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夫妻重生后by起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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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隐见有气无力地摇头,“他倒没动手,领着咱们回了一趟家,又陪家主喝了一盏茶,人走后,咱俩屁股也开了花。”
“没事招惹他干嘛。”晏长陵好奇,“闲得?”
晏玉衡咳嗽一声,与陆隐见对望,彼此心照不宣,自不会说出实情,笑了笑含糊过去,“晏兄不在,这不就是闲吗。”人既然回来了,少不得一番庆祝,楼上的酒席还在,边吃边聊,半年不见,两人有好多话要说。
“走走,咱喝酒去,我同你说,晏兄不在的这半年,鸿雁楼又出了新品,取名叫美人醉,入口那叫一个甘甜……”
两人拽着他下车,刚跳下去脚跟还没站稳,突见一位头戴乌漆纱帽,身穿中单盘领衣的人立在跟前,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对面的李公公对自己给二人造成的惊吓似乎也感到很抱歉,赔笑虾腰道:“晏大人,陆大人放心,奴才眼拙,今日只在翰林院见过二位大人。”
两人只能硬着头皮招呼道:“李公公怎么也到这儿来了,是来喝酒的?”
李高,内侍总管,陛下身边的第一太监。
他一来,准有大事。
这京城内,有几人能如这三位潇洒,李高笑了笑,“奴才改日再陪二位大人畅饮。”高公公望向还没来得及跳下车的晏长陵,恭敬地道:“奴才见过晏世子,陛下听说晏世子回来了,想念得紧。”
他不去面圣,皇帝自己派人来请了。
看来酒是喝不成了,晏长陵钻回马车内,晏玉衡和陆隐见哪里还敢在外逗留,灰不溜秋地赶回了翰林院。
有李公公押送,晏长陵的马车径直驶入皇宫。
皇帝刚把几名锦衣卫劈头盖脸骂了出去,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李高一个人回来了,皱眉道:“人呢?”
李高忙上前:“回禀陛下,晏世子已在门外。”
皇帝一挥袖,起身,“宣。”
“晏世子说,他没脸见陛下。”
皇帝与晏长陵的年岁相差不多,闻言年轻的面容露出一股嘲讽,嗤笑出声,“哼,就他那张脸皮,也有不敢见朕的时候?叫他滚进来。”
李高笑道:“晏世子就等陛下这句话。”
李公公不像待寻常的官员那般扬声宣传,亲自走到门外,低声对被刚逮进来的年轻公子道:“晏世子,请吧。”
晏长陵自知理亏,进去时轻手轻脚,也不敢抬头看皇帝的脸,掀袍行了个跪礼,“臣参见陛下。”
半晌没听到回声,抬起头,皇帝正瞅着他呢,逮到他目光,哼笑一声,“躲朕呢?”
人到了跟前,晏长陵这会子倒不怕了,厚着脸皮赔笑,“臣哪敢躲陛下,臣是当真没脸见陛下,又怕被罚,一时糊涂。”
皇帝没功夫同他磨嘴皮子,“行了,起来吧。”遂转身带晏长陵去了后间,屋子连着外面的花园,平常人进不来,乃皇帝忙里偷闲的休闲之处。
院子外花香鸟语,临窗安置了一张茶几,招来李高为他赐了茶,再屏退身边的太监,只剩下了彼此。
先帝跟前没有子嗣,当年把晏家的宗亲招来京城,皇帝初来乍到,受过不少同族人的排齐,唯有晏长陵愿意同他一道玩耍,儿时一同打闹,童年的回忆里几乎都是与跟前的少年相关。
他是什么样的性子,皇帝清楚,此生最大的梦想,便是大酆的军队翻过边沙,把黄沙堆里的那群蝎子给烹了,当初边沙的战报一到宫中,他不惜丢下了新婚娇妻,连夜赶去边关,没有特殊原因,他不会选择在这时候回来,皇帝正色问道:“怎么回事?”
