儿都不意外她说的这件事,但平静的内心还是有种被她利用的冷怒,好像每次都是有什么事,求到他面前,或者需要他施以援手时,她才会眼巴巴的来找他。
和他多说两句话。
陆绥抿起唇,心头不悦,嘴上仁慈:“知道。”
他补充了几个字:“父亲同我说过。”
竺玉扣紧手指:“宋大人说的话不无道理,你觉得呢?”
她便是求他办事,也循循善诱的,一点一点的得寸进尺,还以为自己做的不明显。
陆绥开门见山:“那又与我何干。”
竺玉被他一句话给堵住了后路,紧接着又听见男人冷冰冰地问:“殿下叫我出来,只是为了宋大人?想让我父亲帮宋大人求情?
竺玉眨了眨眼,有些勉强:“也不…不止是如此。我是真的想去解手,又怕李裴他们要跟过来。”
她说着又对他笑了笑,这个笑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一直以来,她就觉着对人笑,再盛气凌人的也会消了火。
“如今我能信得过的只有你。”竺玉感觉他身上就像积蓄了千万年来的寒霜冰雪,冷得不近人情,她只能捡着好听的话,一说一箩筐:“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
少女的脖颈仰起漂亮的弧度,唇瓣红润,抹了会生香的浆果汁水似的,饱满诱人,她可能也心虚,声音越来越低,还扯住了他的袖口。
撒谎,骗人。
骗人都不会诚心骗。
陆绥不想再上这种当了。
他也不会把她随口说的几句好听的话当真。
陆绥没让她松手,也没提醒她正揪着他的袖口,他说:“我也信你所言非虚。”紧接着,男人语气和缓:“父亲那边,我会替你去说。”
第61章
陆绥哪怕识破了她心里那点弯弯绕绕,还不计前嫌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帮她的忙,她心里的愧疚就更深了。
她方才张口就来的那两句话,是有些夸大其词了。
竺玉有种欺瞒的一个老实人的真心,她想着心里也难受,有种受之有愧的负罪感。
她深深吸了口气,咬了咬牙想大不了往后不对他说谎了,她低声道:“多谢。”
陆绥淡淡地:“不必客气。”
她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急着辩解,竟然捉住了他的袖子。
好在陆绥似乎也没有察觉,她又小心翼翼的一根、一根轻轻的松开了手指头。
他神色不变,还是那高高立着冷霜的雪枝,千年不化的冷淡样子。
竺玉悄悄的松了气,又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两步,穿堂的春风灌入长廊,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散乱,脸小小的,低头时侧脸在光影里映着清丽诱人的弧度。
衣领遮住了脖颈,薄薄的交领若有似无遮掩不严的雪肤。
都道春色动人。
可她静静站在那里,比院中的春色还要动人几分。
陆绥垂眸,面无表情回忆起她方才紧张蜷起来的手指,指甲盖粉粉白白,骨节好像都是粉的。
攥着他哪怕使了劲,也没多少力气。
不过她力气本来就小,不管怎么说,到底是皇室温养的幺儿,平日里也没有什么需要让她使力气的事情。
陆绥说:“下回你有事可以直说,不必拐弯抹角来试探我。”
竺玉看着他,点点头:“我知道了,往后我再也不同你假客套了。”
陆绥的视线落在她乌黑的眼,像那干净见底的小溪,这次说的话倒是真的,只是说白了还是因为他有利可图。
还是不诚心。
陆绥冷冷的想。
“你若觉得我不值得你相信,往后有什么事情你就去找李裴,他待你好,事事都顺着你,的确不似我,不会说好听的话,他是更讨人喜欢的。”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深处好似透着一股冷酷和嫉恨,很冷漠,好像在周身竖起了平静却尖锐的刺,冷冷的把自己包了起来。
陆绥自小就是这样,是他的就全部都是他的,不是他的就不要。
她实在太会骗人,哪怕说谎也说得像真的,好像是世上最真诚不过的人,把真心都剖出来给了他。
事实上她对每个人都是这般将其当成了真心朋友的模样。
以前觉得她懦弱、没主见、没有机锋,只会讨巧卖乖,现在看来这套对她而言,是最好用不过的。
不用费什么脑子。
又多的是人为她争得死去活来。
她只需要在旁边看看就好了。
陆绥却不允许她把这招用在他身上。
他当然可以帮她。
竺玉被他说的有几分惭愧,她没想到陆绥待她竟这般的真诚,凡事开诚布公,不遮不藏。
倒显得她顾虑颇多在犯疑心病。
她说:“陆兄,你人也很好,从前是我误会了你,你不要妄自菲薄。”
她低下头:“真的不会再有下次了,你不要生气。”
陆绥低低嗯了声:“我没生气。”
竺玉感觉他就是生气了,但是他不承认,她也不和他争这个。
宋岿言的事情,若是有人帮忙在父皇面前多说几句,兴许就有了转圜的余地,不至于落得个被贬谪的下场。
陆绥也没问她为什么要帮宋岿言说话。
宋岿言在吏部,同她外祖父家的叔伯是不太能合得来的,暗藏锋芒,几番交手,让她的叔伯都吃了亏。
不过陆绥知道她做事是天生带着蠢劲儿的。
凡事平心,不论外迹。
竺玉放松了下来,说清楚之后如释重负,她又对他笑了笑:“陆兄,我们可以回去了。”
陆绥:“嗯。”
两人去的时间也不久。
李裴等得有点着急,他刚才心里就奇怪,他和太子是国子监里最要好的人,她都不与他一同解手。
性子害羞的很。
很不情愿被人看了那处去。
李裴疑心病犯了:“他们俩真是去解手了?”
