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夫妻重生后by起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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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愣了愣,突然冲皇帝笑了起来。
“怎么了?”
“儿臣就知道,那个人是骗儿臣的,父皇最疼我了,才不会杀了儿臣……”太子扑进皇帝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皇帝,这才去回?答了他,“不疼,儿臣不疼,父皇……”
七岁的孩童尚不知道何为生死,在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后,便彻底地闭上了眼睛。
太子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太医来,感?觉到腰上的手突然松开,皇帝心?头一怔,唤道:“阿延!”
阿延是皇帝给?太子取的名字。
意为延续。
但没想?到,这一个延续,从?头到尾只是一场骗局。
听到这一声?,正痴呆的李高和孟挽齐齐抬起了头。
看着瘫在皇帝怀里的太子,孟挽突然疯了一般,跪着爬了过?去,伸手同皇帝道:“给?我,求求您,把?他给?我,我带他出去医治……”
孟挽一面说着,一面替皇帝磕头,额头撞在地上,浑然不觉得疼一般,只哀求地道:“求求您了,把?他还给?我吧……”
皇帝虽恨急了这些?人,可在面对一个母亲的祈求时,终究还是没有去为难她,轻轻把?人放在了地上,起身后退。
孟挽扑了上去,终于?抱住了自己的能儿子,用手颤抖地去碰他冰凉的脸,搓着他的手掌,声?音都哑了,“生儿,是爹娘错了,娘不该把?你送人,等你伤好了,娘带你回?家,我们一家人,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的过?日子……”
“孩子他爹,太医呢?”孟挽回?头找李高,“快让人来救救他。”
出去请太医的太监正巧回?来了,但身后并没有太医跟来,走到李高的身旁,垂头慌张地禀报道:“主子,殿外被禁军和大理寺岳梁包围住了,奴才出不去。”
李高眼皮子猛地跳了两下。
止血的药,已经全用在了太子身上,不知道太子的血止住了没有,可此?时他好像已晕过?去好一阵了。
李高迎着孟挽慌乱无助的目光,走了过?去,蹲在母子身前,先握住了孟挽的肩膀,略微安抚后,才抬手,手指头靠向太子的鼻尖。
纵然他面色镇定,可快要碰到的那一瞬,手指头还是忍不住打了颤,随后,悬着的心?彻底跌落了下来。
太子已没了气息。
李高脸上终于?露出了莫大的哀痛,与?孟挽坐在一块儿,抬头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愧疚和歉意,沙哑地道:“阿挽,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他。”
什?么意思?
孟挽愣了愣,不敢相信,可怀里太子的手心?无论她如何去暖,都缓不了,反而?越来越凉。
李高的眼神,容不得她去庆幸,孟挽终于?鼓起勇气,把?手指碰到了太子的鼻尖,须臾,眼底便被绝望侵占。
孟挽倒也没有之前的激动了,搂了搂‘太子’,扫了一眼屋内的每一张面孔,轻声?对李高道:“李郎,把?他们都杀了,我们一起下去陪生儿,好不好?”
“好,都听你的。”李高转过?头对薛闵道:“是我连累了你们,屋内有地道,你们走吧,走之前,帮我把?火油点了。”
‘太子’一死,败局已定。
等到外面的禁军冲进来,他们的结局便只有死。
薛闵却没打算走,摇头道:“奴才也学活够了,主子若不嫌弃,奴才陪着你们一块儿走。”
“何必呢。”李高劝道,“带上他们,找一处没人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薛闵凄然一笑,“天下之大,能容得了烧杀抢虐,品德再败坏的人,只要是个完整的,便可以抹去他所有的过?往,可却容不下我们这等不完整的人,身子残了,在世?上眼里,那便是肮脏的,卑贱的,主子是这个世?上第一个叫我薛公子的人,也是唯一的一个。”
薛闵看向屋内其他的太监,“主子仁慈,不想?大伙儿跟着一道送死,想?活命的就走吧。”
其中自然也有想?活命的。
但还是留下了一大半,选择与?李高共同赴死。
可见他这个人,在待人一事上,确实有他的过?人之处。
薛闵已朝着屋内的灯盏走去。
晏玉衡大叫了一声?,捡起地上李高适才掉落的那柄短刀,拉着还在痴呆中的陆隐见,一面往外退,一面道:“晏兄,快走。”
皇帝也有些?慌了,却没往外走,而?是往殿内退,急切地同晏长陵道:“云横,带少夫人走,密道在我的床榻下。”
晏长陵抬起头,今夜算是头一回?正眼看向了皇帝,弯唇一笑,“谢了。”
皇帝被他的笑容,刺得心?头一酸,“你何时同朕这般客气了?怎么还不走?你不要命……”
话还没说完,薛闵手里的灯盏便扔向了众人身后的一道屏风上。
灯盏砸在上面,跌落下来,在地上一滚,灯芯里的油溢出来,燃成了一个火圈,而?跟前的屏风却没有燃起来。
众人屏住的呼吸,微微一松。
薛闵一愣,忙走过?去,手指在屏风上一抹,再凑在鼻尖上嗅了嗅,脸色一变,看向李高,“主子,不是火油,是,是蜜糖……”
李高一笑,嘴角颤了颤,转头看向晏长陵,“世?子爷,能告诉我何原因?”