本以为对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要诉,却见对面少年目光躲闪,皇帝更纳闷了,神色逐渐紧张了起来,“遇到麻烦了?粮草,人马不足?到底发生了何事,朕先前不是同你说好了,待你攻下墨石堡后,便去与大启联盟,以两军之力攻取边沙城门,共同讨伐大宣……”
身侧棂窗敞开,抬眼便能瞧见满院春色,庭院内的一片花草含露,百花争艳……
屋檐下一滴水珠落下,行至半空,映入晏长陵漆黑的瞳仁内,如同水墨一般,在他眸子内化成了一片血海。
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从天而降,包围在峡谷上方。
大启太子萧炜烨拿剑对着他怒声质问,“晏长陵!你告诉我怎么回事,这是你的议和?!你就如此恨我,连你姐姐的性命也不顾?”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长姐晏月宁也从马车上奔下来,拉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问他:“云横,你不是说议和吗,怎么打起来了?”
“我不知道……”他收到的圣旨,确实是与大启议和,一同讨伐宣国。
没等他解释,也没给他任何弄清真相的机会,大酆的驸马赵缜勒马站在山崖上方,冲着山谷里喊话,声音回荡在崖底,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晏将军放心,朝廷已经收到了您的信函,今日必让大启太子埋骨于此,以报您心头大恨,晏长陵接旨……”
峡谷里的黄沙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晏长陵扯着嗓子大喊,“赵缜,撤退!速速撤退!”
可惜赵缜听不见。
密密麻麻的箭雨乌泱泱地落下。
“停!”他嗓子都喊破了,“都给我停下来!
没有人听他的。
兵马绞杀在了一起。
他看着大启太子萧炜烨从马背上摔下来,胸口被利箭穿透,狼狈地跪在他面前,没再来质问他,而是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交代道:“保护住你长姐,她腹中有你的外甥。”
逃出山谷,他身边已不足一百人。
一边是誓死护送晏月宁的大启将士。
一边是追随他被大启杀得片甲不留的大酆将士。
双方隔得血海深仇,谁也容不得谁。
一月的逃亡,犹如人间地狱,昔日高高在上的公子爷,将人世间的心酸都尝了个遍。
士兵跪在他面前逼问:“属下这条命是低贱,可将军总得让我们知道,自己这条命是如何死的!”
“将军,就算我们放过大启,大启的人也不会留下咱们!”
“将军,大娘子已是大启人,您护不住,除非您想叛国……”
晏月宁最终还是倒在他的怀里,鲜血将她雪白的披风染成了绛色,他想拿去去堵住伤口怎么也堵不住,这才慌忙去解释,从未那般恐惧过,声音发着颤,“长姐,我没骗你……”
晏月宁笑了笑:“我知道,知道云横不会骗姐姐,只是出了这样大的事,京城必定也不会安宁,你快回去,救父亲……”
他也没能回来。
锋利的箭尖刺破血肉,疼痛从胸口传来时,所有的苦痛倒都解脱了。
胸口的哽塞越来越重,晏长陵轻轻地合上眸子,眼底血红的画面随之淹没,有徐徐风声吹进耳畔,再睁眼,视线所及,五彩缤纷,万物复苏,乃惊蛰时节,而非萧瑟之秋。
一场噩梦。
醒来自要血债血偿,一分不少得讨回来。
晏长陵没去回答皇帝的话,忽然拧眉道:“臣,不久前收到了一封情报。”
皇帝面色一紧,“是何情报?”
晏长陵却似乎极为羞于开口,犹豫了好一阵反问道:“陛下,可听说过今日京城内的传闻。”
皇帝不知道他说的是哪桩。
晏长陵提醒他,“关于内子的事。”
皇帝一愣,双手不自觉搓了一下双膝,神色突然别扭了起来。
答案显而易见,晏长陵的脸色随之一变,咬牙起身暴走,“我就知道,臣现在就去宰了他岳梁!”
皇帝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拉住,“云横,先别激动,传言罢了……”
晏长陵更气了,平日里一张笑脸的人一旦发起怒,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正因此传言,让臣成了军中笑柄,陛下可知他们怎么传的吗,传臣头上长草,这口气我晏长陵岂能忍,他岳梁吃了豹子胆,敢撬我的墙角,陛下管不管?不管,臣就用自己的方法解决了。”
他什么方法?
把人杀了?
这位少爷从小没吃过亏,光鲜骄傲地活了二十年,哪里受过这等羞辱,他说杀人还真有可能,皇帝开始怀疑自己今日逮他来,是不是逮对了,生怕他胡来,“你先冷静。”
“臣冷静不了,事情没摊到陛下头上,换作陛下被绿,恐怕比臣还冲动……”
皇帝一怔,斥道:“怎么说话呢!”
