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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 by的卢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8-17

她说完这话,也不看他。
绷着小脸,闭紧了嘴巴,和她往常时候生着闷气的样子没什么两样。
李裴觉得自己也是个贱骨头。
这会儿头脑清醒无比,什么阴谋诡计都能看透,明知道这又极可能是她的做戏。偏忍不住上当。
见她有点生气,就不想非得梗着脖子同她闹得僵硬。
李裴这么生气,也不全是觉得自己在她心里分量没那么重。其实也想让她哄哄他。
可她连哄人的耐心都远不如他多。
“你明知我不会这样对你。”
“嗯。”她瓮声瓮气:“我信你的。”
屋子里猝然亮起的烛火惊动了外边守夜的人。
小太监坐在台阶上,倚靠着柱子打瞌睡,脑袋一歪,骤然惊醒,瞧见屋子里点了灯,连滚带爬起身,也不敢敲门,隔着门板小心翼翼:“殿下,可是要起夜?”
竺玉润了嗓子:“不必。”
语气淡淡,听着像还有起床气。
小太监不敢多言,坐回台阶上继续值守,这会儿倒是不敢再打瞌睡了。
竺玉怕被门外守夜的小太监听见动静。
李裴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她压低了声音:“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我还想再睡会儿,明早还要去宫里请安。”
李裴捉住她的手,捏在掌心的手指头软绵绵的。
她就是瞧着瘦,摸着哪哪儿都肉乎乎的。
李裴低声说:“我没处去。”
竺玉蹙眉:“你怎么会没处去?”
李裴抿直唇线,直接告诉她:“我同母亲说我是个断袖,留在家里只会挨打。”
竺玉愕然,过了会儿,兴许是她心里生出了那么点愧疚,知道这件事和自己脱不了关系,她的良心受到了谴责:“打得重不重?”
问完也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
李裴的父亲,也不会因为是亲儿子就心慈手软。
李裴冷哼了声,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还算她有点良心。
他耳根上的通红已经逐渐消退,脸颊也没有方才那么烫,他说:“很痛。”
他从她这儿也学来了卖惨这招:“起先两次打的我皮开肉绽,下不来床。昨天下手没有以前那么重,但我身上现在也是一块青一块紫。”
说着,李裴当着她的面开始宽衣解带,动作利落扯开腰带,脱了外衫,裤子倒是没急着脱,这会儿还又弯又翘的,见不得人。
男人胸膛的肌肉线条清瘦好看,身上斑驳的伤口也的确瞩目,好像一块上等的玉,布满了青青紫紫的裂痕,着实可惜。
男人身上的伤,应当是他的荣誉。
至少李裴是这么想的,就这么给她看了,也不觉得丢人。
对付她这样没心肝的,就得好好让她看个清楚有多可怖,她才知道心疼人。
李裴主动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口:“父亲差点将我打死了。若是有地方来,我也不会摸到你床上来吓唬你。”
李裴攥着心爱之人,胸口好似充盈了暖流,从未如此痛快过。
他垂下眼眸,安静望着她,嗓音有点沙哑:“你收留我一晚。”
竺玉看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有点狠不下心,可是——
李裴的睡相真不是个好的。
乱摸乱碰,是家常便饭。
他还特别喜欢抱着她,四肢缠着她睡,这样的话,她自己就睡不好了。
竺玉睫毛颤了两下:“那你……打个地铺,或者是在窗边的小榻上凑合一晚。”
男女有别,岂能睡在一张床上?
李裴松开了她的手,沉默的望着她,目光了然,语气不善:“地上太冷了。”
竺玉眨眼:“你方才还说燥热。”
李裴面无表情:“被你一盆冷水浇得冰冷。”
竺玉:“……”
她不一直在哄着他吗?也没说他不爱听的话啊。
总之,这样又那样之后。
李裴还是老老实实打了个地铺,宁愿睡在地上也不想睡小榻。
原因无他,离床太远了。
竺玉回到床上,认认真真给自己盖好被子,末了还关心了下在床底的男人:“你真的不睡小榻吗?”