晏长陵一笑,“李总管太高看我晏某了,在拿捏人心?这一块,我怎么可能比得过?你?你那太监班子,密不透风,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掉包?”
太监班子。
他的太监班子,从?建立已有六七年了,每个人他都认识,不可能有疏漏。
除非,六七年前,就有人设好了局。
六七年前,谁会知道他的秘密?
那封信……
裴潺适才有一点说错了,他压根儿就没找到那位康王的余党,这些?年他就差把?大酆翻遍了,也没找到人,本以为人已经逃出了大酆,原来,他是真找上了商王府啊。
竟然是他!
他是真没想?到。
他不是个傻子吗?
他哪里傻了,他这一番谋划,比自己的稳妥多了,可谓一箭三雕。
李高心?生佩服,也自愧不如,慢慢地转过?头,可还没等他朝着那人看过?去,一只羽箭便从?他身后穿过?了他的胸膛。
李高被那箭头的冲力,带着往前倾去,吐出了一口血,血滴溅到了孟挽的脸上,她像是傻眼了一般。
李高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艰难地提醒,“不要,怕,别,做傻事……”
可孟挽刚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又要失去此?生挚爱,哪里还有理智,脑子里空白?了一阵,耳边隐约听到谁喊了一声?,“救驾!”似是被这一句提醒,孟挽缓缓地放下了太子。
皇帝适才抱过?了太后,没走远,就在她的身后。
没料到太监班子里,竟然还有忠君者,反过?来杀了李高,愣了愣,目光朝着射箭的方向看了过?去,也就是那一恍惚,前方的孟挽突然转身,抱住了他的脚踝,用力一拽,皇帝本就受了伤,硬生生地被他拽在了地上,还未来得及爬起来,孟挽的刀子已笔直地落在了他的心?口上,大吼道:“都别动!”
刚松了一口气的众人,心?口再一次提了起来。
裴潺握紧了手里的刀子。
陆隐见也醒了一些?神智。
晏玉衡焦急地唤道:“陛下……”
李高听到那道声?音,无奈一笑,摇了摇头,怜惜地看向孟挽,“阿挽,你,中计了。”
对方就等着她杀了皇帝。
什?么中计不中计,在孟挽眼里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已了无生气的儿子,再看向身上挂着两只羽箭,即将也要离她而?去的李高,眼泪从?眼角无声?地落了下来,哽塞自问道:“怎么就这么难呢?我们只是想?在一起,想?一家人好好生活,可他们,偏不让我们如意。”
李高笑了笑,回?道:“因为我们不该在一起。”
孟挽猛地摇头,手里的刀子离皇帝的心?口又近了一寸,“不是,是他们逼人太甚,是父亲把?我们逼上了一条不归路,所以,他们都得死……”
“我母亲呢?”白?明霁打断了她,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冷声?问:“她逼你什?么了?”
孟挽一愣,茫然地看了过?去,似乎这才察觉这屋子里还有一位自己的亲人,问道:“阿潋,今日是来看姨母笑话的?”
白?明霁摇头,直白?地道:“我来要你命的。”
孟挽怔了怔,大声?笑了起来,手里的刀尖时不时戳在皇帝的心?口上,笑了一阵,突然停下了下来,质问白?明霁,“你母亲她不该死吗?”
“她是我的亲姐姐,我敬她爱她,在她被白?之鹤伤透了心?时,我连夜赶马车,赶到京城,就为了安抚她,让她觉得她身边还有亲人在,可她呢?”
