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 by的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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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榻上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衣裳。
屏风后的热水似乎是刚准备好的,木桶里的热水还腾着白茫茫的雾气。
陆绥似乎早有准备。
竺玉回头看了眼陆绥:“你出去。”
对上男人漆黑的眼瞳,她忽然有些过河拆桥后的心虚:“我不是怀疑你要偷看我洗澡的意思。”
“只不过有旁人在,我不自在。”
陆绥坐了下来,光影轻黯,神色难辨:“殿下信我便好。”
他定定看着她,轻描淡写:“请吧,一会儿水该凉了。”
竺玉:“……”
她没时间同他空耗,又见识过他的固执。
沉默对视了几许,最终还是她先败下阵来,她慢慢走到了屏风后。
虽然陆绥这个人心肝脾肺都已经黢黑,平日又诡计多端、精明算计,但她姑且相信他的人品,不至于做出偷看女人洗澡的事儿。
竺玉缓缓解开衣裳,腰带、外衫、里衣,依次脱了下来,叠放在一旁的凳子上。
她坐进温热的池水里,水流潺潺,仔仔细细洗去身上的脏污。
沐浴过后,又以极快的速度穿好了衣裳。
陆绥又原样将她送了回去,从头到尾没有过问她的案子。
回到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心头都多了几分阴霾,她抱着腿坐在角落里,到最后还是没忍住,抬起小脸,看着陆绥的背影,问道:“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被冤枉的?”
陆绥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这还用问吗?”
竺玉闷闷的哦了声,陆绥知道她是女人,她即便有心,也做不了奸/**女的事情。
陆绥看着将自己蜷了起来的她,继续若无其事的开了腔:“即便坐实了殿下的罪名也无妨,我可以日日来牢房里探望殿下,如此也好,省得殿下还要劳神费心的找人对付我。”
竺玉听着他凉飕飕说出来的话,脸上有点挂不住。
她以为自己在他面前装得很好。
懦弱乖巧,看起来特别的老实巴交。
她张嘴,还打算为自己的不良居心挣扎一下。
陆绥开口打断了她:“我看殿下被关在大理寺倒是老实了许多,也让人省心了很多。”
这样关着。
外面的人进不来。
里面的人出不去。
陆绥也不用冷眼旁观她同旁人的关系有多好,哪次在外头,不是他被隔绝在外。
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偏又什么都说不得。
名不正言不顺,外人眼中,他和她,关系本来就不熟稔。
人性丑恶,又是极为贪婪的。
他亦是如此,想着同她神魂交融,要她从里到外都透着他的气息,如此才能满足他丑恶的本性。
情爱总能把人变得不像人、鬼不像鬼。
内心滋生的情绪,都是那见不得光的爱恨嗔痴。
将她锁起来。
逼迫她只能和自己日夜相对。积年累月下去,不会讨厌看见他,兴许盼着他来。
或者是当着她的面将她蓄意接近的、有意勾引的男人都通通杀光。
就在她面前,斩断他们的脖子。
这些极端的手段,总是更有用的。更能让她这个狡猾的小骗子变得听话。
陆绥当然也做得出来,就像父亲曾经对母亲做过的那些事一样,没什么可收敛的。
同被憎恨相比。
显然失去的代价更不划算。
竺玉被他说的后背发凉,感觉他这话不像是在开玩笑,好像是真心希望她在这牢里关一辈子!
陆绥脑子里在想什么,永远是她猜不到的。
他就是个看起来无比平静的疯子。
出了大理寺的门。
陆绥就被李裴和周淮安拦住了去路,李裴使劲儿在他身上嗅来嗅去,他眼底一片青黑,得了消息之后一宿都没睡,熬的眼睛里都是血丝:“你见着她了?”
陆绥面色不改:“没有。”
李裴不信:“你兄长昨夜把人扣了下来,你想探视,他还能拦着你?”
他眼神阴冷,语气亦十分冷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清早天刚亮就进了大理寺的门。”
陆绥对上李裴的冷眸,沉默良久。
男人眼底幽暗,杀人不见血的冷光稍纵即逝,他勾唇,笑意讥讽:“嗯,那我见着了她。”
陆绥紧接着用不痛不痒的语气告诉他们:“她被用了刑,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
李裴脸色难看,语气阴冷至极:“你胡编乱造这些有意思吗?”