“地上多硬啊,而且天冷。”犹豫了下,她继续道:“你刚才还说地上冷,不然你还是去小榻上睡吧,若是被冻了伤寒,多划不来。”
她小嘴叭叭的,听起来是处处为他考虑,但是又很机敏警惕,绝口不提让他上床睡的事儿。
李裴下边还硬挺挺的,他用被子把脸蒙了起来,索性闭上了眼,让自己冷静。
“不用,在榻上我施展不开拳脚。”
竺玉想了想他的睡相,八爪鱼似的四肢,也就什么都没说了。
地上地方是大些。
够他发挥的了。
第二天竺玉睡醒,地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小榻上。
李裴像是昨晚没来过,竺玉躺在床上放空了片刻,慢吞吞爬起来,穿衣洗漱。
她近来得了空闲,父皇交给她的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她如今处理起来也游刃有余。
前天甚至协同刑部侍郎,办了官员贪墨的案子。
贪污案,在朝中屡禁不止。
父皇从前也算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只是这些年来,眼底容不得沙子。
国库亏空,积重难返。
但凡涉及银两的案子,都通通处以极刑,甚至杀人全族。
竺玉做不到那么狠,做不到诛九族,至多流放了全家,以儆效尤。
这案子办得不错,怀柔政策颇有成效。
有几位官员受不住压,上交了银子,主动叩首请罪。
太子一时在文武百官这里,评价颇高。
只是长元帝却嫌她此举优柔寡断,人性的贪婪,永无止境。
不杀一儆百,根本就没用。
于是这天,长元帝就把太子叫了过去。
只不过长元帝的身体这些天急转直下,已经到了病重起不来床的地步,病容苍白,脸颊微微凹陷,已经不复当年的俊美。
竺玉入宫时,长元帝一并召见了陆家的父子,里头话还没说完,她只能在外面等。
长元帝靠着枕头,咳嗽不止,擦嘴的帕子染了血,他不动声色将手帕收了起来。
许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这几日,他的脑袋倒是很清醒,从前想不通的事情也已恍然大悟。
他望着陆家父子。
将自己一手扶持起来后来又无力控制的权臣召到跟前:“陆大人。”
他又看了看陆首辅身后的年轻男人,年纪轻轻,已经有了他父亲玩权弄势的影子。
“虎父无犬子,朕还记得当年你也是年纪轻轻就登科及第的状元郎。你这儿子瞧着一点儿都不输你。”
陆首辅谦卑道:“陛下谬赞。”
长元帝这段时日,是很器重在翰林院的这位探花郎。
有些本不该是他能插手的事宜,都交给了他。
此子也没有叫他失望,心狠手辣,快刀斩乱麻的手段总是叫旁人掀不起风浪来。
长元帝甚至都有些遗憾,这不是他的亲儿子。
若是太子有几分似他,长元帝也不必禅精竭虑这许多。
长元帝说了几句话就又咳嗽了起来:“朕身边只有你一位值得信任的肱股之臣,朕时日无多,有些事情只得托付于你。”
陆首辅道:“陛下身体康健,定能福寿绵长。”
长元帝握住了他的手,另只手缓缓拿出早就写好的遗诏:“太子心性纯良,往后你们需得尽心辅佐。”
他说这话,并未叫陆绥出去。
他看得出来,陆家这个年轻的小公子,比起他的兄长,手段要狠辣许多。
朝廷需要这样的人。
前提是,忠心。
太子能不能收拢他们的忠心,长元帝也不知道,这也不是他能管的事情了。
长元帝知道自己快死了。
他将遗诏塞进陆首辅的手里,接着苍白的容颜浮现出几分平静的狠绝,他缓缓开口:“朕死后,葬礼无需铺张。”
“只是朕心里还有一个放不下的人。”
“朕此生只爱过这么一个女人,我若先她而去,总是放心不下她在这世上,怕她被人欺负,吃不好穿不暖,还要受气。”
“与其如此,不如与她一同西去。”
“来生还做那恩爱的鸳鸯夫妻。”
话已至此。
长元帝口中的人是谁,陆家父子二人心里已经有了个名字。
陆绥紧锁眉头,面色冷凝。
长元帝紧接着波澜不惊道:“奉朕口谕,朕死后,周贵妃谥号纯善皇贵妃,随朕同入皇陵。”
陆首辅垂眸,脸上本分表情不露:“臣谨遵懿旨。”
盛宠多年的周贵妃,到头来还是个被殉葬的下场。
谁能说得清楚这是帝王的恩赐,还是狠心。
不过便是没有被殉葬,太子登基,陈皇后一族又岂能放过她?