孟挽目光凄惨,“却同父亲一道,把?我所爱之人赶了出去。在我生下孩子后,她明明可以成全我们,但她没有!她断了我和李高的联系,看着我每日伤怀,她怎么能狠得下心??”
孟挽神色悲痛,“当她在宫中认出了李高时,竟想?要揭发他!我本以为她能顾及手足之情,可她油盐不进,不得已,我只能对她下手。”
“她并没有揭发你。”白?明霁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手镯,丢去孟挽跟前,“镯子曾摔坏过?。”
孟家满门,谁也不能幸免,母亲怎可能会当真揭发她。
但无端被孟挽一道拉入深渊,她备受着?真相的折磨,日夜煎熬,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双全,得知孟挽在她身上中了蛊后,大抵觉得终于解脱了,便顺其自然,选择了死。
孟挽看着地上的那只镯子,目光有片刻的呆愣,可此?时说什么都晚了。
从李高受难的那一日起,她的眼里就只剩下了恨,恨自己的父亲,恨姐姐,恨孟家所有人,还有跟前?这些?非要拦着?他们道?路的人。
成王败寇的道?理她懂。
这些?年她活下去的希望便是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如今孩子死了,丈夫也将?离她而去,她一无所有,再去追究过往,还有什么用?
眼里的一抹死气划过,手里的刀子便毫不犹豫地对准了皇帝的心口,猛刺下去。
然而对面晏长陵一柄短刀比她更快,先一步穿过了她的心窝。孟挽手里的刀子只没入了皇帝心口半寸,动作便僵住了。
李高眸子一震,凄声:“阿挽!”
身后晏玉衡也叫了一声,“陛下!”
孟挽吐出一口鲜血后,艰难地抬起头?,冲李高笑了笑,像是彻底释然了一般,轻松地道?:“这回,我们,一家人终,终于能在一起了。”
李高看她如此?,眼里的执着?也随着?渐渐地散去,苦涩一笑,伸手去牵她,“也,好。”
挣扎了那么多?年,他如愿站在了高位,他们的儿子也成了尊贵的太子,可一家人并没有因此?而安宁。
为了避人耳目,他甚至连见她一面,都得偷偷摸摸。
每年生辰,他也只能送她一场喜欢的烟花。
从他开始走上这条路,一家人的命便也随着?他一道?悬在了梁上,每一刻都不能松懈,这样的日子过久了,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不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吗。
终于结束了,再也不用心惊胆战地往前?,何尝又不是一种解脱?
今日原本?是一场颇有把握的胜局,没想到局面失利,太子死了,自己的主子也快要死了。希望破灭,薛闵等人唯有以命相搏。
薛闵夺过一旁太监手里的弓箭,已将?生死之?置于度外,对准了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皇帝,咬牙道?:“狗皇帝,去死吧。”
皇帝得救后,一把推开了孟挽,翻身爬起来,还没来得及站稳,又被晏长陵扑了过来,滚在了地上。
没等他回神,一阵箭雨,密密麻麻地从四面八方朝着?两人穿射而来。
在皇帝被射成筛眼子之?前?,晏长陵及时把人拉到了身后。
今日之?内皇帝经历了几回生死,又受到了无数次的打击,整个人浑浑噩噩,唯有此?时被晏长陵再一次护到了身后,那双迷茫的眸子方才死灰复燃,恢复了一些?清明。
危难关头?,见他一如既往地挡在了他的身前?,皇帝心头?一热,突然托着?哭腔道?,“云横……”
晏长陵没去看他,“放心,死不了。”把人带到了柱子后,推给裴潺,“带陛下先走。”
陆隐见和晏玉衡还在另外一侧。
火油并非全都是假的,两道?门扇终于被薛闵的人点起来了一片火光。
薛闵已杀红了眼。
晏玉衡不会拳脚,陆隐见一个人应付不了。
白明霁看出来了。
晏长陵去救皇帝时,白明霁便过去支援两人。
陆隐见无意杀了太子后,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打击,精神萎靡,完全不在状态,一只羽箭射来时,一时没有留意。边上的晏玉衡一把推开了他,羽箭便插在了他的后肩上。
晏玉衡疼得五官都拧在了一起,极力忍住,拽着?陆隐见躲到了屏风后。
陆隐见转过头?,诧异地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探究和疑惑,似是完全看不透他了,突然问?道?:“为何要救我?”