晏长陵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一抱拳,“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皇帝没同他计较,比了一下手,让他重新入座,“那你说说,要朕怎么办?”
“陛下现在就撤了他的职,替臣出这口气。”
堂堂大理寺少卿,为个传闻,撤职不太可能,皇帝道:“要不,朕再同你另寻一门亲?”
晏长陵摇头谢绝了,那股天生的掘劲又冒了出来,“臣偏要白氏做我夫人,还得让她给臣生个大胖小子。”
皇帝抬手扶额。
晏长陵不依不饶,“陛下可还记得当初与臣说过的话。”
他说过的话可多了,上到家国抱负,下到偷鸡摸狗,皇帝不知道他即将要勒索的是哪句。
晏长陵帮他回忆,“陛下说,有朝一日手握皇权,绝不会让臣受到半分欺负,谁欺负臣,陛下就弄死谁,如今他岳梁都欺到我头上了,还请陛下去砍下他狗头。”
皇帝:“……”
当年一句儿戏,如今做了皇帝,自然不能胡来。
可没等他回答,晏长陵又摇头,“不成,臣还是自己去砍。”
“你回来!”皇帝脑袋都大了,最近的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没消停过,这几日觉都没睡好,一扬手索性道:“边沙你别去了,留在京城好好陪你的夫人,朕保证什么事都没有。”
“那可不行,边沙离不开臣,臣好不容易得了个少将头衔,等这一仗结束臣还能封大将军……”
皇帝打断他,“没了你仗照常打,朕再挑个人去,什么将军不将军,朕养了这么大一家子,还养不起一个你?等翰林院这阵子的改革风波过去后,朕寻上机会封你个二品官职,还能委屈你了?”
晏长陵沉默下来,似乎在考虑皇帝的建议。
皇帝一鼓作气,没给他回神的机会,“正好有件事,朕要你帮忙。”
“何事?”
“朕丢了一样东西。”
晏长陵一愣,“陛下的东西也能丢,何物?”
皇帝被他揶揄,也有些难以启齿,“一幅画。”又回头指了一下,道:“就挂在那。”
晏长陵明白了,重要的不是画,而是那画在御书房内,御书房的东西都能丢,指不定来日丢的便是他皇帝的脑袋。
难怪前夜要封城。
“底下一群饭桶,人死了一批又一批,什么也查不出来,暗地里那贼子指不定怎么笑话朕呢。”皇帝心里的烦躁这才显露出来,颇有同晏长陵诉苦的架势,“听说了吧?今晨驸马爷死了……”
晏长陵从御书房出来,已过了正午。
吃饱喝足,皇帝亲自把人送到了甬道,看着他坐上马车,再三嘱咐,“咱们已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遇事别冲动,等你将来有了孩子,便能体会到朕的心境,万事以和为贵……”
说这话,是完全忘记了自己适才是怎么骂锦衣卫的了。
也不知晏长陵有没有听进去,横竖人是打发走了,皇帝转头同李高道:“告诉沈指挥,三天后再查不出来,朕就摘了他乌纱帽,也好给旁人一个机会。”
晏长陵也不是个听劝的人,出了宫门直上大理寺。
周清光一同上了马车,问道:“陛下怎么说?”
“要我留在京城,吃香喝辣。”
周清光一脸意外,皱眉道:“没有将军,接下来的仗还如何打?”
“离了我就打不了了?”少年自嘲一笑,脸上的洒脱不见,眸底沉静又冰冷,“这天下离了谁不转?没有我晏家,皇帝还有别的人可用。”
上辈子晏家被群臣讨伐。
皇帝一边痛哭,一边不照常判处了流刑。
什么最重要?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前世那道攻打大启的圣旨谁知道是不是他皇帝给的,经历过众叛亲离,见识过人心的丑陋,他谁也不相信。
眼下赵缜死了,最为关键的证人没了,上辈子的冤案无从查起。唯有找出赵缜的死因,查出是何人动的手,方才能摸出线索。
周清光见他脸色沉闷,仗义地道:“将军要是不解气,属下去把赵缜的尸首拖出来,替将军鞭尸,鞭他个……”
晏长陵一脚踢到他小腿上,斥道:“缺不缺德……”
人到了大理寺,却被拦在了门外,前来接应的是那日夜里岳梁身边的小厮,立在门内弯腰客气地道:“世子爷与大人素无交情,不知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晏长陵一笑,“谁说不熟了,我与你们岳大人有救命之恩,忘了?”