将军府再怎么势大,后宫的事,也插不进手。
难道他们还能为此压着全族人的姓名谋反吗?
出了殿。
陆首辅看了眼儿子:“陛下器重你,今日的话才没避着你。”
陆绥低声道:“儿子知道。”
他望着父亲,眼神沉沉:“父亲,周贵妃当真要殉葬吗?”
“方才的话,你也听清楚了。”
“周贵妃不能死。”他说。
陆首辅心中有数,只是这事不好办,却也不是不能办:“此事你不必多管,我自有打算。”
周贵妃的确不能死。
陈皇后岂是那好喂养的兔子。
她野心极大,真叫她一家独大,容不下将军府,也容不下他们。
父子俩先后往外走。
陆绥忽的停下了脚步,看着刘公公将那道纤瘦的身形引进了殿中。
竺玉同父皇也没说上几句话,父皇便摆了摆手叫她出去。
她觉着父皇瞧她的眼神同往日都不一样,好像有几分失望,又有几分不舍。
出了殿门。
竺玉忍不住问起刘公公:“父皇近来身体如何?可有服用丹药?”
刘公公打着马虎眼:“奴才瞧着一切都好。”
他笑了笑:“奴才先进去伺候陛下了,殿下慢走。”
竺玉从他这儿套不出话来,定在原地站了许久,待回过神,正要往外走,被一只手捂住了嘴,拖到了偏殿。
他另只手搂着她的腰肢。
把人抵在门扉上。
他捂着她的嘴巴,望着她瞪圆的眼睛,沉默了会儿,才开口:“我松开你,你莫要出声。”
竺玉点点头。
他缓缓松开手指,竺玉岂能受他这种屈辱,正要张嘴叫人来将他这以下犯上的乱臣贼子给拿下。
就立刻又被捂住了嘴。
粗粝的指腹抵在她的唇瓣,磋磨了两下,好似那夜用沾了血的手指撬开了她的唇齿。
他微拢眉头:“别出声。”
陆绥好些天没见她,想得很。
他的手指漫不经心缠在她腰窝的软柔,她若是挣扎,他便用多几分力道。
要治她这个骗子,总是要叫她怕了才有用。
让她怕的不敢再骗他。
陆绥忽然有些失神,若是他要死了,会舍得叫她一同陪葬吗?他认真的想,也想不出个答案。
想和她一起死了。
又舍不得看她掉泪。
最好是让他死在她的后头,守着她的尸首也还能再活几年。
打造最好的冰棺。
将人放在里头。
日日为她梳妆打扮,为她梳她最喜欢的发髻。
春日到了,还能为她这几枝花来。
这样似乎也不错。
陆绥这样想着,情不自禁啄了两下她的唇瓣,复又贪婪,顶开她软嫩粉白的唇舌,索求她的气息。
平静的、却又蛮横的要亲到她的喉咙,将她的喉咙亲肿了才肯罢休。
过了会儿。
男人依依不舍的放开了她,在她叫人来之前,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一墙之隔,别叫你父皇听见了。”
竺玉迫不得已闭上了嘴,脸还红红的,热热的。
陆绥摸了摸她的脸:“你不必再怕,陛下方才下了遗诏。”
“传位于你。”顿了顿,想到她似乎莫名很黏周贵妃,还是告诉了她:“赐死周贵妃,殉葬皇陵。”

她神色怔怔,好像被吓到了。
陆绥不动声色打量她脸上的神情,知道这个消息,瞧着反而还有几分凝重,眉头紧锁,脸色苍白。
陆绥低声唤回了她的思绪:“你不满意。”
竺玉深呼吸了口气,她抬眼对上他,似乎是不愿意相信,而要竭力同他争辩:“父皇一向宠爱贵妃娘娘,两人近来感情和睦、形影不离,父皇怎么可能舍得赐死贵妃娘娘?”
她压低了声音,听起来也有几分沙哑。
陆绥拢眉:“我亲耳听见。”
接着,他状似随意开了口:“殿下很在意周贵妃。”
竺玉情急之下又叫他抓住了蛛丝马迹,她谨慎起来,缓了缓焦躁的情绪,她也放软了态度,收敛起方才竖起来的刺,低声软软地问他:“陆大人,你可知遗诏在哪儿?”