“陆兄,你说什么呢,我不救你,你就死了!”晏玉衡一手捂住肩膀,痛嘶了一声,“快帮我看看,是不是刺穿了啊,我快疼死了……”
他说着?疼,眼里当真有了泪花在转,还是之?前?那副没出息的样。
陆隐见愣了愣。
是他想多?了吗。
没等他再想,门口一波热浪冲了进?来,窜起来的火焰逼着?两人只能往里退。
白明霁也到了跟前?,扔出了手中的两个蒲团,挡住了一波箭头?,抓住晏玉衡的衣襟,往前?一推,低吼一声,“走!”
前?面有晏长陵接应,三人很快躲到了隔墙之?后。
薛闵的人早已将?生死置之?于度外,拼起命来,宛如死士,穷追不舍。
三人躲在隔墙后,迟迟无法挪动。
裴潺已把皇帝送到了内屋,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看到白明霁被羽箭逼到了晏长陵身后,顿了顿,同皇帝道?:“陛下先走地道?,臣去断后。”
说完没等皇帝应允,裴潺又返了回去。
白明霁被晏长陵护在身后,进?度不得,正打算先把陆隐见和晏玉衡送过去,身侧突然冲过来一人。
白明霁回头?。
他怎么回来了。
没等她反应,裴潺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同时另外一只手挥动着?刚从里屋扯下来的一块桌布,替她挡住了羽箭,猛地将?她往内屋的方向?一推,“阿姐,走!”
白明霁被这股力量,成功地推到了里面,神色一怔,转头?去看他。
裴潺已转过身,白明霁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许是被雨水淋得太久,身上湿哒哒的,此?时看上去比平日要白上许多?,眼角处的殷红也愈发明显。
昔日白明霁每回见他,他皆是一身煞气,让人不想靠近,如今那面上的阴霾退去,却布满了沧桑。
这一声‘阿姐’是何含义?,彼此?都明白,若是白明槿不死,两人这个月底便能成亲。
白明槿死的时候,白明霁确实恨他。
若非救他,白明槿不会死。
可此?时见他这副模样,便也明白了,恩情难还,人命也不好偿,难受的不只是自己,心口突然又胀又酸,白明霁瞥开目光,看向?了晏长陵的方向?。
晏长陵此?时也看准了一波羽箭的间?隙,一脚踢在晏玉衡的屁股上,再一手拽住陆隐见一推,两人踉跄着?到了白明霁跟跟前?。
晏长陵看向?她,“先走,我马上来。”
屋外禁军已经开始破门了,里面的人都会被绞杀干净,可火势一旦起来,人多?了便不好疏散。
白明霁走之?前?,最后看了一眼孟挽的方向?。
李高抱着?孟挽,孟挽抱着?‘太子’三人紧紧地挨在了一起,也不知道?死了没有,不见了动静。
白明霁突然有些?茫然。
不知道?这一切的根源,到底错在了哪儿。
上辈子堵在心口的那股仇恨,曾一度成了她活下去的全部支撑,她恨不得将?孟挽碎尸万段,如今看着?紧紧相拥的三人,心口的恨意毫无预兆地从胸腔处化开,如同一缕轻烟,无力地飘散而去。
白明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看待自己的这位姨母。
是可怜,还是可恨?