所谓的救命之恩,不过是那日雨夜,他勉为其难地扶了一下马车,小厮嘴角一抽,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大人今日不在……晏世子,您不能进去……”
“怎么不能进了,我说你们岳大人,应该要有一颗好客之心。”
他要闯,底下的人也不敢当真相拦。
小厮跟在他身后,脸色着急,问道:“世子今日来寻大人,有要事?”
晏长陵也没兜圈子,“找岳大人,借赵缜的案宗瞧瞧。”
“世子先随小的到里面稍等片刻,小的去禀报主子。”小厮绕开前院,一个劲儿地将他往里面引。
晏长陵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前厅,怎么,进不得?
日头晒,他偏要进。
抬步下了穿堂,往前厅内走去,果然屏风后的管帽椅上,已坐了一人。
人他认识,正是他的少夫人。
白明霁刚到不久,正捧着茶,听到脚步声抬头,同跟前的人四目对视,也有些意外,愣了愣。
小厮头都大了,不想惹祸上身,赶紧回避,“小的去禀报大人。”
回来见过几回了?
四五回?
三回都有他岳梁。
晏长陵走过去坐在了她对面,这回主动替她找了说辞,“来送丹青?”
白明霁略微顿了顿,摇头,“不是。”
那来干什么。
晏长陵以为她怎么也会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理由,身旁的小娘子却一脸淡然,闭口不谈,只顾低头饮茶。
此时,他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比如告诫她几句?
或者要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屋外的小厮奉茶进来,晏长陵先饮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做足准备轻微侧身,小娘子恰好也转过头来,唇角微微一抿,问他:“夫君怎么也来了。”
适才那口茶水早咽下了喉咙,晏长陵还是被呛住了,握拳轻咳了几声,回道:“哦,我找岳大人有点事。”
白明霁手指头轻轻扣着手里茶盏,点头,“嗯。”
喉咙里的呛意一起来,一时停不下来,晏长陵断断续续咳了一阵,稳住了后脸色已有些胀红,没再开口,同她一样继续喝茶。
等了半柱香,岳梁总算来了,走到两人跟前,也没抬头去看二人,先将手中一叠纸张,递给了白明霁,“这是少夫人要的孟娘子卷宗。”
晏长陵刚转身放下茶盏,突然一僵。
岳梁又走过来,把手里另外一份递给他,“这是世子爷要的驸马爷卷宗。”
然后呢,还能替他报仇不成。
晏长陵倒能理解她,此时的孟挽于白氏而言,是一根能解绕燃眉之急的稻草,可要人命的稻草不要也罢。
作为夫君,他帮她解决了,举手之劳,不用她感谢。查也没用,孟挽的马车已翻下了悬崖,死无葬身之地。
岳梁却无比敬业,看向白明霁手里的卷宗,为她分析了起来,“孟娘子的马车经过九岭坡时,并未走大路,走的是下方的捷径之道。”
底下那条道实则并非真正的官道,而是被众多马车碾压出来的一条捷径,天气晴朗时,走这条路能省上一柱香的时辰。
落雨天几乎没人去走,旁边是悬崖,一个不慎便会尸骨不存,赶路的再着急也不会有人赶着去投胎。
至于原因,岳梁道:“孟娘子马车路过的时辰,上面的大路上,应该堵了几块大石。”
“大石?”那日得知孟挽出事后,白明霁去过九岭坡,也很奇怪孟挽为何选择了下方的捷径,到上面的主路去查看过,并没有瞧见什么落石。
岳梁脚步退后两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目光看向正仔细旁听的那人,缓声道:“事后有人把石头推到了一旁。”
晏长陵听得入神,被他这么一瞧,大方一笑。
岳梁目光瞥开,继续道:“虽说大雨冲刷了不少痕迹,但还是有迹可循,上方山体有被撬过的痕迹。”
这处倒是大意了,晏长陵握着卷宗,手指轻轻摩挲了两下。
而白明霁也了听出来,是有人故意而为,“岳大人的意思,姨母之死,并非意外?”