陆绥没了耐心:“你不信,就不必问我。”
说着他又扫了李裴一眼:“与其在这里守着,白白耗费时辰,不如想想怎么替她开脱罪名,洗刷冤屈。”
陆绥说完,扬长而去。
不过片刻之后,陆绥叫随从回大理寺带了话。
“告诉肇天,看好了门,不要放李裴和周淮安进去。”
“别让他们见着了人。”
李裴平日在太子跟前是易怒易炸的暴躁样子,似乎十分沉不住气。
这会儿他的脑子倒是好使的很。
陆绥能旁若无人的进出大理寺,是因为他的兄长是手握实权的大理寺少卿。
陆宴此人,不好说话。
李裴知道自己哪怕找到陆宴,要他通融一二,陆宴未必会给他这个人情。
况且陆家原本就和太子有仇。
难得有落井下石的机会,又怎么能不放过?
李裴也不担心别的,他信得过太子的为人,她胆子小,压根做不出陈寅口中说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十成十是被诬陷的。
李裴是怕她在里头受罪。
陆宴还不至于对太子用刑,可除了用刑,还有许多手段能让人过得不舒坦。
她又是个没怎么吃过苦头的,万一被吓病了,可就遭罪了。
李裴心急如焚,也是想看看她在里头过得如何。
陆绥同他们好歹也是多年的同窗,这几分薄面都不肯给,当真心狠。
“你不是说你有法子进去吗?”周淮安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若不是李裴同他说能另辟蹊径、悄声无息溜进大理寺的牢狱,他还能站在这儿白白陪他晒太阳?
李裴看了他一眼:“本来是有的。”
周淮安抬眸:“现在呢?”
李裴一声冷笑:“现在路已经被堵死了。”
周淮安感觉让李裴给耍了:“你什么意思?”
李裴指了指后头的那面高墙:“原本我是打算让你站在院墙底下替我放风,我备了麻沸散,翻墙进去,药倒看守的卫兵,偷来钥匙就能进去了。”
周淮安:“所以我就是来给你放风的走狗?”
事到如今,李裴也不瞒着他了,免得周淮安到时不自量力的横刀夺爱:“我同太子的感情非同寻常,你与我,在她心中的分量也截然不同。你替我放风,是最好的选择。”
周淮安是懒得管七管八,但是他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
李裴对他这太子表弟什么心思,早就昭然若揭。
他是决不能看他这个表弟误入歧途,他说:“李裴,你别想太多了,她不是你能玷污的。”
这话李裴就不爱听了。
“我同她两情相悦,同你这种无关人员没什么干系。你喜欢她,也得在我屁股后头排队。”
周淮安听着都恶心,那可是他表弟!李裴是以为人人都同他一样,荤素不忌,有违天性。
“狗嘴吐不出象牙。”
李裴噙着冷笑,眼中的刻薄好似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我说错了吗?你这段时日可没少缠着她,死皮赖脸的给她献殷勤。”
周淮安同这种善妒的人没什么可说的。
陆绥都比李裴顺眼多了。
起码陆绥是个正常人。
不像眼前这个看谁都像情敌的妒夫,面上带着笑,怕是心里早就恨得咬牙切齿了。
“小爷懒得同你吵,我自己想办法进去。”
“也是,你我争执这些也没用,方才后墙那边本来没人看守,这会儿四面墙根底下都守了人。”李裴说着眼中闪过厉光,恨恨的语气道:“也不知是谁去提醒了几句,多嘴多舌。”
不过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陆宴不愿给三分薄面,可这案子,也有北镇抚司的份。
北镇抚司的千户是李裴父亲的旧部。
李裴万不得已也不想求到父亲跟前。
李裴转过身,重新看向周淮安:“你没有从你兄长那里打探到什么消息吗?”
周淮安面露不快:“这案子又不归我二哥管。”
李裴接着问:“陆宴不是和你二哥颇有交情吗?”