火势越来越大,白明霁没再耽搁,先带着?陆隐见,晏玉衡,皇帝三人去了地道?,留下了晏长陵和裴潺断后。
皇帝今夜九死一生,身上的伤虽不致命,但人已经狼狈不堪,一路上都没说话,倒是晏玉衡中了一箭之?后,走了一路叫了一路。
走到一半,实在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对陆隐见和白明霁道?:“你们先带陛下出去,别管我,我歇一会儿。”
他这一箭本?就是为陆隐见所挡,陆隐见不可能丢下他。
此?处地道?宽阔,气流也足,应该离出口不远,算是安全了,晏长陵和裴潺还没来,白明霁也没打算再往前?走。
皇帝便道?:“先在此?处休整,等云横和裴大人。”
晏玉衡身上还背着?一只箭,微微一动,肩头?便开始流血,背后一块全被染红了,陆隐见坐去了他旁边,撕开他的衣襟,血肉也模糊成一团,箭头?没入的地方,像是烂了一个窟窿。
晏玉衡一向?怕疼,如今遭了罪这么大的罪,难怪要惨叫。
这伤必须得早点医治,陆隐见道?:“我背你出去。”
晏玉衡摇头?,“晏兄还没来呢,不知道?外面情况怎么样,先给我洒一些?止血药吧,我再忍忍。”
见他不走,陆隐见也没法子,摸向?了胸口,发现没带止血药。
白明霁身上也没带。
皇帝倒是有。
适才晏长陵给他了一瓶,原本?是用来给他抹到臀部的伤口上,来没来得及抹,晏玉衡的伤势比他更重,比他更需要。
适才在上面,裴潺的一番话把商王爷的病因说了出来。
虽说李高是主谋,故意构陷商王,但皇帝心头?若非早就生了疑心,断不会在什么都不去查的情况下,便对曾经也算支援过他登基的商王爷动手。
再看向?晏玉衡,皇帝眼里便有些?愧疚,不顾自己的伤,走过去,蹲下身打开了药瓶,亲自为他洒上了药粉。
晏玉衡受宠若惊,惶恐地道?:“多?谢陛下。”
看到晏狰狞的伤口,皇帝也劝了一句,“还是让陆爱卿先送郡王上去,找个太医,取出箭头?要紧。”
晏玉衡流了太多?血,伤口又疼,嘴唇都发了白,却摇了摇头?,看向?陆隐见,“陆兄,你去看看,晏兄为何还没下来?”
他这一句话,陆隐见和白明霁都齐齐看向?了地道?,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刺耳声。
像是剑尖刺在了金属上。
两人同时回头?。
便见晏玉衡手里握住了一把匕首,正直直地刺在皇帝的心口,而皇帝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嘴角因震惊和愤怒,不断地扭曲,呆愣了一阵后,皇帝才怒吼出声:“晏玉衡?!”
晏玉衡自知已经暴露,一不做二不休,又刺了一刀。
可还是没有刺进?去。
这才察觉,孟挽的那一刀似乎也没在皇帝身上留下伤口。
他竟然穿了软甲。
皇帝也没想到,今日的自己会成为活靶子,人人都想要他的命。出来之?前?太后死活让他穿上,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穿上总比不穿好。
结果被她一语成戳,还真派上了用场。
晏玉衡的第三刀划去了皇帝的脖子,皇帝憋了一个晚上的窝囊气,终于爆发了出来,一脚踹在了他身上,从地上站了起来。
白明霁手里的长剑,也砸在了晏玉衡的手腕上,短刀落在地上,“哐当——”发出了漫长的沉寂声。
陆隐见怔愣地看着?晏玉衡,失望地道?:“你果然藏着?祸心!”
晏玉衡没反驳,刺杀失败,被皇帝踹在了地上后,也没立马起来,身子突然一阵发抖,竟是在笑,“先帝没说错,晏子恒,还真是命里自带福星,人虽然一无是处,但你就是不会那么轻易被杀死。”
皇帝脸色铁青,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替朕献计,让太后假死,目的就为了等着?今日?你早就知道?了李高会谋反?”
只怕不止这些?。
白明霁看着?从地上慢慢起身的晏玉衡,想起李高突然对孟挽说了一句,“阿挽,你中计了。”
今夜他们围剿皇帝,乃捉鳖之?人,还有谁能给他们下套?
可提前?准备的火油确实被换成了蜜糖,而他们的人在如此?重要的环节中,居然频频‘失手’。
先是太监手麻,箭脱了弓,伤到了李高。
如今再来看,未必就是手麻,只怕是有人用石头?暗里打中了他手腕处的穴位,而那一箭应该是先瞄准的皇帝,无意中被太子挡住,最后李高为救下太子,只能以身去挡。
再是太子死。
陆隐见一直护在他身后,周围全是李高的人,这个时候,听到声音传来了一声呼救声,陆隐见会如何?
他只会下意识地把刀朝身后挥去。
太子如他所愿死了。
太子一死,彻底激怒了李高,孟挽挟持了皇帝,若不是晏长陵防备在先,皇帝自己也穿了软甲,皇帝在那时,就应该死了。
太子死了,皇帝也死了。
双方还打个什么劲?
是以,今日的一切,本?就是一场螳螂扑食黄雀在后的计谋。
再往里推,他是如何布置这一切的,又是何时开始布置的?