秦衡还想着刚才的事儿,心里烦得很,没空搭理李裴的疑神疑鬼:“不然还能做什么?”
李裴咬牙切齿:“可她不同我一起的。”
秦衡觉得这没什么可奇怪的,太子就是根墙头草,谁对她稍微好点,她就往那边倒,最擅长做见风使舵的事情。
秦衡不耐烦地说:“哦,那就是太子厌烦你了。”
下午也没怎么赏花,待了不多久便告了辞。
府上的女眷偷偷躲在屏风后,还有些依依不舍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意犹未尽似的,还想再多看几眼。
等背影都瞧不见了。
她们这才红着脸从屏风后走出来。
李夫人见她们面红耳赤的样子,便知道她们心里也是瞧上了的,这几位小郎君长得都不差,深得小姑娘的喜欢。
她当年也是这个年纪走过来的。
“行了,人都走远就别看了。你们的婚事不会差。”
李夫人只得了一个儿子,占了嫡子的名头,她在家中主掌中馈,几个姨娘老老实实的,人生也没什么不圆满的。
顺顺当当把家里几个女孩儿嫁出去,就没有令她操心的事情了。
等到春日更盛,她便宴请几位京中交好的夫人,私底下先将婚事给定了。
马车停在府门前。
周淮安的小厮匆匆跑上前来,连忙行了礼,紧接着说:“主子,二公子正在马车上候着您。”
周淮安一听兄长来了,心里打鼓似的无端有几分心虚,可他最近可没有惹什么祸事。
没有同人吵架,也没有打架。
二哥忽然找来,害得他心里凉飕飕的,感觉像是发了毛。
周淮安皱眉:“二哥怎么来了?可有说是因为什么事?”
小厮也怕二公子,摇了摇头:“没说。”
周淮安正要走过去,他的二哥已经往这边过来了。
周淮景今日没有去刑部,上午去了趟私牢,晌午才出来,原本是要回家的,绊倒叫马夫掉了个头。
马车在李府的正门前停了有半晌。
他来不及去换衣裳了,上午对人用了刑,不可避免又弄脏了衣裳,用沾湿的手帕仔仔细细擦干净手指上的血,还是觉得有点腥。
周淮景还知道太子胆子小,弱弱的,总是委委屈屈的样子。
他特意等这一趟,自然不是来看他的弟弟。
周淮安走到兄长面前,“二哥,你怎么来了?”
周淮景笑容淡淡,平易近人而又无害,他的目光若有似无扫过他身后不远处站在台阶上的少女。
“从刑部回来,正好来接你。”
周淮安放下了心,不是来收拾他的就成。
不过他都多大的人了,出个门还要用兄长来接,传出去都丢脸。
周淮景看向了他身后的人,客套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分寸拿得正好:“殿下。”
竺玉对他点了点头,声音轻轻地:“周大人。”
周淮景这次见了她,比上次还顺眼几分,可能是知道眼前的少女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表妹,天性使然,自然而然就多了几分亲近。
她尽管柔软,却很聪明。
若不是她自己有所察觉,陈皇后这辈子都能瞒天过海下去,在姑母的眼皮子底下让她和至亲骨肉分离。
人的情感还真是奇怪。
上次见面识破了她的身份,脑子里百转千回已经想要了要利用这件事将其置于死地。
今天怎么看,就怎么觉得可爱。
家里没有妹妹,几个堂妹自幼被宠得要上房揭瓦,直率的、莽撞的,有着将门虎女该有的勇敢,尽管也讨人喜欢。
但他好像就是更偏心她。
对她多了几分怜惜。
周淮景杀人无数,还真不觉得自己留有绕指柔的心肠,他觉得表妹很可怜,在陈皇后手里养大,个中不为外人所见的委屈自是无数。
她连个能说真心话的人也没有。
国子监于她而言也是个狼窝。
周淮景冷眸扫了眼自己的弟弟,不用想也猜得到他必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周淮安被瞪了眼,只有茫然,他可什么都没做,就说了句话也不行吗?