周淮安没什么好脸色:“我不知道。”
“那封亲笔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问我。”
“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周淮安不耐烦的说完,抱着剑,冷着脸:“我回去了。”
陆绥回到陆府,就被兄长叫住了。
陆宴昨天夜里回来就洗去了身上的血污,他身上几乎闻不到什么血气,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弟弟,听语气好像也不是很在乎:“你拿了我的令牌?”
陆绥将令牌稳稳当当放在桌面上,他抿了抿唇,语气淡淡:“偷的。”
陆宴扫了眼桌上的令牌,没急着拿回来:“你又以我的名义让肇天拦住李家那个和周家那个,这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陆绥嗯了声,接着语气如常道:“我喜欢她。”
陆宴顿了下:“喜欢谁?”
陆绥抬眸,平静的不得了:“太子。”
陆宴只沉默了片刻,似乎听到的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消息:“哦。”
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陆宴没有试探过,也分辨不出这是不是他不耐被过问之下随口说出来的话。
“她应当是不喜欢我的。”陆绥接着平静阐述道。
陆宴看着他表情冷淡的弟弟,过了会儿,陆宴开口问道:“你是想用这种法子来堵住我过问的嘴吗?”
陆绥什么都没解释。
陆宴拿起桌上的令牌:“下回再犯,你就陪太子一同牢狱里待上几天。”
不过,经由昨夜的审讯。
陆宴觉得他这心若顽石的弟弟,会对太子另眼相待,也并非难以理解。
瞧着各方面资质都平平无奇的人。
总是让人无端想要多亲近几分。
柔软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
“大哥。”
“嗯?”
“你何时如此无能了?”
陆宴面无表情。
陆绥徐徐问道:“大哥还没找到她被诬陷的证据吗?那封亲笔信你分明早就看出了问题。”
陆宴没有反驳他的话。
亲笔信的信封上有太子的私印。
正是因为如此,才大有问题。
陆宴看过太子平日往来的书信,从没有留下私印的习惯。
单说字迹,临摹的天衣无缝,几乎看不出是两人的手笔。
陈寅为了陷害他的表哥,是做足了准备。
可偏偏又在这种细节上,有所遗漏。
这也难说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陈皇后到如今都还按兵不动,十分沉得住气,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她的儿子、大烨朝的太子,因此获罪。
这底气,不会没有缘由。
仔细梳理来龙去脉,整件事就不难看清。
孩子大了,翅膀硬了。
想往远处的高林里飞,是要付出代价的。
陈皇后这手风筝放得真是漂亮。
陆宴已经看透了这件事,压着证据没急着往上禀告,还是想趁此难得的时机,耍点阴招,回报陈皇后当年的“恩情”。
陆宴好整以暇望着他,眼中的笑意极其淡漠,他问:“你到底是不是我们陆家人?”
陆绥答非所问:“地牢阴湿,她先天不足,稍不注意就会生病发烧,没有半个月好不了。”
“她爱洁,地牢里太脏了,她又处处都比别人讲究些,有点娇气,受不了这些的。”
陆宴面无表情听着、看着。
陆绥好像看不到兄长眼睛里的冰冷,他继续:“你让人吓唬了她一晚上,已经够了。不能再折腾下去了。”
冷风飒飒,树影摇动。
陆宴问:“这些和你有关系吗?”