细细一想,不觉让人背心生寒。
先是孟挽的暴露,一个老婆婆为何能在李高的眼皮子底下,平安地到达京城。要知道?那个时候,李高已经有所察觉,知道?他们在查他的过去,如此?怎会放过这样一个对他们过去知根知底的人。
且那位婆婆口口声声说不记得,却又清楚地说出了孟挽的过去。
告诉她那套衣裳的含义?,成功地让她怀疑,孟挽有个孩子。
那孩子是谁,也不难猜。
李高的身份,一步一步地被揭露了出来,孩子在哪儿,便也很明白了。
而裴潺为何会去青州,找到了那些?证据。
也是因为有人引着?他前?去。
这一场计谋,他不仅借了晏长陵和自己之?手去对付孟挽,还借了裴潺的手把李高,太子,孟挽推到了刀尖上。
再利用李高,杀死皇帝,两败俱伤,都讨不到好。
谁得利?
太后已经‘死’了,她是谁,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谁又知道??
皇帝死了,太子死了,晏家在皇帝登基后,才经历过了一场浩荡,最近的宗亲,只剩下了一个商王府。
这样的缜密心思,白明霁不得不佩服。
别说晏长陵上辈子没看出来,她活了两辈子了,也是这会儿才察觉。
可陆隐见不明白,看着?晏玉衡,斥道?:“你到底图什么?!”
就因为那些?避火图?
他莫非还想把晏月宁接回来?
他是疯了!
“我图什么?”晏玉衡缓缓撑起身子,背靠在墙壁上,看向?皇帝,昔日脸上那抹唯唯诺诺不见,讽刺地道?:“你看看他,哪里配做一个皇帝?”
皇帝气笑了,“就因为朕毒了你父王?你要推翻朕?”
先前?皇帝还觉得愧疚,不该对他商王府下那么重的手,可如今他要来弑君,便不一样了,皇帝索性摊牌了,“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商王府就是一颗墙头?草,当年朕被先帝招来京城时,你们嫌弃朕没有靠山,个个都去巴结康王,坐在高台上,嘲笑朕一身乡土之?气的人,也有你父王。后来你们见晏侯府支持了朕,先帝的风头?也转向?了朕,这才前?来投诚,朕不与你们计较过往,将?你们奉为皇室宗亲,继续让你们享受荣华富贵,朕自问?,不欠你们。”
“你是不欠我,可晏月宁呢?”晏玉衡突然道?。
皇帝一愣。
晏玉衡盯着?他,面色狰狞,咆哮道?:“她待你不好吗?她拿你当亲弟弟看,替你送饭送衣,晏侯府救你于水火之?中,你呢,为何要让她去和亲?!”
为什么要让她去大启!
且大启最初要的是长公主,不是晏月宁,就因为长公主使了一点手段,最后他竟然把对他有救命之?恩的侯府嫡长女,送去了大启。
皇帝似乎没想到他会提起晏月宁,呆愣在那,说不出话来。
那一声,晏玉衡用了不小的力气,吼完后自己也喘着?气,可他并没有放过皇帝,继续道?:“你若不是忘恩负义?之?人,那你就是无能。一个皇帝,连自己的姐姐都保护不了,你有什么用,有什么资格当皇帝?!又有什么资格叫她阿姐!”
那些?话字字如刀,仿佛蕴含了一股力量,砸在了皇帝身上,皇帝不由退后了两步。
“晏侯爷,晏长陵,整个晏侯府能原谅你,可不代表你就能心安理得坐享其成,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这份安宁,是靠着?什么得来的,是晏家阿姐,赔上了自己一辈子,替你换来的!你知不知道?,她那一走,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
晏玉衡喃声重复,“永远都不会回来了……”眼内突然流下了两道?泪水,整个人被悲伤笼罩,绝望地靠在了墙上。
又像是回到了当年,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上了去大启的马车,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回,他又失败了。
还是不能带她回家。
阿姐,对不起……
白明霁有些?意外。
不是意外晏月宁为何会嫁去大启和亲,这些?她都知道?,而是意外晏玉衡的态度。
他早就发现了李高的图谋,却并没有揭穿,任由他继续呆在皇帝的身边,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图谋,耐心地等待着?时机。
就为了替晏月宁打抱不平?
一个三代之?外的宗亲姐姐,按理说并没有什么感情。
白明霁不理解,陆隐见却隐隐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