竺玉闻到了周淮景身上的血气,淡淡的腥味,不仔细闻其实也闻不出来。
周淮景在刑部办案,少不得刑讯逼供。
宋岿言现如今就在刑部的大牢里,周淮景应当会顾念着他二叔的情分,不对其动刑。
周淮景:“你们这是要回去了?”
周淮安:“嗯。”
竺玉看见了周淮景衣袍上的血,也没觉得害怕。若是换做别人,她可能就躲得远远的了。
回府的半路上,周淮景看着周淮安,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吩咐你做的事,你可上心了?”
周淮安撒不了谎,若无其事擦着怀里的剑,就不吭声。
周淮景压低了冷眸,冷冰冰的话里已经带着几分警告:“明日上学,你寻个时机,告诉太子,让她不要插手宋岿言的案子,也不要为他求情。”
她想保。
不需要她来冒险。
周淮安狠狠皱眉,分明不解:“为何?!她有什么好的?兄长你不过见了她两回,就要帮她避祸?兄长不要忘记了她是谁家的人。”
第62章
周淮安的话听起来怨气颇深,还有几分义愤填膺的,要他和太子交好实在是兄长强人所难。
如今还不止是交好,竟然要他主动去帮她。
周淮安眉头打了结,眉眼是埋怨般的苦大仇深:“二哥,你也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无缘无故帮衬一个仇人,我想不通。”
周淮安的话听起来像是在置气,其实还是在逼迫他的兄长告诉他缘由,这其中没点蹊跷,他是不可能会信的。
他的二哥,心黑手辣,杀人也面无表情,甚至有时候杀了人唇角还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从前是大理寺的活阎王,如今也是大理寺闻风丧胆的存在,深更半夜带着人上门去抄家查案,威名赫赫,弄得旁人见他上门拜访都吓得两股颤颤,胆子都给吓破了。
周淮安越想越奇怪,他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想到李裴那个样子的,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他看向兄长:“二哥,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毕竟太子除了长得好,还真没有别的值得让他二哥特意开口照拂。
周淮景黑了脸,丧失了伪装出来的好耐心,端出冷厉兄长的一面,语气已经有些阴沉:“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只管做,不要废话。”
周淮安还是怕兄长这种六亲不认的样子,他刚准备开口就又被冷声打断:“别不服气,也别给我阳奉阴违。”
“你觉得勉强,也得做。”
“我是你的兄长,不想听也要听我的。”
周淮安感觉他二哥在训话一样,将他当成了他在刑部的下属,一点儿都没客气。
周淮安垂着脑袋:“知道了。明儿我就去说。”
周淮景面色稍霁:“嗯。”
他道:“从小到大,我没害过你,让你做的事情,也不会让你后悔。”
这句话的确是真。
二哥心眼多,主意也多,小时候兄弟几人哪怕做了坏事,二哥都能带他在家中的长辈跟前摘得干干净净。
每次被罚,都能躲过去。
周淮安再不情愿,被兄长用如此严厉的语气教训了一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傍晚冷风骤起,阴云席卷而来。
不多会儿,灿灿的烈日悄然被黑沉沉的乌云遮蔽,磅礴的大雨势如破竹,声势浩荡的砸下来。
路面的石砖缝隙缓缓流动的雨水,像一阵流速急促的小溪。
陆绥回了府里,沉下心来写了几个大字,随后将朔月叫了过来,他撂下毛笔,宣纸上的字迹还未干涸,静字好似是被用毛笔刻上去的。
男人的五官隐匿在黑沉阴翳压下来的暗光里,他吩咐道:“你去找个同太子身量差不多高的女子,最好是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女人,得是个哑巴,给秦家那边的人透点消息。”
朔月恭敬道:“是”
陆绥接着吩咐:“不要做的太刻意,还有,那女子家世要足够清白。”
秦衡也是找不到人誓不罢休的性子。
既然如此,他帮帮他。
秦衡那边甚至动用了父亲的属下,他回去之后彻底发了狠,下了死命令:“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找出来,我就不信活生生的一个人还能消失了不成。”
一个哑女。
真有那么难找吗?