倒是稀罕,这辈子除了自己还有人会谁想要她的命,且还抢在了她之前。
岳梁点头,“大雨落了半月,山谷太深,搜查起来难度较大,等有了消息,岳某再知会少夫人。”
过去了三天,就算人当时还活着,如今也死了。
搜出来又如何,八成已不成人样。
晏长陵没敢去看身旁面色紧绷的小娘子,挪了挪屁股,打断对面的岳梁,“岳大人果然厉害,想必驸马爷的案子,已经破了?”
“三日前,驸马爷确实回了状元巷。”岳梁从袖中拿出一物交给他,“这是大理寺的人在其房中搜查出来的东西。”
晏长陵伸手接过,是一段麻绳的残留之物。
如此说来,驸马生前被绑架过。
也乃人为谋杀。
岳梁该说的都说了,“岳某知道的便是这些,二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岳某也无能为力。”
来时两人各自乘坐了一辆马车,回去时,大理寺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晏长陵岂能再添一桩闲话,大摇大摆地上了白明霁的马车。
坐上去后倒是沉默了,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自顾不暇,也没心情。
马车停在晏府门口,晏长陵先下车,面色上瞧不出半点异常,甚至还转身贴心地扶了一把白明霁胳膊,待人一进门,却故意落后几步,同身后的周清光低声道:“盯住少奶奶。”
前头白明霁进屋时,见到迎上来的金秋姑姑,错身的功夫同样轻声交代了一句:“盯着世子。”
主子回来了,丫鬟打水进来伺候。
两人相继净了手,晏长陵先一步霸占了那块平安符蒲团,白明霁已放弃了十两银子,挨着他身旁坐下。
知道对方在盯着,不能再擅自行动。
金秋姑姑奉上茶盏,桌上放着二夫人送过来的橘子,晏长陵拿了一个,慢慢地剥了起来,手法倒是讲究得很,将那橘子皮剥得均匀,像极了一朵莲花,白明霁以为他要往自己嘴里送了,却见他突然抬头,递到了她跟前,“挺甜。”
白明霁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正犹豫,对方手一探,那枚剥好的橘子已落在了她掌心。
近段日子外面的流言,她自也听说了,寡妇的日子虽好,但总不能过一辈子,她得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往后要走的路,出路上辈子她就想好了。
母亲死后,岳梁陪着她一同追查真相,困境中的出手相助,很难不让人动容。
是以,前几日回来后,阮姨娘所生的庶女白三娘子白楚找上门来,求她把人让给她时,她确实说了那句,“你拿什么同我争?”
说那话的前提是知道晏长陵回不来了,如今人回来了,也不见得真会死。
要她此时和离再嫁,似乎还没到那个地步,但能不能如愿,也得看这位世子的气量有多大。
那些个流言必然早早传进了他耳朵,适才在大理寺但凡他闹起来,一封和离书少不了,两人就此各奔东西。
白明霁垂目看着掌心里的橘子,个头确实比外面买的要大,橘瓣也饱满,乳白线的经纬线条下能看到里面黄橙橙的果肉。
倒是比她想象的要大度。
颇有要一语双关的意思,白明霁轻声道:“多谢。”
对方也很爽快,语气轻松大度,“喜欢就多吃点。”
她要当真与岳梁有什么,前世也不会亲眼见到她是死在这个院子里,外面的传闻,晏长陵压根儿就没信过。
既然决定了要过下去,各自背地里的秘密,断不能被翻出来。
两人一边盘算着自己的案子,一边又要防备对方把自己识破,彼此留意着的动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直到天光暗下,素商拿火折子点着屋内的莲花灯时,外面忽然进来一丫鬟,走到她跟前,轻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素商听完目光偷瞟了一眼正在焚香的白明霁,犹豫半刻后,不动声色地走了出去。
人一走,歪在圈椅内看书的晏长陵,轻轻地撩起了眼皮。
天色将黑,素商没有提灯,人一出院子,隐在暗处的周清光便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她身后。
素商径直走了府门,出门前还谨慎地往四周望了一眼,见无人注意,便脚步匆匆顺着府邸外的巷子走了出去,天边最后的一道光线消失,天色说暗就暗,一路走到西角的墙边,看到那里站着一人。
借着灯笼里的一豆星火,素商一眼便认了出来,乃岳梁身边的小厮樵风。
诧异他为何这时候来了这儿。
对方也不多说,见到人便从袖筒内掏出一块布递给了她,“大人说,这东西应是姑娘的,让姑娘妥善收好。”
素商接了过来,往樵风灯笼里的光芒里凑了凑,是一块布。
这块布她太熟悉了,乃她前日所穿衫裙上的布料。
素商霎时如坠冰窟。
樵风见她明白了,转身离开。
素商杵在黑暗中,好半晌才找回神智,忙将那块布藏进袖筒,疾步往回走。
进屋时白明霁正在洗漱,只有晏长陵一人坐在木几旁,知道自己的脸色很差,生怕露出马脚,素商低着头暂时没动。
过了一阵,晏长陵倒是自己站起了身,“我去一趟书房,晚点再过来。”
天色已经黑透,廊下一排灯笼昏昏暗暗,晏长陵的身影一出长廊,金秋姑姑手里便端着铜盆,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晏长陵推开书房的门,周清光随后出现在了门槛处,也没进去,胳膊一抱脊梁椅在门扇上,道:“不用查了。”
晏长陵看向他。
周清光想了想,说得简单明了,“主子替少夫人解决了孟挽,作为回报,少夫人也替您解决了赵缜……”
晏长陵怀疑耳朵出了问题,“什么?”