陆绥说:“我会心烦。”
陆宴冷笑了声:“来日换作我被捉拿下狱,你都未必会心烦。”
陆绥毫无愧疚,也无负担:“确实不会。”
他说:“她同兄长,在我心中的分量是不一样的。”
自然是她更重一些。
第87章
哪怕竺玉心平气和、老老实实待在牢房里,可诏狱里糟糕恶劣的环境,于她而言,有些折磨人。
不过,诏狱里也总算再听不到刑讯逼供的声响了。
她能稳稳的沉住气。
笃定了陈皇后只想让她吃个教训,觉得害怕,而并非要她的性命。
她问守卫要来了纸笔,连夜写了封看起来声泪俱下的亲笔信,每个字都在提醒陈皇后要防备着陈寅。
让她务必不要掉易轻心。
殿内掌着烛火,信纸平铺案桌。
陈皇后仔细看完了太子叫人从大理寺里送出来的书信,她在暖黄的火光中缓缓抬起面无表情的脸:“嬷嬷,你说她到底是不是在同我演戏。”
窗门被秋风拍的撞响。
萧瑟的夜风里裹着泠泠的细雨。
殿内静悄悄的,只闻得窗外的风雨声。
“娘娘,您同太子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素来多疑谨慎,只要殿下不知道那件事,以殿下的性情绝不会背叛娘娘。”
她们一手养大的孩子。
心性如何,她们最是清楚。
孝顺、谦卑、懂事又听话。
只是这段时日忤逆了娘娘不止一次,频频作对,即便无心,也会惹人怀疑。
“娘娘,殿下在大理寺的牢房里还记着您这个母亲,可见并未对您起疑,您也不要因为多疑伤了您同殿下之间的情分。”
嬷嬷劝道。
话虽如此,陈皇后亦是懂得这些道理的,可她已经快要忍不下去了。
便是装装样子,也难再装下去。
她的女儿出生就夭折,怀胎十月,生下来白白夭折。
那贱人生的孩子,瞧着不怎么聪明伶俐,可长得花容月貌、身体康健,又极其懂事孝顺。
叫她怎么能不恨。
陈皇后的手指攥得紧紧,隐隐作痛,她眼底渐渐腾出冷厉的血红,每个字几乎都是从喉咙里用力挤出来的,又痛又狠:“我替那贱人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她若是个不堪的,也就罢了。偏偏生得那样好,我每次瞧见她那张脸,就恨得要命。”
嬷嬷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望着娘娘眼中的猩红,叹了叹气:“娘娘,已经到这一步了,您不能功亏一篑。熬到了头,就好了。”
陈皇后轻轻出了口气,她面无表情将眼前这封信漫不经心的扔进了火盆里,转眼灰飞烟灭,了无踪迹。
她说:“我知道,我就是忍了太多年了。”
陈皇后好似冷静了下来,不声不响掩去眼中的恨意:“嬷嬷,你让人带个信,请母亲入宫一趟。”
大理寺那边既然已经提审。
姑且还没波及到陈家的其他人,看来太子的确是如信上所说,以为是陈寅居心不良,由嫉升恨,才给她泼了脏水。
陈皇后设了这局,原本也没想把她怎么样。若她先前没有自作主张,她寻来的道士早已取信帝王。
这么多年,后宫无子。
并不是后宫那些女人生不出,若不是她暗地里派人给她们下了药。
大烨朝又怎么会只有一个太子。
陈皇后也分不清自己到底后不后悔,当年的偷天换日。
可十几年前,她的丧女之痛,也是真真切切。
她抱着襁褓里的太子,怀里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同她傻笑,她也曾有过片刻的动容。
“娘娘想明白了就好,如今还不到您同殿下离心的时候。”
忍了这么多年。
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了。
当天夜里,陈皇后亲自去求了长元帝,字字都情真意切,说到动情之处忍不住潸然落泪:“陛下,太子也是您看着长大的,他为人如何,您心里还不清楚吗?”
御书房内,点着龙涎香。
周贵妃站在长元帝的身旁,唇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漫不经心拨弄着玉盒里的龙涎香。
若非她知道了真相。
看着陈皇后脸上的泪痕,也要以为陈皇后是为计深远的母亲。
她这出戏。
演得真是不错。
周贵妃淡淡一笑:“皇后娘娘,您这话有失偏颇,这案子自有刑官以证据定夺,人心难测,陛下若是随心论断,也就不需要六部来各司其职了。”
“您这般不仅是在为难陛下,也不能服众。”
陈皇后垂着眼皮,眼睛里的泪说收就收,她今夜来陛下面前求情本来也就是做一场戏。
周贵妃这贱人存心给她使绊子,她反而放心了些。
她巴不得这对亲母女水火不容。