若是他如此打动尴尬还找不到的话,就怨不得他对太子起了疑心。
也不是说不过去。
怎么偏偏她就是个哑巴?到底是出不了声,还是不能出声。
上学的日子,竺玉早晨吃了个饱,才乘着马车去上学。
肚子填得圆鼓鼓,都有点撑了。
她还在抽条长身体的年纪,多长点肉也不怕生病。
她才进大门,就被人扯住了胳膊,周淮安力气大,哪怕感觉自己没怎么使劲,她也疼得皱了眉。
周淮安一看她皱眉,心里忍不住想,娇气。
真娇气。
好像他在欺负她。
竺玉看着他:“有事?”
周淮安嗯哼了声,对她努了努下巴,“去那边说。”
竺玉挣开了胳膊,揉了揉手腕,她跟着周淮安去了影壁后的角落:“有什么事还不能让别人听的?”
周淮安垂眸望着她的脸,这具身体看起来很诱人,骨肉匀称,体态轻盈,不染纤尘的漂亮小脸,说不定真的蛊惑了他兄长那个活阎王。
周淮安向来对这种会祸害人的尤物敬而远之,他抱着双臂,硬邦邦的帮她带话:“宋大人的事情你不要多管。”
“他是我二叔的学生,我二叔会帮他,不会让他有性命之忧。”
竺玉上辈子见过宋岿言的下场,若是没有,她也不会多管,她想了想:“宋大人为民仗义执言,我身为储君怎么能坐视不理?”
周淮安直言:“陛下不喜欢你。”
竺玉:“……”
周淮安说话就是如此,直接了当,不想多说一个字的废话:“你即便苦苦求情,只会害了自己,更惹了陛下的不快。”
竺玉默了半晌:“可是这样的事情总是有人要去做的。”
她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若是人人都怕被皇帝嫌恶,什么都不敢说,那百姓还能有太平日子过吗?”
若是不做那些劳民伤财的事情,修仙问道也无妨。
可但凡走了歪门邪道的路子,就是祸端。
周淮安目光一顿,她竟还有几分忧国忧民的良心。
此话不错,但要做起来难。
“你是自讨苦吃。”
“那也是我心甘情愿。”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周淮安已经仁至义尽,他自认已经做到了兄长的嘱托,往后他是什么样,也与他无关。
周淮安:“随便你。”
男人转身就走。
竺玉看着他的背影:“谢谢你同我说这些。”
周淮安脚下顿了顿,接着就继续往前走。
宋岿言的事,文武百官都没有插手,原因复杂。
朝堂上,亦是利来利往。
没有好处的事情,凭什么要去做?
他的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若是能顺理成章被拉下来,旁人就有机会顶替上去。
再说陛下这回震怒,没人愿意冒着被削爵贬谪的风险为一个不相干的同僚说话。
竺玉接连几日下了学,都去御书房求见。
长元帝避而不见,觉得他这是心思野了,年纪小小,就敢插手朝堂的事情,偏偏还来忤逆他的决定,更叫他恼火。
这几日,陆阁老也来为宋岿言说了话,字字肺腑,说的在理,古往今来追求长生的帝王,没有一个成事,反倒落了骂名。
长元帝被劝解过后,渐渐冷静了下来。
碍于脸面,还未松口。
长元帝已经烦透了看不懂脸色的太子,同她的母后一样的不讨喜,做事这么轴。
长元帝金口玉言,直接给太子定了个罪名,禁足半月,罚抄百遍经书,要好好磨磨她的性子。
宋岿言也被从刑部的大牢里放了出来。
陈皇后知道这事的时候,在殿内砸了茶杯,她连好不容易叫人找来了白云观的道长,万事俱备,偏被人横插一脚,毁得干干净净。
还是她养的好女儿做出来的好事。
她别是装出来的乖巧。
陈皇后气不顺,一连几天睡也睡不好。
而被禁足在别院的竺玉吃的比以前还要多,睡得也香。
只是要抄写的经书实在是多,手抄断了感觉也抄不完。
半个月后,解了禁足。
竺玉才能回到国子监上学,这半个月,国子监出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金陵城来的小世子旬假过后就要来上学。
秦衡找到了他的心上人,已经准备叫母亲派人上门去提亲。
国子监请来了两位新的先生。
是陛下从前的太子太师。
太师大人已是花甲之年。
教学严格,比起监学还要严厉三分。
眼中对学生一视同仁,眼中没有身份高低之分。
太师给他们授课的第一天就罚了太子,好似是特意被派来磨砺太子心性的,丁点小错,也要严惩。
“殿下,上课不得交头接耳。”
竺玉心里冤枉,她不过是想问问陆绥,太师布置了什么课业,嘴巴还没张,就被逮住冷冷警告。
太师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看了眼她:“今日院子里洒扫的活,就由你来做。”
竺玉不服气也不敢忤逆:“是。”
傍晚,放课之后。
竺玉的手里就被塞了个扫把,被叫出来清扫院子和走廊,里里外外加起来还真不小,是个体力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