周清光见他不信,便道:“少奶奶手底下的那小丫头,证物落在了岳梁手里,岳梁今日瞒下来,适才给人送来了。”
晏长陵神色如同见了鬼。
白明霁?
她与赵缜什么仇,什么怨?要把人给埋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不信。
那头白明霁与他的反应几乎一样,石破天惊,简直不敢相信,盯着金秋姑姑,质疑道:“你说是晏长陵?”
金秋姑姑点头,“奴婢确定没听错。”
白明霁愈发乱了。
晏长陵何时认识孟挽了?
孟挽得罪过他?
她想过千万种可能,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晏长陵,什么样的仇,要让他置孟挽于死无葬身之地的地步?
事实摆在了面前,倒也并非无迹可寻,那么巧合,他晏长陵刚经过九岭坡,孟挽的车就翻了……
细细一想今日在大理寺提起孟挽时,岳梁看向晏长陵的眼神,白明霁脑门心都跳了起来。
先前以为是意外,尚还觉得是天意,得知乃人为,一连串的谜团扑面而来,比起疑惑更多的是茫然。
她怀里揣着刀子,等在了轮回的路上,就差亲手手刃仇人,挖出当年母亲的死因,想问明白她孟挽到底是如何害死的母亲。
如今一切都断了。
这一世还有何意义?
闷气堵在心口,哽得气都不顺了,震惊过后只剩下了满腔怒意。
日子没发过了。
不是她不想过,是两人八字犯冲,过不好了。
白明霁起身往外走。
“娘子……”金秋姑姑见形势不对,及时拖住她,“娘子先冷静。”
她冷静不了。
前世他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回来坏了她的事?
没等她找上门,屋外倒是先传来了脚步声,晏长陵冲进来,撩起来的珠帘砸在他身后“噼里啪啦”直响。
四目对上,像是两道雷光。
金秋姑姑知道娘子的脾气,生怕两人打了起来,慌忙拉住她,劝说道:“外面的橘子还没吃完呢,奴才替主子们剥……”
白明霁不买账,“我想吃,买得起。”
晏长陵偏头嗤声一笑,目光高傲散漫,扮演了这几日的体贴郎君,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金秋姑姑急得满头大汗,两厢里相劝,“世子爷,少奶奶,这大晚上的可别让人瞧了笑话,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万事它总得有个原由是不是……”
这话说进了两人心坎里。
确实想知道,对方是不是饭后溜大圈儿,吃饱了撑的,干起了鹌鹑嘴里寻豌豆的事。
见两人总算先冷静了下来,金秋姑姑长舒一口气,“奴婢去替主子们泡茶。”
冷静是冷静了,心头的怒气却并没有消失。
先前屋内的东西大多都是白明霁一人的,原本的主子回来了,自然要腾出了一半的空间。
她新置办的橱柜也多了一半男子的衣裳,各色宽大的衫袍即便是叠整齐了,与她玲珑的轻纱绫罗并列放在一排,占地还是宽了一圈,先前没觉得有什么,如今甚是碍眼了。
走出里屋前,吩咐素商,“把衣裳分出来。”
晏长陵也不示弱,走去外屋屁股往蒲团上一坐,看到了木几上的茶盏,扬声问:“之前我那套黑釉盏,乃先朝进贡之物,饮酒饮茶皆适用,放在哪里了?”