陆绥扫了她两眼:“怎么,你想去偷?”
竺玉一下被他点破龌龊的心思,怪没脸面的,她低着头,睫毛浓长,簌簌扑出扇形的漂亮阴影,她心虚道:“陆大人,你这人说话怎么如此难听,什么叫偷,本就是要给我的东西,我偷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陆绥低头,就能看清她因紧张不安而发颤的睫毛,手指情不自禁攥紧了他的袖口,还毫无察觉。
支支吾吾的开口,断断续续把话说完。
怎么能说不是心虚?又胆大包天又怂得不行。
陆绥直接点明了她打的算盘:“偷来篡改。”
他迫使她抬起脸来,不让她像那遇事的乌龟,躲进龟壳里。
他直言不讳道:“你不想周贵妃死。”
他说话本来就像冬日里的一捧雪,总是冷冰冰的,颇为不近人情。
进了翰林院之后,说话就更冷酷无情。
都不像雪了,而是稍不留神就会伤人的冰碴。
不过陆绥并未追问,对她同周贵妃莫名而来的情分,没那么关心。
竺玉被迫同他对视,被揭穿后,索性破罐破摔:“你既然什么都猜到了,就告诉我遗诏在哪儿。”
说她胆子大。
她又时常表现的胆小如鼠,稍稍越界的事情都不敢做,一点琐碎的小事也瞻前顾后、怕东怕西。
说她胆子小,这会儿又能当机立断做出要篡改遗诏的事情来。
陆绥默了几许:“字迹难仿,此招太险,届时被拆穿,你自身难保。”
他抬手,粗粝的指腹轻轻碰了碰她柔嫩的脸颊,鬓发的碎发被细细收拢在耳后。
她眼底发红。
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好似这件事是她非做不可的。
陆绥接着不急不缓给了她建议:“不如直接烧毁了事。”
他淡定从容说出这句话,丝毫不觉自己说的是多倒反天罡的话。
“你本就是正统,即便没有遗诏,也该是你继承大殿,登基为帝。”陆绥薄唇微抿,吐字清晰:“遗诏既已烧毁,周贵妃也能如你所愿保全性命。”
男人指腹温凉,竺玉却觉得被他轻轻触碰过的皮肤像是被野火撩过,微微有些烫。
她的心脏,好像也有点烫,像是进了滚烫的水里,洗过了一遭。
咚咚咚的敲得比往常要快一点。
她望着陆绥,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遗诏在哪儿?我自己去偷。”
陆绥毫不犹豫出卖了长元帝,平静吐字:“在保和殿的匾额后方。”
只等帝王驾崩,而后在王公大臣的见证下拿出来宣旨。
如今想要去偷,自是不成的。
长元帝会派人日日检查,匾额后的遗诏若是不翼而飞,他定会察觉,即便对朝政有心无力,可要赐死一个人却不是难事。
临终前先鸠杀了周贵妃。
也省得麻烦。
帝王的爱,总是如此。
看似有情,其实是冰冷又无情的。
竺玉点点头:“我知道了。”
顿了下,她轻抿唇角:“多谢你。”
陆绥顺着杆子往上爬,也没同她客气:“拿什么谢我?”
竺玉默了默,垂着脑袋,只用头顶对着他,像个不高兴的小兔子,耳朵气得都要竖起来了。
但还是在沉默之后。
踮起了脚尖,仰起脖颈,凑近他的唇瓣,落花点水般,主动亲了他一下。
陆绥仿佛愣了下。
在她亲完之后,脸红红想要往后逃的时候,重新捞住了她的腰。
“和谁学的?”
“你不喜欢?你不就是想要这个吗?”