斗得你死我活。
陈皇后默默垂泪。
长元帝看着她脸上的泪,并无动容之色,男人一惯如此,无情无义。
不喜欢的人,便是在他面前哭瞎了眼睛,他也不会心疼,只会觉得烦。
长元帝能理解皇后爱子心切。
但她哭哭啼啼的叫冤,确实令他更加反感。
“你回去吧,他若清白,朕不会冤枉了他。”
“臣妾知道了。”
陈皇后无声望向男人身旁的女人,她美貌不减当年,面色红润,荣华富贵和帝王的宠爱滋养出了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庞来。
她看起来同十几年前没什么不同。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她对她微微一笑。
仿佛无声的挑衅。
陈皇后冷着脸转过身,出了御书房。
女人冷笑了声,周贵妃还当今日是她占了上风。
她还不知道她过不去的人,是她日夜焚香祈愿的亲女儿。
如此想着,陈皇后的气儿才顺了些。
陈寅经不住大理寺的手段,隔了两日就翻了口供。
承认了令牌是他买通了东宫的内侍,偷偷拿了出来。
亲笔信亦是伪造,临摹过后偷盖了太子妃私印。
这出栽赃陷害,毫无缘由。
陈寅自知已经是家族弃子,若他不依照顺着父亲的意思,他的母亲也难活。
陆宴将新的口供送到了宫里,又查明了那两日,太子殿下夜里回了东宫。
宫里有门禁。
过了时辰,就进不去也出不来。
人证物证皆有。
也就可以结案了。
陈寅累累罪行,罄竹难书,最终被处以死刑。
竺玉被放出来的那日,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
陆宴叫人打开了牢房的门锁,客套至极:“殿下这几日受苦了。”
若非陆绥亲口告诉她,是陆宴命人刻意安排了死刑犯在她的旁边,让她日夜呗那些惨叫折磨,她几乎都要相信了陆宴是善良体贴的好人。
哪怕是这会儿。
陆宴的脸上也看不出来半分对她的算计。
竺玉最怕这种人,心里发寒,她抿了抿唇:“多谢陆大人还我清白,陆大人这几日也辛苦了。”
陆宴的目光不动声色扫过她的脸庞,哪怕在牢里受了惊吓,吃不好睡不好,她看起来也不十分憔悴,孱弱微白的小脸,唇色娇艳,乌黑的眼瞳好似溢了潺潺的水润,她说话的语气,也温吞的令人觉得舒服。
陆家没有一个好人。
他不好,他弟弟亦然。
被陆绥盯上,不是好兆头。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感情上的事情,也是同样的道理。
太子瞧着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没几分锋芒,连脸庞的棱角都是柔软的。
可太子毕竟是个男人。
生来就是高人一等的天潢贵胄。
再好的脾气也不可能愿意雌伏人下,事关尊严,无可忍让。
然,陆绥又是不得手不罢休的死性子。
让他松口,这也不可能。
闹到最后,两人八成不死不休。
陆宴缓缓回神:“殿下客气,都是臣的分内之事。”
竺玉感觉她同陆宴说话都累。
开口之前都得仔细斟酌,听完他说的话也得小心翼翼的思索是不是有什么坑在等着她。
陆宴将她送出大理寺的大门。
李裴他们在外面已经等了许久,他还抱了她平时穿的衣裳过来。
平时不敬鬼神的人,这会儿倒是虔诚。
言之凿凿!囚服晦气,得烧了,还得跨火盆!
李裴见到她安然无恙,立刻将衣服塞进她怀里:“你将你身上的衣裳都给脱了。”
竺玉茫然的眨眨眼,不知道李裴闹得哪一出:“怎么我刚出狱你就要我脱衣服啊。”
她在坐牢的时候李裴又有了什么新的爱好吗?
李裴抓紧了她的手腕,一本正经道:“你身上的衣裳太晦气了,你赶紧脱了,不脱我帮你脱。”
竺玉按住了他的手。
同他拉拉扯扯的时候,发现她出狱倒是来了不少人。
不仅秦衡和周淮安都来了
连陆绥也来了。
好像拖家带口来凑热闹似的。
竺玉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襟,不给李裴有任何的可乘之机。
他今日好像铁了心要她烧了衣服跨火盆。
大庭广众下,她面红耳赤,被逼急了也才冒出一句:“这是荒谬的无稽之谈,好端端的衣裳为何要烧?你别被一些风水术士的谎言给骗了,哪有什么晦气不晦气。”
李裴这次是有盟友的。
“他们都觉着我做得对。”
“火盆是周淮安亲自准备的,不信你问他。”
周淮安无比坦诚的点了点头,“没错,趁火势正旺,殿下赶紧的吧。”
陆绥也难得笑盈盈的:“烧吧。”
竺玉实在想不到这无比正经的几个人,会一起胡闹!