她说这句话时,脸还是红的。

陆绥诚实道:“喜欢。”
他的手掌拢着她细细的腰肢,手指漫不经心压着微微塌陷柔软腰窝,占有似的圈着她。
陆绥低头,狠狠教了她如何亲人。
比起她的蜻蜓点水,他的吻,浓烈的像酒,要捅穿了她的喉咙似的。
竺玉发觉陆绥越来越像那欲壑难填的老餮。
这几回好似都要将她的喉咙弄肿了才罢休。
任这个男人平日看起来多温和从容,到了床上就是另一种样子。
年轻、身强力壮,像头没吃过肉的狼,有使不完的力气。
满春楼那回,她吃了大苦头的。
后来没了力气,跪也跪不住,红绸缠绕着手腕,另一头被随手落在床顶的落钩。
只是她不怎么记得了,这段记忆模模糊糊。
本能还是有些怕,想躲的。
先前陆绥威胁她的时候,她真是恨不得杀了他才好。
现在,好像又没有那么讨厌他了。
竺玉胡思乱想着,抬头的时候没注意,后脑勺撞上了后面的门板,好在陆绥伸手挡了挡。
她的脑袋重重撞上了他的掌心,咚得一声,听起来都胆颤心惊。
陆绥的手背当即被撞红了,得亏是骨头硬,重重抵着门板也没碎。
痛应当还是痛的。
他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小心些。”
竺玉心里混乱,噢了噢。
这一整天,她的心里都乱糟糟的。
总之,就是静不下来。
竺玉感觉自己被陆绥给勾引了,他做出这种善解人意的好人样子,她就容易招架不住。
她莫名想起,那日她去翰林院。
还以为里头没人,闻见纸页翻动的声音,顺着声缓缓朝角落的昏暗处看去。
一身官服的男人静静坐在那边。
轮廓模模糊糊的。
乌黑宽松的大袖,一双瘦白的大手,指尖漫不经心压着纸页,正巧一缕金光从窗缝拂在他的身上,晴光映雪的容颜,清贵出色。
她当时便觉着心脏重重的一跳。
也不知是什么感觉。
她说不清楚。
更不明白怎么回事。
出了宫。
竺玉刚回别院,就被事情找上了门。
原是陈家来的表妹,要她主持公道。
小姑娘是偷偷摸摸的找到她这个有权有势的表哥跟前。
她是庶出,在陈家没什么存在感。
几个哥哥不争气,姐姐也不是好惹的。
她庶出的二姐,同赵家的嫡子,被家里人抓奸在场。
男方却不肯认账,不愿娶庶出的为正妻,觉着她配不上高门大户的正头娘子。
女子的名节已经没了。
嫁过去当侧室,也不是不成的。
可她这二姐是个心高气傲的,设计这么一出便是要逼婚。
这事传出去不好听,两家名誉受损,她才议好的亲事也要受姐姐的牵连,这么下去怕是没有下文了。
迫不得已,她只好找到太子表哥这里碰碰运气。
好叫表哥出面,拿身份威压赵家答应了这门婚事。
竺玉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说:“表妹不必担心,舅母定不忍家中的其他人被连累。”
她如何管得。
表妹也是沉不住气,赵家气不过不想答应,陈家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她那舅母也不是省油的灯。
自家女儿还没出嫁,不会眼睁睁看着被妾室所出的女儿连累了名声。
竺玉耐着性子,劝了她一会儿。
表妹才慢慢冷静了下来,不过还是气愤不已:“那赵家的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二姐,却还同她无媒苟合!”
“可见男人的嘴,真是信不得。”
“婚前背地里就勾勾搭搭的,不顾女方死活,哪里是真的喜欢。”
“都只是想骗了身子,玩玩罢了!”
竺玉听着,有些发怔。
她好像忽然清醒了几分,这样算来,她同陆绥也是无媒苟合。
陆绥心里想的会不会同赵家的这个也没什么分别。
都只是玩玩罢了。
她有点说不明白的不高兴。

表妹这番话,像一盆凉水,不声不响就浇灭了她心里原本那些别扭的心里。
本来想到那日在翰林院的画面,脸热热的,手热热的,心脏也热乎乎的,浑身都有些紧张的感觉。
这下子是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陆绥长得是很好看,颇有几分姿色。
清贵又沉稳,不咄咄逼人时说话做事又都稳妥可靠。
像一个值得托付的兄长,尤其靠得住。
她刚好又在少年怀春的年纪,陆绥私底下又不知道什么叫收敛二字,暗地里没少对她行那僭越之事。
又温柔又霸道。
索求无度却也知道让她舒服。
三番几次,她便被表面的温柔蛊惑,渐渐扰乱了心神。
这下当即又清醒无比,陆绥定然不是真心爱慕她,对她做的事,仔细想来,也无尊重可言。
不然也不会在青天白日里,就乱来。
他往后也会说亲,很快也要娶妻生子。
他压根没把她放在心上。
这样也好,她也没有。
竺玉忽然有些庆幸表妹走了这一遭,不然她稀里糊涂的可能还要继续被陆绥的温柔给骗了。
她便是要喜欢一个人。
也要喜欢一个敬重她、不嫌弃她、品性高洁之人。
“太子表哥,得了您一句话,我也放下心来了。”
“只盼着姐姐与我都能顺顺利利的出嫁。”
这世道,女孩子也只能寻求嫁一个好的夫家。
竺玉叫人将表妹送了出去,临了还从库房拿了几千两银子和几样值钱的首饰给送了过去。
她知道陈家是极其重男轻女的,小姑娘在家的日子不好过,她与她也算打小就认识的情分。
出嫁之后,手里有银子,日子也会过得好些。
另一边,皇宫里。
帝王病重,周贵妃日夜侍疾,尽心尽力。
太医院送来的汤药都是经由她的手一勺一勺喂进长元帝的喉咙里。
白云观的老道已经被关在了牢狱里。
周贵妃去看过,两边的琵琶骨都被利刃穿透了,用锁链将他这个人锁在了墙上,身上的道袍被血迹浸染的鲜红。
吊着最后一口气,没要了他的命。
长元帝虽然昏聩多年,可年轻时候的狠劲儿还是在的。
得知自己被蒙骗之后,惩治的手段断然不轻。
“陛下,该喝药了。”
周贵妃端着药碗,轻轻吹了吹,仔细小心的将汤药送到长元帝的嘴边。
男人默了默,一口接着一口,咽下了汤药。
只是才喝完了药,就又咳嗽了起来。
周贵妃放下碗,握紧了男人的手,她垂下眼睫,神色苍白,眉眼间还有几分熬出来的疲倦。
她的眼睛瞧着红红的,好像哭过。
长元帝感觉她瘦了不少,好似也病了一般,很是憔悴。
他反手握住了她,嗓音低哑:“不必担心。”
周贵妃垂泪,弱不禁风的模样惹人怜惜,她在帝王面前极少示弱,哭也没哭过几次,总是不愿意在他面前掉泪的。
这几天的眼泪,比她先前在他面前哭起来的次数都要多。
长元帝的眼里仿佛只剩下她,眼神温柔:“朕舍不得你。”
周贵妃拭了拭眼泪,带着鼻音小声地说:“臣妾失态了,陛下可要快点好起来。”
长元帝握紧了她的手:“朕知道你对朕的一片心意。”
她身边无子。
娘家势力强大。
他若是走了,真的留下了她,也是吃苦受罪。
陈皇后容不下她,以免日后争得头破血流,于家国并无好处。让她随着自己一同往生,来世还能再做夫妻。
长元帝甚至有些不放心,心慈手软的太子,能狠得下心让嫔妃殉葬吗?
再者,他也不想让她走在他后头。
长元帝不是没有动过其他念头,还存着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赐她一杯毒酒,让她死在自己身边。
他便也能紧紧握着她的手,共赴黄泉。
如此,两人也不必走散。
只是长元帝怕自己到时候瞧见她那双眼睛里无声的泪,会于心不忍,如此才作罢。
长元帝回过神来,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朕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周贵妃破涕为笑,接着又叫人端来了补汤:“陛下莫要哄骗臣妾才是。”
她经手的药碗,男人毫不怀疑,尽数咽下。
这些汤药其实也没有问题。
只是长元帝的身子,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便是不再对他下药,他也没有几日可活。
出了内殿。
周贵妃眼中的泪,悄然不见。
便是方才那副柔弱的样子,也是在长元帝面前装出来的。
周贵妃唇角噙着冷笑,男人口中说的再好听,不也还存着要她死的念头吗?
她如何不了解这个自私自利的帝王。
说着爱她如珍宝的话,临死也不打算放过她。
若是从前,死了便死了。
这深宫早就活埋了她。
如今,她可得好好活着,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一个短命的鬼陪葬。
竺玉自从知道殉葬的旨意,连着几天都睡得不太安稳。
她在保和殿放了钉子,父皇若是大行故去,她便即刻叫人守住保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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