她支支吾吾,好像被逼上梁山无路可走的笨拙老贼。
“我回府之后再脱下来给烧了。”
“你们喜欢的话,到时候我将烧出来的灰收拾出来给你们看看。”
大理寺门口的火盆烧得噼里啪啦响,木炭通红,火势正旺。
周淮安今早为了这个火盆,可是费了心思的,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都做了,容不得她拒绝。
而且他们本来就是为了她好。
周淮安对她,是又嫌弃又不得不做。
虽然他还不清楚其中的内情,但姑母和兄长都不是糊涂人,更不会骗他。
既是他的表弟,他捏着鼻子在她的事情上多费些心思也没什么。
周淮安见李裴对她就瞻前顾后的样子,也十分看不惯。
他懒得废话,上前去直接扒掉了她的外衫,一把扔进了火盆里。
火光瞬间吞噬了锦缎,不消片刻,捻灭成了飞灰。
李裴转过头来,冷眸盯着周淮安,语气也不大好:“你干什么突然扒她的衣服?”
周淮安听他这般语气,心里头也极其不痛快,他帮他的表弟去晦气,和他有什么关系?
周淮安冷冷淡淡:“看不过你们磨磨蹭蹭,做个事还得哄着,什么德行。”
竺玉听得出来周淮安明里暗里是在嘲讽她,她也不知道周淮安现在怎么这么喜欢管她的事情了?
她又不好指责他们一厢情愿为了她好,毕竟他们这也是出于好心。
她若说了那样的话,多少寒了他们的心。
竺玉闷声道:“可我自己没觉得晦气。”
她在牢狱里,也是日日都洗了澡换了衣服的。
竺玉边说边套上了李裴给她带的外衫,系好腰上的革带,勉强穿戴整齐。
这么一看,她不仅没瘦,小脸还养出了些了几分圆润,红唇齿白,眉眼透净,又是个长得漂亮的小公子。
周淮安阴阳怪气:“倒是我们自作多情,早知道你这么喜欢这身衣裳,我就不做这种恶人,好让你夜里都抱着这身衣裳睡觉。”
竺玉试图解释:“我没觉得你们自作多情,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
周淮安哪里有那么好哄,每回帮她,都显得他是那多管闲事的人。
“殿下不必言不由衷的说着好话,下回我们再不必多管闲事,也不必让殿下左右为难还要低声下气的来哄。”
周淮安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听着还真刺耳。
李裴的目光忍不住朝他扫了过去,张口吐字:“你今日说话怎么这般难听?阴阳怪气,不知和谁学的。”
周淮安面色冷冷:“我天不亮就爬起来做了辛苦活,说两句话都说不得了?”
他看李裴就是猪油蒙了心,不断迁就、娇惯太子这不知道心疼人的本性,只会让她变本加厉。
你退一步,她进一尺。
李裴自己可以在她跟前阴阳怪气,但是旁人这样对她,就是不行。
他听了不痛快,也忍不了。
“又没人求你做。”
“你就护着,人迟早被你惯坏。”
“周淮安,你管不着。”
“你以为我们都是瞎子,看不出来你这么护着她的私心?不要脸的东西。”
两人对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耐心。
一言不合就针锋对麦芒,言辞不善的吵了起来。
秦衡置身事外的看着热闹,好事坏事全让他们做了,好话坏话也全都让他们说了。
太子笨手笨脚站在那儿,看着好像是想开口来劝,又仿佛不知道怎么劝。
同那眼睁睁看着妻子和小妾扯头花的怯懦男人也没什么两样。
秦衡在心里啧了声。
有些时候都不知道她这份无辜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就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等到李裴和周淮安吵得差不多了,什么难听刻薄的话都说了出来。
秦衡才装模作样来当和事佬:“你们别吵了。”
他看了眼太子,笑了笑:“走吧,我们在满春楼定了二楼的雅间。”
竺玉松了口气,她实在不擅长处理吵架事宜,她也的确不知道怎么劝。
每次她越努力的劝和,就越像是在火上浇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